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蕭圖南似乎感覺到了林若軒的目光,側頭往這邊看了過來。
兩人目光碰上,蕭圖南微微一愣,而後似乎思索着什麽。
林若軒眨了眨眼睛,只見蕭圖南又往皇帝大帳的方向看了看,圍場所有人都聚集在那邊,津津有味地看着魏王和趙王兄弟撕逼,沒人留意這邊。
蕭圖南略一沉吟,緩緩走了過來。
原著男主過來了,林若軒趕緊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颔首道:“王爺。”
季如雪不由自主地擰起眉毛,但很快便恢複了平靜的表情,輕聲道:“舅舅。”
蕭圖南點了點頭,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只望着林若軒:“這些年,你可曾去過雲隐寺?”
林若軒搖了搖頭:“不曾。”
蕭圖南嘆了口氣:“我猜也是。本來我想約你去雲隐寺好好談談,但估計沒有這個機會了。”
林若軒蹙眉道:“王爺到底想說什麽?随便找個僻靜處不行嗎?”
蕭圖南沉吟片刻,點頭道:“也行。要不我今晚去找你……”
說到這裏,他看了季如雪一眼,而後将林若軒往旁邊拉了拉,聲音壓得很低:“算了,還是這樣吧,今晚我在營帳等你,你悄悄過來,咱們好好聊聊。”
季如雪望着遠處的射雁比賽,似乎沒有留意兩人的對話。
林若軒猶豫了一下,蕭圖南已經約了他好幾次,似乎确實有什麽事情,因為不想卷入狗血糾葛,他一直很排斥跟蕭圖南單獨相處,但又實在有些好奇,索性答應了:“好吧。”
“你答應了?”蕭圖南很是高興,又低聲道,“你小心一點,晚些再過來,最好不要被旁人看見。我如今的處境很敏感,萬一被人發現你我交往密切,對你總是不好。”
林若軒點頭道:“我知道了。”
此時此刻,皇帝大營那邊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聲:“三殿下好生厲害!”
“啧啧,這洞穿雁眼的箭法,真是萬裏挑一!”
“是啊是啊!”
林若軒擡頭望去,原來射雁比賽已經有了結果,季如海得意洋洋地提着一只軟沓沓的大雁,一支白羽箭從大雁左眼進,右眼出,箭法着實精湛。
成武帝挑眉道:“老三箭法不錯。”
“多謝父皇誇獎。”季如海洋笑道。
季如瀚的臉色不太好看,但技不如人也沒辦法,只能搖着扇子,皮笑肉不笑道:“三弟箭法确實精湛,就由三弟先挑選營地吧。”
季如海得意一笑:“那是自然。我要那處營地……”
他話還沒說完,季如雪忽然揚聲道:“且慢。”
頓時,所有人都往這邊望來。
林若軒也呆了呆,只見季如雪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毫不猶豫地在成武帝面前跪下,叩首道:“父皇,兒臣也想一試。”
成武帝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個兒子,不置可否。
季如海不悅道:“季如雪,你不是說了要和林若軒一起住嗎?”
“沒錯。”季如雪笑了笑,“但我也想幫林督主挑一挑營地的位置,三皇兄不會介意吧?”
季如海的臉色極其難看,季如瀚瞥了他一眼,笑道:“父皇,既然四弟這麽說了,不如讓四弟試一試?”
季如雪叩首道:“求父皇恩準。”
成武帝可有可無地揮了揮手:“既然如此,那你便試試吧。”
季如海雖然非常不高興,但成武帝都發話了,他自然不敢再說什麽,只惡狠狠道:“父皇都發話了,你還不快點!”
季如雪卻并不着急,他仔仔細細挑了一張兩石的牛骨硬弓,又拈起一支白羽箭,先看了看箭頭,又認認真真把尾羽理了理,這才将箭搭在弓上,遙遙對準了天邊的雁群。
他瞄了許久,也沒有松弦。
季如海不耐煩道:“你倒是快點啊!”
季如雪沒搭理他,只目不轉睛地盯着天際,又過了片刻,手指忽然一松!
只聽“繃!”一聲清脆的弦響,天邊的雁群登時亂了,而後一團黑影直直墜了下來,正好落在前方不遠處。
“射中了,四殿下也射中了!”一名武将興奮地叫道。
“不過是射了只雁而已,有什麽大驚小怪的,最多比季如瀚……二皇兄好一點。難不成,還能比我一箭穿眼更厲害?”季如海撇了撇嘴。
季如雪靜靜望着前方地面上那團黑影,并不說話。
成武帝沉吟道:“撿過來看看。”
一名禦前侍衛跑過去,彎腰拎起那團黑影,忽然驚呼道:“皇上,這,這是兩只!”
衆人登時發出了一陣“嗡嗡嗡”的議論聲:“兩只大雁?”
