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謝光霁專程去了一趟雲隐峰。
由于不是第一次來這，他對雲隐峰勉強也還算熟悉，很快從一衆同門裏找到了連蒼。
謝光霁面帶微笑，這讓他看上去溫和好接近：“這位就是連蒼連師弟吧？”
“我有件重要的事情想找你單獨聊聊。”
連蒼詢問：“……您是？”
和謝光霁一樣，這完全就是兩人的第一次會面。
如果說謝光霁對于連蒼的了解，就只有他從其他同門那裏聽說的那部分不知真假的信息，那麽連蒼對于眼前的謝光霁就是純粹的一無所知。
謝光霁報上自己的名字：“舒寧峰謝光霁。”
舒寧峰上只有兩個人。
當謝光霁報出“舒寧峰”的時候，就算是不知道謝光霁這個人，觀劍閣所有人都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謝光霁的情況。
連蒼當即露出恍然的表情，不過還是有些想不通謝光霁找上自己的原因：“原來是謝師兄，久仰大名。”
“您找我有什麽事？”
謝光霁笑笑：“自然是和你有關的事情。”
“聽聞連師弟全家都死在魔族之手，我師父和程師叔都一直很關注這件事。也算是幸運，我湊巧聽到了一些相關的消息，你一定會感興趣。”
“只是這件事實在不方便到處宣揚，也希望師弟你能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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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就是個讓連蒼無法拒絕的理由。
即便連蒼自己也清楚，當日作案的魔族究竟是誰，但他對外展示的身份，就挾持着他必須對此表現出好奇。
“原來是這樣……”連蒼立馬露出來悲痛的表情。
他不能猶豫，也不能拒絕。
他跟在謝光霁身後，一路遠離人群朝着偏僻處去。
謝光霁在門派裏的風評一直很不錯，連蒼最開始也沒覺得哪裏有問題。
然而随着兩人之後越走越偏僻，一路遠離人群朝沒人的林子裏紮，面對這樣的情況，就算是魔族，也本能有些慌張。
不過想到自己的情況，又想了想謝光霁的身份，總覺得這個情況下，反而是他更有可能動手偷襲。
……就算是位置有些偏僻，看上去确實有些奇怪，但存了壞心的人實際是自己，那這就沒什麽好怕的了。
于是連蒼就這麽跟着謝光霁遠離了人群。
一直到看着謝光霁站定沒有其他別的動作後，連蒼終于裝出迫切的樣子，激動問出聲：“敢問謝師兄，當日動手的魔族究竟是什麽情況？他究竟是什麽人？”
謝光霁站定轉身。
他戲谑地看着眼前的人，一個面目猙獰的魔頭追問“動手的魔頭究竟是誰”，這在他看來着實有些滑稽。
謝光霁：“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動手的人，可不就是連師弟你自己麽？”
“說吧，你來觀劍閣究竟想要做什麽？”
連蒼後背直冒冷汗，他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僵硬，連帶着反駁的話語都遲疑了一瞬：“你開什麽玩笑……你說的消息，難道就是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
謝光霁依舊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連蒼瞪視眼前的人，時刻提防謝光霁動手，做好了反殺逃跑的準備。
……雖然他們現在的位置确實偏僻，但如果他真的和謝光霁打起來，逸散的魔氣絕對會在第一時間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謝光霁究竟是怎麽看出來他的問題的？
連程長老都沒看出來問題，說明他的僞裝确實有效。
而且謝光霁在發現他的問題後，沒有第一時間和其他人揭穿他的身份，反而是單獨把他帶到這種地方面對面說話……
——難道他和我一樣？！
這個猜測極其自然地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讓他忍不住去想謝光霁是不是也和他一樣，是魔族派遣至此的卧底。
和人間界的情況存在不同，即便妖魔域內存在城池、魔族和魔族之間存在近似于人類的人際關系，但那片土地上遠沒有人類城池這麽平和。
為了方便對戰、為了獲得更多生存資源、為了能在戰鬥中占優，魔族在成千上萬年間也進化出了不少東西，總會有一些特定的血脈、特定的種族，衍生出克制其他種族的能力。
