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舅舅?季如雪完全愣住了。
“唔,南山羊脂玉,其實不太适合盛龍井茶……”蕭圖南把玩着手裏那只精致的白玉茶杯,修長有力的手指極為賞心悅目,他擡眸看了一眼季如雪,“怎麽,小家夥不相信我是你舅舅啊?”
季如雪漆黑的眼珠冷冷望着對方,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緊,雪白的臉上仍然沒什麽表情,但林若軒知道,小黑蓮生氣了,非常生氣。
蕭圖南也了然道:“哦,小家夥生氣了。”
林若軒欲哭無淚地想,大哥,能不能別這麽嚣張?整整四年,我一直努力幫你刷好感度,也不指望你幫忙了,但你也別扯後腿啊,到時候被剝臉皮的可是你自己!
“真不信?”蕭圖南饒有興味地看着季如雪,完全沒有危機感的樣子。
面對這種情況,林若軒只好硬着頭皮,一邊回憶着原著男主的性格,一邊絞盡腦汁幫豬隊友刷好感度:“殿下,他真的是你舅舅,他這人雖然說話随便了點兒,但其實是個好人。”
蕭圖南忍不住微微側頭,眼神複雜地看了林若軒一眼,仿佛沒想到林若軒居然會說自己是“好人”。
林若軒努力用眼神示意,別鬧了大哥。
季如雪看着他們眉來眼去,忍不住抿緊了唇,又瞥了一眼地上摔碎的茶杯,終于勉為其難地開了口:“舅舅。”
蕭圖南也收斂了些,點頭道:“如雪。”
眼見氣氛緩和下來,林若軒稍微松了口氣,又馬上給蕭圖南斟了杯熱茶,想用茶水堵住男主這張嘴:“王爺,喝茶。”
蕭圖南摩挲着茶杯,卻并不喝,只感嘆道:“瓦兒……若軒,你真的變了,成熟多了,也沒有以前那麽偏激了。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原諒……”
他頓了頓,沒說下去。
“這麽多年了,哪有不變的。”林若軒完全不想知道他們之間的任何狗血糾葛,趕緊把話題扯回蕭圖南身上,“對了,王爺怎麽提前回來了?還戴了個鬼面具?”
“我來拿份情報。”蕭圖南含含糊糊道,而後又摸了摸那張猙獰的古銀面具,嘆了口氣,“至于這鬼面具,還不是那該死的女真大将忽爾花,他那一刀正好砍在我臉上,雖然我把他殺了,可這張臉也不能見人了。”
男主毀容了?林若軒微微一愣,趕緊安慰道:“男子漢大丈夫,些許容貌損毀,也算不得什麽。殿下,你說是不是?”
季如雪蹙眉打量着那張精致的鬼面具,沒說什麽。
蕭圖南瞥了一眼季如雪的臉,悻悻然道:“若軒,你倒是說得輕巧,你在京城裏不愁吃穿,自然不知道朝廷的軍饷總是拖延,遼東那種苦寒之地,短了糧草棉襖,将士們可怎麽打仗?”
林若軒呆了呆:“這和容貌有什麽關系?”
“你是宦……你不喜歡女人,自然不懂。”蕭圖南摸了摸自己線條完美的下巴,幽幽道,“每次短了糧草棉襖的時候,都要靠我這張臉,去跟那些遼東大戶管賬的主母們說情,才能盡快募來糧草,沒了我這張臉,将士們可怎麽活啊。”
季如雪嘴角微微抽了抽。
林若軒有種吐血的感覺:“……”
原著只說了男主為人正直,用兵如神,出身尊貴但毫無架子,而且是個話痨,可沒說他這麽自戀啊……不過話說回來,林若軒想起了蕭圖南那堆又臭又長的說教書信,按心理學說,好為人師的人,多半都有點自戀。
林若軒很是無語,但轉念一想,既然蕭圖南戴了面具,那麽季如雪就不會發現自己和舅舅長得一模一樣了,出現“剝臉皮事件”的幾率就更小了……這麽說來,男主戴面具其實是件大好事,千萬別摘!
