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短短幾天之內,太後驟然薨了,麗貴妃被降為麗妃,太子被禁足東宮,一時之間,紫禁城內人心惶惶,宮人們都一身缟素,連講話都壓低了聲音,到處一片愁雲慘淡。
這天下午,林若軒一邊往冷宮走,一邊在心裏暗暗琢磨,《孫子兵法》十三篇都講完了,是時候講《資治通鑒》了,這麽想着,他便在腦海中召喚系統:“系統,系統!”
【嘟嘟嘟,系統已上線,親有什麽事嗎?】
林若軒開門見山道:“我想兌換《資治通鑒》的白話版。”
【親現在的積分為負呢,按規則不能兌換任何物品哦。】
林若軒看了看任務面板右上角那個鮮紅的“-980”,忍不住嘆了口氣:“怎麽才能迅速增長積分啊?”
【建議親積極做任務哦,比如去禦藥房偷白玉參哦。】
“白玉參啊……”林若軒有些頭疼,本來他打算趁太後六十大壽的時候,去禦藥房圍觀太醫們熬制“十全大補湯”,趁機偷走白玉參,可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太後居然沒能熬到六十大壽,就這麽薨了。
系統還在叽叽歪歪:【親要加油哦,除了白玉參之外,其他三種藥材,親也要努力收集哦。只有湊齊四種藥材,才能煉制“四方回春丸”,才能給蕭圖南治療舊傷哦。】
“行了行了,知道了。”
林若軒退出系統後,忍不住仰天長嘆,東嶺白玉參、北漠骷髅草、南海鲛人淚、西域并蒂蓮,聽起來個個都不好搞,蕭圖南啊蕭圖南,你一個大男人,怎麽就那麽麻煩呢?
想到蕭圖南,林若軒又想起了昨晚驿站送來的那封信,只覺得更頭疼了。
遼東和京城相距甚遠,書信往來也要耗費兩三個月的時間,蕭圖南最近才知道了他做的一些“好人好事”,包括放了東廠地牢裏那幾個倒黴蛋、在瘋狗嘴下救了季如雪、歸還了城外徐家莊佃戶的部分田地……聽到這些事情,蕭圖南大為欣慰,居然特地寫了一封信來表揚自己,感謝自己願意聽他上一封信的勸說。
大哥,別那麽自戀好吧,我又不是聽你勸說才那麽做的……林若軒很是無語,不過話說回來,當時他剛剛穿過來沒多久,就收到了蕭圖南那封勸自己“從良”的書信,時間的确對得上,也難怪蕭圖南那麽想。
想到這裏,林若軒不由得沉吟起來,之前那封勸說信,再加上昨晚那封表揚信,自己已經收到了蕭圖南兩封信,要不要回信呢?
畢竟先把關系打理一下,獲得了蕭圖南的信任,以後也方便治病療傷嘛……可是一想到蕭圖南和林瓦兒那堆不知情的狗血糾葛,林若軒又覺得腦子疼,不禁猶豫起來。
他胡思亂想着,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季如雪的卧房門前,伸手推開門:“殿下。”
季如雪正在床上低頭把玩着一件小東西,他聽見林若軒的聲音,先是微微一愣,而後擡頭笑道:“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林若軒一眼就看見了他手裏的東西,那是個小小的玉葫蘆挂件,鮮綠欲滴,水色很好。
季如雪有些不好意思,随手把那個小小的玉葫蘆塞進了枕頭下面:“這是母後留給我的。”
“哦,原來如此。”林若軒了然地點了點頭,原來是端淑皇後的遺物。
“幾個月前,我本來打算把這東西賣了,稍微換些銀兩,等到了冬天,好跟內務府買些炭火和棉衣……現在倒是不用賣了。”季如雪頓了頓,輕聲道,“因為有你了。”
林若軒心中一陣憐惜,看看孩子被逼成什麽樣了,連母親的遺物都打算變賣,難怪後來黑化成那個樣子,他忍不住輕輕摸了摸季如雪的頭發:“這是先皇後的遺物,殿下可千萬收好了,也算是個念想。”
