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紅白囍事

紅白囍事

紅燈籠、紅挂飾、紅床單、紅被褥。

嶄新的紅木鏡、喜結良緣的窗花,還有新郎新娘頭上紅紅的的炮竹碎屑。

這間房子的一切都紅紅的,充滿着新婚的喜氣。

林芳芳坐在床上,高平體貼的為林芳芳脫下高跟鞋:“這麽高的鞋,累壞了吧。”說着就去端熱水替她洗腳。

林芳芳解下胸前的紅胸花,放在床頭那盤裝着“早、生、貴、子”的四聯木托盤上:“咱爸媽準備的還挺周到……”

高平從衛生間伸出頭看了看她,笑着說:“嗨!他們就講究這個!讨個好彩頭嘛!明天一早可不能睡懶覺啊,老家親戚還要來家裏看看新娘子呢!”

林芳芳害羞的笑着,臉簡直和瓜果盤側面貼着的幾朵剪紙小紅花一樣紅,她笑着笑着突然愣住了,手停頓在空中。

那一片幾乎統一的大紅色中,有着一小條兒刺目的白。

裝着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的托盤下面,墊着一塊精紡的雪白毛巾,疊的板板整整的,在被子與托盤之間露出一線天。

那條小毛巾有着像白紙一樣死板的白,此時此刻出現在這,有股刻意的味道。她回過頭,又重新變得灰暗了。

“來喽!老婆大人,小的伺候您洗腳吧!”高平樂呵呵的兩下挽起了西裝的袖子,蹲下身子,把林芳芳的腳浸在臉盆中的溫水裏。

溫度剛剛好,不冷也不燙,搪瓷盆底部的一對火紅的蘭壽金魚像活了一樣,随着水波晃動晃動,在印花的水草之間游。高平從香皂盒裏取出紅色的香皂,認真的為她塗抹揉搓,幾塊泡沫掉在金魚的嘴巴上,日光燈賦予它們五彩的光芒。

她的眼睛溺在熱乎乎的水汽裏,睫毛濕濕的。

“……”林芳芳特別想開口說些什麽,可是嘴巴卻像被強力膠黏住了一樣發不出聲音。

高平從懷裏抽來一條擦腳毛巾,仔細的幫芳芳擦幹了腳,又幫她蓋好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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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一會,我去沖個涼。”一個滾燙的吻印在了林芳芳的腦門上,她聞到高平口腔裏傳來渾濁的酒氣。

高平早已急不可耐,一溜煙進了淋浴間,很快就傳出嘩啦嘩啦的水聲。

恐懼、焦慮、惶恐。林芳芳終于壓抑不住了,她用被角遮住臉啜泣了起來,這種心情,比那天被捆綁成東坡肉的感覺還要屈辱上十倍。

是嬌豔欲滴的新過門小媳婦,同時也是案板上的一塊肉。

那個令她恐懼的時刻很快到來了。高平圍着浴巾走了過來,按下了日光燈的開關,像野獸一樣沖她撲了過來。

林芳芳覺得自己活像被夜貓銜住脖子的小鴨、被林中虎追逐的野兔、被螞蟻群撕扯啃噬的殘骸,每一寸血肉都被吃幹抹淨,雖生猶死。

——

“新婚快樂!大吉大利!”大清早一群興沖沖來他們新房子做客的親戚,進了門,卻看見了這樣的一幕。

高平鐵青着臉,林芳芳跪坐在沙發上,低頭啜泣着,頭發亂亂的,嘴唇咬破了,腫起一塊水泡。

“這是幹啥?小兩口剛結婚就吵起架了?”高平的母親一臉堆笑,湊過去替林芳芳梳理頭發,“咋不收拾收拾,弄得這麽心疼人的……”

“你自己問她!”高平大手一甩,摔門進了卧室。

林芳芳眼前,婆婆的笑容凝固了,她陪着笑招呼着過來的親戚朋友們先回去,以保留最後的一絲體面。

“丫頭,咋回事?”一張擔心的臉湊到了她的面前。

林芳芳也不說話,只是咬着嘴巴哭。

“像高平呢,他也不是個暴脾氣的人,你們有啥事說開了才好,今天才結婚第一天就鬧的這麽難看……”高平的母親繼續耐心的勸解着,可是架不住林芳芳像塊木頭,她嘆了口氣,轉而去敲兒子的房門。

“高平,你出來,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出來說清楚啊!”高平母親一臉擔心的去旋卧室的門把手。

啪嗒——一個圓球掉了下來,門上出現了一個洞。很明顯門把手被高平剛才那一下子摔壞了。

高平母親嘆了口氣,還是踏了進去,并且不忘把門順手帶上。

從那個小洞中,林芳芳窺見了母子二人複雜的神情。

很長時間後,房間裏變得安靜。從卧室出來的高平母親也同樣鐵青着臉,一言不發、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兩人的新房。

