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合一,入v提醒 死亡讓生命恬靜沉……

第41章 三章合一,入v提醒 死亡讓生命恬靜沉……

今天是賀良景時隔十二年下山的日子。顧玉告訴他們中午在指定地點集合, 賀良景聽完立馬跑回無銘峰。顧玉靠在門口觀察了一會兒賀良景,看見他忙前忙後的檢查行李,不免失笑道:“很急迫?”

賀良景回頭很鄭重的點頭:“是的, 師尊,迫在眉毛。”

顧玉低頭用手抵住嘴, 以免賀良景察覺到他明顯的笑意,他糾正道:“傻徒弟, 是迫在眉睫。”

其實顧玉很不理解為何賀良景喊來這麽多人, 除了一同下山的那幾人,竟然喊來了七八人出來相送,其中顧玉一個都不認識。

這些人列成兩隊排着,一人手上拿一張紙,他們分次和賀良景握手, 以表對賀良景下山的祝賀, 祝賀完後便将紙遞給了賀良景,道:“這是我的物品清單, 聽說南疆有很多特色小吃,有勞有勞。”

賀良景說:“都是朋友, 這麽說就生分了。”他笑眯眯的接過, “三頓午飯的運費。”

“你小子打劫是吧——”

“師尊他說我——”賀良景佯裝告狀,那人連忙抱住他, 尴尬笑道:“哈哈,三頓午飯而已, 小事情。”

下一人接着遞給他:“這是我的。”

賀良景收下:“好, 我要你阿姐上次給你做的桃花酥。”

那人瞪大眼睛無語道:“你怕不是賤得慌,上次我阿姐約你小樹林見,你怎麽不去?”

賀良景小聲道:“不是, 她肯定是要同我告白的,我為何要去?”

“是告白沒錯,可她還提了好大一盒糕點,她知道你貪吃。”

賀良景聽完悔恨交加,使得他一下子握住這人的手,同他商量道:“讓你阿姐再同我告白一次吧,這次我一定去。”

“……”顧玉皺着眉頭,沉聲道,“賀良景,還不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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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良景急忙朝那人抛了個眼神:此事還可商議,回來細說。

賀良景還準備說些什麽,就被顧玉拉着走了,他瞧師尊臉色并不晴朗,嘴巴便識相閉上了。

長澤派外設有屏障,顧玉拿出通行文書,用法力在屏障上畫了符,再将通關文書置于符箓之上,屏障便開了兩人寬的通道,顧玉朝他們道:“走吧。”

賀良景跟随顧玉走出長澤派,幾步後回頭一望,身後分明沒有長澤派,只有一條山路彎折隐入雲霧之中,他看向顧玉:“師尊……”

顧玉道:“無事,只是整個修仙界為了不使凡人誤入共同鑽研出的法陣,每個門派都是如此。”

自集合後一直沒說話的盛澄道:“沒錯,南疆也是這樣。”盛澄長得十分妖冶,甚至完全符合賀良景對南疆一些養蠱修士的刻板印象。

賀良景禮貌的微笑,但沒應聲,反而盛澄笑着看了他一眼:“怎麽了?不用這麽疏遠吧?”

賀良景道:“但我們其實不是很熟吧?”

“這次任務後會熟的。”盛澄道。

顧玉不着痕跡的皺了下眉,道:“好了,準備禦劍飛行。”他扯了扯賀良景的袖子,“你在我旁邊。”

賀良景求之不得,剛掏出重影站上去,盛澄對顧玉道:“長老,站位沒有要求吧?”

顧玉冷冷看了他一眼,賀良景感到氣溫驟降,顧玉煩躁時通常會這樣,正常修士看到顧玉這般模樣早就吓得噤聲了,但賀良景覺得盛澄好像一點都不怕,反而問:“長老看起來似乎不太開心,小輩我難道說錯了話?”

