第12章 遺體解剖

遺體解剖

每天早晨上班時間之前的一小時,青年宿舍總是有些喧鬧的,王宇揉了揉眼睛,從床上爬了起來。

自從那天以後他感覺趙越變得活潑了很多,和他的話也變多了。

他知道這段時間是趙越人生的低谷,就想盡辦法想讓他開心一點,而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是解剖趙紅梅遺體的日期。

他覺得自己必須要陪趙越吃個早飯。

簡單洗漱後,王宇立刻下樓,雖然比他上班的時間早了将近一小時,但是買了早餐陪趙越吃完再去上班的話,時間就有點緊了。

正當他像百米沖刺一樣沖出宿舍樓的時候,差點撞上了拎着滾燙豆漿的趙越。

“給你,我在早餐店買的,豆漿豆腐腦還有包子,一起吃完上班。”趙越遞過來一個塑料袋,裝着兩個香噴噴的肉包子。

嚯,這小悶葫蘆,居然破天荒的給他送了早餐。

兩人坐在老大爺下象棋的石桌石凳上。

“你在哪家店買的我都能嘗出來。”王宇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來,“怎麽今天突然給我帶飯了?”

“沒什麽,想和你吃飯了。”趙越撕開封膜,喝着豆漿,假裝自己很忙且心不在焉。

“是嗎,我還以為你想我了。”王宇有心逗逗他,特意裝出失望的表情。

“嗯……也不是那個意思…畢竟也好幾天沒見了。”一緊張就結巴,真可愛。

王宇看他認真了,就不開玩笑了,盯着他的眼睛問:“今天是解剖的日子,你可以嗎?”

趙越投回堅定的眼神:“當然沒問題。”然後馬上回過神,“原來你是擔心我啊,放心吧,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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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那晚上我在中心門口等你,一起去吃涮羊肉吧。”

“好。”

潔白的無影燈欻的亮起,計時器的紅色數字開始流動。

趙越注視着臺上的趙紅梅,她閉着眼睛躺在那裏,也是同樣的潔白。

主刀的韓醫生用手勢宣布正式開始,檢查起外部創傷,趙越拿着工作表認真的記錄。

左胸集中彈孔及出彈傷,直徑55毫米,傷口較深,範圍較小。

肩部背包式勒痕,淤血腫塊明顯。

手部足部均有不同程度的擦傷。

分別進行拍照留存,趙越控制着自己的心,不讓它産生什麽波動。

韓醫生讓他加了一層手套,輔助進行開胸腔。

鋒利的解剖刀在體表劃出T字,淺層皮膚、淺筋膜、深筋膜、脂肪層……

趙越參與過很多手術,本應習以為常,可是這次他無法像過去那樣平靜,他像是第一次進解剖室一樣,

胸腔已開,韓醫生小心的取肺部、心髒作為檢材。破碎不堪的器官,這種狀況讓平時冷峻寡言的韓醫生也嘆了口氣。

解剖一步步的進行着,終于到了最後一步。

趙越進行填料、縫合,他拿出手術鉗夾着棉球,最後一次為媽媽擦拭身體。

趙紅梅其實也是個很漂亮的女人,趙越的大眼睛、高鼻梁都和她一模一樣,她安詳的閉着眼睛,就好像睡着了一樣。

說不出的沉重感。

趙越專注的持着縫合針,一下一下的進行縫合。

他似乎進入了無人之境,眼前只有即将下針的那一寸。

“越越,幫媽媽把廚房那瓶油拿來,一會要出攤了。”趙紅梅溫柔的聲音響起,仿佛把他帶回了那個熟悉的童年。

那時候趙紅梅下崗分流,在林城她很難找到合适的工作,骨子裏的堅強和不服輸支撐着她擺了一個炸串攤,雖然每天早出晚歸的很辛苦,但是收入還可以。

她和趙越的生活雖然不富裕,但是也從沒有受過凍挨過餓,這在那個時候已經算是非常不錯了。

可是有一天,趙紅梅擺攤的時候,突然鄰居家大姐火急火燎的跑了過來:“妹子,你家孩子把人家小孩打傷了,你快去看看吧!”