混雜着淚水和鼻涕,這,就是林芳芳新婚的第一天。

——

可是那天過後,高平卻像是什麽都不知道一樣,恢複了兩人戀愛時的溫柔體貼。

白天他有時會起興致,帶她去裁縫鋪或是百貨商店買一身漂亮的花裙子,然後去國營飯店點幾個好菜,兩人就和新婚不久的膩乎小夫妻沒什麽兩樣。

林芳芳看着他的時候,總是心底發毛,一陣一陣的泛起惡寒。

但是她并不願意在街坊四鄰、同事朋友面前失去自己維持許久的體面,依舊辛苦支撐着,她的倩影像只花蝴蝶一樣翩翩的在林城的街道上出現。

白天總是溜走的很輕易,每每到了夜晚,她的苦頭就到了。

她做好一桌的飯菜,呆呆坐在餐桌前面,面對着門祈禱的是:高平今天不要喝酒,或是高平今晚不要回來。

鎖孔裏鑰匙嘎吱嘎吱的轉起來,她聽到那種聲音就開始發抖。

“老婆!我回來了!”高平醉醺醺的撲了進來,倒在玄關處,林芳芳趕忙跑過去,把他扶到床上,拿一條冰毛巾給他擦臉。

“去你的,小婊子!”高平一腳踢在林芳芳的小腹,又撲過去揪住她的頭發:“賤人,不守婦道,讓老子當烏龜?”林芳芳不敢出聲,任何一個微小的舉動都會遭到一陣疾風暴雨的毆打。

起初她一直忍着,後來痛的受不了了,就捂着嘴嗚嗚的悲鳴。

吊詭的是,高平就算是醉的再重,也從不打她的臉。

每次打完後,他都很內疚,死死地抱着她,流着淚吻着她身上的紅腫與傷痕、在她的臉上使勁的親,和她反複地道歉。

“對不起,老婆,我錯了,我喝醉了……”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全世界上的男人我是最愛你的,我的老婆,我的寶貝,我的小玫瑰……”高平像條蚰蜒一樣纏在她的身上,向她求歡。

“好痛!好痛!不要!”林芳芳用盡全力,死命的想推開高平,可是她力氣太小了,無法反抗這場非人的虐待。

她的老公,每天夜裏都化作暴徒,按時上演着一場天底上最小規格的屠殺。

“小娼婦、小賤貨,小母狗!”他勒着她的脖子,她深深的陷進昂貴的海綿床墊裏,他每次都生生把她弄出血來。

“都是你的錯,你太美了!天底下哪個男人能拒絕呢!”高平掐住林芳芳的肩膀,指甲狠狠的刺進她的肉裏去,在她身上顫抖着,每次釋放時的最後一句話都是相同的。

“都是你的錯!”

為什麽一邊說愛我,一邊想要弄死我。

林芳芳扯起身下一股血腥味的床單,裹住自己的身體,迷惘的盯着天花板,盼望着白天早日到來。

——

高大的韓世傑在某一個午後走進了林芳芳的視線。

那時她正提着兩大桶豆油,艱難的在街上走着,豆油桶很大很重,她累得氣喘籲籲,搬一小段路就要停下來歇一會,好不容易蹭到了自家樓下。

林芳芳實在沒勁了,蹲坐在地上,一頭是汗。

這時,一個高大帥氣的男人停在了她身邊:“同志?需要幫忙嗎?”

她擡起頭,男人逆着光的輪廓格外清晰,周身的一圈光暈美好的像一個夢。

“不好意思,您能幫我搬一下嗎?”林芳芳說。

男人二話不說,一手提一桶,一聲沒吭的爬上了樓。

林芳芳跟在他身後,視線忍不住的落在那男人古銅色的皮膚和肌肉的優美線條上。

她家很快就到了,男人幫她把兩桶豆油放在門口,就禮貌的道了別。

“你等一下。”林芳芳跑進了廚房,從冰箱裏挑出了一顆最紅最大的蘋果,又跑回去遞給他:“同志,謝謝你啊,這個你拿着吃。”

男人嘿嘿一笑,接了過去,“太客氣了,我走啦。”

“嗯,再見!”林芳芳甜甜地笑着,餘味未盡的沖那男人的背影揮了揮手,說出口的不是拜拜,是一句再見。

再見的意思就是還想再三再四的見你!

——

“……你笑什麽?”高平酒醒了,怔怔的看着身下的林芳芳,她的臉上竟然挂着一絲難以解讀的微笑。

“繼續啊。”林芳芳不回答也不解釋,看起來早就對高平的一切感到無所謂了。

高平起身披上衣服,一巴掌抽在林芳芳的右臉上,留下一個火辣辣的紅掌印,“死娘們!我讓你不把老子看在眼裏!”

他說着,手伸向了一旁的西褲,抽出了上面那條三指寬的真皮皮帶。

“讓你笑!賤人!造孽的賤女人!”高平惡毒的咒罵着。

一下、兩下、三下……,皮帶每一下落在林芳芳身上的時候,皮膚上都迅速的鼓脹起一條紫紅的鞭痕,她痛的不知道捂哪裏。

高平抽的手累,他扔掉皮帶,一把揪住了林芳芳的頭發,指甲摳住她的頭皮,把她從床上拎了起來,像游客進寺廟撞鐘一樣哐哐就往牆上撞。

在寺廟撞鐘時,通常撞三下,分別代表福、祿、壽。含義是祈求福祿綿長、身體健康、壽根增長。

他惡狠狠地說:“以後,我讓你笑才能笑!我允許你哭才能哭!記住了嗎!”

面對着眼球通紅的高平,林芳芳委屈的哭了,眼淚刷刷的往下淌。

兩個巴掌又飛了過來:“我問你記住了沒有!說話!”

林芳芳兩眼飄着金星,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記、記住了……”

高平把她一下子摔回了床上,林芳芳的頭在床頭狠狠磕了一下,她一摸,覺得濕乎乎的。

“我出去喝酒。”高平丢下一句話,就摔門出去了。

林芳芳蜷縮在被子裏,有點頭暈目眩,渾身每一道傷痕都脹痛的不行。

她昏迷前最後的幻想是那位高大帥氣、古銅色皮膚的男人撫摸着她的傷痕,溫柔的将一個個炙熱的吻印在上面,疼痛奇跡般地随之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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