顧玉冷冽道:“有要求。”

“是嗎。”盛澄聳聳肩,“但我一直想認識您的大弟子,不知道此番旅途可否能在賀良景身旁禦劍飛行。”

顧玉眯了眯眼睛,明明是夏天,可賀良景竟然在此刻感覺到有好幾陣冷風吹過,他不明白顧玉為何會動怒,印象中顧玉雖然看起來冷若冰霜,但從不會因為站位這種類似的小事生氣。

他剛想打圓場,周蘭救星一般的登場了,她單手将盛澄往後一提,盛澄被拎的腳尖離地,周蘭道:“盛澄,我聽說你很會用蠱,能和我說說嗎?”

賀良景崇拜的在內心對周蘭五體投地,他對顧玉道:“師尊,快出發吧。”

舒斂和舒迩在周蘭和盛澄身後,舒斂面無表情道:“我就說這次任務不會輕松。”

舒迩對舒斂耳語道:“老弟,你不覺得師尊……”舒斂警告的朝舒迩搖頭:“不要多言。”

“好吧。”舒迩垂頭喪氣道,“或許是我多想了。”

經過乾明山山腳下時,賀良景眼尖發現有一處廢棄的房子。那房子破敗老舊,院落的中間有一個不深不淺的土坑,似乎很久都沒有人居住過,野草茂盛如同禾苗。

“在看什麽?”顧玉問。

賀良景收回目光:“沒什麽,看到一個廢棄很久的房子。”

到了傍晚他們在一個城鎮落腳,客棧只剩三間空房,天色已暗,琢磨天氣似乎是要下雨,賀良景問店家:“鎮裏還有別的客棧嗎?”

“哎呦大人真會說笑,您看這鎮子荒涼的像是有多餘客棧嗎?”

顧玉淡淡道:“你不會好生說話?”

店家本不服氣的要瞪顧玉,可一對上顧玉的眼神就被吓得縮了回去:“真沒有了,本來是有五間空房的,但前兩天有兩個男人入住。”他道,“一個坐輪椅的瘸子和一個高挑的男人。”

賀良景挑了下眉,對顧玉道:“難不成——”

“好巧。”

賀良景擡頭,二樓的房門被推開,秦望川推着輪椅走了出來,他溫柔笑道:“聽到樓下有響動,似乎是熟人,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顧玉皺眉,将賀良景他們五人護在身後,手放在了劍柄上:“你怎麽在這?”

秦望川失笑道:“怎麽那麽緊張?顧玉難道會害怕區區一個瘸子?”

顧玉不耐煩道:“我在問你話。”

秦望川的手指輕輕的不停點太陽穴,好像在思索:“涉及私事,就不好告知了。”他看似漫不經心的盯着顧玉,忽然笑了笑,“不知是否是我出了錯覺,你好像變得有點弱。”

顧玉啧了聲,賀良景見狀連忙摁住顧玉青筋暴起的手,對秦望川道:“秦長老,這客棧要是被我師尊一劍劈開,我們幾個可就得露宿街頭了。”

秦望川道:“開個玩笑,只是覺得你師尊的靈力似乎不如以往。”

賀良景問道:“恕我多嘴,與您同行的是秦掌門嗎?”

秦望川笑吟吟對他道:“你比起以前長高了很多。”

“……”你敷衍的是不是有些太明顯了。賀良景無奈對顧玉道:“師尊,不管他了,我們還是先分一下房間吧。”

只有三間空房,此行共六人,無論怎麽樣一間至少兩人同住,除賀良景外全體男性的目光投向了周蘭,周蘭倚着桌子,道:“我都行——呃,不,可能也不全都行。”她摸摸鼻子,“四長老和我住,我怕長老他會感到不自在。”

“男女同間确實不大方便,那我和周蘭住。”賀良景左右衡量下舉手,他認為周蘭和他交情最好,以前什麽調皮搗蛋的事沒做過,他兩一間至少讓其他人自在些。

這意味剩下三個男生裏必定會有一位幸運兒中獎與顧玉同住一晚,舒迩舒斂面面相觑,盛澄道:“沒問題。”

舒迩緊急接話:“那盛澄哥就和師尊一間房吧!”他抱住舒斂,“我和我的雙胞胎弟弟哥倆好,誰也離不開誰!”

