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嗖——”

季如雪手指陡然一松,林若軒死死盯着那支弩/箭,只見它帶着點點火星,猶如一顆流星一般,遙遙墜入了最後一輛炮彈拖車!

“轟!轟轟!!”

拖車連帶旁邊的紅夷大炮,轟然爆炸!

林若軒長長籲出一口氣,丢下手裏的盾牌,一把扶住季如雪:“殿下,你受傷了,我帶你下去裹傷。”

“一點輕傷而已,先生不必擔心。”

“可是……”

季如雪安慰一般按住林若軒的手背,漆黑的眼睛緊緊盯着遠處的女真大軍:“四門紅夷大炮全都炸了,葛爾敏估計要勃然大怒,恐怕接下來還有一波攻勢,我得守在這裏。”

林若軒咬了咬牙:“我跟殿下一起。”

獵獵飄揚的繡金狼頭黑旗之下,葛爾敏遙望着城牆下爆炸産生的滾滾濃煙,聽着女真士兵們的凄厲慘叫,惡狠狠咬了咬牙,而後猛一揮手,厲聲喝道:“給我殺!第一個攻入奉天城的,賞十萬金,封萬戶侯!進城之後,盡情屠城,搶金銀,搶女人!”

女真士兵們立刻來了精神:“殺啊!殺啊!!”

“殺啊!搶金銀,搶女人!”

“沖啊!屠城!”

大淵士兵們也吼道:“放箭,放箭啊!”

“守住!”

Advertisement

“快,快澆火油!”

“啊啊——”

……

這場慘烈無比的攻城戰,從黃昏一直持續到深夜,雙方士兵死傷無數,葛爾敏才終于鳴金收兵。

接下來的幾天,對于奉天府而言,幾乎猶如地獄一般。

季如雪指揮着将士們,拼命抵禦住了女真大軍一波又一波的進攻,林若軒也指揮着城裏的老百姓們,不斷往城牆上運送物資,到了後來,女眷和孩童也都加入了運送物資的隊伍,由于各種物資極其短缺,甚至連家家戶戶的菜油,也都被送上了城牆,勉強充當火油。

但是無論如何,總有用盡的那一天。

圍城第九天,一名小兵跌跌撞撞地跑上城牆:“報——趙千戶回城了!”

林若軒陡然擡起頭:“你說什麽?趙千戶回城了?”

“回林大人的話,趙千戶剛從側門進城,已經在下面了!”

趙洪福之前出城求援,小半個月了還沒有任何消息,難道今天終于帶着朝廷援軍回來了?想到這裏,林若軒心中大喜:“趕緊讓他上來!”

嚴躍也一疊連聲催促道:“快啊,快讓他上來!”

季如雪垂着眸子,沒有吭聲。

不多時,趙洪福便奔上城牆,納頭便拜:“四殿下,林大人,嚴将軍,小的回來了!”

嚴躍急道:“援軍呢?”

趙洪福的胸口起伏了兩下,羞慚地低下頭。

林若軒看着他那個樣子,一顆狂喜的心漸漸變得一片冰涼,已經隐約猜到了七八分。

嚴躍還在厲聲追問:“朝廷援軍呢?你去了這麽久,援軍呢?!”

趙洪福低着頭,一聲不吭。

“嚴躍,別問了,他也沒有辦法。”季如雪搖了搖頭,目露譏诮之色,“朝廷三大營是負責拱衛京城的,父皇怎麽會調來解奉天之圍呢?”

衆人一片寂靜。

林若軒簡直失望到了極點,但也不忍動搖軍心,沉默片刻之後,輕輕嘆了口氣:“如此看來,只有另外再想法子了,無論如何,辦法總比困難多。”

嚴躍頓足道:“還有什麽法子?如今奉天府只剩下一萬三千可用之兵,火油已經用完了,箭也沒剩多少了,最多再撐兩天……女真,女真他們可是要屠城啊!”

林若軒閉了閉眼睛,什麽也說不出來。

嚴躍說的這些事情,他自然全都知道,屠城……想到這個詞,林若軒只覺胸口沉重得仿佛壓了一塊巨大的鐵秤砣,幾乎喘不過氣來。

季如雪不動聲色地按了按林若軒的手背,又擡頭看了看天色:“先生,我們再拖兩天。”

……

這一天黃昏,忽然刮起了陣陣凄厲的朔風,不到片刻,天色便變得如同濃墨般漆黑,陰沉得仿佛已經入夜。

城裏百姓奔走相告:“變天了,暴風雪要來了!”

