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季如雪蹙眉道:“阿忠好像很不高興?”

林若軒簡直心虛到了極點,趕緊轉移話題:“沒什麽,別理他。對了,落葉溝那邊,到底是怎麽回事?”

說到落葉溝,季如雪忍不住嘆了口氣:“還能是怎麽回事,跟我之前想的一模一樣,葛爾敏故意放出消息,說自己只帶了十萬人馬,其實下了個圈套,在那裏等着李征呢。”

林若軒疑惑道:“葛爾敏到底有多少人?”

季如雪眯了眯眼睛:“至少二十八到三十萬人,大部分是騎兵。”

“三十萬騎兵?”林若軒倒抽了口冷氣。

三十萬女真鐵騎!這在冷兵器時代,是一個什麽概念?!

季如雪沉聲道:“對,三十萬騎兵。當時,李征到了回雁山,葛爾敏先佯裝不敵,把李征十八萬大軍盡數誘入落葉溝,然後封住溝口溝尾,再從上面往溝裏推滾木、澆火油、放亂箭……我帶兵沖進包圍圈的時候,落葉溝裏一片火海,亂箭橫飛,焦屍堆積如山。”

林若軒聽得心驚膽戰,不由得摸了摸季如雪肩膀上的繃帶:“你就是那個時候中的箭?”

季如雪點了點頭:“嗯,當時太亂了,實在防不勝防,還好沒有射中要害。我帶人找到李征的時候,他正好端端地躲在溝底一個小山洞裏,抖得跟篩糠似的,渾身一點傷也沒有。”

想起李征那個王八蛋,林若軒猶豫了一下,委婉道:“殿下,我早上去了一趟總督衙門,李征那邊……你可能要受些委屈。”

季如雪垂下眸子,輕聲道:“他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了,是不是?”

林若軒無奈地點了點頭。

季如雪冷哼一聲:“果然如此。不過,葛爾敏馬上就要來了,李征如今不敢拿我怎樣,他還要靠我退敵。”

林若軒咬牙道:“他說……要殿下為他效命,戴罪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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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如雪微微一愣,忍不住失笑:“他這臉皮,倒是比我想的厚多了。”

林若軒沉聲道:“殿下請放心,待女真退兵之後,我會設法聯系內閣宋大人,他與李家素來不睦,定然會将真相禀明皇上,嚴副将和趙千戶應該也會幫你說話。”

“嗯。”季如雪垂下眸子,似乎心情非常低落。

林若軒心中憐惜,正想再安慰他兩句,季如雪忽然輕舒手臂,把林若軒帶進懷裏,雪白的臉頰在林若軒的頭發上蹭了蹭,低聲道:“先生,我好累。”

林若軒愣了愣:“殿下……”

季如雪不吭聲,只緊緊摟着他。

林若軒略微有些不自在,季如雪小時候十分瘦小羸弱,自己偶爾會摟着他,後來季如雪越長越高大,越長越結實,自己也就很少摟他了,可是這樣反過來被對方摟在懷裏,呼吸間全是對方身上苦澀的藥味,還有清新的雪地味道,感覺……很奇怪。

他尴尬地輕咳一聲,略微動了動身子,想要掙脫季如雪:“殿下,阿忠端來的藥湯快涼了。”

季如雪一條胳膊像鐵箍般緊緊抱着他,另一只手把床邊的藥碗端了過來,往林若軒手裏一塞:“先生喂我吧。”

“……”林若軒端着那個碗,又是無語,又是窘迫。

如今這個場景,季如雪靠在床頭,把自己緊緊摟在懷裏,而自己手裏端着藥碗,還要一勺一勺地喂對方……怎麽都覺得很奇怪啊!

看着林若軒猶豫的樣子,季如雪癟了癟嘴:“先生,我肩膀好疼,你就喂我這一回,不行嗎?”

林若軒被他纏得實在沒辦法,只能暗道,罷了罷了,就這一回吧。

他舀起一勺藥湯,輕輕吹了吹:“殿下,張嘴。”

“唔。”

季如雪就這麽摟着林若軒,乖乖喝了大半碗藥湯,雪白的臉頰上果然有了些血色,林若軒心中十分欣慰,這藥湯裏有剩餘的兩根白玉參須,還有當歸、茯苓等藥材,确實非常滋補。

季如雪又喝了兩口,而後抿了抿唇,神色稍顯古怪,臉色更是紅潤得有些過分了:“先生,我……”

“怎麽臉這麽紅?”林若軒心中疑惑,把藥碗放在一旁,摸了摸季如雪的額頭,“沒發燒啊。”