賀良景滿意的拍手:“好,既然如此——”

從頭到尾都沒說話的顧玉終于打斷道:“……我和你,不行嗎?”

賀良景愣了下:“啊?”

顧玉在衆人的目光中垂下眼眸,衣袖內的手緊握成拳頭,低聲道:“……沒什麽。就這樣安排吧。”

待顧玉付了押金,就轉身離開了客棧,賀良景不解的喊住他:“師尊,你去哪裏?”

顧玉道:“……我去調查些東西,今晚不在客棧住,明早會回來,你和盛澄一間屋吧。”

賀良景雖有詫異,但以為顧玉真的是去調查事情,便應道:“那好,師尊注意安全。”

舒迩今日憋了一天,等顧玉離開客棧後實在憋不住了,湊近賀良景道:“師兄,你真的沒覺得師尊他對你有些過于……過于……”他砸吧砸吧嘴,“就是那個……嗯……”

賀良景好笑道:“下個山結巴了?”

舒迩抓狂道:“我觀察很久了,但我不知道該怎麽說,這怎麽說得出來?”

舒斂道:“既然知道說不出來那就閉嘴。”

“閉嘴我憋的慌!”

周蘭狠狠一掌拍向舒迩的後腦勺:“要你天天偷看六長老的那些書!”說完揪着舒迩的耳朵上樓了,嘴裏還不停念叨着,“你這麽說賀良景那小子不得尴尬死?還有外人在……”

留下賀良景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盛澄笑道:“舒迩估計想說四長老對你太聽話了吧。我沒見過這麽聽徒弟話的師尊——更勿論他還是劍修。”

賀良景愣了愣,道:“有嗎?”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還真有點。”他解釋道,“我九歲就被師尊收為親傳了,他是看着我長大的,我也視他為再生父母,所以跟你們眼中的尋常師徒不太一樣很正常。”

“是嗎?”

“不是嗎?”本來坦蕩的賀良景竟然被盛澄看的莫名越來越心虛,“……好了,快進屋吧,今晚我兩劃拳,輸的人睡地鋪。”

盛澄嗤嗤的笑:“我還以為你會說我兩睡一起,或者我睡床呢。”

“哈?憑什麽?”賀良景不等他跟上,走上樓梯,“我說了,我跟你不是很熟。”

盛澄亦步亦趨跟上,嘆氣:“可我跟你告白了哎。”

賀良景頭也不回,“送我告白信的人多了去了,你不過也只是其中之一,沒什麽好特別的。更何況——我從來不信一見鐘情。”

半時辰後天便開始下雨,豆粒大的雨點砸向房頂瓦片,順着瓦片的空隙紋理像溪流墜落流下,賀良景贏了劃拳比賽,可看着年齡與他差不多大,卻比舒迩舒斂還要瘦弱的盛澄,嘆氣道:“算了,我打地鋪,你睡床吧。”

盛澄意外道:“怎麽突然改變主意了?不是說不熟嗎?”

“趁我還沒後悔,您老就趕緊躺上床去吧。”他走到窗邊準備關窗,可雨簾裏他竟然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賀良景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的再次仔細望去——

“……怎麽可能。”他喃喃,手指下意識抓緊窗沿,“這不可能。”

接着盛澄就看到賀良景一個躍身跳下了二樓,外面一聲雷鳴,盛澄甚至沒來得及喊住他:“賀良景,下這麽大雨,你去幹什麽?!”

“別跟來!”賀良景說完便不見蹤影。

大雨滂沱,可賀良景的腳步完全沒有猶豫,他追着方才那個身影大聲道:“等等!等等我!馮鄉!”

可前面的人影快的讓賀良景差點沒追上,不得已賀良景只得使用了法術,等抓住馮鄉,賀良景也濕透了,他抹了一把臉,電閃雷鳴中賀良景啞聲道:“……你沒死?”

