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成武十三年,正是濃春四月,桃紅柳綠,草長莺飛。
林府後院種了幾株杏樹,滿樹的杏花開得幾乎如同雪堆玉砌一般,層層疊疊地壓在枝頭,暗香浮動,蜂兒飛舞。
“嗡嗡嗡……”
林若軒坐在書桌前,窗外有兩只蜜蜂正圍繞着一朵雪白的杏花,“嗡嗡”地盤旋着,他望着那兩只蜜蜂,漸漸地有些走神。
又是一年春來到,轉眼之間,自己已經到《紫禁秘史》這個書中世界,整整四年零六個月了。
這四年多以來,成武帝愈發不理朝政,也不進後宮,整天躲在養心殿裏,神神叨叨地求仙念佛,如此一來,朝廷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都由內閣和六部把持了。
幸好,自己這些年變化很大,口碑也慢慢地有所好轉,那幫文臣清流們雖然對東廠還是十分顧忌,但雙方總算不像過去那樣劍拔弩張,勉強維持着一個微妙的和平狀态。
至于系統任務,也進行得比較順利。
林若軒閉上眼睛,在腦海裏把系統面板打開,他看了看右上角鮮紅的“1890分”,又看了看下面滿滿當當的物品格子,心中十分滿足。
前面十幾個格子裏,分別放着《孫子兵法》、《資治通鑒》、《君主論》、《戰國策》……等等一大堆白話版電子書,這四年以來,自己從這堆帝王之書裏面,挑挑揀揀地默寫了一些重要的篇章,努力地教導季如雪,季如雪學得幾乎如癡如醉,代價是自己的手都要寫斷了。
最後一個格子裏面,則放着一根碩大的人參,那根人參足足有成年人小臂大小,通體潔白如玉,沒有絲毫瑕疵,一看就是極品藥材,這自然便是系統要求收集的四樣藥材之一——東嶺白玉參。
三年前,林若軒幾乎費了吃奶的勁兒,才把這根白玉參從禦藥房偷了出來,一下子就獲得了整整5000點積分,而煉制“四方回春丸”幫蕭圖南治療舊傷的任務,也算完成了四分之一。
想到蕭圖南,林若軒忍不住嘆了口氣,他退出系統,望着書桌上那張一字未落的雪白宣紙,發起愁來。
寫些什麽呢?
上個月,蕭圖南就帶着三千精兵,從遼東啓程進京了,據說如今已經到了居庸關,要在那裏駐紮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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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以來,蕭圖南每隔兩三個月,就會給自己寫一封信,各種掏心掏肺循循善誘,似乎生怕自己又變回那個無惡不作的“奸宦”,而自己偶爾也會回一封言簡意赅的信,兩人保持着一種奇奇怪怪的“筆友”之交。
如今蕭圖南就要進京了,自己似乎也該寫封信過去,表示一下願意接風洗塵的意思。
這四年間,林若軒已經把林瓦兒的筆跡模仿得爐火純青,批批公文什麽的不在話下,可蕭圖南和林瓦兒畢竟是舊識,所以林若軒給蕭圖南寫信的時候,都非常謹慎,不僅字斟句酌,還每次都把那疊“情書”拿出來模仿筆跡。
簡直麻煩死了,不想寫啊。
林若軒發了一會兒呆,終于勉強打起精神,在心裏默念着“拖延症要不得”,然後打開銅盒,将那疊厚厚的情書拿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模仿着林瓦兒的字跡,寫起信來。
“見信如晤。餘聽聞,君不日便将進京……”
林若軒愁眉苦臉地寫了好一會兒,才寫了幾十個字,他停下來揉了揉手腕,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糟了,那小子來了。
林若軒慌慌張張地拿起旁邊的硯臺,手忙腳亂地把那疊“情書”正面朝下地壓在硯臺底下。
“先生!”
