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得償所願
第50章 第 50 章 得償所願
鑄劍池上有一瞬的靜寂。
高正平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空無一人的平臺, 握劍的手不斷顫抖,粗喘聲逐漸變得不穩。
他難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t,已經麻木的手掌在方才就提醒着他必輸無疑, 但眼前的情景清晰地告訴他——他把沈宴淮擊下了高臺。
他、他本來沒想這麽做的!
高正平駭然地瞪大雙眼, 臉上已然出現了慌張之色。
鑄劍高臺何等之高,一旦掉落……心髒不受控制地緊縮,高正平踉跄地向前走了幾步,随後快步沖至臺邊。
下方,少年跌落在亂石之中,頭顱低垂, 似是痛得隐隐發抖, 淺青色的衣衫有好幾處透出暗紅的顏色,旁邊堅硬的石面更是擦過一片血色。
玄露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副場景。
她的目光凝滞了一瞬, 加快速度撲到沈宴淮身旁, 再擡頭,一聲憤怒的鶴唳直沖而出,響徹這片山谷。
高臺上的腦袋往後一縮, 繼而傳出聲音:“我可沒動你!是你自己掉下去的!”
這話讓玄露氣得腦子一嗡,什麽自己掉下去的?這麽高的鑄劍臺,還能是沈宴淮腦子有坑自己跳下來的!?
她憤恨得想飛上去先把這不要臉的打一頓,但低頭看見沈宴淮血痕累累的模樣, 那股想打人的沖動又被生生壓抑下來。
現在應該……應該……
急得玄露原地轉了兩圈,思緒一時間卡主,竟不知先幹什麽好。
高臺上的高正平禁不住後退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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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死,沒死就好。
他忙不疊地把劍收入鞘中,期間手抖得幾次對不準劍孔, 之後環顧四下,确定無人後,便匆忙退到連接高臺的石階,一路跑着離開了此處。
瞧見罪魁禍首逃走,玄露再次長鳴一聲,恨恨地想,你這次跑了不管事,等出去後再找你算賬!
她再次低頭看向倚坐在地上的少年,一顆心惴惴揪起,只見那臂膀腿上都有不斷滲出的鮮血,連帶着地面都有染血的跡象,加上少年壓抑的痛吟,讓她不敢挪動他分毫。
只是一會兒的功夫,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玄露湊近沈宴淮,心下茫然又雜亂。
她在橋下忙着将箱子一個個破開檢查,還欣喜裏面存着不少東西,全然沒聽見遠處的聲音。她還想着,只是一小會兒,沈宴淮在上面乖乖呆着,不會有事的。
何況,這次也不該有事才對啊……?
玄露忍不住愣了一會兒神,直到身旁壓抑的痛呼喚回了她的注意。
少年擡起頭來,蒼白的面容上帶着一絲虛弱的微笑,冷汗順着額角劃過臉側,最終在下巴凝集,滴在胸前。
“小鶴……”
玄露更湊近了一些,目光盛滿擔憂。
高臺之下亂石堆聚,石面石尖天然鋒利,即便萬幸沒有掉在上面,光是擦一下也很要命,何況是從這麽高的地方摔落。
沈宴淮捂在手臂間的指縫已經透出血紅,身上也是狼狽,更不敢想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多嚴重的傷。
得快些療傷才行。
玄露慌亂之中想到了對策,又想起這正是做任務的好時機,只要她一個治療術法下去,那懲罰任務完成度肯定又能加一了。
只是,想象中的欣喜并沒有出現,面對受傷的沈宴淮,她只覺得煩悶。
像在冷泉谷境時一樣,一只淺綠的鶴形靈光自她身上升起,忽忽悠悠飄至沈宴淮身上。
這種時候,玄露不禁慶幸自己學過這類不會被人瞧見的術法——她總不能當着沈宴淮的面用。在沈宴淮的印象裏,自己可是完全沒學過治療一類的術法的,要是突然用出來,未免不會遭到懷疑……
但半晌之後,玄露發現沈宴淮仍舊怔怔地望着她,蒼白的面色絲毫未變,心裏忍不住慌了起來。
是她方才使用的靈力不夠嗎?還是沈宴淮傷得太重……?要知道,皮肉傷再恐怖都不算什麽,內裏的重傷才叫懾人,一旦耽擱救治,後繼便回天乏術了。
面對玄露愈發擔心的眼神,沈宴淮後知後覺自己看入了神,忘了将阻塞的氣海恢複。待他連忙準備調整自己的狀态時,卻見面前的白鶴從芥子裏叼出一個碧色的玉瓶。
那玉瓶小小一枚,成色相當優異,周身溢出的靈氣更是昭示內裏存放着上等珍品。
什麽時候……
沈宴淮微微凝起了眉,他很确定自己從未見過玄露身上出現過這東西,既然如此,是什麽時候得來的,又是從誰那裏得來的?