馮鄉回頭看他,他的面容灰白,沒有任何血色,冰涼的皮膚像屍體一般,癡癡的注視着賀良景沒有說話。

賀良景激動道:“你還認得我嗎?我是二狗,你給我取的名字!我們以前一起乞讨過,你還為了救我受過傷的,你記得嗎?”

馮鄉只是脖子僵硬的動了個角度,青白的眼珠子漠然與他對視:“我……”

因喜悅和驚詫而暫時被沖昏頭腦的賀良景,見到此番情景一瞬間回了神,他緩慢松開馮鄉,不可置信道:“你怎麽了?”他閉上眼,咬牙冷聲道,“……誰幹的。”

賀良景依舊記得許多年前他最後一次見到馮鄉。

夜晚寒冷,最近晚上似乎在鬧鬼,總是會失蹤那麽些人,可賀良景比起鬼更怕餓,他委屈的對馮鄉道:“大哥,你餓嗎?”

馮鄉正在發呆,聞言轉頭看向這個瘦小卻漂亮的小孩,道:“你又餓了嗎?”

賀良景不大好意思的低下頭,馮鄉想了想,道:“我去外面看看有沒有吃的,今日黃昏的時候突然下雨,他們收攤收的急,或許會有遺漏的東西。”

賀良景拉住他:“最近不是說晚上會有鬼來抓人嗎?鎮上丢了好幾個了。”

馮鄉粗糙的手安慰的拍了拍他:“沒事,哪有什麽鬼,我也餓了,順便幫你找找看。”他叮囑道,“在這等我哦,晚上很危險,你不要亂跑。”

“那你早點回來啊!”賀良景可憐巴巴的望着他,馮鄉的臉上還有白日被人打的淤青,“大哥我會乖乖等你的。”

那晚過後賀良景再也沒見過他。賀良景不信馮鄉會丢下他一個人,便深信不疑的以為馮鄉已經死了。

可眼前的馮鄉,賀良景卻也不能說他還活着,也許他更像一具還殘留意識餘溫的屍體。

馮鄉對賀良景道:“是秦望川,是秦望川殺的我,是他——”他湊近賀良景,明明應該是恨極,但馮鄉的表情從始至終沒有變過。

剎那間賀良景感受到身後有襲擊,他召喚出重影,拔刀将那道射向馮鄉的劍意揮散,他沉下臉,凜聲道:“誰?滾出來。”

他沒想到那道劍意是顧玉的。

因而在他看到顧玉的那一刻尴尬道:“師尊?”他解釋道,“我沒想到是你……”

顧玉沒有打傘,可天上的雨在他身周像繞了道,他将賀良景扯到身後:“怎麽不用避水咒?”

賀良景在顧玉避水咒的庇護下甩了甩頭發上的水,道:“情急之下忘記了。”他道,“這是我當乞丐時認識的朋友,師尊,他不是壞人。”

顧玉觀察眼前的馮鄉,道:“可他已經死了。”他伸出手,準備真正了結他的生命,但賀良景阻止他的動作,道:“……不行。”

共同生活那麽多年,他第一次在賀良景眼神中察覺到悲哀的情緒,顧玉抿了抿唇,蜷縮回手指,道:“死了的人,是沒辦法回魂的。”

“可他方才還在同我說話。”賀良景喃喃道,“……他明明還能與我說話。”

“那不是他可以自控的,良景。”顧玉望向賀良景眼底,半晌狠下心道,“我需要殺了他,就在現在。他是不可控的傀儡,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意識,所說的一切話語都是他人有意為之,這麽放任下去隐患無窮。”

“……”賀良景錯也不錯的凝視馮鄉,輕聲問道,“既然死了,那麽他的靈魂已經進入輪回了,是嗎?”

