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季如雪從小樹林背後繞到了大本營西邊,又借着灌木叢的遮掩,輕易躲過了巡邏的侍衛,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寧遠王大帳後面,矮身藏在了草叢中。
營帳裏映着暈黃的燭光,隐隐傳來說話聲。
先生果然來找舅舅了!
季如雪心中一陣惱怒,他抿了抿嘴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而後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貼在牛皮帳篷外面,仔細聽着裏面的動靜。
他們在說什麽?
隔着厚厚的牛皮帳篷,裏面的說話聲十分模糊,雖然季如雪耳力極好,但也只能聽見一些斷斷續續的語句。
他聽了一會兒,隐約聽到一些“甜羹”、“民生艱難”、“浪費”、“當年”……諸如此類的詞,并沒有什麽逾越的話題。
季如雪稍微放心了些,果然,不過是舊識罷了,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又過了一會兒,蕭圖南忽然壓低了聲音,說了幾句什麽。
季如雪凝神聽去,但蕭圖南的聲音壓得極低,只勉強聽到零星幾個詞,“忘了”、“酒後”什麽的,好像在說兩人之前喝酒的事情。
先生和舅舅單獨喝了酒?什麽時候的事?季如雪蹙緊了眉頭,心中極為不舒服,然後又安慰自己,舊識喝兩杯酒,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正在自我安慰,營帳大門那邊忽然傳來一陣吵鬧聲,一時間火把閃動,人聲喧嘩。
有人厲聲道:“你們算什麽東西?也敢攔我?”
“三殿下,這是寧遠王的大營,您的營帳在那邊。”
“寧遠王不是一個人住嗎?嗝,我怎麽,怎麽聽見有人在跟他說話?”
“三殿下,您喝醉了。”
“放肆,讓我進去!我倒要看看,蕭圖南在偷偷摸摸地見誰?他死活不肯把兵權交給我舅舅,該不會跟女真有什麽勾結吧?”
“三殿下慎言!”
季如雪愣了一瞬,随即便明白過來。
白天射雁的時候,自己狠狠削了季如海的面子,季如海雖然沒他那個死鬼太子哥哥那麽殘忍,但也非常尚武,性子十分暴躁。
這季如海多半白天受了氣,晚上便多喝了些酒,在營地裏到處亂走,偶然聽見了寧遠王營帳裏的說話聲,再加上蕭圖遠不肯把遼東兵權給他舅舅李征,便醉醺醺地想要闖進去,趁機找蕭圖南的麻煩。
季如雪正思索着,只聽季如海又惱怒地喝道:“讓我進去!不然我禀報父皇,說寧遠王營帳私藏奸細,砍了你的腦袋!”
“三殿下,這,這……”
季如雪心中有些着急,蕭圖南如今身份敏感,先生又是內臣,萬一被季如海發現兩人秉燭夜談,再添油加醋些什麽,只怕要連累先生。
這時,他也顧不得許多了,輕輕從營帳下面掀開一個角,鑽了進去。
……
林若軒剛剛問出那句話,便有些後悔,覺得自己太直接了,于是又含含糊糊道:“其實也沒什麽,那件事情……我也記不太清了。”
蕭圖南愣了愣,随即苦笑道:“若軒啊若軒,你這般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倒讓我更加為難了。”
林若軒心中直發愁,他正琢磨着該怎麽婉轉地打探消息,營帳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竟然是趙王季如海想要硬闖進來!
“三殿下,使不得啊!”
“你算什麽東西?滾開!讓我進去!”
兩人不由得對視了一眼,都蹙起了眉頭。
蕭圖南倒是十分鎮定,他環顧四周一圈,低聲道:“若軒,你藏到床上去。”
林若軒猶豫了一下,而後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他已經聽見了帳裏有人,待會兒發現沒人,只怕會鬧起來,到時候更加麻煩。”
蕭圖南斷然道:“無妨,我應付他便是了。”
兩人說話間,忽然“嘩啦”一聲響動,牛皮大帳的後面竟然被掀起了一個角,一個人矮身鑽了進來,不是季如雪又是誰?
