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因為離得近，程長老來得很快。
在魔氣短暫爆發後沒多久，察覺到不對的程長老很快就抵達了現場。
相比起連蒼，面上一雙非人的紅色眼睛、持劍劈砍追在連蒼身後的謝光霁，看上去反而更像是那個混進觀劍閣的魔族卧底。
眼看謝光霁手中長劍即将刺中連蒼，程長老第一反應就是動手制止。
謝光霁當即感受到一股巨力沉沉地壓在自己身上，修為上的碾壓讓他全然沒有反抗的可能。
他被強行按在了地上，連帶着手中長劍“哐當”一下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異響。
程長老認出了謝光霁的臉，又是厭惡又是沉痛道：“居然是你……還真是白費了聞師兄的一片苦心。若是師兄知道自己教養多年的弟子居然是個魔族，也不知道作何想法……”
“什麽意思……”謝光霁低頭痛苦地咳了幾聲，當他再次擡起頭時，面上便轉而換上了另一副叫連蒼心驚的、糅合了茫然與委屈的表情，和剛才的樣子真是截然相反，“程師叔，你在說什麽？你為什麽突然對我動手？”
“有問題的人明明是他啊……我剛才親眼看見，魔氣自他身上爆發逸散。”
那份委屈和茫然實在太過真實，即便那雙非人的眼睛已經證明了謝光霁和常人的不同，但面對這樣全然不掙紮、馴服地表現配合的當事人，程長老還是有些恍神，連帶着鎮壓的力道都放緩了一些。
連蒼意識到不對，立馬跟上，一臉難過地給出了他的說法：“師尊明鑒，今日謝光霁以‘知悉當日滅我連家滿門的兇手的消息’為由，單獨把我騙到這種地方動手。要不是我躲得快，或許早就死在了他的劍下。”
“那陡然爆發的魔氣，分明是自他身上逸散而出的。”
謝光霁強壓下自己因為痛苦而顯得格外狼狽的急促喘息，輕輕問：“可是，連蒼，如果我真的是魔族，像你這樣一個修為平平、實力一般的普通人，又有什麽讓我動手的價值呢？”
連蒼冷笑反駁：“當日魔族害我失去所有至親手足，誰知道你們究竟想要得到什麽。”
“如果只要有人覺得沒有動手的價值，就不會出現死傷、不會發生争鬥，世上哪來這麽多額外的慘劇。”說到最後，好像是說着說着想到了自己故去的親人，話說到最後甚至還帶上來幾聲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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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邊争執不下，偏偏看上去問題最大的謝光霁，看上去又像是全然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面上長着一雙全然非人的眼睛，像是過去那樣信賴地看着程長老。
程長老本能對那雙非人的眼睛感覺惡心，卻又不由因為謝光霁如常的态度生出困惑。
……畢竟，此時的謝光霁看着依舊和以前那樣信賴自己，這看着實在不像是什麽被揭穿身份的卧底。
難道要把這兩個人一起送到執法堂……可是連他都看不出來問題，就是送去執法堂，執法堂那些人能看出來什麽。
一個是聞璟的親傳弟子，另一個是自己新收的弟子、滅門慘案的唯一幸存者。
兩邊身份看上去都不一般，他還不能直接掐滅所有疑點、把兩個人全都一起幹掉。
想來想去，程長老最後強行把連蒼和謝光霁這兩個嫌疑對象困住，轉頭傳信給了聞璟。
聞璟的修為比他高，和魔族打過的交道也比他多，過去還和謝光霁多年相處。
……就算聞璟和他一樣，也看不出來這兩個人身上有沒有問題，但憑借長久相處後對彼此的熟悉，或許也能看出來自己的弟子有沒有被調包，确認究竟是哪邊出了問題。