顧玉道:“禁锢死後靈魂的邪術是存在的,我無法确定的回答你。”嘆氣後又道,“他救不活的。人死不能複生。更何況他現在這副模樣,真正的死亡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

賀良景垂眸,一步一步走向馮鄉,而馮鄉仍然不停的在告訴他——“是秦望川殺的我,他用邪術換命……”

賀良景擡手,重影的刀刃橫在馮鄉的頸側,他輕聲道:“馮鄉,如果那晚我沒有多嘴……我們是不是會一直生活下去呢?”

“也許現在你能成為你所夢想的四處行醫的大夫。”他的刀刃劃破了馮鄉的皮膚,但凝固的血液沒法像活人一樣流出,“……我其實覺得跟着你打打下手倒也不錯。”

馮鄉念叨的話突然停止了,他呆滞的沉默,不久伸出手,拇指擦掉賀良景臉上滑落的水痕,他艱難道:“……不……難過。”

賀良景愣住了,随後勉強扯出一個笑,回答:“是雨,哥。”

馮鄉立馬重複道:“——是秦望川殺了我,他用邪術換命……”他的嘴唇又合上了,在觸碰到賀良景的目光時,馮鄉的喉嚨發出嗬嗬的聲響,像破舊的無法轉動的水車,“二……狗,不怕……”馮鄉靠近他,久遇故人般眼眶微微睜大,“…別哭,我找到……”一只黃白的長蟲從他眼裏鑽了出來,“找到……饅頭,帶回去……不,不餓……等我——”

下一秒馮鄉張大嘴巴,雙手死死掐住賀良景的脖子,他的牙齒只剩下幾顆完好,朝賀良景就要咬下去,顧玉臉色驟變,失聲道:“小心!”他一只手拎着賀良景往後帶,一只手拔劍出鞘先是向下揮砍斷了馮鄉的手臂,方向一轉幹淨利落的切下了他的頭顱。

那顆頭還保持着血盆大口的模樣,沉悶的脫離身體滾落在地,濺起的水花留戀的停駐在賀良景的衣角。

賀良景從未覺得雷雨天這麽寂靜。

四周的聲音在賀良景的耳中逐漸寂滅,而他在慘白的閃電裏看清了地上那顆睜着眼睛與他對視的腦袋。馮鄉的身軀向後倒下,數十條屍蟲從他的身體裏争先蠕動出來。顧玉捂住賀良景的眼睛,迅速施法将屍蟲清滅。

“為什麽?”賀良景不可置信道,“……不是已經死了嗎?”

他拿下顧玉擋在他眼前的手:“……被控制的已死之人為什麽會與我說那些話?”

顧玉沉默半晌,道:“……我無法回答你。他在我看來,确實已經死透了。”他擡眼看向賀良景,“我沒有騙你,良景。”

賀良景蹲下身,将馮鄉的雙眼阖上,他分不清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別人,良久才道:“……沒關系,或許今日再見,最終結局都是一樣的。”

賀良景抱着馮鄉的屍體在荒郊找了塊空地葬下,顧玉要幫忙,被賀良景拒絕了,他道:“我自己來吧。”

顧玉握緊拳頭,指甲幾乎要刺進手心裏:“……你會怪我嗎?怪我殺了他。”

賀良景擺正了馮鄉的屍體,小心的讓斷掉的頭與脖頸的切口貼合:“不會的,師尊。我只是……”他抹掉馮鄉臉上的泥土,“只是一時間有些恍惚罷了。畢竟他會躺在這裏,歸根結底是我的錯。”

“那天晚上是我說了餓,他才會出門的。”賀良景朝馮鄉笑了笑,“你是個老好人,可惜遇上我這樣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晚安。”

濕潤的泥土緩慢又殘忍的掩埋住馮鄉的身體,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臉,賀良景才真切的覺得馮鄉死了。那是賀良景當乞丐的幾年漫長日子裏,唯一想要記住的人,好像記住了他,沒有溫飽的,被欺辱的時間,也會變得有些值得一個午夜夢回。

“……秦望川。”賀良景道,“師尊覺得,會是他嗎?”

顧玉卻道:“不管如何,我都可以殺了他。”他說,“只要你想,現在就可以。”

賀良景搖頭:“回去吧。”

忽然他想起了什麽,道:“師尊不是說去調查事情了嗎?”

