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林若軒吃力地扶着季如雪高大的身軀,只覺得那冰冷的盔甲上面,全是滑膩的血污,他的聲音不由自主地發着抖:“阿雪,你,你真的沒事?”

季如雪緊緊閉着眼睛,已經暈了過去。

旁邊的小兵輕聲道:“林大人請放心,四殿下并沒有受傷,只是兩天兩夜沒合眼,累暈過去了。對了,李大人已經回了總督衙門,他那邊還有事,小的就先過去了。”

“去吧。”林若軒啞聲道。

而後,林若軒幾乎費盡了吃奶的勁兒,才和阿忠阿喜一起把季如雪弄進了卧房,放在床上。

季如雪安靜地躺在床上,漆黑的睫毛密密垂着,臉色蒼白得像紙一樣。

林若軒勉強定了定心神,輕手輕腳把那些沾滿血污的沉重盔甲卸了下來,又将裏面被鮮血汗水浸透的內衫也脫了下來,他正想給季如雪稍微擦一擦身,卻忽然愣住了。

季如雪的肩膀後面,赫然有一處極深的箭傷!只是那烏黑的箭杆,已經被齊根折斷了,所以從外面看不出來。

林若軒喃喃道:“怎麽回事?不是說沒傷的嗎?”

阿喜顫聲道:“小的,小的方才聽外面的人說,四殿下一直騎馬沖在最前面,所向披靡殺敵無數,沒聽說他受了傷啊……”

林若軒呆望着那處深深的箭傷,只覺得喉嚨裏仿佛堵了一大團灼熱的棉花,陣陣發哽。

這箭傷周圍的鮮血已經凝成了紫色的血痂,顯然不是新傷,多半剛剛進入落葉溝就中了箭,只是季如雪怕傷了士氣,所以偷偷折斷了箭杆,就這麽硬扛了兩天兩夜……

林若軒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沉聲吩咐道:“阿喜、阿忠,你們去打盆熱水進來,還要繃帶、小刀、止血粉、金瘡藥。”

“是是是。”阿喜一疊連聲應着,拉着阿忠出去了,不一會兒,兩人便把東西端了進來。

“行了,你們先退下吧。”林若軒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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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喜和阿忠退下之後,卧房裏便安靜下來,林若軒卷了一小卷幹淨的紗布,輕輕掰開季如雪的嘴,放進去讓他咬着:“殿下,忍着點兒,別咬着舌頭。”

季如雪雙眼緊閉,無意識地咬住了紗布:“唔……”

此時此刻,林若軒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他輕手輕腳地把季如雪翻過去趴着,然後用酒精細細擦了刀子,又在火上烤了一會兒。

而後,他緊緊盯着那處猙獰的箭傷,咬了咬牙,穩穩地切開了傷口,又一狠心,飛快地用刀尖把那枚箭頭挖了出來。

挖出箭頭的那一瞬,季如雪猛地顫了一下,喉嚨裏發出含糊的嗚咽聲:“先生……”

林若軒一邊灑止血粉,一邊啞聲安慰道:“殿下乖,箭頭已經挖出來了,沒事了,沒事了。”

他撒好了止血粉,又安撫一般摸了摸季如雪的頭發,正想起身去拿金瘡藥和紗布,卻發現衣角被季如雪拽住了。

季如雪死死拽着他的衣角,但眼睛仍然緊閉着,明顯還在昏迷中,嘴裏含含糊糊地嘟哝着:“先生,疼……先生……”

林若軒看着他那蒼白到了極點的臉色,還有額頭上那層細密的冷汗,心中一陣難以言說的絞痛,忽然鬼使神差地低下頭,用嘴唇輕輕貼了貼那光潔的額頭,輕聲道:“先生在這裏,不疼了,不疼了啊。”

季如雪被這麽吻了一下,居然慢慢安靜下來。

林若軒愣愣地望着那張雪白沉靜的面孔,覺得自己簡直莫名其妙,方才自己在做什麽?按理說,親吻額頭應該是對五六歲小孩子做的事情吧,自己怎麽就……

他搖了搖頭,忍不住暗暗自嘲,都這麽多年了,自己還是把季如雪當成小孩子,方才居然吻了他的額頭,可是季如雪明明已經這麽大了,以後可不能這樣了。

林若軒努力驅散了那些古怪的情緒,又拿起繃帶和金瘡藥,細細給季如雪包紮了傷口,而後望着季如雪蒼白的臉色,發起愁來。

這箭傷雖然沒有傷到要害,但怎麽也要十天半個月才能恢複元氣,可是葛爾敏的大軍,估計馬上就要兵臨城下了……

他想了一會兒,索性閉上眼睛,呼喚系統:“系統,系統。”

【嘟嘟嘟,系統已上線。親有什麽事嗎?】

“系統,我的任務除了教育反派之外,還要給蕭圖南治療舊傷,煉那個什麽四方回春丸,我已經拿到了白玉參,可是那根白玉參足足有胳膊那麽粗,多半用不完,我可不可以拔兩根參須?”

