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取證問罪
取證問罪
嗅到一股有點刺鼻的來蘇水的味道,睫毛顫動,趙越慢慢睜開了眼睛。
夕陽透過窗簾的縫隙穿了進來,眼前明亮的刺眼,這裏是林城醫院的病房。
可能是他躺的時間有點久,頭感覺脹脹的,身上酸麻的不行,像是被人打了一頓一樣渾身鈍鈍的發疼。
“不對,我不就是被人打了嘛!”趙越自嘲似的在心裏笑了一下,并嘗試着活動活動身體。
他努力活動了一下雙腿,針刺的麻感浮在皮膚表層,四肢的存在感很微弱,關節也像是生鏽了,他有點使不上力。
“……嗯?”趴在病床旁的王宇被他的動作觸碰到了,迷迷糊糊的從淺眠中蘇醒,急切的湊上來,明明自己還沒完全清醒,第一句話卻是關切的詢問趙越:“你醒啦?”
趙越躺在床上,眼前幾乎被王宇整張臉上擔心的神色填滿,他輕聲說道:“醒了。”
“醒了就好,你都昏睡一天一夜了,我們都很擔心。”王宇松了口氣。
趙越挪了挪身體,察覺到自己身體的知覺逐漸複蘇,不時傳來的疼痛讓他感覺回到了真實世界。
他側過頭,王宇坐在他病床旁的椅子上,旁邊的小桌上擺着一個礦泉水瓶,裏面插着幾支潔白的百合花和淡綠色的洋桔梗,散發出清甜純淨的氣息,花束前面還随意擺放着花花綠綠的果籃和各種各樣的點心零食什麽的。
王宇注意到趙越的眼神落在桌上,連忙詢問:“餓啦?你看看想吃點什麽?”他一樣樣拿起來給趙越看,還生怕他看不清楚,湊的很近:“師傅買的點心,還有顧芸姐給你帶的水果,嗯…餅幹、巧克力、魚片兒……這還有瓶黃桃罐頭,我給你打開吃點?”
此時趙越不是很想吃東西,他輕輕的搖了搖手:“讓我再歇會兒,有點暈。”
眩暈很快退去,趙越的腦子逐漸恢複了清醒的感覺,他眼前浮現起自己暈倒前的畫面,一激靈,連忙詢問王宇:“耿浩呢?”
王宇的胳膊碰到了趙越冰涼的手,他溫柔的把他的雙手攥起,用自己的手暖着:“這個你不用擔心,耿浩摔斷了一根胳膊,現在在特殊病房治療着呢,有專門派人看管,他這回徹底逃不掉了。”
趙越點點頭,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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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宇看他狀态不錯,就動手扯開了果籃的薄塑料封膜,掏出一個橘子,開始剝起了橘子皮。
他一邊剝一邊忍不住地問:“昨天你和耿浩是咋回事?啥情況啊,我到的時候你們倆都倒在地上了,給我吓得不輕。”
趙越緩緩地開口:“也沒什麽,我猜以他和盧剛的關系,應該也認識他的家人,那整個審問席除了那幾個熟人就我一個生面孔,耿浩很難不起疑。”
“正式開庭沒過一會,我就感覺到,他有點不安,而且一直往我這邊瞟,肯定是已經有所察覺。正好趕上了休庭的幾分鐘,我餘光看到了他準備開溜,就立馬追了上去。”
“他可能看我這樣子一看就不能跑、不能打,沒把我當盤菜,就拼命往人多的地方跑,想趕緊甩開我。”
“可是他沒想到我耐力還挺不錯的,再加上他有點迷路,就繞到法院後廳了,後門鎖了沒法出去,他就被迫順着環形樓梯跑上了樓,想再找出口。”
“我看他有點疲憊了,就發狠追了上去,想把他控制住。可是,他就失了足,從欄杆上摔了下去。”趙越嘆了口氣,“他反應倒挺快,摔下去還想拉個墊背的,一把薅住我胳膊,死死的扯着我,我失去平衡就也掉下去了,後來的情況你大概也都知道了,大概就是這麽個事。”
王宇明顯吃了一驚:“天吶,這還沒什麽,你就慶幸吧,這次就流點鼻血加輕微腦震蕩,沒摔出什麽其他毛病,不然後悔一輩子!”
趙越不以為意:“那咋了,傷疤是男人的勳章。”
“跟我還整這景兒?你要是偏癱了咋整?每天使喚我給你端尿盆?”王宇怼他,還甕聲甕氣的逗了趙越幾句。
“惡心死了,一邊去。”趙越撐起身體,坐在床上,伸手一把把坐在小馬紮上的王宇推出去一個趔趄,王宇晃了兩步遠。
“挺有勁還。”王宇也不生氣,扯回小馬紮,又坐了回去,繼續專注的給趙越剝着橘子。
“你說說你,莽啥呢?手裏對講機是擺設?是大蘿蔔?關鍵時刻一點也沒想起來!傷了才想起來按對講按鈕?情況不對直接對講機喊啊,我們都在外面,總比你一個人剛上去強吧?”
