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初入言府
第二十五章 初入言府
不過一日之內,盛京城中就有兩件趣事被傳的沸沸揚揚,成了百姓茶餘飯後津津樂道之事。
其一,乃張侍郎府上的公子張朝被盛京小霸王裴淩按在青樓門前打尿了褲子,還順帶認了個野爹。其二,便是言國公言安在回府途中被找上門的私生女當街攔了馬車,認親。
言國公府內堂中,言清漓靜靜站在地當間,玉竹伴在她身側,在她們二人面前,還有一方銅盆,銅盆中置着清水,清水中有兩滴鮮血緩緩融合。
言國公手裏攥着一塊玉佩,盯着那兩滴融在一起的血珠詫嘆道:“竟真是本公爺的女兒。”
下午言清漓找上門時,言國公尚還有些不敢确定,畢竟過去了近二十年,他聽到那顧氏的名字時全然未記起是誰。直到言清漓将一塊玉佩交給他後,他才恍然記起了當年确曾與一藥商之女發生過露水情緣,他雖已記不清那女子的樣貌了,但這玉佩可是記得的。
這玉佩乃是當年昌惠帝的賞賜,言國公依稀記得他與那顧氏一夜春宵後,顧氏曾羞羞怯怯的問起成婚一事,可那時他的正妻才剛剛病逝不久,若此時納妾着實不合時宜,會讓人在背後戳他言國公的脊梁骨,說不定還會被禦史彈劾到皇上面前,于是他便随手将這玉佩給了那顧氏以作安撫,還随意捏造了個身份,謊稱日後去提親,顧氏這才放心的離開了盛京。他原本也想着待喪期過了派人将那顧氏接來,只是後來府裏又添了新人,他便徹底将此事給忘了。
言清漓掃了眼那兩滴相融的血,嘴角勾起淺淺笑意,向言國公福身道:“清漓所言句句非虛,不然也不敢如此貿然尋來,着實是越州家中已無親人在世,走投無路之下才前來投奔。”
不得不說,言國公雖然是個廢材,但确實生了副好皮囊,如今他已年近五旬,卻依然儀表堂堂、器宇不凡,細看之下,言清漓的眉眼還與言國公有那麽兩三分相似,言國公在滴血認親後已經徹底相信言清漓是她的女兒了,他拍了拍言清漓的肩膀,感嘆道:“是為父不好,這些年苦了你和你母親了。”
言清漓頓時紅了眼眶。
一旁的孟氏見狀,忙起身上前用手裏的帕子點了點言清漓的眼角,柔聲安慰:“多标致的姑娘啊!快別哭了,今後言府便是你的新家了,再不會無依無靠。”
孟氏乃是言國公的側室,言國公自正妻病逝後并未續弦,是以這言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務都一直是孟氏在打典。
孟氏本名孟芸,父親是太史令,雖品級不高,但卻是地地道道的書香門第。與言琛的母親、言國公已經去世的正妻慕氏不同,慕氏是歸德将軍之女,出自武将之家,而孟氏則是實實在在的大家閨秀,不僅性子柔婉,相貌也出挑,平日裏很得言國公寵愛。
慕氏病逝後,孟氏雖未被扶正,但她側室的身份在言府女眷中已是地位最高,且她還育有一子一女,言國公便也默認她是這言府的當家主母了。
但言清漓卻知道,這位孟氏可絕非如表面這般良善,實際上孟氏不僅善妒且心狠手辣。
言國公的後院中,除了正妻和側室外,還有五房妾室,可他的子女,卻只四個。分別是正妻慕氏所出的嫡子言琛,孟氏所出的二公子言珲與大小姐言婉,以及三姨娘所出的二小姐言如,除此之外,其他妾室一無所出,想想便也知其中蹊跷。
孟氏打的什麽主意其實也不難猜出。