季如雪嘆了口氣:“其實我根本不知道她長什麽樣子。”
“殿下的母親,一定是個端莊賢淑的大美人。”看小黑蓮的樣子就知道了。
季如雪輕輕點了點頭:“嗯。”
林若軒還想再安慰兩句,季如雪卻忽然捂住了嘴,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咳咳咳……”
“殿下,怎麽了?”林若軒趕緊輕輕拍着他的背。
“沒什麽……咳咳咳……”
季如雪劇烈地咳了好一會兒,雪白的小臉都咳紅了,才稍微緩過勁兒來,啞聲解釋道:“這兩天夜裏有些涼,我好像傷風了,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咳嗽。”
林若軒沉吟道:“那大約是着涼了。現在廚房裏沒有材料,要不我明天早晨過來,給殿下做一碗冰糖雪梨湯?天氣這麽熱,冰糖雪梨湯稍微冰鎮一下,又解渴,又止咳。”
“咳咳咳……”季如雪又咳了了幾聲,才喘着氣道,“無妨,林督主這幾天就別過來了,免得我傳染你。”
林若軒心中有些好笑,又有些柔軟,這段日子以來,季如雪真的在慢慢改變,從最開始那只冷冰冰的小刺猬,到現在已經漸漸懂得關心別人了,自己這幾個月的功夫沒白花。
他安慰道:“沒事,沒那麽容易傳染的。”
季如雪卻很固執:“要是傳染了你,我心裏會過不去的,你這幾天就別來了。”
林若軒無奈道:“那好吧,我過兩天再來。”
……
這天晚上,季如雪躺在床上,一邊默默盤算着自己的計劃,一邊安安靜靜地等待着。
昨天晌午,他聽下面的小太監說,太子在東宮禁足半個月了,一直非常暴躁,成天亂摔東西,這兩天又覺得被很多人看着不自在,于是把東宮的禁衛軍減少了一半。
一聽到這個消息,季如雪立刻反應過來,季如淵馬上就要來冷宮找麻煩了,十有八九就是這兩天,而且多半是夜深人靜的時候。
為了這一天,自己已經準備了很久,就怕他不來。
季如雪靜靜地躺在床上,不知道過了多久,天空呈現出一種近乎墨藍色的深黑,而天邊漸漸露出了一抹淺淺的魚肚白,正是黎明前最安靜的時候,也是人的警惕心最松弛的時候。
還沒有來……難道今晚不來了?
季如雪不禁有些失望,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咔嚓”一聲輕響,卧房的門被推開了一道縫。
季如淵冷冷地望着床上那個瘦小的身影,緩緩開了口:“四弟。”
季如雪似乎睡得很淺,單薄的身子微微一顫,便慌慌張張地坐了起來,他死死盯着門口的季如淵,不自覺地握緊了床邊的拐杖,連聲音都在發抖:“大,大皇兄?你,你怎麽來了?”
季如淵不懷好意地打量着面前這個瘸腿的單薄少年,慢慢露出一個獰笑:“四弟不是很喜歡坐輪椅嗎?本宮今天就幫幫你,只要打斷了四弟的脊梁骨,你這一輩子都別想離開那張破輪椅了。”
季如雪顫聲道:“大皇兄,你,你要是做出這種事情,就算父皇不喜歡我,言官們也不會放過你的。”
季如淵笑了:“你以為想不到嗎?我特別遣散了東宮的一半禁衛軍,趁他們交班的時候,穿了太監的衣裳悄悄出來,這一路上,沒有任何人看見我,也沒有任何人知道我來了這裏,而你被打壞腦子之後,也不會記得這一切。”
季如雪顫抖得更厲害了:“真的沒人看見你?”
“當然。”季如淵獰笑道,“四弟,你想從腰癱瘓呢,還是從胸口?”
說時遲那時快,季如雪猛地翻身而起,踉踉跄跄地拄着拐杖,跌跌撞撞地往旁邊的耳房跑去,而後“砰!”地一聲,重重關上了耳房的門!
“啧,垂死掙紮!”季如淵冷笑一聲,拔腿便追了上去!