季如雪的臉更紅了,索性狠狠摟住林若軒,把臉埋在林若軒的側頸裏,悶悶道:“先生,難受。”

他這麽一摟,兩人的身子頓時貼在了一起,林若軒感覺到了什麽,整個人都僵住了。

呃,藥湯确實很補,好像有點補過頭了。

林若軒咽了口唾沫,幹巴巴道:“殿下,你先放開我,我出去,你自己……自己解決一下。”

季如雪卻根本不放手,反而一把捉住林若軒的手,強迫他往下摸去,啞聲道:“先生上次幫過我,這次就不能再幫幫我嗎?我,我也會幫先生的。”

“不行!”林若軒觸電一般猛地縮回手來,媽的,這小子吃什麽長大的,太可怕了!

季如雪頓時委屈得跟什麽似的:“先生!”

林若軒深深吸了一口氣,硬着頭皮解釋道:“殿下,上次你年紀還要小些,又不懂這種事情,我當時只是……只是教你。你如今都十九了,馬上就要滿二十了,這種事情,我怎能一直幫你?你,你自己弄吧!”

說完之後,他甚至不敢看對方的眼睛,就飛快地溜下了床,而後“砰!”地一聲,關上了卧房的門。

季如雪看着那緊閉的房門,遺憾地嘆了口氣:“唉,果然不肯啊。”

他望着自己身下,抿着唇想了一會兒,從床角褥子下面翻出一件林若軒的貼身小衣,先在鼻端深深嗅了嗅,而後放了下去,輕輕閉上眼睛,想象着那個人微微撅着臀,羞澀迎合的樣子……

……

不知過了多久,季如雪才呼出一口氣,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看着空空蕩蕩的卧房,忍不住癟了癟嘴。

先生的臉皮也太薄了,出去之後就一直沒回來,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本來自己已經想好了,來到遼東之後,要盡快把先生變成自己的人,可是這大半年以來,兩個人的軍務都非常繁忙,再加上府裏有幾個讨厭又多餘的下人,先生又不肯把他們趕出去,甚至因為人多眼雜,都不願意同自己睡一間屋了。

最近幾個月,自己一邊努力粘着先生,一邊暗暗查訪杏花樓的事情,前不久已經查明了,舅舅和先生确實在杏花樓喝過酒,當時伺候舅舅和先生的婢女,是一個名喚“錦繡”的姑娘,可是杏花樓換了東家之後,錦繡便回江浙老家嫁人了,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人。

不過也不打緊,如今想來,杏花樓的事情多半就像先生說的,只是吵吵架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更重要的是,前些日子,自己又有了新發現。

先生卧房的一個箱子裏面,居然藏了一雙精致的緞面新鞋,而且一看就是手工縫制的,又結實又精致,鞋底納了一層又一層。

自己本來還以為是先生的鞋,可是那尺碼一看就不對,試着穿了穿之後,竟然完全合腳!

季如雪幾乎沒法形容當時那種心情,先生才華橫溢,性子端方溫和,居然願意為了自己,像小女兒家一般偷偷做女紅,還不敢拿給自己,只能藏在箱子裏面。

這樣害羞又癡情的先生,簡直……簡直讓自己胸口那種滾燙的愛意,幾乎要滿溢出來。

還有,昨天自己受了傷,便故意裝作暈了過去,想要惹得先生心疼,結果先生不僅心疼得聲音都顫了,還……親了自己。可惜的是,先生實在膽小又害羞,連嘴唇都不敢碰,只輕輕碰了一下額頭。

季如雪抿着唇,細細回味着那個軟綿綿的吻,想象着先生那種甜蜜羞澀的心情,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又怕被旁人聽見,索性抱住枕頭壓在臉上,在床上打了個滾。

他打完滾之後,便靜靜仰躺在床上,一邊撫摸着胸口那枚藏着情箋的香囊,一邊暗暗琢磨起來。

如今一切都很好,略微遺憾的是,自己本來計劃在生辰那天跟先生攤牌,然後半逼半哄着先生,把那件事情給做了,也算确定了關系,可是女真忽然揮兵南下,一下就把計劃給打亂了。

