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紅梅欺雪
第12章 第十二章 紅梅欺雪
臘月十五,銀裝素裹,白知昙穿着紅白相間的襖裙,領口上圍了一圈白貂絨,頭發分成兩股編制成髻,左邊簪着趙無瑕冬至送她的蝴蝶鈴蘭花簪子,右邊則是紅珊瑚珠花兒。
整個人看起來靈動又美麗。
說到這簪子,差點就讓蕭子規拿走了。
蕭子規在她這邊的人設從來都是陰晴不定的,捉摸不透的。
像顆地雷,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爆炸。
那日蕭子規貌似是看到了它後,眼尾猩紅的似乎要将她生吞。
活像受了什麽刺激。
拔走簪子,冷笑着問她,“你小情郎送的?”
她不懂這副咬牙切齒的嘲諷語氣因何而來。
腦子一片混沌,眼神失焦的她,用力咬破舌尖,在痛意的刺激下,才勉強開口。
“把我的簪子還給我。”
蕭子規嗤笑着,聲音沙啞,舉起簪子,“自己來拿。”
并未停下對她的鞭撻。
他高舉着手,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眼裏滿是嘲弄。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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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紅着眼,不是懦弱,完全是氣的,胸膛起伏,紅梅欺雪。
嘴裏破口大罵,“蕭子規,混蛋,王八蛋,把我的簪子還給我!”
卻有氣無力,聽不出一點兒威懾。
蕭子規笑得更用力了。
欺近她,“這麽在意?”
小腹熱得不行,她就想一壺即将燒開的水,很快就要到臨界值了,她徹底說不出話了,睜着大大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腦袋裏閃過一道白光,卻依舊不忘舉起纖細的手
頭頂的景物晃蕩着,屋外的樹影影影綽綽,燭火映照着交織的身影,落在白牆上,像皮影戲的一幕。
努力舉起的手臂,想要搶回被上位者奪走的發簪。
下一瞬卻被捉住雙手,捆在床頭。
最後幾乎是拼勁了全力,這才掙開腰帶,将發簪搶了回來。
寶貝的護在懷裏。
她幾乎感覺自己快死了,全身上下沒一塊好肉。
就算蜷縮成一團也不願放開好不容易搶回來的發簪。
而蕭子規也沒從她這兒落得好,整個背部被她撓的一道道。
更有一道直接從下颌到前胸,穿衣根本無法遮擋。
整個慘不忍睹。
但他好似不會疼一樣,她越用力,他也越用力。
白知昙不知道的是,因着這道印子,蕭子規去上朝被好幾個同僚用意味深長的眼神打量了。
更有甚者,直接上前問蕭子規,“您這是讓哪個美人給撓的?”
蕭子規淡淡瞥了好事者一眼,“不是美人,野貓撓的。”
哪只野貓能夠撓得到蕭大人?
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喜歡動物的樣子。
一聽就是借口,懂得都懂。
這位同僚知道蕭子規刻意隐瞞,是不想說,那他也就不問了。
只是蕭子規平日的形象太過端方,實在沒想到也有一天能與風月二字聯系上。
不知是怎樣的美人不僅被蕭大人看上了,還大膽在他身上留下這般痕跡。
蕭子規出了東華門後,身後傳來任萱的聲音,“蕭大人,等等。”
蕭子規頓住腳步,看向面前深着紅色官服的與他畢恭畢敬行禮的任萱。
恍惚間憶起當年——
曾幾何時她也是個會在打雷時害怕的晃着他衣袖喊哥哥的小女孩,如今長成了這般沉穩內斂的性子,卻是用親人全部戰死的代價換來的。
他多麽希望任萱永遠是天真爛漫的模樣,但希望總歸是希望,時光不會倒退……
看向任萱,眉目柔軟,“何事?”
記憶中小女孩的面龐逐漸和面前的人重合。
任萱遞給蕭子規一玉白瓷瓶,“這玉膏對傷口痊愈有奇效,不容易留痕,蕭大人您拿着。”
蕭子規頓了頓,接過了玉瓶,道:“我是男子,留些疤不妨事。”
任萱道:“這是給白姑娘用的。”
話音落地,蕭子規柔軟的眉目冷了下來。
閉了閉眼又睜開,終是不忍說重話,緩緩道:“她是白昭的女兒。”
“我知道。”任萱語調微微有些顫抖。
無人間她久違了喚了蕭子規聲“哥哥”。
“我知道她是白昭的女兒,但千錯萬錯都是她父親的錯,她今年才十六,剛剛及笄,比我失去父兄那時還小些,你,你不該那般對她。”
任萱偏過頭去,那日白知昙剝開衣服向她袒露道牙印歷歷在目,她不是小孩子了。
看到那種痕跡,想也知道蕭子規對她做了什麽。
這些日子,一想到蕭子規是如何對白知昙的就難受的幾乎要窒息。
人都道哥哥皎皎如玉,端方君子,可這樣的他卻對白知昙做了那樣的事,她的心好痛。
“哥哥,求你放過她吧,也放過你自己……”
任萱翕動着眼睫,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哀傷。
蕭子規不知為何,想到了白知昙的眼神——
琉璃般透明的眼珠子,倔強又不屈。
他從沒在那雙眼睛中看到任何哀傷的情緒,喜悅也很少有,除了那日,在趙無暇送發簪子時,她的眼裏滿滿都是喜悅。
就算那時四周只有昏黃的燈照,眸子裏的光亮他依舊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袖裏的茉莉發簪被他捏變了形。
“哥哥.....”任萱的聲音将他拉了回來。
蕭子規打斷道:“藥我自會給她,其他的不必說了。”
這場本應充滿溫情的對話,再次冰冷地戛然而止。
任萱知道,她勸不動她的哥哥。
蕭子規怎麽會被人勸動了?