顧玉愣了愣,在賀良景的注視下不自在的移開了目光:“……是去調查了。我——”短短一秒鐘內他想了又想,才道,“我猜秦望川是和秦雲峤一起來的,所以在尋找秦雲峤的蹤跡。”

“師尊找到了嗎?”

“……沒有。我聽到你的聲音,所以折轉回來找你。”

“那麽大的雷聲,師尊也能聽到嗎?”

“……能。”顧玉把這一切解釋成修為高的原因,賀良景也沒再質問。

他道:“那師尊今晚還要去調查嗎?”

顧玉其實從出了客棧起就一直在客棧附近轉悠,他不想賀良景和周蘭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不想自己和盛澄住一間,更不願讓賀良景為難,而他又不需要每夜睡眠,所以決定撒謊在外面呆着。

他攥緊了自己的衣角,忐忑道:“……如果回去的話,我能和你睡一間房嗎。”

賀良景停下腳步,不知為何腦海裏回想起盛澄和他說過的話——他皺眉道:“我不明白師尊這句話的意思。”

顧玉看着賀良景皺眉的樣子,強裝鎮定道:“……我只是不喜歡和外人有接觸。”

“舒斂和舒迩也是外人嗎?”

顧玉愣住了。

賀良景道:“師尊,你不能總這樣下去。舒斂舒迩是你的弟子,也并不比我晚來多久,他們甚至在劍道上比我更有天賦,修煉更勤奮,可師尊對他們太淡漠了,以至于如今他們都過于敬畏您。”

見顧玉呆愣在原地,賀良景捂住額頭,煩躁道:“……今天遇到的事情太多,良景失言,說了逾矩的話,還望師尊海涵。”

然而賀良景卻下意識篤定顧玉不會生氣,不會怪責,更不會反對——“沒關系。”顧玉低下眼眸,盯着自己的腳尖,“……我會好好想想的。”

頓了頓又道:“你的朋友出現的蹊跷,雖然他從頭到尾都在說秦望川,但那些話語顯然是有人設定好的。你先不要多想,回客棧好好休息,今晚我會在這個鎮上找尋線索。”

賀良景道:“我也一起。”

顧玉這次沒有退讓,否決道:“你需要休息。”

“我需要的是知道究竟是誰讓馮鄉變成這樣。”

“……良景,他對你來說很重要,這沒錯。”顧玉道,“可我是你的師尊。”

修仙界一致認為師令重于山,但這是顧玉第一次如此強調他師尊的身份。

“我們可以在這個鎮子再停留數天,如果你想的話,這些天都可以用來調查馮鄉死因。”顧玉的雙指點了點賀良景的額頭,賀良景失去意識的向前傾倒,顧玉接住了他,“你的臉色很差,先好好睡一覺吧……我會讓傷害你的人付出代價。”

盛澄等待回來的除了賀良景還有顧玉,他驚訝的看向被顧玉抱着的沉睡的賀良景,道:“這是怎麽了?”

顧玉将人輕輕的放在床上,暫時先遣走了盛澄,他給賀良景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蓋好被子後剛打開門,門外的盛澄問道:“四長老,發生什麽事了?”

顧玉睨了他一眼:“你不用知道。”

說完後顧玉便消失了,盛澄嗤笑一聲,轉身進了房間。

秦望川剛泡好的茶水才品了一口,顧玉兀的出現,單手拎起秦望川往窗外扔了出去,秦望川施了術法才不至于讓自己摔得太狼狽。

他咳嗽幾聲,雙手撐起上軀,看着指着自己的劍,笑道:“這是怎麽了?我好像沒惹你和你的徒弟吧,劍聖大人。”

顧玉冷然道:“我還記得當年武當時賀良景在你脖子上看到了什麽。”

“我想他應該眼花了吧。”

“我沒猜錯的話,那個靈牌上,最後寫的是秦雲峤的名字。”顧玉不帶感情道,“我特地問過,秦雲峤曾經瀕死過,在此期間,他的愛人死了,而你的雙腿沒多久也廢了。你換取我的心頭血,試修大會時,我聽說武當死了一個長老。當然,這些我通通不感興趣,我感興趣的是——”他的劍尖将秦望川的喉嚨劃出了血,“秦望川,你到底做了什麽事情?”