冷宮裏本就沒幾個太監,這一大清早的,更是一個人都沒有,季如淵自然也沒什麽顧忌,緊跟着季如雪出了耳房後門,又穿過兩道回廊,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追進了後院小廚房:“小畜生,瘸了還挺會跑的!”
季如雪似乎已經慌不擇路了,居然拄着拐杖,一頭竄進了廚房地窖!
季如淵心中暗暗冷笑,一個小瘸子,居然鑽進了地窖,看你還往哪裏跑?
他猛地一掀下擺,緊跟着鑽進了地窖,沿着窄小陡峭的木梯往下爬去,剛剛落地,一股濃重的酒香頓時迎面撲來,季如淵不由得微微一愣,怎麽這麽濃的酒味?
地窖是用來儲存糧食、柴禾、冰塊和各種雜物的,又深又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季如淵努力眨了眨眼睛,勉強适應着黑暗,眼前是一堆堆亂七八糟的雜物,牆角堆放着巨大的冰塊,還有一垛垛的柴禾……那小畜生藏哪兒去了?
他正四處打量,忽然腦後風聲淩厲,只聽“砰!”地一聲,被什麽東西重重打中了後腦勺!
這一下打得季如淵頭暈眼花,他捂着後腦勺,氣急敗壞地轉過身去:“小畜生找死!”
而後,他愣住了。
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季如雪已經輕盈地爬回了木梯最上面一級,他手裏拿着一只小小的火折子,微弱的火苗輕輕搖曳着,那雙幼狼一般的幽深眼睛,倒映着火折子冷冷的光。
“你怎麽爬上去了?你的腿……”電光石火間,季如淵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猛地往上撲去!
可是已經晚了。
季如雪輕輕一揚手,火折子劃出一道圓潤的弧線,輕飄飄地落在了季如淵面前,落在了滿地流淌的烈酒上面。
“轟!!!”火勢沖天而起!
“大皇兄,再見。”季如雪緩緩翹起一側唇角,輕輕關上了厚重的地窖木門。
事情實在太過順利,季如雪的心情簡直好到了極點,他輕聲哼着歌兒,從廚房的水缸裏舀了一瓢水,仔仔細細洗幹淨了手,聽着地窖裏沒聲音了,這才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外面走去。
那晚在慈寧宮,他故意挑釁了季如淵,便知道對方一定會來尋仇,雖然季如淵被勒令閉門思過一年,可是按這位太子殿下暴躁的性子,根本等不了幾天,便會偷偷溜出來,找自己麻煩。
當季如雪聽到下面的小太監說,太子覺得東宮守衛太多,撤除了一半的禁衛軍,他便知道,魚兒已經上鈎了。
所以他故意裝做生病,讓林若軒這幾天不要來冷宮,而自己則靜靜等待着,等待着季如淵這條危險而肥碩的大魚。
昨天晚上,他尋了個空子,把那個讨厭的老太監張有德推進了後園的枯井裏,又扔了些石頭茅草下去遮掩,沒有人發現張有德不見了。
而那個廚房地窖,裏面除了冰塊之外,還堆滿了雜物柴禾,自己又在那些柴禾上澆滿了烈酒,火勢一定非常兇猛,等大火熄滅之後,季如淵也基本燒得不剩什麽了。
張有德的身高和季如淵差不多,大家自然會以為那具焦黑的殘骸,就是失蹤的張有德,這種冷宮裏的老太監,一般都席子一卷,随便拖出去埋了,連大理寺仵作的面都見不着。
太子在東宮失蹤,冷宮地窖偶爾失火,燒死了個老太監,這兩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又有誰能聯系到一起呢?
等風頭過了,再把那口枯井一封,更是萬無一失。
何況,就算萬一……他也留了後手。
東方的魚肚白泛起了金色,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季如雪一邊拄着拐杖往外走,一邊把整件事情仔仔細細捋了一遍,覺得沒什麽漏洞,便輕聲哼着歌兒,慢吞吞地往卧房去了,他還得回去複習《孫子兵法》呢。
迎面過來一個小太監:“殿下。”
季如雪心情很好,難得微笑着點了點頭:“嗯。”
小太監看了看他身後,疑惑道:“殿下,林督主沒和您一起嗎?”