想到這裏,林若軒心中一喜,立刻開始吹彩虹屁:“其實吧,王爺就算戴着這鬼面具,也是玉樹臨風潇灑倜傥,不愁勾引不到女……咳咳,不愁募不到軍饷。”
蕭圖南被他這麽一通誇獎,神色略微有些古怪,見林若軒似乎沒別的意思,才松了口氣,而後笑道:“那是自然。”
林若軒見他神色古怪,心中立刻敲響了警鐘,是了,林瓦兒和男主不清不楚,雖然好像掰了,而且經過這些年的書信來往,關系也漸漸趨于正常,但彩虹屁還是得悠着點兒,免得男主以為自己想要破鏡重圓。
季如雪盯着二人,眉頭幾乎擰成了死結。
說話之間,已經是黃昏了,上官仙在隔壁廚房做了幾道小菜,再配上一壺梨花白,端了過來。
上官仙的手藝非常不錯,雖然菜色不多,但道道精致,芙蓉雞、桂花魚、杏仁豆腐……林若軒吃得贊不絕口,而蕭圖南非常懂吃,一邊品嘗,一邊還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五的典故,只有季如雪默不吭聲。
“這道小羊羔烤肋肉,我在遼東的時候特別愛吃,配着這雲菇醬汁極好,若軒你嘗嘗。”
“哦。”來自男主的關懷。
季如雪的筷子微微一頓,皮笑肉不笑地插話道:“舅舅,我聽說女真老單于雖然死了,可那小王子十分剽悍善戰,如果他做了大單于,或許還會卷土重來……如此看來,舅舅還是在京中住一段日子,避避風頭的好。”
他這話十分陰陽怪氣,蕭圖南挑了挑眉:“如雪,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季如雪笑了笑,望向林若軒:“都是先生教的好。”
“先生?”蕭圖南玩味地重複了一遍,似乎明白了什麽,“若軒,當初我給你寫那封信的時候,其實沒指望你能聽我勸,沒想到你不僅聽了勸,還做了這麽多。”
季如雪微微蹙眉:“先生,他在說什麽?”
“呃,這個嘛……”林若軒暗暗叫苦,一邊敷衍,一邊飛快地轉動着念頭。
當初自己剛剛穿過來的時候,為了解釋自己為什麽性情大變,用了“夢見死去的爹爹”這個蹩腳借口,這理由确實牽強了些,季如雪一度以為自己另有圖謀,過了很長時間,才漸漸相信自己。
如此說來,自己作為昔日的寧遠王府總管,一封來自寧遠王的親筆信,似乎更有說服力……而且這樣的話,蕭圖南就算是間接幫了季如雪,進一步遠離“剝臉皮事件”。
他久久不說話,季如雪追問道:“先生?”
蕭圖南挑眉道:“怎麽,若軒沒跟你說這事兒?”
季如雪沒搭理他,一雙漆黑的眼睛只望着林若軒:“先生,到底是怎麽回事?”
“殿下,是這樣的,四年前……”林若軒一邊斟酌,一邊緩緩道來。
“我來說吧。”蕭圖南聽得不耐煩,索性直接打斷了他,“四年前,我在遼東大平關,聽說若軒做了些……嗯,很不好的事情,我沒辦法當面勸他,只好寫了封信給他。不過嘛,當時我也沒想到他真能改,因為他這個人啊,實在是非常固執。”
季如雪極其聰明,幾乎瞬間便明白過來,他愣了片刻,一時間神色複雜到了極點,扭頭望向林若軒:“先生,他說的可是真的?你不是說,你夢到了你死去的爹爹,所以才決定重新做人嗎?”
林若軒已經想好了說辭,坦然道:“嗯,我收到王爺的那封信之後,想了很多,後來又夢見爹爹勸我行善,于是決定重新做人。”
一石二鳥,多麽完美的解釋。
季如雪瞪着林若軒,胸口莫名其妙地賭得慌,有種又酸又苦的感覺。
舅舅勸說了先生,先生幡然悔悟,開始對自己好……這好像也沒什麽問題,難不成,自己還希望先生對自己不好嗎?
可是,可是……
季如雪雖然極其聰明,但這方面卻十分單純懵懂,他抿了抿唇,竭力壓下心底那種奇怪的灼燒感,勉強維持着淡定的表情,對蕭圖南微微點頭:“原來如此,多謝舅舅了。”
蕭圖南無所謂道:“我畢竟是你舅舅嘛,應該的。”
“你舅舅生怕我故态重萌,這些年他寫了那麽多信,每封信的末尾都在勸我好好待你,哈哈。”林若軒心中十分欣慰,今天又幫男主刷了好感度呢。
季如雪沉默下來,魂不守舍地望着窗外。
又吃了一會兒,蕭圖南忽然漫不經心道:“最近朝廷怎麽樣?”