【一點點是可以的哦,但也只能一點點哦。】

“嗯,我只要一點兒就行了。”

【對了,親的系統任務要加快進度哦,男主蕭圖南之前便受過一些暗傷,後來在地牢裏又被杖責了兩次,如今又在東南受了濕氣,還喜歡吃甜食,身體情況實在不容樂觀。親如今只拿到了白玉參,還缺骷髅草、鲛人淚、并蒂蓮三種藥材,親要加油哦。】

“骷髅草就在女真那裏,我會盡快弄到手的。”

【嘟嘟嘟,祝親順利拿到骷髅草哦。】

林若軒退出對話之後,又打開系統面板,把那株巨大的白玉參拿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扯了幾根參須,親自下廚給季如雪熬了一碗濃濃的參湯。

一碗熱乎乎的參湯灌下去之後,季如雪的臉色果然稍微紅潤了些,不再喃喃呓語,沉沉地睡了過去。

“呼。”林若軒長長籲出一口氣,心裏終于安穩了些,而後又暗自沉吟起來,無論如何,明天他得去總督衙門走一趟了。

……

總督衙門大堂,衆人面面相觑,一片鴉雀無聲。

李征忽然冷笑一聲,打破了寂靜:“林若軒,你知道自己方才在說什麽嗎?你想要本官的兵符?”

劉知府也笑了:“林大人,兵家大事,豈容兒戲?”

嚴躍沒說話,只是不安地看了林若軒一眼。

林若軒耐着性子解釋道:“李大人,葛爾敏馬上就會兵臨城下,李大人你也看到了,四殿下極為骁勇善戰,恐怕奉天府無人能出其右,只有把兵符交給四殿下,讓四殿下自由地調兵遣将,我們才有可能打贏這一場守城戰。戰事結束之後,我會讓四殿下立刻交還兵符。”

李征冷冷道:“你是嘲笑本官不會打仗嗎?”

“……”林若軒沒吭聲,心道,廢話。

嚴躍低聲道:“李大人,末将也覺得,可以把兵符交給四……”

只聽“砰!!”一聲脆響,李征狠狠摔碎了手中的茶盞!

“放肆!其實本官出征之前,早就和四殿下私下約好了,我帶兵誘敵,他背後伏擊,一舉剿滅葛爾敏主力!可是四殿下倒好,居然按兵不動,導致我軍被圍困在落葉溝整整兩天兩夜,死傷慘重!整整十三萬精兵吶!就這麽沒了!”

林若軒整個人都懵了。

李征在說什麽?

李征喘了口氣,又惡狠狠道:“林大人你好像和四殿下交好,你自己說,四殿下這是安的什麽心?”

林若軒此時已經明白過來,這李征竟然如此厚顏無恥,自己打了敗仗,卻害怕承擔責任,想要嫁禍給季如雪!

大堂裏一片寂靜。

劉知府谄媚笑道:“還好李大人兵法精湛,才為我大淵挽回了五萬精兵,實在是大功一件啊!不過,四殿下應該也不是故意贻誤軍情,只是太過年輕,能力有限罷了。”

李征冷哼一聲,順水推舟道:“劉知府說得也有道理,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本官也不會太過追究,只要四殿下好好聽從本官調遣,戴罪立功,把這場守城戰打贏了,本官自然會讓李閣老向皇上進言,從輕發落。”

林若軒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提高了聲音:“李征,你這是颠倒黑白,簡直欺人太甚!”

“閹人放肆!”李征猛地回身,狠狠給了林若軒一個響亮的耳光!

林若軒被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得偏過頭去,耳朵裏嗡嗡直響,過了許久許久,他才極其緩慢地回過頭,啞聲道:“我乃朝廷監軍,季如雪乃是四皇子,你竟敢……”

李征冷笑着打斷了他:“朝廷監軍又如何?四皇子又如何?你二人既然被送來遼東,便應該明白,自己在皇上心裏的分量!我李家五代公卿,手持免死鐵券,我父親貴為內閣首輔,外甥很快便是一國儲君,我打你又如何?你若再出言不遜,別怪我不客氣!”