随着這清亮悅耳的聲音,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大步邁了進來,他個子很高,膚色如雪,英挺俊美至極,身着一襲簡單的黑色勁裝,領口還微微敞着,漆黑的發鬓也汗濕了,顯然剛剛從演武場過來。
林若軒險險藏好了“情書”,故作鎮定地微微一笑:“殿下。”
青年撇了撇嘴,似乎對這個稱呼很不滿,而後幾步邁了過來,一下子從身後摟住林若軒,把汗濕的頭發在對方脖頸裏胡亂蹭了蹭,弄得林若軒的衣領都亂了。
“殿下,別鬧了,沒看見我在寫東西嗎?”林若軒無奈道。
“不是說了嘛,在私底下不準叫我殿下,要叫我阿雪。”季如雪悶悶道。
“這不改不過來嘛……而且我怕萬一叫順了口,在外面也叫錯,你也知道,宋謙那幫清流巴不得我多犯點錯。”
季如雪不依不饒地摟着他,讨價還價道:“那你現在多叫我兩聲,彌補一下。”
林若軒又是好笑又是無奈:“行行行,阿雪,阿雪,阿雪……你快起來吧,我都喘不過氣了,乖阿雪,好阿雪,這下總行了吧?”
“嗯。”聽到這裏,季如雪總算滿意了,終于放開林若軒站了起來。
他垂眸看着林若軒,用力抿了抿薄唇,可根本止不住臉上的笑意,一雙漆黑的眼睛明亮得吓人,似乎對“乖阿雪、好阿雪”這種肉麻稱呼極為滿意。
林若軒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青年,心中也十分欣慰,這四年以來,雖然一路跌跌撞撞,但季如雪總算是有驚無險地長大了,如今這小子又高挑又結實,比自己高了整整大半個頭,也不知道怎麽長的。
想到這裏,林若軒有些郁悶,自己如今這個身體估摸只有一米七出頭,比現代的自己還矮了幾公分,細胳膊細腿兒的,連腹肌都沒有……他看着季如雪的寬肩窄腰,覺得有點牙癢癢。
算了算了,再怎麽高大健壯,那也是自己養的!就當自己養的小豬長大了,沒有枉費四年多的辛苦投喂,自己明明應該高興才是,怎麽能如此心胸狹隘,斤斤計較呢?
林若軒努力安慰着自己,心态總算平和了些。
再說了,季如雪如今變得活潑多了,再也不像小時候那麽陰郁,這些年來也從沒幹過什麽變态反派的事情,完完全全向着“陽光青年”的目标順利發展,看來自己“教化反派,拯救男主”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一大半。
季如雪眨了眨眼睛:“先生在想什麽呢?”
“哦,沒什麽。”林若軒回過神來,“我正琢磨着,怎麽給你舅舅寫信呢。”
“先生怎麽又給他寫信?”季如雪暗暗撇了撇嘴,又忍不住偷瞟那信上究竟寫了些什麽。
雪白的宣紙上是幾行清隽漂亮的字跡:“見信如晤。餘聽聞,君不日将進京……”
季如雪只瞟了兩眼,便發現不過是些幹巴巴的官樣文章,心中莫名舒坦了些:“嗯,舅舅馬上就要回京了,聽說已經到了居庸關,你們又是舊識,确實應該接風洗塵。”
“是啊。我還聽說,你舅舅的軍隊進奉天府的時候,一路上無數的女子競相圍觀,搞得車隊都走不動了,哈哈……”林若軒想着東廠收到的線報,忍不住八卦起來。
自己那個舅舅如何如何,其實季如雪絲毫不在意,此時此刻,他正出神地盯着林若軒的後頸。
方才他在對方脖頸上蹭汗的時候,把對方的衣領弄亂了,這人今天又挽了個高高的發髻,把大片後頸完全露了出來。
那段後頸看起來纖細而脆弱,因為常年不見陽光而顯得蒼白,仿佛最好的汝窯陶瓷,一絲瑕疵也沒有……季如雪垂下眸子,從這個角度,還能隐隐能看見微凹的脊柱曲線,往松散的衣領裏延伸進去。
季如雪盯着那截潔白纖細的後頸看了許久,又忍不住微微俯身,把臉埋在對方脖頸間,細細嗅着那發間衣領裏的熟悉味道,那是一種雨後薄荷般的清新味道,又幹淨又清爽,還有一點點苦澀,讓人覺得很安心。
這個時候,林若軒已經寫完了信,他伸了個長長的懶腰,輕輕推了一把背後的季如雪:“累死我了。殿下,別靠那麽近,你很重的……多大的人了,還撒嬌。”
季如雪抿了抿唇,站直了身子,忽然道:“我給先生塗藥吧。”
林若軒微微一愣:“不是昨天才塗過嗎?”