“怎麽可能?”
“一箭雙雕,聽過沒有?沒想到四殿下比三殿下的箭法更好……”
“不過,就算四殿下一箭雙雕,三殿下可是射穿了雁眼,四殿下也未必就更加高明。”
“說得也是……”
那禦前侍衛一路小跑着把大雁拎了回來,衆人這才看了個清清楚楚,不由得爆發出一陣驚呼聲。
“這是,這是……”
“天哪!”
“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箭法!”
“那些馬上長大的女真人也做不到吧!”
只見那支白羽箭,竟然洞穿了兩只大雁的四顆眼珠,将兩只大雁的腦袋死死釘在了一起!
季如雪向成武帝拱手道:“兒臣獻醜了。”
成武帝眼神有些複雜,嘴上卻淡淡道:“不錯。”
季如海死死瞪着那兩只大雁,幾乎不敢相信一般,季如瀚瞥了他一眼,嘴角極輕地翹了翹。
季如雪收了弓箭之後,又恭恭敬敬道:“父皇,既然如此,兒臣可以先挑選營地嗎?”
成武帝打了個哈欠:“也罷,你們慢慢選吧,朕先歇息一會兒。”
他一邊說着,一邊轉身進了大營。
季如海緊緊盯着季如雪,沉着臉不吭聲,季如瀚搖着扇子,笑道:“那就四弟先選?”
季如雪沒有回答,反而回頭看了遠處的林若軒一眼,漆黑的眼睛亮亮的,頗有幾分顯擺的樣子。
林若軒心中暗暗好笑,小黑蓮真的和原著大反派完全不一樣了,原著季如雪因為瘸腿,連騎射都不會,心理也極其扭曲,可自己養的小黑蓮不僅騎射娴熟,心性也非常陽光,還會顯擺,啧啧。
他一邊暗自欣喜,一邊贊許地對季如雪點了點頭,又扭頭望向蕭圖南,語氣帶上了不自覺的炫耀:“王爺乃是箭術高手,您品評一下,四殿下這一箭怎麽樣?”
蕭圖南嘆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季如雪看着他倆低聲交談,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季如瀚催促道:“四弟,你不是要幫林督主選營地嗎?”
季如雪回過神來,淡淡道:“那我就幫林督主選了。林督主的營帳就紮在……河邊小樹林裏吧。”
小樹林?
所有人都愣住了,林若軒也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小樹林距離整個大本營都頗有一段距離,季如雪怎麽會選在那裏?難道覺得那邊清靜?方便打水?
林若軒正暗自嘀咕,忽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小樹林在大本營東邊,而蕭圖南的營帳在大本營西邊,自己晚上要怎麽偷偷溜過去呢?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暗暗頓足,早知道就跟季如雪說一聲了,讓季如雪選一個離蕭圖南比較近的營地,現在後悔也晚了。
其餘人也有些驚訝,但并沒多說什麽,估計覺得季如雪喜歡清靜,季如瀚也只是不解地挑了挑眉,只有季如海被削了面子,臉色一直很難看。
……
入夜,小樹林營帳中。
“先生,你要出去?”季如雪盯着正在換衣服的林若軒,忽然道。
“嗯,我……我出去散散心。”林若軒一邊換着不顯眼的普通便服,一邊随口敷衍道,蕭圖南的事情他也搞不清楚,暫時不想告訴季如雪。
季如雪看着林若軒換衣服,胸口陣陣發悶。
他已經想方設法地把營帳弄到了這種偏遠之處,可先生居然還是要去找舅舅!雖然先生和舅舅是王府舊識,可是,可是……看着兩人那種熟稔的樣子,他渾身都不舒服。
可他又沒有阻止的理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林若軒出去了。
林若軒出去之後,季如雪只覺得心浮氣躁,在營帳裏團團亂轉了幾圈,索性走出營帳,在小樹林裏發洩一般随處亂走,亂踢草皮。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聽見一陣“淙淙”的水聲,原來已經走出了小樹林,前面是一條小溪。
季如雪心中微微一動,走到小溪旁邊,往溪水裏望去。
明亮的月光之下,清澈的溪水倒映出一張極年輕,也極俊美的臉龐,膚色如雪,目如點漆,唇若塗朱,簡直難描難繪。
季如雪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忽然惱怒地撿起一塊石頭,狠狠扔進溪水裏,水裏那張臉龐頓時花了。
先生不是喜歡自己嗎?
自己明明長得這麽好看,先生也親口說過自己好看,為什麽卻不肯粘着自己?這次的圍獵,他期待了很久,兩個人在營帳裏依偎着看兵書,靜靜地聆聽夏夜蟬鳴,難道不好嗎?
為什麽要偷偷摸摸地去找舅舅敘舊?還說那種拙劣的謊話,真以為自己不知道呢?
