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一世的沈宴淮腦殼有問題……
第6章 第 6 章 這一世的沈宴淮腦殼有問題……
“小鶴。”
影影幢幢間,穿了一身玄色繡金紋的男人在流蘇挂簾後輕喚。
少傾,一抹雪白的影子悄然而至。
那影子步伐輕巧,姿态靈動,行走之間自有一股輕盈美感,待停下來後,從輪廓大約能看出是碧玉年華的少女。
“都說了多少次,我叫玄露。”少女聲音輕靈,語氣頗為不滿,卻沒有幾分真切的怒氣。
男人喉嚨間溢出輕笑,能聽出幾分無奈,“在清蘊宗時叫習慣了,若想改正,當真是難。”
少女不客氣地駁道:“我看你是懶得改而已。”
男人單手撐起下巴,狀似深思,“……這麽說也不錯。在宗內時旁人都喚你‘阿露’,我若也這麽叫,豈不是和他們分不開了?”
少女沉默,似是啞口無言,不知該怎麽反駁。
許久,男人打破沉寂,緩緩道:“我為你取名‘阿露’,誰想與你本名只有一字之差……實在是可惜了。”
那時的玄露不知道對方有什麽好可惜的,猜測大概是沈宴淮這人總想把事情做到最好,工于謀算,差了一個字,是他惋惜自己沒把這件事做到完美。
“……”
過去的回憶霎時間浮現在眼前,那些畫面太過清晰,以至于仿佛就發生在昨日。玄露恍然了一下,片刻後才徹底回神。
她看着眼前的沈宴淮,眼底的愕然久久地凝固住了。
這也……太巧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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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上一世沈宴淮因着清晨光景,為她取了這個字,還算說得過去,但這一次,完完全全是用了她的本名。
玄露。這個名字,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她和過去的沈宴淮,再沒有一人知道。
是更巧的巧合,還是……?
玄露眯了眯眼,方才沈宴淮言之鑿鑿的釋義挑不出一絲錯處,仿佛真是想讓新分得的仙鶴伴他長長久久,才取了有“悠遠”含義的玄字。
可千千萬萬個字中唯獨選中了“玄”——
玄露心中陡然一顫,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睛頓時睜大了些。
等等,她能回來,別人是否也能回來?
這個“別人”是誰不言而喻,玄露不禁盯着沈宴淮看了又看,直把人看得有所覺察。
沈宴淮朝着她笑,一副無害的赤忱少年樣,“喜歡嗎?”
不對,沈宴淮回來的概率不大。
玄露沒有理他,自顧自地思索。她深知沈宴淮對清蘊宗的執念,上一世當真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連她一個局外人都為此疑惑、為沈宴淮不值,如果沈宴淮真的回來,那他……
那他,一定會搶占先機,鏟除從前一切阻礙,求仁得仁。
沈宴淮一向喜歡把什麽事都算計出百步去,若是真回來了,讨好宗門、争取地位才是大事,怎麽可能先來鶴居找她?
而且還領了這麽一大群鶴……果然,這一世的沈宴淮腦殼有點問題。
玄露偏着頭發呆的模樣映入沈宴淮眼中,引得他發笑,少年擡手,帶着溫度的指尖掠過仙鶴臉側,連帶着衣袖一并拂過。
沒等玄露反應過來,沈宴淮已經坐到了院裏的石桌前,開始謄寫名字。
先是那塊玉牌,“玄露”筆畫再複雜也就兩個字,眨眼間便寫完放在了一邊;接着是那本用來記名的小冊子。
少年神色認真端正,落筆篤定有力。這樣一板一眼的沈宴淮也就在年少時才能見到了,玄露忍不住好奇,從他背後悄悄探頭,猜着對方會給其他鶴取個什麽名字。
沈宴淮在起名上雖然不很講究,但也不至于潦草,既然都能給她取名為“玄露”了,那其他鶴應該也能t叫個朗朗上口有所內涵的名——
鶴一。
鶴二。
鶴三。
鶴……
嗯嗯嗯???
玄露懷疑自己眼花,于是用力眨了眨眼,但就算她從頭到尾再看一遍,也是從鶴一到鶴十四依次排布,毫無別的花樣。
十四個以“鶴”打頭的名字中,“玄露”鶴立雞群,格外紮眼。
不是,這是什麽意思?
玄露倒沒有那種“我和鶴兄弟姐妹們一條心你這樣搞我會被孤立”的想法,她和這些鶴原本就不是一路的,未來又肯定會分開,關系處成什麽樣都沒有影響。
主要是,沈宴淮的這個操作也太明顯了!
十五只鶴,就她名字特立獨行,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奇怪吧。
玄露不覺得自己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她與沈宴淮第一次見面,還能有什麽特別的印象不成?
但倘若,不是第一次見面呢?
短短幾刻鐘,玄露已經忍不住懷疑了沈宴淮兩次,只是沒有強力的證據,她也無法斷定。
而被她懷疑的人此刻剛把蘸了墨的筆擱在一旁,拿起冊子吹了吹,自言自語一般道:“十幾個名字取起來有些麻煩,不如直接排序來得方便,還好記,對吧?”