玄露不知沈宴淮作何想法,她只是忽然想起進試煉塔之前李忘憂給自己的靈丹,連忙拿了出來。
她将玉瓶叼到少年手中,示意他趕緊吃一個。
沒想到剛拿到手的救命丹藥現在就能用上,實在是太及時了。
沈宴淮順從地接過玉瓶,擰開倒出一枚。但在看見丹藥的一瞬間,那張臉上的表情微變,一雙眼眸也暗了下來。
這丹藥來自忘憂峰,不會錯的。
躺在手心的藥丸外觀晶瑩潤澤,通體泛着純粹的淡藍光澤,一看便是被精心煉制出來的。沈宴淮擡眼看向面前的白鶴,忍不住回憶過年那日去忘憂峰時,容煦有沒有又塞給他家小鶴藥瓶。
沒有。
确實什麽都沒有。
那到底是……
玄露見沈宴淮莫名奇妙又不動了,生怕他是重傷到神志不清,便試探地啄了啄他,見他回望過來才松了口氣。
快吃啊?
玄露又催促了一番,直到看見少年真的将那丹藥吃下,才放心地将玉瓶塞回芥子。
這下沒事了吧?
她仔細端詳着少年的臉色,見他呼吸均勻,面容重新恢複了血色,身上的血也止住,不禁感慨丹藥不愧是出自忘憂峰主之手,效果堪稱完美。
但玄露随後又有了新的問題——沈宴淮這幅樣子,還能繼續待在試煉塔嗎?
這個念頭一出現,玄露再次打量沈宴淮現在的狀态:
傷痕累累,滿身血跡,蒼白的臉龐仍舊透着一絲虛弱感,就連往常清澈明亮的眼睛也黯淡下來……
這樣的沈宴淮,即便他自己硬撐說自己還能繼續闖塔,她都不會同意的。
玄露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當着他的面,從芥子裏翻出令牌,在對方詫異目光和未來得及脫口的話語中奮力一啄!
令牌碎裂,一人一鶴的身影被瞬間傳送了出去。
……
在試煉塔裏和自家小鶴多相處一會的計劃被迫中斷,又發現玄露身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瓶丹藥……即使成功受傷,得到了想要的悉心關照,前兩件事相加一抵消,沈宴淮的心情也變得不太美妙。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問題……
從試煉塔出來就坐下來的沈宴淮單手撐着自己的腦袋,雙唇緊抿,雙目輕閉,凝然的神色讓他看上去真像是忍耐着痛苦一般。
原本看到他渾身是血的模樣就足夠駭人了,加上那異于平時的表情,林峰主當即走上前來,緊張地詢問:“出什麽事了?”
接着是一道又一道檢測用的術法打在沈宴淮身上。
如今距試煉塔開啓已經過去了近四個時辰,雖說已經陸續有幾個弟子捏碎了令牌出來,但也只是些修為的确不足的外門弟子罷了。
像沈宴淮這類天資出衆的,誰也不會想到他會這麽快地出來。
更何況……這血……
發現林峰主這邊的動靜後,其他幾位峰主也走了過來。
為了檢查傳送出試煉塔的弟子狀态,也為能在緊急情況第一時間作出反應,各峰峰主都在塔外守着,如今看見沈宴淮的樣子,無一不面露驚愕。
“這、這是怎麽回事!?”率先說話的是宋峰主,看見自己中意的弟子傷成這幅模樣,他當即不再淡定,在那淩亂的血跡上不斷掃視。
“我瞧瞧……啊呀,受了這麽重的傷?”李忘憂也走了過來,驚得以袖遮面,掩住口唇。
正面看還好,從背面就能望見大片幹涸的血跡,從肩頭一直淋漓到小腿,足以想象到當時少年處于怎樣的危險之中。
被如此之多的峰主包圍,情況似乎變得複雜起來了,沈宴淮愈發頭疼地低下頭去,頗為苦惱地閉了閉眼。
“我看看……哎?”
李忘憂探查了沈宴淮的靈脈,卻發現他體內并無問題,不僅沒有問題,甚至可以說氣海蓬勃康健,充滿了年輕人的朝氣。
她又撸起他的袖子,滲出血跡的位置皮肉也是完好無損,根本沒有傷口。
李忘憂只疑惑了一瞬,随即悟出了什麽,看向沈宴淮身旁的玄露,“是你吧?”