秦望川笑盈盈道:“這些事情只是時間上的先後發生,并沒有多餘的因果關系。顧玉,你不分青紅皂白這樣對待武當派的大長老,是想讓武當和長澤為敵嗎?”

“是嗎?”顧玉嘲諷的勾起唇角:“你敢說——”他俯下身,看螞蟻一般盯着他,“從沒有為了秦雲峤害過人嗎?”

秦望川面不改色道:“是或不是,又與你有何關系呢?就算是……也絕不是為了秦雲峤。”他諷刺道,“難不成劍聖大人如今轉了性子,要開始為凡人主持公道了?”

“我當然不關心那些已經死了的凡人。”顧玉眼中閃過殺意,“賀良景曾經認識的朋友死了許多年,而今夜卻出現在這個鎮子,還差點傷了他。”

“所以與我何幹?”

“那個死人嘴裏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說是你殺了他,為了換命。”顧玉道,“也許不是你所為,但依舊和你脫不了幹系。”

秦望川聞言道:“讓你失望了,我來這裏是為了陪雲峤找他愛人的轉世,況且我還沒有傻到大着膽子在他眼下幹這些事情。”

“至于他愛人,前世死有餘辜,這一世看着倒還算老實。”秦望川不知為何笑了聲,“……不過我不會打算告訴雲峤,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會對本人更好,不是嗎?”

顧玉道:“我不想聽你那些廢話,我只問你,今日的事,你知不知情?”

“不知情。誰會愚蠢到害人還要報自己姓名?”秦望川似乎有些疲倦,蹙眉道,“不過我想,你呆在這個鎮裏是查不到任何結果的。”

“為什麽?”

“你可以理解為壞人對壞人的一種心靈感應?”秦望川開始不住咳嗽,“劍聖大人,我現在修為薄弱,還是殘疾,天又下雨,沒個椅子坐着是很累的。”他扯嘴笑道,“我可不想生病,畢竟現在還不是我死的時候。”

顧玉探究的看着他,半晌收回了劍,警告道:“不要打賀良景的任何主意。”

秦望川嗤笑道:“只有恨你的人才會想傷害賀良景吧?你應該反思你自己平時是不是太目中無人,以至于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結了不少仇怨呢?”

顧玉一頓,卻沒有回答。

很冷。這是賀良景的第一反應。他接住落下的一片雪花,身旁的下屬新奇道:“少主,真的會下白色的雪哎。”

賀良景指腹摸了摸畢方頭頂的青色羽毛,道:“人間有四季輪轉,與魔界不同。”他不知道在想什麽,道:“走吧。”

上次見到阿淳,賀良景還與顧玉在一起,阿淳也只是個矮小瘦弱的小豆丁。如今再次相遇的情景并非賀良景願意所見。

“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阿淳扒着賀良景的衣角,哭喊道,“她是我的女兒,她很重要——”她的臉上沾滿血污,唯有一雙眼睛稱得上幹淨,“您說過,再見到的話可以幫我一件事的,您說過的!”

縮小了的畢方乖巧的站立在賀良景的肩膀上,赤色的眼珠冷漠的映着倒在地上求情的可憐老妪。賀良景只是輕輕擡了下眼,道:“已經死了,救不活的。”

他揮揮手,遣散了圍繞在他身邊的下屬們:“去把潭虛鄉的地脈找出來。”

阿淳不可置信的望着這個幾十年前見過的年輕男人:“……什麽?”

賀良景道:“很抱歉,這件事我沒法幫你。你可以換一件事請求。”

“潭虛鄉的地脈……”阿淳道,“難道這段時日潭虛鄉出現的魔物……都與你有關嗎?”