季如雪呆了呆,心中莫名“咯噔”一聲:“林督主來了?什麽時候的事?”
“就方才的事啊。”小太監撓了撓腦袋,“我看見他直接去了廚房,說是要做什麽冰糖雪梨湯。”
季如雪的腦海空白了一瞬,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我,我方才去廚房拿了點吃的,沒看見他啊。”
小太監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那道冰糖雪梨湯好像是要冰鎮的,林督主或許下地窖取冰了?”
季如雪愣愣地看着小太監,仿佛根本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麽,在他明白過來的一瞬間,他只覺得腦子裏“嗡——”地一聲,全身的血都涼了,再也顧不得什麽僞裝,扔了拐杖便往廚房跑去!
林若軒在地窖裏面!
地窖太深了,方才他根本沒有發現,裏面還有人!
地窖厚實的木門已經燒得發黑,季如雪沖到水缸前面,舀了兩大瓢水,胡亂潑在身上,而後猛地推開木門!
滾滾濃煙頓時冒了出來,熱浪讓人有種窒息的感覺,季如雪呆了一瞬,這個時候沖進去,實在太危險了,可是,可是林若軒在裏面……
他咬了咬牙,深深憋了一口氣,貓着腰便往下沖去。
“林督主!咳咳咳……林若軒!林若軒!”
地窖裏濃煙滾滾,熱浪撲面,猶如地獄一般,季如雪努力避開各種燃燒的雜物,一邊嗆咳一邊呼喊,不知道喊了多久,到後來幾乎帶上了哭音:“林若軒!你在嗎!林若軒!!”
忽然,一只手狠狠拽住了他的褲腿!
季如雪心中大喜,勉強蹲下身仔細摸索着,對方呢喃了一聲:“四弟,救我……”
季如雪心中陡然一空,簡直失望到了極點,他用力想推開對方,可對方死死拉住他的褲腿不肯放,季如雪狠狠一踹,只聽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對方似乎被踹到了牆角,又撞塌了什麽架子。
季如雪懶得理他,又啞聲喊道:“林若軒,林若軒!!”
他一邊嘶聲呼喊,一邊跌跌撞撞地摸到了地窖最裏面,最後終于确定林若軒并不在地窖裏,忍不住長長松了口氣,太好了,那個人不在這裏,那個人是安全的。
可是,當他轉身想要出去的時候,卻愣住了。
或許因為開門通了風,地窖裏的火勢比方才更大了,此時此刻,他眼前能看到的,全是熊熊燃燒的火牆,灼人的火浪一波波湧來,幾乎分不清東南西北,也根本無法突圍。
季如雪試了好幾次,都被火牆逼了回來。
熱,好熱,好燙……咳咳咳……難道他要死在這裏了嗎?和那個該死的季如淵死在一起?可笑,太可笑了,他居然為了一個閹人,腦子發熱地沖了進來,把自己葬送在這裏……他一定是瘋了……
瘋了……
“咳咳咳……”逼人的熱浪之中,季如雪劇烈地嗆咳着,漸漸地,漸漸地,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他要死了嗎?
……
林若軒端着一個碗,碗裏是幾大塊粗冰糖,美滋滋地回到了冷宮,往後面的小廚房走去。
今天他起了個大早,打算給小黑蓮做一碗冰糖雪梨湯,到了廚房之後,才發現居然沒有冰糖,于是便厚着臉皮去禦膳房要了一些,沒想到這古代的冰糖,成色還挺好的,不愧是江南的貢品冰糖,一定可以做出味道很好的雪梨湯。
他剛剛走到廚房外面,便覺得有些不對,怎麽這麽大的煙?哪兒來的煙?
一個小太監顫聲道:“林督主,地窖,地窖失火了!四殿下好像在裏面!”
“你說什麽?!”林若軒眼前一黑,手裏的碗連帶着幾塊冰糖,“哐啷”一聲摔了個粉碎!