大堂裏沒人敢說話,嚴躍難以忍耐地攥緊了拳頭。

林若軒死死盯着李征,只覺得滿口都是濃重的血腥味兒,不知道過了過久,他才狠狠閉了閉眼睛,拂袖而去。

他冒着鵝毛大雪,緊緊咬着牙往回走,臉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胸口的憤怒更是幾乎要爆炸一般!

李征這個窩裏橫的王八蛋……

可是,自己手裏沒有兵權,和李征撕破臉只會吃虧,如今這個時候,自己絕不能出事,自己還要照顧好季如雪,還要守住奉天府,還要逼退葛爾敏,還要拿到骷髅草……

必須忍耐。

……

林若軒回到府裏的時候,季如雪已經醒了,正斜斜靠着床頭,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那枚烏黑的箭頭。

“那箭頭再偏一點點,就會要了你的命,怎麽,殿下還舍不得啊?”林若軒勉強打起精神,調侃道。

“先生,這女真的箭頭上面,居然刻了個狼頭……”季如雪笑着擡起頭,那笑容卻緩緩凝固了,目光停留在林若軒的左臉頰上。

林若軒若無其事地偏過頭,不讓季如雪看自己紅腫的半邊臉頰:“殿下餓了吧?待會兒想吃點什麽?”

“先生,你的臉怎麽了?”

“哦,方才在雪地裏摔了一跤,已經熱敷過了,沒什麽的。”

季如雪盯着他,許久沒有說話。

林若軒被那沉甸甸的目光看得心頭直發慌,趕緊轉移話題:“唉,我方才出去轉了一圈,街上都沒什麽人,店鋪酒樓全都關門閉戶,一片人心惶惶啊。”

季如雪回過神來,輕輕抿了抿唇,沒有繼續糾結林若軒的臉,反而順着林若軒的話問道:“酒樓也全都關門了?那先生為我生辰訂的包間怎麽辦?”

林若軒摸了摸他的頭發,安慰道:“現在不是過生的時候,等女真退兵了,先生給你補上,好不好?”

“也只能這樣了。”季如雪撇了撇嘴,忽然道,“先生,既然暫時不能慶生,那我想先穿新鞋。”

林若軒眨了眨眼睛:“什麽新鞋?”

季如雪小聲道:“就是……先生箱子裏那雙新鞋。我上次想找點東西,無意間發現的,先生不會怪我吧?”

箱子裏那雙?林若軒茫然了片刻,而後陡然想了起來,那不就是林瓦兒親手給蕭圖南做的那雙鞋麽!

草。

一時之間,林若軒幾乎手足無措,支支吾吾道:“那,那雙鞋啊……”

季如雪看着他那個慌張羞澀的樣子,心中簡直又酸又軟,又癢癢的,便故意咳了幾聲:“咳咳……先生,先生不肯嗎?”

林若軒又是窘迫,又是懵逼,雖然那不是自己給季如雪做的鞋,但也不能告訴季如雪,那是林瓦兒親手給蕭圖南做的鞋吧!

這種舔狗黑鍋,他不想背啊!

季如雪又低低咳了幾聲,咳得蒼白的臉頰都發紅了,一雙漆黑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林若軒:“先生……”

見他那個可憐兮兮的樣子,林若軒心中微微一軟,不就是雙鞋嘛,就當是自己做給季如雪的,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畢竟給自家小孩做鞋,和給蕭圖南做鞋,那是兩種意味。

何況如今大敵當前,奉天府岌岌可危,如果季如雪穿了新鞋,心情變好了,傷勢說不定也會好得快些,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這裏,林若軒便硬着頭皮道:“那我拿過給你試試,我……我随便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腳。”

季如雪眼睛亮亮的:“嗯。”

林若軒把那雙鞋翻了出來,試着給季如雪穿上了,居然剛好合腳。

季如雪伸直了腿,細細打量着腳上那雙精致的新鞋,忽然抿唇一笑:“先生放心,我穿着先生親手做的鞋,一定能把奉天府守住,絕不讓女真侵犯百姓絲毫,就像當年舅舅一樣。”

林若軒莫名其妙一陣心虛,眼珠到處亂轉,話都不敢說。

這時,阿忠端着一碗熱騰騰的藥湯走了進來,他一眼便看見了季如雪腳上那雙新鞋,眼睛都直了,憤怒道:“啊,啊啊,啊啊啊!”

季如雪疑惑道:“他怎麽了?”

林若軒心中暗暗叫苦,趕緊道:“那個,阿忠可能是擔心你的傷勢。”

阿忠瞪着那雙鞋看了好一會兒,又看了看季如雪裹着厚厚繃帶的肩膀,一張皺巴巴的老臉糾結到了極點,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砰!”地一聲,重重把藥碗往桌上一放,而後狠狠瞪了林若軒一眼,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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