慕氏十幾年前就死了,只留下一個嫡子言琛,而言琛常年在外征戰,刀劍無眼,指不定哪日就會殒命殺場。若言琛死了,言國公的爵位必定落在她兒子言珲頭上。再退一步講,就算言琛一直好好地活着,可他是個領兵的将軍,要四處帶兵打仗,常年不在盛京,這言府中可令言國公所依仗的也就剩下一個言珲,言珲借着父兄的名號在官場謀個好前程也是輕而易舉之事。
況且言琛早晚是要成家分府的,待言琛走了,言國公府的家業便都是言珲一人的,可若言國公的其他妾室生了兒子,那便與言珲有了競争。孟氏自然不允這種情況發生。
至于為何三姨娘吳氏能生下女兒言如,是因吳氏曾是戲樓名伶,言國公将她養在了外室,直到生産後才被接回府中。孟氏對此事全然不知,未來得及阻止,索性吳氏後來生的是個女兒,對言珲并無威脅。
今次言清漓之所以要當街攔住言國公的馬車認親,也是顧忌到了孟氏這一因素。
若她悄無聲息的前往言府認親,孟氏見她一個孤寡無依的女子,說不定會暗中讓人将她打殺了。考慮到這一點,言清漓才故意将認親一事鬧大,讓滿城百姓的成千上萬雙眼睛瞧着,言府中這些居心叵測之人便不能輕舉妄動,認與不認她,至少都要給外面那麽多雙眼睛一個交代。
言國公的幾個妾室見老爺和主母都如是說了,便知是認下了言清漓的意思,也紛紛跟着安慰了幾句。
言清漓虛虛的拭了拭淚,掩住眼底的思量,向孟氏福了福身:“清漓謝過國公爺,謝過夫人。”
孟氏親昵的握住她的手,有些嗔怪:“還叫什麽國公爺和夫人?今後該改口叫父親、母親了。”
言清漓在心中冷笑,她的父親母親豈是這二人可頂替的?只不過形勢所迫,她也只能暫且忍下心中厭惡。
“父——”
“慢着。”
一道低沉的聲音出現在身後,将言清漓剛要脫出口的父親二字生生打斷。
言琛一進來便看到那個背對着她女子,她今日換上了女裝,一襲天青色水藍褶裙,細腰不盈一握,烏發用白玉簪子挑起了一绺,于腦後挽成一個簡單的發髻,其餘青絲如瀑垂下,氣質天成,端看背影便知是個容色俱佳的女子。
言琛死死的盯着那個背影,竟有些不敢上前。
“之恒?”言國公一愣,未想到進了宮的言琛這麽快便回來了,剛要露出慈父之笑,另一邊從開始就冷眼瞧着認親這一幕的二小姐言婉,忽地就站起了身。
言婉見到言琛時,臉上那種不屑的神色轉瞬便換成了濡慕,她欣喜又激動的捏着帕子向言琛道:“兄長!”
言清漓聞聲回頭去看,剛好與那雙冰冷幽沉的眸子撞上。
言琛看清這少女的臉,心中的城牆倏地就裂開了縫,他沒有錯過那少女的每一個細微表情——瞳孔微張,神情錯愕,看樣子她确實未曾想到會見到他。
只是,天下真的有如此巧合之事嗎?
言婉未得到言琛的回應咬着唇有些不甘,孟氏怕女兒繼續出糗,忙開口口道:“之恒,這是清漓,你父親流落在外的女兒,今日——”
“我已知曉,二娘不必多言。”言琛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孟氏,這讓孟氏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可礙于言國公在場,她又只能努力的維持着溫婉的形象。
言琛擡腳走到言清漓面前,走的每一步都像綁了萬斤的沙袋一般沉重,言清漓眼裏的驚詫仍未散去,呆呆的看着言琛。
見言琛一直盯着言清漓看,言國公試探問道:“琛兒,可有何不妥?”