.......
他回府的時候,已近辰時。
一進府就詢問白知昙何在。
這些天聽雨被他派出辦事,并未在府內,因此只能問柳嬷嬷。
柳嬷嬷聽到他問白知昙
聽柳嬷嬷說,白知昙一早就打扮得漂漂亮亮在府外候人。
他眉頭一皺,以為白知昙等的又是那個叫趙無暇的。
卻聽柳嬷嬷繼續道:“最後等來了兩個姑娘,打扮的喜氣洋洋,聽她們提到了東水村,應當是東水村來的。”
“她們現在何處?”
“一起有說有笑的攜着往東街去了。”
蕭子規蹙眉,立即朝着東街而去。
柳嬷嬷看着他離開的身影,難得駐足了許久。
這些年少主子過得不好,她看在心裏也一陣陣難受。
她是蕭子規母親的乳母,蕭子規雖是她的少主子,卻更像是孫兒。
她自己的孩子早夭,做了趙家的嫡女的乳母,一心一意的将嫡小姐當成自己的孩子來愛護。
跟着她出嫁,看着她為人妻,為人母。
蕭子規也是她看着長大的,這孩子自小端正,高山景行,蕭家子弟成婚都早,若是沒有白昭那通敵賣國的奸臣,這孩子現下應該也已經成家了,有了屬于自己的妻兒。
他君子如珩,端正自持,定會是天下最好的丈夫。
可,老天偏偏愛捉弄人。
柳嬷嬷并不是個鐵石心腸的,有時候看到蕭子規欺負白知昙狠了,她也想勸說兩句,但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她有什麽立場說?
白知昙無辜,她戰死的姑爺,自缢的小姐就“有辜”了?
她知道蕭子規心裏苦,只是在用這種方式宣洩他心裏的恨意,就連她都放不了,又何來的理由勸他放下。
直到渾濁視線中的蕭子規逐漸化作一個黑點,再難看見,柳嬷嬷這才收回目光,徑自入府。
……
蕭子規找到白知昙一行人時,她正在跟人砍價。
身後站着兩個同她年齡相當的小姑娘,手裏提滿了東西。
她叉着腰,一副熟練的語氣。
“老板你就把這個送給我吧,我們買這麽多,一口氣買10斤竹荪呢。”
老板道:“別說你買10斤,就算你買100斤,我也不可能把這個送給你啊。”
白知昙語重心長,和他講長遠,“老板,你這樣做生意不對,會沒有回頭客的。”
老板無奈了,“哎呀,不是,這位小姐你講講道理好不好唉?你買我10斤竹荪,怎麽要人家招牌的?”
難怪老板不肯讓步,原來是白知昙想讓找老板把攤子上挂着的木板招牌送給他。
誰買東西還要人家老板送招牌的啊。
老板解釋,試圖打消白知昙這荒謬的想法,“我這招牌就是拿深山裏的野棗樹幹削的,野棗樹木質質地疏松,姑娘你就拿回去當柴燒也不夠勁啊。”
白知昙雙手合十,求道:“放心,我不當柴燒,老板行t行好嘛。”
小姑娘長的漂亮,撒嬌請求的樣子,讓他想起了家裏的小女兒,無奈道:“好嘛好嘛,怕了你了,拿走吧小姑娘。”
“謝謝老板。”
三個小姑娘異口同聲,齊刷刷給老板鞠了一躬。
這一切都被不遠處的蕭子規盡收眼裏。
挑眉:白知昙在外倒是能屈能伸,在他面前,總是抻着脖子一副倔強的模樣,他以為她不會彎腰了。
抱着野棗樹幹牌匾的小姑娘-冬兒,眉開眼笑,“這下村裏的學堂有牌子啦,回去讓先生重新提兩個字就好啦,小昙姐姐你真的好厲害。”
眼裏滿是對白知昙毫不掩飾的崇拜。
春兒也道:“要不是今天有小昙姐姐,我們買這些東西得多花兩倍的價錢。”
白知昙驕傲的擡起下巴,伸出一個大拇指指着自己,“我是誰啊?我在講價這塊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第三差的十萬八千裏。”
“是嗎?”
身後忽然響起的蕭子規的聲音,破壞了白知昙的好心情。
他這是又從哪裏冒出來的?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