季如雪越想越惱,氣得一張雪白的臉都泛起了薄紅,忍不住撿起一塊塊石頭,狠狠往小溪裏扔去,打得水花四濺。
正在此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季如雪極其敏感地回過頭,厲聲道:“誰在那裏?出來!”
一個瘦巴巴的老太監從樹林裏走了出來,笑道:“殿下,是老奴。”
季如雪定睛一看,原來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餘忠善,這次木蘭圍獵,他也随駕來了。
季如雪現在心情極差,也懶得搭理這老太監,扭頭又開始扔石頭。
餘忠善看着這位四皇子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由得目露同情之色,輕輕嘆了口氣:“殿下,皇上待殿下雖然有些……嚴苛,但皇上對先皇後還是挂念的。”
季如雪随口敷衍道:“嗯。”
餘忠善低聲道:“明兒個圍獵開始之後,皇上還要獨自去行宮後面的先皇後陵,祭拜先皇後。”
季如雪微微一愣,而後暗暗冷笑,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還真是虛僞至極,再說了,他要祭拜誰,關我什麽事?
他心裏這麽想着,臉上卻露出激動又驚訝的神色:“當真?”
餘忠善嘆道:“當然是真的。先皇後雖然沒有按照祖制葬入皇陵,但先皇後陵修得比皇陵更好,就在湯泉行宮背後,只是有些偏僻。皇上每年來湯泉行宮,都會悄悄前去拜祭,只有老奴跟着,旁人都不知曉。這件事情,也請殿下不要對旁人說。”
季如雪點頭道:“多謝餘公公,我明白的。”
餘忠善離開之後,季如雪琢磨了一會兒,但卻沒有什麽頭緒,再加上林若軒的事情讓他心煩氣躁,自然也沉不下心細細琢磨。
他沉吟片刻,索性繞過小樹林,悄悄往蕭圖南的營帳走去。
……
此時此刻,蕭圖南的營帳只點了一支孤零零的蠟燭,昏黃搖曳的燭光之下,大淵的不敗戰神寧遠王正低頭吃着一碗醪糟湯圓,“呼嚕呼嚕”的,很是香甜。
林若軒:“……”
還真是舅甥,都愛吃湯圓。
蕭圖南吃完了一大碗湯圓,連醪糟湯也喝了個精光,這才心滿意足地把空碗放在桌上。
“王爺少吃些甜吧。”林若軒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職業病。
湯圓偶爾吃一頓也就罷了,可這位男主明明已經吃了晚飯,夜宵還吃這麽大一碗湯圓,也不怕得糖尿病。
蕭圖南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悄悄把空碗往旁邊推了推:“我就這點愛好,你以前不也經常做各種甜羹給我吃嗎?”
林若軒瞟着那個大大的空碗,幹巴巴道:“王爺胃口不錯。”
蕭圖南嘆了口氣:“民生艱難,軍中糧草時常不足,容不得半點浪費,養成習慣了。”
關于節約糧食這點,林若軒倒是很同意,便點了點頭:“這倒也是。”
“若軒,你真的變了很多……你以前總是喜歡跟我擡杠。”蕭圖南若有所思地望着林若軒,古銀色的鬼面具在燭光下泛着冷冷的光芒。
林若軒暗道不好,趕緊轉移話題:“王爺到底有什麽事,請直說吧。”
蕭圖南回過神來,輕嘆一聲:“若軒,之前一直找不到和你單獨說話的機會,但有些話,我很想和你說開。”
林若軒謹慎道:“王爺請講。”
“你少年時家族遭遇不幸,失去了所有親人,那時你才十幾歲,我也太過年輕,雖然把你帶在身邊,但也不知道該怎麽教你,只是憐你少年失怙,一味地溺愛縱容,你後來性子那麽……偏激,唉,我也有責任。”
林若軒稀裏糊塗地聽着,只能默然不語。
“還有……”蕭圖南猶豫了一會兒,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可薄唇抿了又抿,卻始終開不了口,仿佛接下來的話,讓他難以啓齒。
“王爺有話就直說吧。”
蕭圖南深深吸了口氣,聲音壓得極低:“當年那件事,雖然我醒來後全都忘了,但确實是我酒後失德……冒犯了你。我本該對你負責的,可是……我只能把你送走。”
林若軒先是呆了一瞬,有點沒明白對方的意思,當他反應過來之後,陡然瞪大了眼睛,吓得臉都白了。
啥?蕭圖南啥意思?不會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吧?!
救命!!!
蕭圖南看着他那個臉色蒼白驚慌失措的樣子,眸色暗淡下來:“果然如此。雖然你如今能夠心平氣和地跟我講話了,但你心裏面,還是沒有原諒我。”
林若軒只覺得頭皮陣陣發麻,但還是抱着一絲微弱的希望問道:“王爺,你說的那件事情,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