“四殿下在地窖裏面!”小太監都快哭了。
林若軒拼命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強迫自己恢複冷靜,而後四下一看,猛地扯下廚房的夾棉門簾,在水缸裏胡亂浸濕,然後頂着浸濕的厚厚門簾,直接沖進了地窖!
一進地窖,林若軒幾乎被濃煙和熱浪逼了回來,他緊緊咬着牙關,頂着又濕又重的夾棉簾子,一邊艱難地往前走,一邊大喊道:“殿下,殿下!咳咳咳……殿下,你在裏面嗎?”
灼人的火浪仿佛巨大的舌頭般四處舔舐,到處都是燃燒的柴垛和雜物,簡直猶如煉獄一般,好熱,好熱……不知道過了多久,林若軒腳下忽然絆到一個軟綿綿的東西,好像是個人。
他心中大喜,趕緊蹲下身摸索着:“殿下!”
季如雪迷迷糊糊道:“咳咳,林……林若軒……”
“是我,是我。”林若軒努力扶起季如雪,卻發現兩個人已經完全被火浪包圍了,連厚厚的夾棉簾子都被燒焦了一大半,再也起不到擋火的作用。
“系統,系統!快給我兌換滅火器!”
【嘟嘟嘟,積分為負,不能兌換任何東西哦。】
“你難道要見死不救嗎?!”
【嘟嘟嘟,系統也沒有辦法呢,這是規矩哦。】
“你個廢物!”林若軒又急又氣,勉強維持住冷靜,四處胡亂摸索着,試圖找到什麽東西,可以遮擋着沖出去,可是什麽也沒有,只有亂七八糟的焦黑柴禾,還有融化一地的冰塊冰水。
忽然間,他摸到了一個毛茸茸的僵硬東西,林若軒微微一愣,随即大喜過望,是之前放進地窖的馬屍!
情況緊急,他不敢耽擱,輕輕把季如雪放在地上,而後摸出靴子裏防身的匕首,狠狠用力,剖開了馬屍的肚子。
“嘩啦——”一聲,腥臭的內髒頓時流了一地,這種時候,林若軒也顧不得那麽多了,胡亂把那些腸腸肚肚都扯了出來,然後把季如雪塞了進去,自己也擠了進去,緊緊摟着季如雪,背對外面灼熱的火浪。
腥臭,滑膩,逼仄……
季如雪被他摟在懷裏,過了好一會兒,似乎終于稍微清醒了些,顫聲道:“為,為什麽?”
林若軒又累又熱又悶,整個人都暈得厲害,有氣無力道:“咳咳,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救我,為什麽待我好……”
“咳咳……哪裏那麽多為什麽,我想這麽做,就這麽做了。”系統倒是讓我殺了你,可我下不了手啊。
“……”季如雪緊緊蜷縮在林若軒的懷裏,整個人劇烈地發着抖,林若軒忍受着背後漸漸灼熱的火浪,摟緊了懷裏顫抖的瘦小軀體。
不知道過了多久,季如雪啞聲道:“你會死的。”
自己會死嗎?高溫和缺氧讓林若軒的意識有些模糊,迷迷糊糊之中,他忽然想起了什麽,勉強打起精神,虛弱地笑了笑:“咳咳,殿下,如果我真的會死在這裏,能不能讓我完成一個心願?”
季如雪輕聲道:“什麽心願?”
“讓我捏捏殿下的臉。”湯圓一樣雪白又可愛的小臉,他觊觎很久了,死前能捏捏也不錯啊。
季如雪一聲不吭。
林若軒有些失望:“不願意就算了。”
懷裏的瘦小軀體忽然動了一下,竟然主動把臉湊了上來,一時之間,林若軒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難受,又是好笑,馬腹裏實在太逼仄了,他勉強挪動着手臂,終于夠到了那張柔嫩的小臉,卻捏了一手的冰冷濕滑。
季如雪哭了。
林若軒愣了愣,心中忽然一陣酸楚難耐,只能緊緊摟住小孩,低聲安慰道:“不哭不哭,會有人來救我們的,不哭不哭……殿下不哭……咳咳……”
……
當林若軒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四天後了。
他呆呆望着頭頂上雪白的帳幔,只覺得後背火燒火燎地疼,右胳膊更是幾乎沒了感覺。
後背疼也就罷了,胳膊怎麽沒感覺了?不會截肢了吧?不要啊!!!
