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飛蛾撲火
飛蛾撲火
“所以,現在出現的這個搶劫犯,就是十年前盧剛手下那個’毒蛇’?”老秦直直的看着王振業,終于發問道。
“恐怕是的。”王振業嚴肅冷靜地回答。
“那他可真不是一般的搶劫犯。”吳大哥沒忍住,打了個怵。
王宇低聲問旁邊的吳大哥:“哥,為啥這麽說,這人犯過啥事啊?”
吳哥側了一點頭,同樣小聲地對他說:“他可替盧剛殺過不少人,而且心思缜密,不留痕跡。大家都知道他殺過人,可是沒有證據,最後只判了個無期,這人可一點都不簡單。”
“盧剛手底下,卧虎藏龍,還個個都是不怕死的亡命之徒,對他忠心耿耿的。”
“這個’毒蛇’是他最看重的,你想想那得是啥樣的狠人。”
“啊?”王宇有點震驚。
同時他的腦海裏,幾個身影逐漸重合了起來。
宣講會上黑格子鴨舌帽的男人,菜市場人群外沖他揮手的那個遙遠的身影,文化宮案幾具屍體前站着睥睨一切,未露一絲痕跡的隐形人……
這個’毒蛇’會不會就是文化宮案件的殺人犯?
這個關頭,他突然出現,又是出于什麽目的?
還來不及深思,科長那渾厚又嚴肅的聲音就打斷了他的思考。
“大家做好準備,今天晚些時候會輪流安排幾位同志在廠區蹲守,這個耿浩十分危險,一定要盡快抓捕。”
“好的!”“收到!”保衛科的同事們紛紛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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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長拿起自己的筆記本,神色凝重的離開了會議室。
回到了自己的工位,王宇和其他同事一樣,趕緊把對講機和手電充上了電,又打開櫃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警用防身武器,鼓搗了一會。
可是他腦子裏一直亂亂的,沒有辦法不去想。
這個’毒蛇’,耿浩,還有上次那個鴨舌帽……像又不像,總給他一種混沌的感覺。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辦公室的座機在此刻突然響起。
王振業離得最近,他順手撈起了電話:“你好,合金廠保衛科。”
王宇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他聽着師傅對着電話,“什麽?”到“嗯嗯,好的”,再到“馬上到。”的全經過。
“師傅,咋回事?是今天的夜班安排嗎?”王振業剛放下電話,王宇就立馬問了起來。
“司法鑒定中心那邊打電話過來,說是發現重要線索。”
王宇有些意外:“啊?”,他心裏暗暗吐槽:怎麽事情都擠在這一天了!
“時間緊急,這樣,咱倆先出發去一趟那邊,路上我跟你說吧。”王振業從桌上捏起半包煙,還有公用車的鑰匙,往兜裏一塞就拉上王宇出發了。
倆人火急火燎地上了保衛科的面包車,往鑒定中心開去。
眼前窗外的街道一溜煙的往後飄,王宇迫不及待的問:“師傅?什麽線索啊?”
“你記得文化宮被砌在牆裏面的那具屍體嗎?”
“記得,那是個青年教師,叫程慶。”
“他生前的女朋友來鑒定中心了,和那邊的領導顧芸聊了幾句,現在他們懷疑,這個程慶的死,可能和盧剛團夥有關。”
王宇耳朵裏嗡地一聲,一切都在他腦中逐漸重合了起來。
一個多小時前,一個三十出頭,穿着淡雅的女人下了車,走到了林城司法鑒定中心的大門前,她擡起頭看了看天上的雲,似乎是在考慮什麽。
過了一會,她終于下定了決心,走上前去,輕輕敲了敲門衛室的小玻璃窗。
“哪位?”玻璃後傳來蒼老的聲音。
“我找你們領導,幫我通傳一聲。”女人的語氣十分懇切。
門衛大爺看了看面前的女人,打通了顧芸辦公室的電話。
“這麽說,你是文化宮案件中死者程慶的朋友?”顧芸請那女人坐在了接待室的沙發上,倒了一杯熱水放在了她的面前。
“是的,十多年前,我們都是林城一中的老師,……我曾和他交往過。”
“你這回特意過來,是為了什麽事呢?”顧芸身子微微前傾,十分認真的注視着面前的女人,她在腦海中搜尋了一下,反應過來了,面前的女人,就是程慶傳聞中的女主角:秦老師。
“我聽說你們正在調查這件案件,我有一些線索,可能能幫到你們。”秦老師十分誠懇。
“您請說。”顧芸同樣的誠懇。
“我懷疑,他是被林城十年前那夥□□殺的。”她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都觸動人心。
“您為什麽這麽認為?”