記得兩年前有個妖魔域的城主死在聞璟手中，記憶中對方似乎就擁有能看穿其他魔族真身的能力。
既然這樣的能力存在于世間，眼前的謝光霁估計也是類似的情況。
連蒼幾乎是立刻松了一口氣：“好吧，我來這和你的目标一致。”
“不過你是真的厲害啊，在這個門派裏卧底這麽多年還不被發現，居然還混進來舒寧峰，成了那位唯一的真傳弟子……也不知道他得知自己唯一的弟子實際也是個魔族後，會是個什麽有趣的反應。”
謝光霁的表情幾乎是立刻冷了下來：“誰和你一樣了。”
“師父他平日總是憂心妖魔域，我單獨找上你，也只是想借你性命一用，好讓我師父放心。”
謝光霁說着直接抽出了自己的劍，毫不猶豫直接動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情緒影響，那柄靈劍在他手裏看上去顯得有些笨拙，猝不及防下的一劍并沒有砍中對手。
但連蒼也當即意識到，眼前的謝光霁是真的想要幹掉自己。
連蒼徹底确定了謝光霁的魔族身份。
無論是單獨把他帶到這裏動手，還是看穿了他的身份，這都說明了謝光霁的身份絕不清白。
但就是因為清楚謝光霁和自己一樣同樣也是魔族，于是也更加難以想象，謝光霁居然真的對觀劍閣這個人族門派存在歸屬感，甚至還想冒險幹掉他。
連蒼沒有動手，動手就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引來更多麻煩的人。
他第一反應就是扭頭往人群逃。
謝光霁避開人群單獨揭穿了他的身份，這意味着對方也不希望其他人發現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在其他人眼前對他動手。
只是謝光霁好像也發現了連蒼的打算。
仿佛拼盡全力想要把人留下，手中靈劍陡然淩厲了起來。
連蒼差點被謝光霁直接削下來一截胳膊。
連蒼只好勸：“差不多得了……小心我直接撕破臉在這暴露身份，真動手了把其他人都引過來，拖你一起去死。”
謝光霁笑了：“你知道人族和魔族最大的不同究竟在哪裏嗎？”
“我的眼睛這麽好用……就算是最後真的身份暴露，只要哭着喊一句他們的名字，讓他們想起我曾經為這個門派做的那些事，我照樣能在這個門派裏繼續待下去，被誇一句，‘此子尚有教化的可能’。”
人族的情感，以及随着情感本能投射的、對于其他人的幻想，才是這個種族最大的優勢與劣勢。
“為了我的師父，你必須得死。”
連蒼咬牙，只能一邊躲開襲來的劍刃，一邊竭力再勸：“但你就算是能繼續留下來，之後的處境也會和過去截然不同。”
“人和魔怎麽可能一樣呢……他們會因為你的身份徹底改變對你的态度，之後不會再有人願意接近你。”
“這難道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冷靜點，都是同族，我們的目标完全可以是一致的！”
或許是他的話語真的觸動了眼前的人。
謝光霁開始渾身發顫，連帶着手裏的劍刃跟着一抖，險險擦過連蒼的臉頰，留下一道血痕。
連蒼以為謝光霁是終于開始害怕了，也是終于被他勸動想通了。
他正想說一句場面話，好結束這場來得莫名其妙的意外。
然而下一秒，謝光霁擡起臉，他也終于看清了對方面上的神情。
謝光霁在笑。
謝光霁笑得渾身都在顫。
也不知道是因為情緒太過激動，又或者是自身靈氣在短時間內大量輸出，唯一一處與常人不同的眼睛在此時顯出異樣。
兩點猩紅從眼球深處浮出，這唯一一處和魔族相關的特征外表，自此呈現在連蒼眼前。
謝光霁笑着回答：“你說的聽上去也挺好的，不是麽？”
這個瘋子。
連蒼無法理解謝光霁的邏輯，他甚至想不通謝光霁為什麽會說出這種話。
但他看着謝光霁非人的猩紅雙眼，又陡然意識到了如今自己的唯一的生路。
謝光霁為了避開其他人把他引到這裏、謝光霁和他一樣同為魔族、他對外又是門派長老的弟子、眼前的謝光霁看上去又明顯不正常——換句話來說，這對外完全能解釋為，“魔族卧底謝光霁對新入門的、身世凄慘的弟子痛下殺手”啊。
在這一刻，魔氣自連蒼身上短暫爆發了一瞬，他篤信這絕對能引來觀劍閣諸位大能修士的注意。
離這最近的就是雲隐峰，來得最快的甚至還是雲隐峰的程長老。
優勢在他！
連蒼這麽想着，在躲開攻擊的同時，餘光卻掃見謝光霁面色變也不變，看上去依舊鎮定從容。
他又開始變得不确定了起來。
一直到程長老如他意料中那樣，迅速到場并強行把謝光霁按住後。
應該只是他的錯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