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12、第十二章
沈長眉倒沒想到回來不到半個月,就病倒了。沈長眉的身子向來好,個把年也沒感冒一次,就連前年在G國流行性感冒那麽嚴重,大使館裏幾乎所有人員都全軍覆沒時,她還堅守崗位硬是連咳都沒咳一聲。這次回來半個月又是過敏又是感冒,沈長眉不禁想難道她當真不該回來。
接到楊邵的電話時,她正盤腿坐在床上,腿上擱着抽紙盒,床上地上紙團扔了一堆,她邊擤着鼻涕一邊對那頭說話。
楊邵跟她說了一會子話,那端時不時傳來呼啦的擤鼻涕聲,心想這姑娘兒跟自個還真不見外,他忍俊不禁:“哎,你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沈長眉沒在意,問:“你說你哪天的航班啊?我到時候去接你?”
楊邵笑:“不用,倒時候是和院裏的同事一塊回國,下了機就要趕到研讨會現場,會有專車來接。”
沈長眉哦了一聲,又咳嗽了幾聲,楊邵在那端聽了皺起眉頭:“退燒藥吃了沒?”
沈長眉揉了下頭發,有氣無力地說:“家裏沒備着這些。”
楊邵被這姑娘給逗樂了,她向來是個不懂生活的也不會照顧自己的人。在G國也是這樣,他通常定期都要給她買一些常備藥,養成這個習慣還是因為有次她發了低燒,想給她拿退燒藥。打開急救箱一翻裏面的藥都過期了她還放着呢,後來楊邵不僅給她買常備藥,還要定期更換。
對此,楊邵批評她把生活過得太糙了,她直言自個身子好沒必要備這些東西,反到嫌他太婆媽了。
楊邵這下也沒和她打馬虎眼,聲音沉了幾分:“打個車到醫院去看看。”
沈長眉答應是這樣答應了,然而撂了電話,又躺在床上睡着了。迷迷糊糊醒來時,覺得嗓子眼疼的厲害,這下,她不去醫院也不行了。
十一月份,外頭還飄着小雨。寒風料峭,天氣倒真是變冷了。
沈長眉披了件軍綠色的薄款風衣就出門了,攔了輛出租車。路上給蕭陶撥了個電話,讓她幫自個請半天的假。
沈長眉到了醫院,看了門診,拿了藥單子去取藥窗領了藥還沒完,還得到輸液廳輸液,這次感冒的陣勢來得太兇猛。
期間江绾給她撥了個電話,問她在哪兒,沈長眉說了在醫院,江绾直言等會來接她,便挂了電話。
等她輸完液時,外邊天色漸黑,沈長眉撐開雨傘,眸光一瞥,瞧見對面的一棟大樓。她目光停留了片刻,便撐着傘住院樓的方向走去。
晚上七點多,住院樓很安靜,走廊上偶爾有查房的護士。那間病房房門半掩着,洩出一道昏黃的光線。
沈長眉擡手握上了門把,猶豫了會兒,才使了些力道推開。
這是間VIP病房,內設有有客廳和卧房。客廳的的茶幾上,還放着未吃完的飯盒,估計是吃到一半,臨時有事兒出去了。
沈長眉擡腳走到卧房的門口,卧室的門并沒關上反而是大咧咧地敞開着,裏頭的病床上躺着個姑娘,姑娘剪着短發,穿着藍白相間的病號服。瘦如竹竿的胳膊上紮着針,邊上挂着營養液。
沈長眉說不上來此刻的心情,忽然聽到身後有一道聲音響起。
“你是誰,來這兒幹嘛?”
沈長眉回頭,就見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正盯着她,眼神裏是濃濃的戒備和警惕。
沈長眉笑了笑:“您好,我是孟青的朋友,來看看她。”
那婦女見這人态度溫和,當下警惕心少了幾分:“哦,是朋友啊。”她話鋒一轉:“不過我好像沒怎麽見過你。”
沈長眉解釋道:“我這幾年一直在國外,這次回來了,特意來看看她。”
這下婦女才放下心來,她坐在沙發上吃着還剩一半的飯菜。興許是難得見着了個人,這下也不防備了,打開了話匣子,和沈長眉聊着天:“哎,這小姑娘也怪可憐了,出了這檔子事兒,現在她這個年齡的小姑娘,那個不是活潑亂跳地和男朋友談談小戀愛旅旅游的。”
“也得虧這姑娘生在好人家,要是擱我們這些普通人家的身上,哪有那個經濟能力負擔。就前些陣子,普通病房有個四十歲的男人躺了三年了,也還沒醒,家裏人負擔不起,放棄了。”
那護工唉聲嘆氣的,沈長眉聽了會兒,看時間差不多了,便要告辭。護工見她要離開,臉上還流露出些許不舍。
沈長眉出了住院部,江绾的電話就來了:“你在哪兒呢,我在輸液廳巡了一圈,也沒見着你。”
沈長眉照着江绾提示的位置,尋到了她的車,上了副駕駛座,江绾就問:“你上住院部去幹嘛呢?探訪病人?最近也沒什麽人住院啊,你看誰去了?”
沈長眉輕描淡寫:“去看孟青了。“
江绾開着車的手一頓,車子陡然停了下來。沈長眉不妨,身子往前沖了下,她側目:“你能好好開車麽?”