言國公對自己這個兒子是存了三分畏懼的,先不說言琛本性冷漠,對府中親人都不親近,就說如今言國公府能立于朝堂,被當今聖上所倚重,還不全賴着言琛?這言府上上下下,就沒人敢得罪言琛的,包括言國公這個當爹的。
言琛向來厭惡言國公風流成性,當初他的母親慕氏便是因言國公一再流連花叢,心灰意冷之下積郁成疾,故而病逝。而此時突然找上門來個私生女,言國公心虛不已。
“時隔十八年,父親怎能确定她便是你的女兒?就不會是有人蓄意冒認嗎?”言琛的目光始終定在言清漓臉上,試圖從她眼睛裏看出點什麽,可那少女站的筆直,目光澄澈、坦坦蕩蕩,竟是半分不懼怕他這極具壓力的目光。
言國公見言琛不是惱他風流之事,便放心笑道:“為父已與漓兒滴血驗親,她定是我言安的女兒無疑了。”
對于言清漓這個突然冒出的女兒,言國公并未有太多感情,他之所以有幾分高興,是因這私生女竟比之府裏的兩位小姐更加出挑,容貌取了他與那顧氏的優點來長,簡直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這于言府來說,不是壞事。
女兒嘛!早晚要嫁了的,說不定還可聯上一門好姻親。
聽到“滴血驗親”四個字,言琛心中的城牆的那道裂縫,頃刻間裂成了蜘蛛網,轟的一下崩塌。可他仍在不死心的找各種理由說服自己,這她是大夫,說不定是用了什麽手段使血液相容也不無可能。
他緊抿着唇,突然做出了一個不合适的舉動。
“跟我出來。”言琛不由分說的握住言清漓的手腕,在所有人吃驚的目光下,将她拽去了外面。
—第二十六章 哭給你看
“放手!放開我!”
言清漓萬萬沒想到言琛會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直接将她拉出來,她拼命去甩他的手,可那雙手就像釘在了她手腕上一般,任憑她怎麽抽也抽不出來。
言琛将言清漓拉到一個涼亭裏。
言國公此人貪圖享樂,又愛附庸風雅,這言府中的建築都修建的別具一格,亭臺樓閣、假山流水随處可見,景色優美堪比昌惠帝的行宮,而言琛與言清漓身處的這涼亭處在一片池塘中心,四周都是水,無人能靠近。
言琛松開言清漓的手,冷眸漆黑一片,他盯了言清漓半晌後,沉聲質問:“你到底是誰?”
言清漓此時已褪去了方才見到言琛時的驚愕,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臉平靜道:“言清漓,言國公言安的女兒。”
言琛氣笑了:“好一個言清漓,好一個言國公的女兒。”
他還是第一次見言清漓着女裝,果然如他想象過的一樣,清姿麗質、絕色動人。可他看着這張臉時,想到的都是容陽城那夜,她與他衣衫盡濕泡在浴桶中的樣子,她握着他的欲望含羞撫弄的樣子,她被他吻着揉着輕輕呻吟的樣子。
言琛目光冷下來:“你與寧天麟是何關系?是他派你來接近我的?”
言清漓心中陡然一驚,她猜到言琛可能會因寧天麟到訪容陽對他們起疑,但她沒想到言琛竟猜的這樣準,一下便猜了個正着。
她努力讓自己不露出任何破綻,做出不解的表情,微微蹙眉道:“寧天麟是何人?我并不知道。”
“不知道?”言琛向她逼近了一步,身上透着月露般的涼意:“你那日不是為他診治了一個下午的腿疾嗎?”
言清漓惱道:“那位公子叫寧天麟嗎?我只知他是董大人的貴客,為他施了兩次針罷了。”明明總是表現出一副對她漠不關心的樣子,竟是連她在寧天麟房裏呆了多久都知道。
言清漓心裏有了底。
言琛眯起眼眸:“你當真不認得他?若你們互不相識,何以會那麽巧都從越州而來?又一前一後出現在容陽?我若沒猜錯,你來越州解決疫症也是背後有人指使吧?若不然,你為何一直主動接近我?為何又要幫我解了那催情香?如今,又搞了一出滴血認親的好戲,跑來言府做我言琛的妹妹?