想到朝廷那堆破事兒,林若軒忍不住嘆了口氣:“還能怎樣?皇上沉迷修仙禮佛,已經大半年沒上朝了,政事基本都是內閣的李大人和宋大人在處理,雖然他倆也鬥得死去活來,不過也算勉強過得去吧。”
蕭圖南沉吟着,神色頗有些擔憂。
林若軒安慰道:“其實也沒什麽,就當是君主立憲……咳咳,只要百姓安居樂業,這些都不要緊。”
“也對。”蕭圖南點了點頭,又道,“這次皇上召我回京,你可知皇上到底是什麽意思?”
還能是什麽意思啊,你作為一個異姓王,擁兵二十萬坐鎮遼東,女真老單于又死了,幾個兒子忙着內鬥,如今比起女真,你才是成武帝最大的威脅!成武帝雖然成天求仙禮佛,但人家也害怕屁股底下那張椅子坐不穩啊。
林若軒雖然沒說出來,但表情已經出賣了他的想法,蕭圖南擺了擺手:“不是你想的那樣,皇上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
就怕帝心難測啊。林若軒猶豫了一下,還是勸道:“如今朝廷局勢複雜,你回來之後,一舉一動都要小心。”
“罷了,懶得想那些。”蕭圖南搖了搖頭,舀了一小勺杏仁豆腐,而後眼睛猛然亮了,“這個不錯!”
他美滋滋地吃着杏仁豆腐,似乎把朝廷什麽的都甩到腦後去了。
林若軒有些無語,敢情這位手握重兵的寧遠王,居然是個甜食愛好者?不過話說回來,古代的饴糖非常珍貴,甜食也算得上奢侈品了。
林若軒眼睜睜地看着蕭圖南把那碟甜到齁的杏仁豆腐吃了一大半,忍不住提醒道:“王爺,還是少吃些甜食吧。”
年輕人糖尿病發病率也不低的,萬一吃成糖尿病,戰場上受的傷就更不容易愈合了,爽文男主死于糖尿病并發症,這像話嗎?等等,原著男主舊傷難愈,該不會真的是糖尿病吧?
蕭圖南一邊吃,一邊含含糊糊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愛吃甜的,你以前還天天給我熬糖水呢,要不是後來……唉,算了,不提也罷。”
林若軒瞪着眼睛,正在“媽呀狗血糾葛別找我”和“不遵醫囑你還有理了是吧?”之間搖擺不定,蕭圖南又拿起一個蘿蔔糕,只咬了一小口,便嫌棄道:“唔,不夠酥軟,不吃了。做蘿蔔糕,一定要用剛剛拔起來的新鮮小蘿蔔,細細地切成絲,糖也得用白綿糖……”
林若軒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你在遼東的時候,不是和士兵們同吃同睡嗎?哪來這麽多講究?”
蕭圖南理所當然道:“那不一樣,打仗的時候有粗糧鹹菜吃就不錯了,有條件了自然要講究,我最讨厭牛嚼牡丹的人。”
好有道理,林若軒竟無話可說。
吃完東西之後,蕭圖南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身子,又慢條斯理地把那灰撲撲的袖子疊了疊,他手腕膚色極白,身型又十分颀長,居然頗有幾分貴公子模樣:“那我就先告辭了。”
林若軒起身相送,季如雪也勉強站了起來,蕭圖南看了季如雪一眼,壓低聲音對林若軒道:“若軒,我……我有點私事想跟你聊聊。這玉桃居亂七八糟的,等我帶兵回京之後,咱們老地方見,那裏比較清淨。”
私事?老地方?
林若軒拼命轉動着腦筋,還沒想出來怎麽套話,蕭圖南已經拱了拱手,轉身離去了。
送走了蕭圖南,季如雪忽然道:“什麽老地方?”
林若軒忍不住瞥了他一眼,這小子從方才開始,就一直繃着臉不吭聲,現在好不容易說話了,又盡問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問題……林若軒暗暗翻了個白眼,什麽老地方?你問我,我問誰?
但是“不知道”這種話他自然不能說,只能一邊整理袖子,一邊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殿下,天色晚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季如雪緊緊盯着他,忍不住輕輕眯了眯眼睛,先生在故意轉移話題……先生有什麽事情瞞着自己?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硯臺下面那疊厚厚的紙張,那到底是什麽東西?他一定要弄個明白。
這麽想着,季如雪抿了抿唇,露出十分懇切的表情:“先生,《資治通鑒》有兩處地方,我看不大明白,我今晚可以住你那裏嗎?先生晚上給我好好講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