……
聞璟很快收到了來自程長老的消息。
哪怕知道這一次的劇情發展和原本劇情存在不同，但聽說這個全然在意料之外的發展時，還是難免覺得錯愕。
……不是，就以現在謝光霁在觀劍閣的名聲和聲望，直接把消息上報就能解決問題——這甚至都不用小龍傲天和劇情裏一樣與卧底本人對上，怎麽還會遇到這種意外？
不過疑惑歸疑惑，在收到消息的瞬間，聞璟還是立馬動身前往，抵達了這次“拆穿魔族卧底”劇情發生的現場。
抵達目的地後，聞璟一眼就看到了嘴角滲血、半跪在地上精神萎靡的謝光霁。
那雙非人的眼睛沒有幻術遮掩，大喇喇地露在外邊。
看上去簡直凄慘得不行。
聞璟呼吸都要凝滞了。
他第一反應就是猜測小龍傲天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麻煩的危險，導致他把全部靈力都用于戰鬥，以至于沒有維系幻術持續運行的餘地。
現在謝光霁的身份到底暴露到什麽地步了……
他如果囑咐程長老幫他保密，對方會不會答應……
謝光霁的身份要是真的徹底暴露，他會不會在未來被其他人指指點點，失去要好的朋友、關系不錯的同門，失去所有門派裏在意的東西……
聞璟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而另一邊，謝光霁眼見聞璟終于到場，面上終于露出來近似于放松的神情。
“師父……”情況實在太複雜，秘密之外不相幹的人太多，謝光霁看上去像是想說些什麽，最後卻也只是難過地這麽喊了一聲。
聞璟正想要說些什麽。
無論是安撫情緒，還是讓對方放心別怕，他必須得說些什麽。
但就在他開口前，另一個同樣看見了這一幕的大龍傲天先出聲了。
“謝光霁”：“啧……故意的，一看就是故意的，別理他。”
聞璟第一反應就是代小龍傲天反駁。
“他不大可能故意做這些，這太冒險了。”聞璟說起這次劇情和上次的不同，“他和其他同門之間的關系比你好，他肯定知道，如果這麽做了，肯定會失去很多在意的東西。”
“謝光霁”聲音很平靜：“真正屬于我的東西永遠都不會失去，輕易就會失去的東西我也不會去額外在意。”
“師父，你知道麽，我最懷念的就是當年和你一起，兩個人單獨呆在舒寧峰上的時候，沒有礙眼的人也沒有礙眼的事。”
“你說他會是個什麽想法呢？”
聞璟聽明白了“謝光霁”的意思。
說到底，大龍傲天和小龍傲天是同同一個人，兩個人的為人處事、觀念想法都會趨同。
大龍傲天既然是這麽想的，說明小龍傲天也會是這麽個想法。
但聞璟始終很難把大龍傲天的觀點代入到小龍傲天身上。
盡管是同一個人，可他們看上去真的太不一樣了。
小龍傲天肉眼可見地在努力維系和其他同門的關系，名聲很好，和其他人都關系也一直都很不錯。
截然不同的經歷，理應也将導向截然不同的結果。
而此時，小龍傲天像是發現了聞璟的出神，難過地又喊了聞璟一聲。
“師父……”這下小龍傲天看上去是真的快要哭出來了。
聞璟見狀當即回神。
不管怎麽樣，還是先解決眼前的這個問題比較好。
“我大概知道師弟你把我叫過來的用意了……”聞璟毫不猶豫站謝光霁，“我當年把他帶回觀劍閣，之後又相處了這麽多年，怎麽可能認不出人呢。”
“毫無疑問，這就是我的弟子，從始至終都沒有被調包過。”
邊上，程長老跟着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和聞璟的情況差不多，他也是把連蒼帶回門派的當事人。
他也确信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當初遇到的那個，也不覺得自己這個身世凄慘的弟子會是什麽來自魔族的卧底。