眼見可怕的暴風雪便要到來,女真也早早鳴金收兵了。

林若軒的身子本就有些弱,這些天一直在城牆上下奔波,累得整個人幾乎散了架,女真鳴金收兵之後,他只覺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連回府的力氣都沒有,索性和衣蜷縮在城牆上堆放物資的角落裏,打算稍微眯一會兒。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嘴唇上有些癢,又有些濕潤。

林若軒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舌尖碰到一個濡濕溫熱的東西,那東西被他輕輕一碰,忽然狠狠攫住他的舌頭,用力吮吸起來。

“唔,唔……”林若軒被弄得簡直喘不上氣,但他實在太累了,一時半會兒竟然醒不過來,只是稀裏糊塗地低低呻/吟了兩聲。

季如雪見他臉都憋紅了,終于放開了那張朝思暮想的唇。

他低頭細細端詳着林若軒,即便在睡夢之中,先生仍然緊蹙着眉頭,似乎還在擔心戰事,蒼白的臉頰因為方才的深吻,泛起了一層不健康的淺淡血色,而原本花瓣一樣的嘴唇,竟然裂了好幾道細細的血口子。

這些天,先生實在太累了。

季如雪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低頭吻住了那張幹裂的嘴唇。這一次的吻,比方才的深吻輕柔了許多,沒有強迫對方張嘴,也沒有吮吸對方的舌頭,只是細細舔吻着那些幹裂的血口子。

季如雪極盡溫柔地吻了許久許久,才緩緩擡起頭。

他垂眸望着那張被自己吻得帶上了暧昧水色的嘴唇,伸手摸了摸胸口那枚藏着情箋的小小香囊,輕聲道:“先生,我會贏的。”

說完之後,他不再猶豫,起身往城牆下走去。

此時天色已晚,朔風漸急,細碎的雪粒啪啪地打在臉上,城牆下的火把在風中飄搖不定,趙洪福早就帶了兩千名精銳騎兵,靜靜等候着季如雪,只待他一聲令下。

嚴躍站在一旁,神色十分憂慮。

季如雪翻身上馬,低聲吩咐道:“嚴躍,我和趙洪福今晚帶人偷襲女真糧草大營,你好好守着奉天府,待看到火光之後,便帶着一萬人馬,從正門傾巢而出,沖擊女真大營!除此之外,讓幾百名步兵拖着樹枝在城門來回奔跑,讓老百姓在後面擂鼓吶喊,動靜越大越好!”

嚴躍蹙緊了眉頭,“四殿下,這種天氣去偷營,太危險了。”

“你不用管我,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季如雪掂了掂手中沉重的銀槍,沉聲道,“趙洪福,出發。”

趙洪福帶着兩千名精銳騎兵,緊緊跟在季如雪後面,在這個暴風雪肆虐的嚴冬深夜,從奉天府的側門悄悄離開了。

黑夜之中,朔風鬼哭狼嚎,暴雪鋪天蓋地,數尺之外便已經看不清人影,雪花不再是輕柔的雪花,反而如同粗粝的鹽粒一般,劈頭蓋腦地打在身上,狂風更是像刀子般冰冷割臉,別說行軍偷襲了,就連睜開眼睛都很困難。

季如雪就在這樣的暴風雪夜,帶着僅僅兩千名精銳騎兵,踏着一尺多厚的積雪,遠遠繞了十幾裏地,終于在子時三刻,來到了女真糧草大營後面。

黑暗之中,他那雙孤狼一般的幽深眼珠,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前方影影綽綽的糧草大營,忽然輕輕一揮手,低聲道:“上。”

……

當守衛糧草的女真士兵們從美夢中驚醒的時候,遠遠近近都是震耳欲聾的厮殺聲,四面八方都是耀眼奪目的沖天火光!

“怎麽回事?到底怎麽了?!”

“有人偷營!”

“啊啊啊……”

大淵将士們怒吼着:“大淵援軍已至!”

“女真的糧草被燒了!”

“兄弟們上啊!”

“沖啊,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

女真大營亂成一片,簡直如同炸了鍋的螞蟻,誰也沒有想到,這樣的暴風雪夜,竟然還有人偷營!

趙洪福抹了一把臉上淋漓的鮮血,興奮道:“四殿下,糧草大營已經燒起來了,嚴将軍也出城了,咱們趕緊去和他彙合吧!”

季如雪揮槍挑落一名敵軍,眯眼望向遠處:“咱們帶的人,還剩多少?”

“不到一千。”趙洪福順着季如雪的目光望去,不由得悚然一驚,“四殿下,你不會是想要……不可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季如雪冷笑一聲,忽然将手中的銀槍高高揚起,同時縱聲長嘯,“大淵兒郎們,哪個有膽子的,随我去取葛爾敏人頭!”