季如雪振振有詞道:“千金軒的大夫說了,這種祛疤的膏藥,最好每天都要塗。”
林若軒嘀咕道:“這都塗了快四年了,也差不多了吧。而且我一個大男……而且我又不是女人,不用這麽講究。”
季如雪也不勉強,只垂下眸子,輕聲道:“先生,你是為了救我才被燒傷的……看着那些瘢痕,我心裏難受。”
林若軒瞪着他,明明知道這小黑蓮在裝可憐,可還是完全沒有抵抗之力,只能不情不願地褪下上衣,往矮榻上一趴:“行了,趕緊塗。”
“嗯。”季如雪從懷裏拿出一個小小的碧玉盒子——這是千金軒最好的燒傷藥膏,與黃金同價。
林若軒趴在窗邊榻上,一頭濃黑的長發撩到旁邊,衣衫也褪到了腰際,整個肩背都完全露了出來。
春日明媚的陽光從窗外投了進來,映着那方蒼白單薄的肩膀,那方肩膀看起來非常漂亮,也非常脆弱,季如雪的目光緩緩往下掃去,而後心中微微一揪,與毫無瑕疵的肩膀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片布滿了淡粉色瘢痕的背脊。
這些年以來,季如雪尋找了無數的名貴藥膏,每天都堅持給林若軒塗藥,那些瘢痕如今已經非常淺淡了,但還是讓季如雪心中陣陣發緊。
每次看到這些瘢痕,他都會想到四年前,這個人是怎麽緊緊摟着自己,用單薄的背脊,把那些灼熱的火焰全部隔絕在外……
林若軒催促道:“殿下,趕緊塗藥啊,我在這兒晾着呢。”
季如雪回過神來,抿了抿唇:“馬上。”
他從碧玉盒子裏蘸了些半透明的淺綠色藥膏,細細塗抹在那片粉色的瘢痕上,又輕柔地打着旋兒,慢慢塗抹開去。
指腹下的瘢痕已經不像當年那麽粗糙,但還是有些發澀,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完全恢複過去的柔滑細膩。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從脊背上方塗到了下方,到了腰部的時候,已經沒有疤痕了。
季如雪正想說可以了,但不知為何,卻鬼使神差地盯着那截瑩白的細腰,發起愣來。
林若軒本就身型纖細,此時此刻趴在榻上,衣裳都亂七八糟地堆在腰下,這讓那截瑩白的腰身更是顯得盈盈一握,流暢的脊柱曲線隐沒在堆疊的衣裳之中,而後是一個圓潤的弧度。
好細,感覺自己兩只手就能合攏……季如雪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這麽做了。
林若軒疑惑地扭過頭:“殿下,怎麽了?”
季如雪吓了一跳,趕緊收了手:“沒什麽。”
雖然收了手的,但季如雪還是有些發愣,又忍不住細細回味,方才他從後面掐着先生的腰,忽然有種極其古怪的感覺,先生的腰那麽細,又軟綿綿的,自己兩只手剛好握住……季如雪難以控制地回想着所有的細節,臉上莫名有點發燒。
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他定了定神,不敢再多看,胡亂把衣衫給林若軒拉好:“塗好了。”
林若軒坐起身來,眯着眼睛放松地伸了個懶腰,顯然十分享受,“殿下塗藥的手藝又進步了。”
“我之前學了一些按摩手法,可以配合着塗藥。”季如雪一邊解釋,一邊非常自然地走到書桌邊,似乎想要幫林若軒整理桌上的文房四寶。
“別動!放着我來!”林若軒陡然一個激靈,厲聲喝道。
季如雪微微一愣,而後眨了眨眼睛,聲音有些委屈,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先生,怎麽了?我只是看着先生的書桌有些亂,想幫忙整理一下而已。”
“等等等等!”林若軒連滾帶爬地起了身,猛地撲到書案旁,側身擋住了那方硯臺和下面那疊“情書”,讪笑道,“沒什麽,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季如雪抿了抿唇:“哦。”
林若軒松了口氣,又發現自己簡直衣衫不整披頭散發,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背過身去,一邊整理衣裳,一邊不動聲色地把那方硯臺和下面的“情書”,都推到了書桌不起眼的角落。
季如雪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林若軒的一舉一動,心中簡直疑惑到了極點,又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那方硯臺下面究竟壓着什麽?方才自己進門的時候,先生很着急地藏了一疊東西在下面,應該是紙張一類的東西……到底是什麽?信件?銀票?公文?為什麽要瞞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