在旁邊佯裝雕像的玄露擡頭:嗯?
李忘憂笑道:“若我沒有猜錯,他已經服下了渡厄還魂丹?”其他丹藥也沒有見效如此之快的了。
玄露只好點了點頭。
聽見這話的沈宴淮終于擡起頭來,看了李忘憂一眼。
李忘憂立即看向他,“你現在感覺如何?”
沈宴淮提了提唇角,“弟子感覺……尚可t。”
他目光幽深地看向白鶴,原來進塔之前與小鶴碰面那人,是忘憂峰的峰主……
“所以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宋銳等不及地追問。
“試煉塔每次開啓,內裏情況都會有稍許變動,危機重重,而弟子之間也可能挑起沖突……”林擇雲沉思。
除了遇見環境裏的危險,像弟子借機公報私仇,互相謀算之事,在清蘊宗也不算少見了。幾名峰主都見多了這事,掌管一峰數百年,也處理過相當多的矛盾。
“沒見到傷口,也不能妄下決斷……”
“難不成,你還覺得他身上的是別人的血?”此時,一直沒說話的星鬥峰峰主終于出了聲。
星鬥峰主明明相貌平正,氣度和悅,此時一雙眼眸卻如鷹隼銳利懾人,說話也毫不客氣。
李忘憂順着他的話往下道:“不會的,瞧這衣服被磨損成這幅樣子……咦,為何是磨損?”她看向沈宴淮腰間的劍。
星鬥峰主目光淩厲,“早就說過,這峰中有人心術不正,就該清理一番!”
他看向沈宴淮,“小子,你且大膽說來,究竟是誰害你的!”
玄露驚訝地看向星鬥峰主,沒想到這位峰主竟然如此敏銳。
卻沒想沈宴淮斂下神色,低聲道:“……無人謀害弟子。”
可少年一臉難以掩飾的為難,任誰見了都知道定然有所隐情!
星鬥峰主當即怒從中來,對在場衆人道:“有人都膽大妄為到了這種地步,難道還要包庇下去嗎?難道之後瞧見同門互相怨怼、自相殘殺,才能清理門戶?”
看得出,他對此事極其在意。
“查,必須查。”
一句話,定了接下來的宗門不再平靜。
直到載着沈宴淮回到落瀑閣,玄露腦子還有點懵。
先是試煉塔之行與上一世出現分歧,又是準備清查居心不良的弟子,一切都與曾經有所不同。
不過,也好。
但凡能将那些人提前找出來,沈宴淮以後也能少遭到針對,說不定還能過個快樂的宗門生活。
這麽想着,玄露猶豫地看了一眼沈宴淮,擔心少年對提前出試煉塔一事心存介懷。
卻沒想,對方不僅沒見失落,反而已經換好了幹淨的衣裳,笑着向她走來。
“小鶴。”
少年攬住了她,溫熱的手掌貼着她的脖頸,溫熱地來回撫摸。
玄露這段時日已經習慣了沈宴淮這樣的親近,對此沒有任何反應,她擡頭,看見少年眼底蘊着溫和的笑意,“多虧有你,我才能安全從塔裏出來。”
玄露聽得有些面熱,其實這是她一時沖動的選擇,有那渡厄還魂丹,又有她的術法治療,沈宴淮本該能在試煉塔裏繼續待下去的。
可不知為何,她就這麽做了……
玄露輕輕鳴叫了一聲,她之前還擔心沈宴淮在修煉上十分用功,又極其重視清蘊宗,會怪她把他帶出來。
看來是不用擔心了……
心底不免被愉快盛滿,玄露伸頭主動蹭了蹭沈宴淮的手心,剛蹭沒兩下,卻發現少年身體陡然僵硬,手上的動作也停住了。
怎麽了?不會是傷還沒治好,又難受了吧?
玄露趕忙回頭去看,卻見沈宴淮別過了頭,原本撫在她脖子上的手改成捂住自己的臉,身體還在細微地顫抖。
真的出事了啊!
玄露趕忙想去叫人,結果被少年伸手攔住,聽見他悶悶的笑聲,“沒什麽……只是有些高興……”
再次看到沈宴淮的正臉,發現他眼神仿若水波蕩漾,臉頰耳尖都泛起了緋。
……高興什麽?
玄露正奇怪着,就見少年握拳抵在唇邊,低咳一聲,笑看過來,“小鶴,今晚想吃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