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第五十章

“既然四殿下都這麽說了,那本官就和四殿下一同前往,也算是助四殿下一臂之力。吳統領,你帶人跟着本官!”

李征一邊說話,一邊揮了揮手,立刻便有數十名總督府的親兵圍了上來,護着這位大腹便便的遼東總督,往回雁山的方向去了。

“趙千戶,咱們也跟上吧。”季如雪心中暗暗冷笑,臉上卻不動聲色,帶着趙洪福和幾百名士兵跟了上去。

數十裏地之後,趙洪福一行人便漸漸有些跟不上了,畢竟他們随同季如雪偷襲女真大營,累了整整一宿。

趙洪福望着前方李征等人的背影,苦着臉道:“四殿下,雖然李大人很着急,可我們這些兄弟已經累了一宿了,實在不行了。”

季如雪沉吟道:“那這樣吧,我先去保護李大人,趙千戶你們慢慢過來,不用着急。”

趙洪福嘆道:“也只有這樣了。四殿下,你自己小心些。”

季如雪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麽,兩條長腿輕輕一夾,縱馬向前方的李征隊伍追去。

半個時辰之後,天色已經蒙蒙亮,東方泛起了一層淡淡的魚肚白,暴風雪漸漸停了,李征和季如雪一行人終于來到了回雁山腳,落葉溝近在眼前。

李征望着那幽深的溝口,有些猶豫地回過頭:“四殿下,怎麽一直沒看見葛爾敏的蹤影?也沒看見馬蹄印?”

季如雪解釋道:“昨晚的雪很大,馬蹄印很快便被雪蓋住了,自然看不見。我親眼所見,葛爾敏帶了幾個受傷的殘兵,往回雁山方向逃走了,依我猜測,他多半想抄小路,直接穿過落葉溝,然後直奔大平關,那裏還有他的一萬人馬。”

李征躊躇道:“你真的看清楚了?葛爾敏只帶了幾個受傷的殘兵?”

季如雪篤定道:“我看得一清二楚,絕對沒錯。”

李征還在遲疑,一名親兵谄媚笑道:“大人,咱們趕緊進溝吧,那可是葛爾敏,女真大單于!大人守住了奉天府,已然立了大功,如果再生擒葛爾敏,皇上還不知道會怎麽嘉獎大人呢!”

其餘親兵紛紛附和:“是啊,是啊!這可是立功的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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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征咬了咬牙,終于道:“進溝!”

季如雪目送李征和十二名親兵一起進了落葉溝,唇角微微一勾,也拍馬跟了進去。

回雁山,落葉溝底。

天色漸漸亮了,肆虐一夜的暴風雪終于停了下來,朝陽映照着溝底厚厚的積雪,泛起一層奇異的朦胧緋色。

不久之前,這裏剛剛發生過一場極其慘烈的圍剿戰,大淵朝折損了整整十三萬精兵,但是一整夜的暴風雪之後,大部分士兵和馬匹的屍體都被埋在了深深的積雪下面,偶爾有幾具屍體露出東倒西歪的上半身,一幅破破爛爛的奉天府大旗有氣無力地斜插在雪地裏。

一行人行走在溝底,也算是舊地重游,心裏都有種異樣的感覺。

李征帶着十二名親兵走在前面,馬蹄陷入松軟的積雪之中,發出柔和的“沙沙”聲,除此之外,溝底再沒有任何聲音,靜谧到了極點。

季如雪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前面的十三騎,漆黑冰冷的眼珠裏沒有一絲感情,仿佛看着十三個死人。

忽然,他的眼角瞥到了什麽,嘴角忍不住微微一勾,而後整個人輕巧地一側腰,從一具凍僵的女真士兵屍體旁邊,撿起了一個箭筒,裏面還有數十支纖長的白羽箭。

前不久,季如雪便中過這種箭,林若軒給他挖出箭頭之後,他還細細觀察過那枚鋒利的箭頭,女真的箭雖然也是白羽箭,但箭頭上刻了一個小小的狼頭。

季如雪将那個箭筒挂在腰側,然後輕手輕腳地抽出一支箭,瞄準了前方一個親兵,手指毫不猶豫地一松!然後又是一箭,再一箭!

“嗖——”

“嗖——”

“嗖——”

前方三人猝然倒下,馬兒驚聲長鳴:“嘶……”

“什麽人?!”

“怎麽回事?”

李征和剩下九個親兵大驚失色,紛紛呼喝着調轉馬頭,待看清楚之後,每一個人臉上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你,你……”

“四殿下,你怎麽……”

“他要殺咱們!”

“季如雪和女真勾結,意欲謀反!快給本官拿下這逆賊!別怕,他只有一個人!”李征瞬間便反應過來,立刻大吼一聲!

“沖啊,拿下逆賊!”九名親兵揮舞着雪亮的長刀,向季如雪沖來!

季如雪表情都沒變,挽弓搭箭,一箭一箭,又是一箭!再一箭!