“殿下?”林若軒呆了呆。
蕭圖南也蹙眉道:“如雪,你……”
“殿下,你怎麽來了?”林若軒急道。
季如雪沒有說話,只極其冷靜地掃視了一圈,最後把目光鎖定在中間的大床上,而後一把拉過林若軒:“先生,你先躲起來。”
他把林若軒拉到床邊,又盯着床上蕭圖南的被褥,微微擰起了眉頭,而後脫下自己的披風,把林若軒從頭到腳裹了起來,這才将人塞進了那堆被褥,又堆了些衣物在上面。
林若軒被硬塞進被窩,此時正是三伏天,身上堆着厚厚的衣物被褥,頗有些難受,但也只能忍耐着。
奇怪,有股雪地的味道……
他忍不住輕輕吸了吸鼻子,是了,自己身上裹着季如雪的披風,這披風是蜀錦緞面的,有種又冷又滑的感覺,上面帶着一股幹淨清冷的味道,仿佛雪地一般,應該是季如雪身上的味道。
外面隐約傳來一陣喧嘩聲,好像是季如海闖進來了,林若軒心中緊張,豎起耳朵聽着。
先是季如海高聲道:“寧遠王在和誰聊天啊?都這麽晚了,還這麽好的興致?”
而後是季如雪淡淡的聲音:“三皇兄,是我。”
“季如雪?怎麽是你?”
季如雪不解道:“弟弟想到明天的圍獵,一時睡不着,就過來找舅舅聊天。怎麽,三皇兄覺得有何不妥嗎?”
蕭圖南冷冷道:“三殿下深夜闖進本王大營,如此大呼小叫,不知有何見教?”
“你們,你們兩個……”季如海呆了好一會兒,似乎終于酒醒了些,罵罵咧咧地走了。
林若軒松了口氣,又過了一會兒,外面終于沒有半點聲音了,身上的被褥猛地一輕,而後眼前陡然一亮,季如雪已經将他扒拉出來。
“呼,熱死我了。”林若軒吐出一口氣。
季如雪給他擦着額上的薄汗,焦急道:“先生,有沒有熱着?”
“無妨。”林若軒一邊整理着衣衫,一邊問道,“殿下,你怎麽在這裏?”
季如雪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個腼腆的笑容:“我睡不着,就出來随便走走,誰知正好聽見三皇兄鬧事,我想着先生和舅舅是舊識,或許先生在裏面,就……我如此唐突,先生不會怪我吧?”
“你幫了我的大忙,我怎會怪你?”林若軒放下心來,笑道。
季如雪又疑惑道:“先生找舅舅,怎麽也不叫上我?方才我隐約聽到,舅舅在說什麽喝酒,你們要去喝酒嗎?”
蕭圖南輕咳一聲:“沒什麽,只是以前的事情罷了。”
季如雪露出好奇的表情:“以前的事情?能講給我聽聽嗎?”
蕭圖南為難道:“這……”
林若軒心中有鬼,趕緊搶着解釋:“是這樣的,殿下你也知道,我是個孤兒,進了寧遠王府之後,你舅舅一直很照顧我。有一次,你舅舅和我喝酒,不知怎的就醉了,然後吵了起來,後來便有了隔閡,我才來了京城……如今早已事過境遷,把話說開之後,其實也沒什麽了。”
蕭圖南深深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正是如此。”
季如雪看了看林若軒,又看了看蕭圖南,心中頗有幾分狐疑,卻又想不出別的解釋,只得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原來如此。”
三人又閑聊了一會兒,林若軒和季如雪便悄悄離開了。
……
第二天,驕陽如火,碧空萬裏。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數百匹駿馬整整齊齊地排列着,不時打着響亮的響鼻,而馬背上的一衆皇家子弟公卿貴族們,無不躍躍欲試,只想在衆人面前大顯身手。
季如海臉上已經沒有什麽醉态了,他瞟了身旁的季如瀚一眼,神色頗為得意:“二皇兄雖然精于詩書,可我大淵畢竟是馬上得天下,是不是?”
季如瀚微微一笑,并不吭聲。
經過一番繁瑣的祭天儀式之後,成武帝又訓了幾句話,然後餘忠善拉長了聲音,尖聲尖氣道:“皇上有旨,今日木蘭圍獵,前十名,賞白銀千兩,前三名,賞黃金百兩,第一名,更有重賞!”
衆人頓時一陣歡呼雀躍。
“當啷——”随着一聲清脆的鑼響,數百匹駿馬猶如離弦的利箭一般,陡然竄了出去!季如瀚更是一馬當先!