王宇低着頭念念叨叨的,活像個操碎了心的長輩,他餘光瞟到趙越低着頭不吭聲了,話鋒又稍顯生硬的一轉:“唉,其實我也不是批評你……這事兒上吧,你也挺牛的!這麽看你比我适合當警察,勇敢!有事兒你是真往上沖啊。”
他又擡頭仔細看了看趙越臉上的淤血,心疼的要命:“醫生說這種摔傷,可能一時半會沒感覺出不對,後續有器官受損的可能,所以為了确保安全,要留院觀察幾天。”王宇把剝好的橘子掰成一瓣一瓣的,轉身拿了個一次性小紙盤放到上面,遞給了趙越,“不過你放心,這段時間我肯定會照顧好你的!金牌陪護小王,随叫随到,有求必應!”
趙越接過那個小紙盤,低頭一看,橘子瓣上的脈絡也被去的幹幹淨淨。
他看着盤中的橘子,笑了:“你弄的真精致,哪有那麽嬌氣。”說着就捏起一瓣橘子塞進嘴裏,一點點咀嚼。酸甜的橘汁在嘴裏流淌,給他注入了一股生命力,喚醒了休眠許久的味蕾,那種嘴裏發苦的感覺也消失了。
王宇也看着他笑了:“那可不行,這個白絲特苦。”
他認真的看着趙越,眼神裏的真摯亮閃閃的流動:“我才不要你吃一點苦呢。”
——
幾天後,耿浩已經無大礙,被轉移到了林城拘留所。
“老工友,好久不見。”王振業和王宇推開了拘留所的門,隔着栅欄坐到了耿浩面前,他的眼神裏十分複雜,但是還是盡量呈現的平靜一些。
不知為何,耿浩臉上裹着厚厚的紗布,他根本不正眼瞧他,側着頭,只眯着眼斜歪着看着面前這位,穿着警服,國字臉、身體微微發福的中年男人,态度十分不屑。
但是他還是一直忍不住的掃視着王振業胸前的徽章和紅領章,那裏閃爍着他曾經深愛、過去為之甘心奉獻、現在依舊難以抵抗的,那種集體主義的光芒。
王振業把記錄用的本夾子端正的擺在桌子正中間。
“那麽現在正式開始審訊。”
關于姓名、年齡、住址這些信息,耿浩都只是望着天花板,閉口不談,幾次下來,王振業不得不使用一般疑問句來對耿浩進行提問。
“你是耿浩嗎?”
“你是林城人嗎?”
“你是出生于一九五零年,年齡是四十九嗎?”
耿浩沒有反應,王振業就不厭其煩的一遍遍的提問,重複又重複,他有足夠的耐心。
在王振業念經念到口幹舌燥,連幹了兩杯水以後,面前這位一直死盯着天花板,不願搭理他的犯罪嫌疑人終于動了。
他側轉了兩下頭,似乎脖子有點酸,然後用冰冷的眼神死死盯着王振業:“別重複了,煩都煩死了。”
王振業并不理睬,繼續凝視着耿浩的眼睛,重新進行了發問。
兩人的目光相撞,一場激烈的抗衡。
耿浩兇狠的瞪起了眼睛、咬着牙:“老子讓你把嘴閉上!聽不懂人話嗎?”
“這是我的工作,請你回答。”王振業依舊很平靜,面不改色。
耿浩咯吱咯吱的咬着牙,聲音很大,不耐煩的心境具像化成一片血紅的霧
王振業又開始了一遍:“請回答,你的名字是耿浩嗎……”
耿浩的防線終于被擊潰,他大喊着:“是老子!是是是!快閉嘴吧!”,一邊喊一邊使勁的用铐住的、纏着厚厚繃帶的胳膊砸自己的頭,十分狂躁,旁邊的獄警連忙把他控制住。
王振業低頭寫了幾行,又繼續詢問耿浩的逃獄時間、地點、動機、經過,以及逃獄出來要做什麽。
耿浩很明顯受不了王振業這一套水滴石穿的審訊方法,幹脆往椅背上一靠,破罐子破摔了:“問吧,反正我也清楚,這次算是真的栽你們手上了。”
“這還要根據組織上最終的處理決定……”王振業耐心的解釋道。
“得了吧,少給我說你那些冠冕堂皇的面子話了,我又不是小孩,自己幹過什麽,心裏有數。”耿浩依舊很不屑。
“好,那直接開始正題吧,你逃獄的動機是什麽?”
耿浩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舉起了被铐了兩層的手,雙手合作着,慢慢的解開了耳朵上紗布系起的結,一圈圈慢慢的取下臉上的紗布。
那紗布應該是新換不久,最外層是潔白的,随着耿浩一點點的取下,內層的紗布上逐漸有了凝結的棕紅色斑塊,又逐漸出現了刺眼的鮮紅。
等到耿浩把最後的那一層硬生生從臉上剝離,扯下來、扔在地上時,紗布的尾端已經被鮮血浸透了。
不知不覺間,審訊室充斥着一股鏽腥味混雜着腐爛的臭味。
再看耿浩,他頂着一張醜陋、潰爛、可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