“嗖嗖——嗖嗖——嗖嗖嗖——”

“啊啊啊——”七名親兵紛紛墜馬,激起一片蓬松的雪霧!一時間人仰馬翻,慘叫連連!

最後兩名親兵是一對雙生子,他們武功最高,配合也最好,電光石火間,兩柄長刀一左一右,向季如雪橫掃而來!

刀光閃爍,避無可避!眼見季如雪便要命喪當場!

季如雪咬緊牙關,等到最後一瞬,才猛地仰身!

“啊啊——”兩名親兵收刀不及,只聽“嗤嗤”兩聲輕響,竟然互相砍中了對方脖頸,登時鮮血噴湧,雙雙栽下馬去!

李征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肥臉簌簌顫動,而後拍馬便跑!

季如雪眯了眯眼睛,再次挽弓搭箭,但箭頭卻并沒有對準李征,而是對準了李征馬匹的臀部。

“嘶……”馬兒前蹄高高揚起,直接将李征摔了下去!

李征在松軟的雪地上打了一個滾,然後連滾帶爬地往前逃去,季如雪縱馬急奔,瞬間便趕了上去!

“咔嚓!咔嚓!”

只聽兩聲清脆的聲音,李征兩條大腿腿骨,都被馬蹄狠狠踩斷!

“啊啊——”李征痛得長聲慘叫,抱着腿在雪地上胡亂打起滾來,凄厲的慘叫聲回蕩在寂靜的谷底,驚起了一群雪後覓食的烏鴉:“哇~哇~哇~”

季如雪輕輕一扯缰繩,十分優雅地調轉馬頭,緩緩在李征面前停下。

他居高臨下地望着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遼東總督:“李大人。”

李征痛得簌簌發抖,臉上的肥肉劇烈哆嗦着,豆大的汗水從額頭滾落下來:“殿下,饒命,饒命啊……”

季如雪嗤笑一聲,極其輕盈地從馬背上跳了下來,不緊不慢地走到李征面前:“饒命?李大人這是在求我饒命?”

李征顫聲道:“只,只要殿下饒了我,這次奉天府解圍的功勞,本官……下官全部讓給殿下。”

季如雪一字一頓道:“讓、給、我?”

“不不不,下,下官把功勞還,還給殿下。”

“還有呢?”

“下,下官願意再贈給殿下黃金萬兩,下官府裏還有兩名十六歲的美貌歌女,是別人送的,下官還沒來得及享用,都,都送給殿下。”

季如雪冷冷看着他,話都懶得說。

李征見他不為所動,一對小眼珠子急得到處亂轉,然後哀求道:“下,下官明白了,落葉溝折損十三萬精兵的事情,下官願意承擔全部責任……”

季如雪嘆了口氣:“李大人,看來你還是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麽錯。”

李征顫聲道:“還,還請殿下明示。”

季如雪冷笑一聲,忽然一步踏前,左手狠狠揪住這位遼東總督的頭發,右手直接左右開弓,正正反反抽了他十幾個耳光!

“啪!啪!!啪!!!”

季如雪手勁極大,十幾個耳光之後,李征那張肥臉已經腫得不成樣子,仿佛一顆碩大的豬頭,而後“哇”地一聲,嘔出一大口鮮血,鮮血裏面還有大半顆牙齒!

季如雪冷冷道:“這下明白了嗎?”

“呼,呼,呼……”李征被打得暈頭轉向,趴在地上拼命喘着粗氣,過了許久才啞聲道,“明,明白了,是下官的錯,下官不該對林大人動手,求殿下饒恕……”

季如雪盯着他看了片刻,緩緩點了點頭:“既然李大人明白了,那我便給你一個痛快。”

李征陡然瞪大了眼睛,連骨折的痛楚都顧不上了,整個人撲倒在地,拼命磕起頭來:“殿下饒命,殿下饒命!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啊!”

季如雪垂眸看着他苦苦哀求的樣子,雪白的臉上毫無表情:“磕完了嗎?磕完了我就要動手了。”

李征劇烈地發着抖,紅腫的肥臉上忽然露出極其仇恨的惡毒表情,嘶聲大吼道:“季如雪你個小畜生,我父親李文博乃是當今內閣首輔,我外甥季如海馬上就是一國儲君,以後便是一國之君!你他媽算什麽東西,竟然敢動我?!你不怕我外甥活剮了你?!”

季如雪微微一愣,忍不住失笑出聲:“哈哈哈……”

“你,你笑什麽?”

季如雪緩緩俯下/身,輕輕拍了拍李征的臉,聲音低柔得近乎耳語:“李大人,你的另一個外甥,那位死鬼太子季如淵,便是被我活活燒死的……你覺得我會怕季如海?”

李征的表情凝固了一瞬,而後幾乎目眦欲裂:“你,是你!是你殺了淵兒!你這個該死的小畜生,你喪盡天良……”

季如雪扯了扯嘴角,并不在乎李征亂吼亂叫些什麽,修長結實的胳膊別住對方粗短的脖頸,然後狠狠一擰。

“咔嚓!”