趙洪福和剩餘的士兵們都怔然望着季如雪,一時間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熊熊火光之中,這位大淵朝的四皇子身着玄色暗甲,手中銀槍高高揚起,粘稠的鮮血順着槍杆緩緩滴落,漆黑冰冷的眼珠倒映着沖天烈焰,他看起來猶如天神,又猶如惡鬼!

季如雪不等衆人回過神來,一聲清嘯,縱馬便往單于大營沖去!

趙洪福只覺得胸口熱血沸騰,怒吼道:“四殿下千歲!大夥兒沖啊!咱們随四殿下去取葛爾敏人頭!”

“四殿下千歲!取葛爾敏人頭!沖啊!”大淵将士們怒吼着,跟着他們的四殿下沖向單于大營!

“四殿下千歲!”

“取葛爾敏人頭!”

火光中,呼喊中,季如雪一馬當先,随手挑落一名女真騎兵,又順手拔出對方腰上彎刀,狠狠往前甩去!

“咔嚓!”随着這清脆的響聲,單于大營的狼頭大旗,攔腰橫斷!

這時,遠處雜亂的馬蹄聲和呼喊聲也越來越響亮:“大淵援兵已至,爾等速速投降!”

“速速投降!”

“大旗已倒,單于已死!”

“葛爾敏死了!葛爾敏死了!”

暴雪之中,火光之中,鋪天蓋地的戰鼓和吶喊聲中,三十萬女真士兵慌成一團,誰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有些還沒來得及穿上甲胄就死在刀下,有些不知所措呆立原地,有些慌慌張張騎馬狂奔,無數人自相踐踏而死!

與此同時,單于大營外面,季如雪一刀砍斷狼頭大旗之後,耳後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風聲!

他耳力極好,反應又快,立刻往後仰去!

一柄薄如蟬翼的雪亮彎刀,幾乎是貼着他的鼻子,狠狠掠了過去!幾根飛舞的發絲飄散在風中!

葛爾敏揚手接住飛回的彎刀,厲聲向四周抱頭亂竄的女真士兵們喝道:“一群廢物,慌什麽慌?!看我怎麽取大淵皇子的腦袋!”

季如雪冷笑一聲,手持銀槍,拍馬迎了上去!

“來得好!”葛爾敏大喝一聲。

在距離葛爾敏數丈的時候,季如雪卻縱馬掠了開去,而後狠狠揮出銀槍,直接将大賬外燃燒的火盆打翻在地,煤塊帶着火星四處飛濺!

此時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暴風雪越發大了,遠處糧倉的火光時隐時現,火盆打翻之後,附近登時暗了下來!

葛爾敏眼前陡然一片昏暗,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他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手腕一痛,彎刀登時脫手而出!

“奸詐小人!”

葛爾敏極其惱怒地大吼一聲,但眼前一片昏暗,到底不敢戀戰,只能一聲呼喝,帶着一群精銳騎兵,斜斜突圍而去!

單于既退,餘下的女真士兵四下逃散,潰不成軍!

季如雪眯了眯眼睛,正要拍馬向葛爾敏追去,卻忽然被人叫住了:“四殿下!”

“四殿下,你沒事吧?”嚴躍一邊呼喊,一邊縱馬奔了過來,他身後還跟着一匹馬,馬上的人正是李征。

李征捋着胡子,肥臉幾乎笑成了一朵花:“不錯,不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四殿下,你這次可是立了大功啦!”

季如雪不耐煩道:“李大人,我還要去追葛爾敏。”

李征一雙小眼珠骨碌碌一轉:“葛爾敏如今怎麽樣?他身邊還有多少人?往哪裏逃了?”

季如雪聽他這樣問,心中忽然微微一動,瞬間便有了主意:“方才太亂了,葛爾敏只帶了幾個殘兵,往回雁山方向逃去了,我正打算去追。”

李征猶豫了一下:“這樣啊……”

季如雪暗暗冷笑,這狗官定然想搶奪活捉葛爾敏的功勞,但又有些害怕,所以才這麽躊躇。

他眯了眯眼睛,裝作非常着急的樣子:“李大人,我再不去追,可就來不及了!”

嚴躍也急道:“李大人,就讓四殿下趕緊去吧,那可是女真大單于!”

李征咬了咬牙:“四殿下,本官同你一起去!”

此話正中季如雪下懷,但他卻故意猶猶豫豫道:“這,這恐怕不太好吧。”

李征瞪大了一雙小眼睛:“本官只是想助你一臂之力而已,怎麽,難道四殿下怕我搶了你的功勞?”

季如雪躊躇良久,做出不情不願的樣子:“那……那李大人随我來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