秦老師有點猶豫,但還是緩緩的開了口:“程慶這個人,他是外地分配過來的老師,雖然他在林城挺有名,但是沒幾個人真的了解他。”
“他一直挺熱愛中國文學的,人也踏實正直,帶學生有一套,大家都挺喜歡他的。”
“他家裏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他一直跟着父親,爺倆關系挺好的,他也總給他爸寫信或者買東西郵過去,那時候和現在不一樣,一個月都要花不少郵費。”
“後來學校組織全校春游,我倆就認識了,彼此感覺挺好,逐漸就發展了戀愛關系。談了挺久,正準備談婚論嫁的時候,當時廠裏的大供應商過來考察,在林城待了一個月,供應商的兒子就看上我了,我爸媽看上他們家家底,一直鬧,我也沒辦法,就跟着我丈夫去外地結婚了。”
“那件事之後我和程慶,就這麽斷了,過了半年多,我才聽說他父親好像得了癌症,化療的花費很高,急需用錢。”
“直到那時候,我才知道我丈夫當時做了些什麽事。”秦老師微微哽咽,有點說不下去。“其實他變成這樣,我也有很大的責任,我對不起他……”
顧芸把紙巾遞給她,不知道如何寬慰,兩人就那樣靜靜的坐着。
“我丈夫害得他丢了工作,也沒有收入,一個讀書人,成天去做那些搬貨的苦力活,我于心不忍。”
“就拿了點自己的私房錢,也不多,幾千,讓之前的同事以她的名義’借’給他,可是他不知道從哪知道了這錢是我出的,死活不收。”
“可能是這個行為傷害到他了,他好像就開始跟着林城那幫□□,成天幹些偷東西搶劫的事情。”
“聽說他湊齊了錢,但是手術沒成功,他父親還是去世了,然後他就也再沒有出現過了。”
秦老師用紙巾吸了吸眼角的淚水,擡起頭:“所以我說,他肯定是被那幫人滅口了!聽說那些人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
顧芸輕輕拍了拍秦老師的肩膀安撫她:“秦老師,你別激動,這個線索對我們來說很重要,我們肯定會盡快調查,還所有案件受害者一個公道的。”
秦老師深呼吸了幾次,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她在桌上的便箋上寫了一個電話,遞給顧芸:“如果有什麽需要的信息,您打這個電話,只要我知道的,肯定知無不言。”她深深的嘆了口氣:“就當我贖罪了。”
“好的。”顧芸認真的結果那張便箋,夾在自己的工作日志中。
精心整理了妝容以後,秦老師就禮貌的和顧芸告辭,她坐上了出租車,一分鐘不到就消失在鑒定中心外的街道中了。
等到王振業和王宇他們師徒兩人到了鑒定中心的時候,顧芸把這個多年前的故事講給了他們。
關于這個□□的頭目“盧剛”,似乎有了新的定義。
一個陰狠恐怖的男人。
視人命如草芥,只要不如他意,就可以随意的捏碎一個人的生命。
師徒二人做下了案情記錄,然後沉默的離開了鑒定中心的辦公樓。
對于即将面對何等殘忍的敵人,他們之間早已心照不宣。
敵人是暗處蟄伏的黑鷹和毒蛇,以及無數隐藏的幫兇爪牙,此時他們任何一個錯誤的決策都将是致命的。
他們一步步走下鑒定中心高高的臺階,離開了最後的一絲光亮,奮不顧身的踏進了黑暗。
“王師傅!王宇!”前方等待的趙越沖他們喊了一聲,然後跑了過來。
王宇問他:“早都下班了,你怎麽沒回宿舍?”
“我聽說你們要過來,就在這邊等會你們。”趙越似乎完全不知道他們二人今天了解到的事情,臉上盡是天真且殘忍的笑容。
“是嗎?正好我們開車送你回宿舍吧。”一直沒說話的王振業清了清嗓子,努力作出輕松的姿态,幫趙越拉開了車門。
趙越立馬覺察出了不對勁。
但他還是乖乖的上了車,王振業開的飛快,王宇一路上也沒有開口,三人就那樣沉默了一路。
到了青年宿舍區附近,王振業才終于開口:“趙越,你住幾號樓?”
“這邊路窄不好調頭,師傅就把我放在這邊就行,我走兩步就到了。”趙越下了車,站在車燈面前,笑眯眯的沖着前車窗的兩人揮了揮手,就轉頭往宿舍區裏面走去了。
走過一小段路程,他回過頭看了看,确認那輛車已經不在附近了,就停下了腳步。
他擡頭确認了一眼樓號,坐在了樓前的花壇邊上,猜測着王宇到底會遇到些什麽事,也細細咀嚼着剛才的沉默。
這時大概也就是晚上七點左右。
下班的年輕人們都推着車、搭着伴兒陸續回來休息,面前的青年宿舍逐漸一盞盞的亮起了燈,年輕人們所特有的歡聲笑語漂浮在宿舍樓每一個四四方方的小方塊窗戶中。
趙越擡着頭,看着圍繞着路燈、拼命往上撞去的飛蛾和蚊蟲。
密密麻麻的,組成一片黑色的雲。
昏黃的燈光下,不時有幾只蟲子被路燈的溫度灼傷了翅膀,掉落在地上化為塵土。
如同死在舞臺上的演員,留下最後一次悲慘的落幕。
他覺得這些昆蟲與生俱來的趨光性,實在是老天爺很蠢的安排。
明明會痛,卻還非要自投羅網。
面前就是南牆,卻直直的撞個頭破血流,根本沒有回頭的概念。
趙越出了神,思緒飄向遠方。
此時的王宇已經帶好一身裝備,跟着幾個同事來到家屬區附近,開始了晚上的值守。
兩人的眼中,一扇扇窗中的燈光逐漸熄滅,響動、人聲緩緩停息,萬籁俱寂。
而這時。
夜晚的帷幕才剛剛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