還有那該死的李征,竟然……打了先生。

雖然先生不肯說,但這件事情實在太好猜了,無外乎李征想把落葉溝中埋伏的責任推到自己身上,先生據理力争,李征惱羞成怒,直接給了先生一記耳光。

想到林若軒那微微紅腫的臉頰,季如雪的臉色變得極其陰沉,冰冷漆黑的眼珠裏殺氣四溢。

其實在落葉溝的時候,他就已經對李征動了殺心,可是當時人多眼雜,實在不好下手,他本想給那狗官一個痛快的死法,可是……李征不配。

……

成武十三年冬,臘月十五。

年僅二十九歲的女真大單于葛爾敏,親率三十萬鐵騎,兵臨奉天府城下。

密密麻麻的女真軍隊,猶如鋪天蓋地的潮水一般洶湧而來,黑色的狼頭大旗,剽悍的騎兵方陣,整齊的步兵隊伍,投石機、攻城車……

奉天府高大厚實的城牆上面,一衆武将文官的神色都沉重到了極點,李征和劉兆君等人的臉色,更是一片慘白。

葛爾敏大軍似乎并不急着攻城,反而在距離城牆數百丈處,緩緩停了下來,不到片刻便擺出了極其嚴密的陣勢,顯然軍紀極嚴。

城牆之上,城牆之下,只有陣陣呼嘯的朔風,沒有一絲雜音。

季如雪低聲道:“我和葛爾敏交過手,此人不好對付。不過……”

林若軒低聲道:“不過什麽?”

“不過,他眼睛好像有些問題。”

“眼睛有問題?”林若軒若有所思。

片刻之後,一員黑臉大将從女真軍隊中單騎而出。

衆人屏息凝神,只見那黑臉大将往前走了數十丈,在兩軍之間的空地上橫刀立馬,大吼道:“我乃大單于麾下第一猛将,烏花兒是也!大單于讓我前來,給爾等傳一句話——速速投降,留爾性命!”

他話音剛落,三十萬女真士兵便同時吼道:“速速投降,留爾性命!!”

三十萬人齊聲怒吼,那聲音簡直驚天動地,震耳欲聾!

李征趔趄了一下,似乎腿都軟了,劉兆軍顫聲道:“怎麽辦?咱們在落葉溝死傷慘重,如今傷兵都有一萬多,只有四萬三千餘勉強可用之兵,可,可女真足足有三十萬大軍啊!”

趙洪福罵道:“之前那些個斥候,不是說葛爾敏只有十萬人嗎?真是他奶奶的廢物!”

嚴躍沉聲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李大人,你拿個主意吧。”

“這可怎麽辦?這可怎麽辦?”李征喃喃低語,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又哪來的主意?

烏花兒又吼道:“速速投降,留爾性命!”

女真士兵同時大吼:“速速投降,留爾性命!!”

李征臉色慘白,眼神有些動搖了。

嚴躍見勢不妙,趕緊勸道:“李大人,不能降啊!葛爾敏生性殘忍,連親哥哥和親叔叔都不放過,還屠了自家兩個部族,若是我們降了,只怕奉天府這幾十萬百姓……”

李征顫聲道:“可是,可是……”

季如雪踏前一步,沉聲道:“無論如何,如今我們還有四萬多人可用,而且經過我和林大人這大半年的修葺,奉天府城牆極為堅固,哪怕他們有雲梯和攻城車,一時應該也奈何不得,我認為可以一戰。”

林若軒也拱手道:“李大人,此時若降了,再加上落葉溝折損的十三萬精兵,日後葛爾敏要是與朝廷議和,定然将大人送回朝廷,只怕皇上會……”

“落,落葉溝和本官無關!是四殿下出兵晚了!是,是他的錯!”李征啞聲吼道。

衆人鴉雀無聲。

季如雪輕輕垂下眸子,懶得辯解。

林若軒狠狠咬了咬牙,勉強壓抑住胸口沸騰的怒氣:“就算不提落葉溝,只說投降這件事,那也是誅九族的死罪!李大人那一衆嬌妻美妾,可是半數都在京城!”

這時,城下的烏花兒又大吼道:“速速投降,留爾性命!”

女真士兵們也跟着大吼:“速速投降,留爾性命!!”

李征臉上肥肉簌簌抖動着,一時間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過了許久許久,他才仿佛終于下定了決心,往城下嘶聲吼道:“兀那蠻子,竟然大言不慚!我大淵乃天/朝上國,爾等蠻子,豈能沾染半分?若爾等速速退兵,我大淵朝皇帝定然饒恕爾等,既往不咎!”

衆人都聽得暗暗皺眉,李征說的這是什麽話?簡直外厲內荏到了極點!當女真是傻子嗎?

果然,烏花兒絲毫不理會李征的威脅,反而長笑一聲,揮手道:“把落葉溝抓到的那些俘虜帶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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