江绾不搭這茬,徑直說:“你瘋了,你上住院部去幹嘛?被孟冬寒看見了指不定又要說什麽呢?你上趕着找虐是吧?”
江绾至今還記得當初得知孟青出了那檔子的事兒,孟冬寒那瘋子似的潑辣勁兒,當場就在手術門口不分青紅皂白地甩了沈長眉一巴掌。
沈長眉倒沒惱,只是說了句:“從出事到現在,你就沒有一瞬間覺得孟青出了那事兒和我有關嗎?”
江绾又好氣又好笑,她翻了個白眼:“你他媽有病吧,沈長眉?你就這樣想我?”
沈長眉搖頭:“不是。“她自嘲地笑了下:“有時候我自個都覺得孟青出了這檔子事兒,确實和我脫不了關系。”
“你腦子有洞,我懶得跟你說。”
江绾忿忿的,硬忍着沒和她說一句話,直到車子停在小區樓下。
沈長眉臨下車之時,江绾叫住她,眼圈兒微紅:“就算你沈長眉殺人放火了,我江绾依然站在你這邊。”
沈長眉站在車外,聽着這話兒,不知怎麽得有點兒感動。她笑了,嘴上卻說:“你他媽少煽情了,我進去了,你開車注意點兒。”
江绾點點頭,她看着沈長眉走進小區,其實從沈長眉回國到現在,江绾有件事一直擱在心裏想問她來着,卻遲遲開不了口。她想問她一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在她不知道的哪些日子,在G國的那些日子,她是不是經歷了什麽。為什麽沈二當初從G國回來,卻讓他們別在他跟前提沈長眉這三個字。
雖然如今她和沈二再見面時一派和氣,好似恢複了以前還沒戳破心意時的樣子,但江绾直覺這只不過是暴風雨來臨之前平靜的假象罷了。
顧女士的壽辰是在周六,沈長眉當天睡到八點就起床,洗簌完後。開車到花店買了一束花,就往老宅的方向開去。前幾年逢顧女士的壽辰,她都在國外算好了日期賣好了禮物直接郵寄回來。這樣一兩次後,後來顧女士火了打電話給她,電話裏直罵她:“你當我小孩兒呢,你個死丫頭,現在長本事了,連我生日都不回來了?你當我稀罕那些玩意兒呢?”那通電話後,便堅決不再收她的禮物。沈長眉只能曲線救國寄給江绾,再委托江绾拿給顧女士。
所以今年顧女士壽辰,沈長眉也是格外上心的,還打算着等會給她煮一碗長壽面。這幾年在國外,她別的本事兒沒學到,廚藝倒是漸長了幾分。
這樣想着,車子行了一半,忽覺方向盤有些沉重,她瞅了眼胎壓監測,打轉方向盤,将車開到邊上的應急停車帶上。
沈長眉下車察看,繞到車尾,右後輪胎微癟。沈長眉眉頭微蹙,擡腳踢了下輪胎。
“輪胎漏氣了?”
沈長眉回身,沈既遇就站在身後,她沒防備,愣了下,想問他怎麽在這兒轉念一想顧女士生日他自然也得來也就沒什麽可問的了。沈長眉瞥向他身後幾步遠停放着車副駕駛座兒,那上邊并沒有人,她輕嗯了一聲。
沈既遇懶懶地瞅她一眼,又低眸去看輪胎,幾秒後,他勾着鑰匙起身說:“我先送你過去,這車等會我讓人來拖走。”他說着,便從褲兜裏掏出手機要打電話。
“不用了,你先走吧,我自個等會兒會看着辦。”
沈既遇撥號碼的手一頓,繼而他打量了她一眼,走了過來,在她面前站定,低眉看她:“你怕什麽?”
沈長眉抿了抿唇,微一搖頭:“沒怕什麽,就是不想麻煩你。”
沈既遇倒像是聽了句笑話似的,哼了一聲:“麻煩?”他頑劣地舔了下嘴角,漫不經心地看了眼路上駛過的車輛:“竟然沒什麽可怕得,那就上車吧?”
沈既遇說着,已然伸手握着沈長眉的臂腕,作勢往他車的方向帶,他拉開車門。
沈長眉掙脫,卻被他按在車身上。
兩人僵持着,他忽而砰的一聲甩上車門,沈長眉微怔。
他握着的力道似要将她的骨頭捏碎般,沈長眉掙脫不得,此時也惱了:“你發什麽瘋?”
沈既遇嘲諷地勾了夠唇角,一手搭在車頂上,瞧了眼大道上行駛過的車子,又将目光落回她的臉上,笑得不癢不痛,語氣輕輕:“你說我發什麽瘋?”
此時路過的車輛,見到這樣的場面,不知是什麽情況又唯恐自個多此一舉,在心裏計較了番興許是小兩口拌嘴了,還是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只張望幾眼開着車就走了。
沈既遇心知她在顧慮什麽才會覺得怒火橫生。她想和他楚河漢界泾渭分明?他強壓下怒火,摸出了煙盒,抖了根煙出來。他圈着手點火後,深吸了一口,濃郁的煙味壓入胸腔,這才平靜了稍許,隔着缭繞的幾縷煙霧,他看她:“你他媽還回來做什麽?“
這話說得極為平靜,然而他眼裏卻透露了幾分冷意。
兩人半個月來道貌岸然維持的平靜,在這一刻悄然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