随着一聲清脆的斷裂聲,李征的眼睛陡然凸了出來,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噗——”

而後,那顆肥碩的腦袋,便軟沓沓地垂了下去,耳朵、眼睛、鼻孔裏都流出血來,看起來極為可怖。

“啧,惡心。”季如雪松開胳膊,把李征的屍體推到一旁,十分嫌棄地抹了抹臉上噴濺的血跡。

他忽然想起什麽,趕緊低頭望去。

果然,雪白的鞋幫也濺上了兩點血跡。

“唉,我的鞋!”季如雪頓時急了,慌慌張張抓起一團雪,努力擦着鞋幫。

過了好一會兒,季如雪才把鞋幫擦幹淨,然後又抓了一團雪,把臉上的血跡也擦得幹幹淨淨,他不想讓林若軒看見這些血跡。不知道為什麽,當年他向先生隐瞞了燒死太子的事情,而如今虐殺李征這件事情,他也不想讓先生知道。

他希望先生覺得自己很幹淨。

季如雪擦完血跡之後,又琢磨了一會兒,葛爾敏多半已經回大平關了,再追下去也沒有意義,自己得回去見先生了。

他打定主意,便翻身上馬,來來回回地将李征的屍體踩踏得面目全非,又把頭發弄得十分淩亂,做出一副剛剛打鬥過的樣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騎着馬往溝口去了。

剛出溝口,迎面便碰見趙洪福一行人。

趙洪福急道:“四殿下,你沒事吧?葛爾敏呢?李大人呢?”

季如雪喘了口氣,悲痛欲絕道:“趙千戶,我們中了女真殘部的埋伏!李大人他……他已經去了!”

……

林若軒和嚴躍站在奉天府城門,嚴躍還算冷靜,林若軒則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極其焦急地來回走着。

昨晚半夜火光亮起,殺聲震天,他才知道季如雪居然瞞着自己,在暴風雪中繞行十幾裏地,去偷襲女真糧草大營了!

剛剛聽到消息的時候,林若軒腦子裏一片空白,幾乎想要立刻沖出城去,卻被嚴躍死死攔住了,直到聽說季如雪偷營成功,他的一顆心才終于從九天之上,落回了嗓子眼裏。

可那小子居然并不回城,反而去追葛爾敏了!

林若軒簡直又氣又急,葛爾敏肯定一路逃回大平關了,大平關還有女真的一萬精兵,季如雪這小子瘋了嗎?!

他頓了頓足,再也等不下去了,轉身吩咐嚴躍:“嚴躍,你撥兩千精兵給我,我要去大平關看個究竟……”

嚴躍并不回答,只愣愣盯着他的身後,張大了嘴巴。

“嚴将軍,你怎麽……”林若軒話未說完,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猛地回過身去!

他什麽都還沒看見,便被狠狠擁入了一個懷抱。

對方的手臂如同鐵箍般死死摟着他,厚重的玄鐵铠甲還帶着冬日冰冷的寒意,陣陣熏人欲嘔的血腥味迎面撲來,這實在不是一個溫暖的擁抱,也不是一個美好的擁抱,卻讓林若軒幾乎戰栗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擡起手,緊緊回抱住了面前的人,顫聲道:“殿下……不,阿雪,阿雪……”

對方微微一震,雙臂猛地收緊了,灼熱急促的呼吸撲在他的耳畔,冰冷幹澀的嘴唇輕輕蹭着他的發鬓:“先生,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兩人不知道抱了多久,才終于緩緩分開,而後拉着手,看着對方傻笑。

林若軒仰頭望着自家小孩,如今的季如雪又高又結實,還那麽厲害,已經完全可以獨擋一面了,可是那張雪白無暇的面孔,那雙滿含笑意的漆黑眼珠,還是和當年一模一樣,那麽純澈幹淨,又那麽英勇無畏。

這是他的殿下,這是他的阿雪,他的阿雪已經長成了最好的樣子,再也不會像書裏反派那樣殘忍陰暗,也不會像書裏反派那樣,落得一個孤獨終老的凄涼結局。

想到這裏,林若軒不由自主地捏緊了季如雪的手,又是欣慰感慨,又是歡喜不已。

季如雪垂眸看着他,雪白的耳廓慢慢泛起一點粉色:“先生就這麽喜……擔心我?”

“廢話!你都不知道,我聽說你去偷襲女真大營,我,我……”林若軒的聲音啞得說不下去了,這小子的兵法都學到狗肚子去了,一味地铤而走險,簡直瘋了!

季如雪看着他那個樣子,明眸微微閃動,只覺得胸口那種沸騰般的滾燙愛意,幾乎要滿溢出來。

這時,一個小兵跑過來,遞了一封信給嚴躍,嚴躍打開一看,忽然愣了愣。

他盯着手裏的信,蹙起了眉頭:“四殿下,林大人,葛爾敏已經逃回大平關了,他派人送了一封信過來,說願意跟我們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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