季如雪和林若軒兩馬并馳,季如雪騎的是一頭黑馬,林若軒騎的則是一匹白馬,看起來着實賞心悅目。
兩人随着大部隊跑了一小段之後,林若軒向季如雪使了個眼色,季如雪點了點頭,兩人便不再跟着大部隊,反而往人少的地方跑去。
眼見四下沒人了,林若軒拉了拉缰繩,馬兒放緩了步伐,溜達着小跑起來。
季如雪跟在他身旁,笑道:“這邊倒是清淨,只是沒什麽獵物。”
林若軒瞪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地開始絮叨起來:“昨天射雁比賽,殿下已經出盡了風頭,今天就不要去奪第一了。殿下是大淵朝的四皇子,雖然不能讓人輕視了去,可是風頭太勁,容易惹人妒忌。如今季如瀚和季如海争得厲害,殿下沒必要去趟這趟渾水……”
季如雪聽着這些絮叨,只覺得胸口暖洋洋的,便點頭道:“先生,我明白的。”
兩人說話間,旁邊出現了一片小小的亂石灘。
季如雪看着那片亂石灘,心中微微一動:“先生,那邊好像有兔子。”
他一邊說,一邊故意縱馬斜跑了幾步,那馬兒果然踩中一塊尖石,長長嘶鳴一聲,蹄子登時往旁邊一歪!
季如雪身型不穩,驚呼一聲,墜了下去!
“殿下小心!”林若軒失聲道。
季如雪摔倒在地,但并沒有什麽大礙,很快便爬了起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神色有些遺憾:“這馬不能跑了。算了,我先把馬牽回去吧。”
林若軒想了想:“罷了,把你的馬栓在旁邊那株小樹上,待會兒回來牽吧。你我共騎一匹就可以了。”
季如雪按捺住笑意,點頭道:“都聽先生的。”
林若軒頓了頓,又忍不住訓道:“你看你,追什麽兔子,這就出事了吧!貪攻冒進,不僅是騎射的大忌,也是兵法的大忌,殿下年輕氣盛,一定要記住這點,以後才不會誤了大事。”
“先生教訓得是。”季如雪乖乖道。
林若軒嘆道:“算了,你上來吧。”
季如雪抿了抿唇,一個漂亮的輕縱,便坐在了林若軒身後。
他伸出手,想去拉缰繩,卻被林若軒制止了:“我來控馬,殿下抓着我就可以了。”
“哦。”季如雪老老實實地放開缰繩,握住了林若軒的腰。
林若軒心中暗道,開玩笑,要是讓季如雪拉着缰繩,這小子本就長得高,自己還被他環抱着,像什麽樣子,簡直毫無師道尊嚴……不過嘛,如果這小子在後面抓着自己,倒有點大人帶小孩的感覺,不錯不錯。
他這麽想着,心情頓時好了起來:“抓穩,小心別摔了。”
林若軒一邊說,一邊略微俯下/身,輕輕一抖缰繩,馬兒頓時輕快地跑了出去,陣陣清風迎面撲來。
季如雪坐在他身後,光明正大地握着那纖細的腰,兩人貼得非常近,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圓潤小巧的臀部,随着馬兒的縱躍,輕輕往後撞着自己。
季如雪的喉嚨不由自主地動了動,想起之前自己借着驗身的機會,對先生……但也僅僅是輕柔撫弄了片刻,不敢做更過分的事情。
可是這個時候,先生俯着身子,呼吸比平日沉重了些,發絲也稍稍散亂,潔白纖細的後頸上面,浮着一層晶瑩的薄汗,自己從身後緊緊握着先生的腰,而對方微撅着圓潤小巧的臀,不斷主動往後送來,簡直就像,就像……
簡直就像夢裏,先生明明羞得不敢回頭,卻還強忍着羞恥,努力配合着自己兇狠蠻橫的侵犯……
對了,以後真的到了那種時候,先生會說些什麽呢?
“殿下,你,你輕點,我受不住了……”
不不不,到了那種時候,先生怎麽還能叫自己殿下呢?而且先生那麽喜歡自己,就算受不住了,就算羞得厲害,也一定會努力包容自己,或許還會顫聲詢問自己的感覺,“阿雪,這,這樣……舒服嗎?”
季如雪緊握着那纖細的腰,呼吸間全是對方發絲的味道,他難以自控地越想越遠,越想越過分,雪白的臉都有些發燒。
這個時候,林若軒忽然“籲——”一聲清斥,剎住了馬兒。
季如雪陡然從浮想聯翩中回過神來,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整個人都僵硬了。
林若軒緩緩回過頭,神色尴尬到了極點,又有些不确定:“殿下,你,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