最後一句話出來,玄露才發現沈宴淮是在對她說話,話語內容像極了解釋。
玄露說不了“對”,也說不了“不對”,只好裝作若無其事的往後挪開幾步,混進了那群開始巡視新住處的仙鶴堆裏。
沒得到預期中的回應,沈宴淮手上動作一頓,看着不遠處踱步的鶴群,淺色的眸裏靜靜的。
許久,他才勾了勾唇角,無聲地說了句什麽。
……
作為一只仙門飼養的仙鶴,玄露的生活平淡到寥寥幾句就能概括。
在鶴居時,每日放放風,吃吃睡睡玩玩;而被分配到弟子手底下後,也只多上一項“接送弟子”而已。
而且還不一定能接送多長時間——她記得沈宴淮沒幾個月就學會了禦劍飛行,之後她就成了真·閑雲野鶴。
現下才是沈宴淮分到住所的第二天,同樣一派清閑。
因着無所事事,玄露一邊散步,一邊回憶上一世在清蘊宗時都發生過什麽。
印象裏也沒什麽很大的事——除卻沈宴淮天資驚人、修為增長無比迅猛,再其他的,就是建立在這兩件事的基礎上引發的妒忌與排擠。
沒錯,妒忌與排擠。
修仙一途上,容貌可以改變,修為可以堆砌,唯有資質不可能改變。因此,千千萬萬奔波于修仙之道的人,最容易引發的心魔就是“憑什麽?”
沈宴淮本就天資卓絕,放在相比而言平平無奇的同僚身邊,實在是太過鶴立雞群了。
根本忘不了她當時是怎樣絞盡腦汁幫沈宴淮攔下一些捉弄的,只能說……外表看起來最為平和的清蘊宗,對沈宴淮來說其實并不太平。
不知道這次會不會好一些……
玄露慢吞吞地邁着步子,可惜她上一世只顧着沈宴淮,沒分多少精力觀察周圍,對禦靈峰的人不怎麽了解……
啊,餓了。
玄露站定,低頭看了一眼已經幹癟的胸脯,想起現在的她還沒辟谷。
她看向其他的鶴,跟她作息時間差不多,它們也都覺得餓了,正陸陸續續奔向旁邊的瀑布下。
……這也是她不願以仙鶴之身再次回到清蘊宗的原因。
她不喜歡吃生魚。
玄露咂了咂嘴,露出一個類似嫌棄的表情。誠然,仙鶴以魚蝦為食,但既然她已經化過形,嘗過烹調的滋味,又怎麽願意吞吃腥氣的魚?
惡,還是連鱗也不刮、內髒也不去的那種。
想歸想,玄露還是幾步一挪地來到瀑布的深潭邊,想着大不了撈幾只蝦充充饑。
但就在這時,一股誘人的香氣飄了過來,引得她忍不住轉頭眺望。
只見沈宴淮端着一盤熱氣騰騰的菜從屋裏走出來,然後坐到了石桌旁邊。
咕咚。
玄露咽了咽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沈宴淮——面前的菜。
她差點忘了,沈宴淮年幼過得辛苦,為了果腹,加上聰明,做得一手好菜。
過往許多個不能随意出門的日子裏,她都是靠着沈宴淮的手藝解饞的。
剛剛看着沈宴淮進屋了,她還以為是收拾弟子發放的東西去了,沒想到是去做飯!
也是,看看日頭,已經正午了。
玄露走着神,沒注意自己已經來到了沈宴淮面前。
“想吃嗎?”
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沈宴淮看向她,輕輕用指尖點了點桌面示意。
那當然是肯定的。
聽對方意思是有門,玄露眼睛亮了亮,又上前兩步,長脖子順利地把腦袋送到了盤子上方。
“嗯……不行。”忽然間,沈宴淮把手橫在盤前,擋住了玄露的長喙。
少年一臉思索,像是在認真回憶,“前輩們沒說過仙鶴能否吃人吃的東西,這種入口的重要事情,還是等我問了再說吧。”
玄露的目光從期待極快地轉變為錯愕,就算是一張鶴臉也掩蓋不住。
沈宴淮盯着她看了半晌,唇角彎了又彎,最後竟忍不住別過頭去,肩膀顫動,發出隐隐的笑聲。
不是,怎麽就不能吃呢?
玄露躁得原地打轉,但見沈宴淮一臉堅決,只好抖了抖羽毛,扭過頭往遠走。
這絕對不是她家那個沈宴淮!她家那個比這體貼多了!
“咳。”身後傳來一聲輕咳。玄露轉頭,看見沈宴淮拿了個嶄新的瓷碗出來,狀似遲疑地說:“吃一點……也未嘗不可。”
……不是熟悉的味道。
吃完這一口,玄露心裏已經有了決斷。
掩下莫名冒出來的失望,她隐約想起沈宴淮是和她的人形熟悉起來之後,做的菜才越來越合她口味的。
如今的沈宴淮,廚藝還沒有被調教過。
這麽一想就好了很多。雖然再調教一遍有點麻煩,但她這次可以早點化形,這樣就能吃到好吃的菜了。
感受到仙鶴忽然轉好的心情,沈宴淮好笑地看着,又給夾了兩筷子。
……
下午的時間也一晃而過,玄露看着沈宴淮收拾了一下午爬滿藤蔓的籬笆和落灰的竹舍,等天黑的時候,就把鶴一到鶴十四趕了進去。
傳聞禦靈峰夜間有野生靈獸出沒,較其他峰更為危險,因此峰內有訓:修為在築基期以下的弟子,太陽落山後盡量呆在自己屋裏,切勿亂跑。
所以,每個禦靈峰弟子的籬笆上,也都有着防禦性質的靈咒。
玄露看着看着,忽然發現視線中的沈宴淮離她越來越近,最後直接在她面前站定。
她這才反應過來:一群仙鶴只剩她還沒進籬笆。
“怎麽,不想進去?”少年看着她,語氣神色溫和得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不能說是不想,只是她真的已經很久很久沒睡過宗門的竹舍了,一時間還習慣不過來。
但沒等她挪動爪子,少年面色就又露出了然的笑意,說道:“我聽前輩說……要與選中的鶴培養感情才好。”
他歪頭,朝略開着的屋門示意:
“外面冷,可要到屋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