林若軒慌了,幾乎不敢側頭去看,過了好一會兒,他終于咬了咬牙,艱難地扭頭望去,而後緩緩籲出一口氣,一顆心落回了喉嚨裏。
季如雪正安靜地蜷縮在他身旁,緊緊摟着他的手臂,難怪胳膊麻得幾乎沒感覺了。
“唔……”林若軒實在難受,忍不住輕輕動了動,想要抽出發麻的胳膊,季如雪纖長的睫毛微微一顫,緩緩睜開了眼睛,林若軒直直撞進了那雙黑水晶般的幽深瞳仁裏。
一大一小愣愣地對視了許久,季如雪死死盯着他,整個人漸漸發起抖來,而後猛地撲了上來,狠狠摟住了林若軒!
少年人的手臂還非常纖細,可是力道卻大得吓人,仿佛什麽人也無法将他拉開,林若軒被箍得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剛想推開對方,可是随即感覺到,自己的脖頸迅速濕了一大片。
“殿下,您……”
季如雪死死摟着他,把濡濕的臉深深埋在他的脖頸裏,過了許久許久,才啞聲道:“以後私底下,不要叫我殿下了,也不要再說’您’了。”
林若軒心中一片酸軟,又忍不住揶揄道:“不叫殿下,那叫什麽?小雪?雪兒?小雪兒?哈哈哈,好像貓哦……對了,雪團怎麽樣?聽着像湯圓,哈哈哈……”
他是個見慣生死的醫生,雖然脾氣很好,但是神經也很粗,此時死裏逃生,心中更是十分輕松,忍不住沒心沒肺地笑個沒完。
他嘻嘻哈哈地笑了很久,也沒聽見季如雪說話,不由得讪讪地閉上了嘴,壞了,小黑蓮不會生氣了吧?
季如雪卻沒有生氣,也沒有惱羞成怒,只是安靜地趴伏在林若軒的脖頸間,過了許久許久,忽然低聲道:“先生,你叫我阿雪吧。”
“阿雪?好像不錯。”林若軒眨了眨眼睛,“等等,你叫我什麽?”
季如雪的聲音很輕:“別人都叫你督主,只有我叫你先生,好不好?你教過我,也救過我……這一輩子,你都是我的先生。”
他的聲音很輕,內容卻很重,林若軒愣了許久,才緩緩道:“好。”
他會做季如雪的先生,陪着他慢慢長大,目送他登上那個九五之尊的位置,到了那個時候,季如雪應該就不需要他了,而自己也完成了“教化反派,拯救男主”的任務,自然功成身退。
……
成武九年,紫禁城發生了兩件大事,太後暴死、太子失蹤,一時間民間謠言四起,各種怪力亂神的故事傳得沸沸揚揚。
與此同時,冷宮裏發生了一件小事,冷宮後院的廚房地窖莫名失火,東廠督主林若軒背部大片燒傷,而被他護在馬腹裏的四皇子殿下卻絲毫無損,兩人被救出之後,當天又下了一場暴雨,地窖連帶着上面的小廚房,整個兒都塌陷了,成了一片焦黑的廢墟。
老太監張有德也不見了,據四皇子殿下說,是壓在了地窖下面,一個太監而已,自然也沒人深究,小廚房挪到了另一處地方,原本塌陷的廢墟上培了些泥土,做成了一片小小的杏花花圃。
當然,與太後和太子的事情相比,這樁小小的冷宮火災,并沒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轉眼之間,春去秋來,一晃就是四個年頭。
葉子綠了又黃,桃花開了又謝,宮人換了一茬又一茬,而冷宮裏可憐兮兮的單薄少年,也終于長成了英姿勃發的俊美青年。
與此同時,另一個好消息也從遼東傳來,這個消息讓朝野暗潮洶湧,讓百姓議論紛紛,讓名門閨秀春心蕩漾,讓整個京城幾乎沸騰起來——
“平城大捷,寧遠王要班師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