賀良景緘默無言,他蹲下身,最後道:“……也可以這麽說。”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賀良景淡淡道,“許多事情不需要那麽多理由。”

“那些魔在潭虛鄉殺了那麽多人……也不需要理由嗎?”

賀良景反問:“你們打獵的時候需要那麽多理由嗎?人總是把自己的地位看得太重,凡人之于魔,不過就是畜禽之于人。”賀良景道,“不過擁有天道的偏愛,你們自滿一些倒也說得過去。”

畢方親昵的蹭了蹭賀良景的臉頰,阿淳顫抖問道:“那日你給我喝的血,究竟有何用處?”

賀良景看向阿淳懷裏的女屍:“當年你娘親的死,是我的原因。那時我心懷愧疚,所以讓你喝了它,從此你永遠不會受魔物的侵擾。”

可阿淳卻驀地崩潰一般撕心裂肺哭道:“哈,哈哈……原來那些怪物不殺我,是因為你,是因為你!”

“還不如……還不如殺了我,殺了我——”年老的婦人痛苦的不停嘶喊,“……我好不容易有了家,到頭來全部都失去了,這算什麽?”淚眼婆娑的她憎恨的怒視賀良景,“太可笑了,太可笑了……這到底算什麽?!”

賀良景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我恨你。”阿淳顫抖的抱住懷裏的女兒,她們臉貼着臉,好像死去的生命只是從她的身體裏重新孕育出來。

曾經的阿淳第一次見到賀良景時,從未覺得世界上有這樣神仙似的男子。即使她看出來賀良景與他的另一位同伴互相心悅,可年幼的她無法抑制自己的懵懂情感。

他們在潭虛鄉停留了多少天,阿淳便跟着他們多少天,在她眼裏,賀良景總是愛着所有事物,他的笑容挂在嘴邊,喜悅從沒有停歇下來過。所以在他們即将離開潭虛鄉前往北荒冰原深處時,阿淳摘了一束早晨裏最鮮豔的野花送給他。

賀良景笑着接過去,道:“還挺好看,謝謝你。”他扭頭問顧玉,“這是什麽花?”

顧玉搖頭:“不太認識。”

“……只是野花。”阿淳小聲扭捏道,“在路邊摘的。”

賀良景道:“沒有細心呵護照樣能生長的很好的花,這不就和你一樣嘛阿淳。”他摸了摸阿淳的頭頂,“我很喜歡你送的花,作為回禮,下次我們再相見時我可以幫你完成一件事。”

“……賀良景,我詛咒你此生身前無人惦念,身後萬人唾罵,永生永世不得所愛,流離失所,孤寂至死——”

話音剛落,阿淳便将頭發上的簪子扯下狠狠的插進自己的脖子裏,傷口處的血液頓時洩如泉湧,賀良景怔愣的看着這個面容蒼老布滿皺紋的老婦人倒下,而阿淳懷抱着她的女兒,死亡讓她們恬靜相擁。

賀良景閉上眼眸,可眼前一片漆黑中,他卻更清晰的聽到人類的哭喊,求饒,祈禱,環繞不絕。

正值響午,賀良景第一次起的這樣晚,盛澄聽到起床的聲響後轉身對賀良景道:“你這一覺睡得夠死。”

賀良景頭暈目眩的扶住額頭,似乎還沒回過神:“潭虛鄉……”

“潭虛鄉?”盛澄愣了下,“潭虛鄉不是在兩千年前就消失了嗎?你一醒來說它幹嘛?”

賀良景的後背忽然冒出冷汗,他低聲道:“我怎麽會……”

盛澄又道:“對了,你的師尊早上過來看了你一眼,然後又不知道跑哪去了,現在都沒個影子。”

賀良景爬起來喝了口茶才逐漸從夢裏脫身清醒,他手指不住滑動杯沿,垂眼盯着杯裏漂浮的茶梗不知道在想什麽,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他才開口問盛澄:“盛澄,你幾歲入的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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