趙紅梅火急火燎地收了攤往小廣場趕,撥開圍觀的三層人群,她看到趙越倔強的站在那裏,低着頭,咬着嘴巴,旁邊坐着一個小男孩,頭上流着血。

她吓了一跳,立馬上去抱着小男孩去了職工醫院,頭皮擦傷、血腫、中度腦震蕩。

拿到檢查結果時那個小男孩的家長也趕來了,他看到孩子的傷口就指着趙紅梅破口大罵:“怎麽看你家孩子的!這麽小就會打人了!把我兒子打成那樣!将來長大了肯定是個殺人犯!”

他越說越氣,上前一下子薅住了趙紅梅的衣領,圍裙的袋子狠狠勒住她的脖子,好在那個男人馬上就被圍觀的人們扯開了。

“你等着吧,要是我兒子有個好歹的,你們娘倆也別想好過!”那家長怒火沖天,惡狠狠的扔下一句話。

趙紅梅無助的癱坐在醫院的公共座椅上,趙越默默的湊上去用小手指幫她擦眼淚。

“你到底為什麽打人家!打得那麽重,留那麽多血!”趙紅梅生氣的把趙越推開了兩步遠,随後低着頭怔怔的,一動不動。

趙越堅持着,什麽都沒說。

那時候時間已經有點晚了,趙紅梅拜托隔壁大姐把趙越帶回家,自己留下和小男孩的家長商量後續的處理。

“孩子的傷你也看見了,那麽嚴重,醫藥費你包不過分吧,除此之外,再給十萬的賠償。”對方盛氣淩人。

“我也才下崗,拿不出那麽多錢,你看看能不能少點。”

“一分也不能少!你家難我家就容易了?把我孩子打成那樣,十萬都便宜你了!”

“您看能不能少點,我們家真沒有那麽多錢……”趙紅梅頭一次這樣低三下四。

那男人粗暴的打斷了她:“沒錢你自己想辦法去,半個月吧,不把錢給我,就把你家的孩子送少管所去!”

摔下那句話,他就揚長而去。

那天晚上怎麽回家的,趙紅梅都已經不記得了,她的腦海裏就只是反複的出現“十萬、十萬、十萬……”,剩下的一片空白。

“媽媽……”趙越怯生生的看着她。

“媽媽,我不該打他,我錯了。”

趙紅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為什麽要打那個孩子呢?”

“因為……因為他說爸爸跑了,還說媽媽沒本事,我說媽媽才不是那樣的,他拉着其他小孩圍着我轉,說媽媽只會賣炸串……我生氣了,就打了他。”

趙紅梅鼻子一酸,眼淚啪嗒啪的從眼眶裏落下來,她一把抱住了趙越,輕輕摸着他的頭發。

第二天,林城歌舞廳裏就出現了趙紅梅的身影,女人要想掙快錢,只有這一個去處。

她在徐哥那拿了五萬塊錢,條件是接下來三年每天晚上都要在舞廳陪人跳舞和喝酒。

趙越對此一無所知,他只發現媽媽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了,而且身上總帶着廉價化妝品、香水、還有煙酒的氣味。

那時候他并不懂那麽多。

他對媽媽最後的記憶是,有一天,她破天荒的下午就回了家,下定決心般的對趙越說:“不能再這樣了。”并讓他在家裏等着自己,如果第二天還沒回來的話就去找蔣蘭阿姨,然後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印象中……出門前她接了一個電話,在電話本上寫了點東西,就離開了家門……

手術室的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着。

終于到了結束的一刻。

走出解剖室的門,趙越有種久違的放松。

就在那一刻,他終于卸下了多年的沉重的包袱。

媽媽,我的基因來源于你,我最初得到的一切愛和關心都來源于你,我用了快二十年去尋找你,現在我終于找到了……媽媽,我恨你,可是我又很愛很愛你。

他知道自己終于得到了解脫,不再是那個被苦澀的想念綁架着餘生的孩子了。

就像一個超重的暴食者,一微秒之間,神跡般的變瘦了。

“小趙,檢材我送去化驗室,你快回去休息吧。”韓醫生看時間也不早了,就讓趙越先下班。

“好的,辛苦了。”趙越換了衣服,走出了辦公樓。

他知道王宇肯定已經等在那裏了。

“解剖很順利。”

“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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