聞璟說的這麽篤定，意思就是說有問題的人是連蒼。
但是——
程長老問：“那他那雙眼睛又是怎麽一回事？普通人可長不出來這麽這種眼睛。”
謝光霁眼裏帶着希冀看向聞璟。
聞璟短暫遲疑了片刻。
他知道這個時候直接說明謝光霁的身份，完全可以輕松解決眼下的這個問題。
但這對于謝光霁努力維護的人際關系來說，就有些不太友好了。
而且他也不能确信，自己是不是真的能說動程長老幫他保密……
聞璟最後篤定道：“誰知道呢，說不定就是那個真正的魔族幹的，就為了禍水東引，把麻煩勸甩到其他人身上。”
随着他話音落下，大龍傲天當即笑出了聲來：“對，沒錯，就是這樣。”
邊上的小龍傲天則咬緊牙關。他用力閉眼，好像下一秒就要因為這份信任激動落淚。
與此同時，另一位當事人連蒼，陡然從聞璟過分篤定的話語中意識到問題。
面對這樣一雙眼睛，就是和謝光霁相處了幾年的程長老都要恍神。
聞璟卻把話說得這麽篤定……總不可能說他之前就清楚謝光霁的真實身份吧？
這怎麽可能？！
他當即回過味來，聞璟篤信謝光霁沒有問題，那麽這會兒麻煩的就是他了。
必須得想辦法找機會離開！
……話說回來，既然門派裏都有人清楚謝光霁的身份了，他沒事整這出幹什麽？！
連蒼之前還以為是謝光霁不想被其他人知道自己的魔族身份，但這會兒眼見聞璟好像早就知道這一回事，想破腦袋都想不到對方的意圖。
他一邊覺得頭疼，一邊看着現狀又開始覺得絕望。
兩個門派長老杵在這，他能怎麽逃？！
而此時，程長老和聞璟的談話進度已經來到了“如何證明”這一點上。
聞璟：“怎麽證明？很簡單啊……”
在場所有人聞言，或好奇、或忐忑地看向聞璟，想要看看他究竟想要拿出什麽證據。
聞璟對着連蒼笑了笑：“或許外表上看上去存在不同，但人族和魔族的經脈、肉/體總歸存在不同。”
程長老反駁：“在我将他帶進觀劍閣前，你說的我就已經查看過一輪了——絕對沒有問題。”
“那師弟你可能是遭遇了什麽特殊的秘法，又或者對方手持什麽特殊的法寶，”聞璟根據原本劇情給出結果，“據我所知，妖魔域确實存在類似的手段。”
“不過問題不大……我已經能斷定他就是妖魔域那邊派來的魔族卧底了，只要他死了，無論什麽法寶秘法的效果都會褪去，一切就都能水落石出。”
聞璟的語氣太篤定，程長老一時也忍不住有些遲疑，心想連蒼身上是不是真的存在他沒看出來的問題。
就在他遲疑的瞬間，聞璟當即動手抽出長劍。
而連蒼也意識到程長老八成已經被聞璟說服。
在聞璟抽劍的同時，他當機立斷即刻做出反應，扭頭直接朝着謝光霁的方向沖。
現在唯一能讓他保住性命的，或許就只剩下“用謝光霁當做是人質”的辦法。
他迅速湊到謝光霁身側。
但難以置信的是，即便經歷了這一系列的意外，整個人看上去凄慘得不行，此時此刻，謝光霁依舊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
謝光霁将全身所有靈力彙入靈劍，在連蒼靠近的同時快速反殺，将長劍送入了對方心口。
而随着連蒼身死顯出異常，他本人也在猝然爆發後跟着脫力暈了過去。
程長老看着最後的結果，看了看不是人的連蒼，又看了看形容狼狽的謝光霁，一度有些慚愧。
聞璟看了也覺得有些心軟，這估計是幾年來小龍傲天看上去最凄慘的時候了。
只是另一個大龍傲天卻沒這麽簡單放過他。
“謝光霁”幽幽道：“呵，這不是能成事麽。怎麽之前還糾纏了這麽久，非要引來這麽多人，額外折騰出這麽一場大戲？”
雖然這确實是風涼話無疑，但這風涼話聽上去還真就有幾分道理。
聞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