言琛握着拳,等着言清漓給他回答。此刻,他竟生出一絲期待,希望她真的是寧天麟或是其他勢力派來故意接近他的人。
言清漓微微偏過頭,倔強的咬着下唇,在言琛穿透一切的目光下,眼眶漸漸紅了。
“你以為,我想做你妹妹嗎?燕、公、子。”她咬着牙念出燕公子三個字,随後深吸一口氣,黑琉璃般的眸子裏瞬間覆上了一層水汽。
言琛一震,她這是……哭了?
“是啊,我是故意接近你。”言清漓擡眸看向言琛,眼裏那水汽逐漸凝聚成了晶瑩水珠,而後她輕眨了下眼,那水珠便潸然滑落,楚楚動人極了。
“可我接近你,不是因為有誰指派!我接近你,只因在容陽城樓上第一眼見到你,便傾心于你!”言清漓自嘲道:“你以為,我真的會随随便便為一個男人不顧清白幫他解了催情香嗎?不是因為我是醫者,也不是因為我不忍見死不救!
言清漓擡高了音量,一雙眸子鎖在言琛臉上,滿是隐忍的傾慕:“是因為我傾心你!”
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仿佛要将藏在心裏的話也如那淚珠子一樣傾瀉而出:“可你說你已定了親,你不能娶我。好……那我便與你劃清界限,可你為什麽就成了言小公爺!為什麽突然成了我的哥哥!”
言清漓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委屈:“言琛,若你當初便坦言了身份,我便會知道你是我的親人,若你早說,我又豈會對自己的哥哥生出那樣的心思?明明是你欺騙在先,如今你卻反來質疑我!我倒是要問問,當初自稱燕公子的人,難道不是你嗎!?”
一通反向指責傾吐完畢,言清漓就哭着跑開了。
她這個人原本就不愛哭,方才是刻意回想起楚家被抄家那夜的情形,才醞釀出了淚意。只是這一回想,便真的有些難過,尤其是白日遠遠的見着了蘇凝霜,将她滿心的恨意又勾了起來,一腔怒火正不知何處發洩呢。
言清漓怕自己的恨意太過明顯,便只能作出這傷心之态趕緊從言琛面前逃開。躲開了那道攝人的視線後,她才逐漸冷靜下來。
為今之計,她也不想等寧天麟慢慢去拉攏言琛了,依她所見,言琛應已對她動了幾分情意,那她便好好利用這幾分情意,将它轉為揮之不去的愛意。
前世她時常出入後宮為嫔妃診治私疾,有些性子放得開的嫔妃便偶爾會逗她,與她談論一些禦男之術。
其中,女人的眼淚便是一種最為方便的武器。
言琛楞楞的站在原地,一貫冷情的神情難掩震驚,在聽到言清漓哭着說出她對他傾心時,心仿佛突然被什麽東西裹住了,驟然收緊,而後,又隐有一絲……喜悅?
內堂中,言安遅遅不見言琛與言清漓回來,便差下人出去看看。言婉卻突然站了出來,阻了那下人,親自攬下個差事。
其實言婉早就按耐不住了。
言琛向來都是漠視周圍一切人,對他們這些親人都不例外,可他方才竟似動了火氣?那言清漓何德何能,竟牽動了言琛的情緒?言琛與那言清漓可是之前就認得?他們之前是何關系?言琛可知道那言清漓是他妹妹?
言婉心中閃過無數猜測,心也愈發的沉。
沒人知道,堂堂言國公府的大小姐,竟對自己的嫡兄生出龌龊的绮念。這件事言婉藏的很好,大抵只有她的母親孟芸和貼身的婢女瞧出了兩分。
言婉如今十九,正是到了該嫁人的年紀,甚至都已經有些晚了,盛京中如她這個年紀的女子,即便未嫁人,也早該定了親,可言婉卻仍是待字閨中,連門差不多的婚事都未曾定下。
孟芸怕言婉當真對言琛存了背倫的念頭,便一直急着為她相看人家,可言婉卻總是找理由拒絕,為的就是想多于府中留上一留,如此,她便能多些日子伴在言琛身邊,。
之前言府中只有兩位小姐,除了言婉便只剩個姨娘所出的言如,言如是個悶不吭聲的悶瓜,言琛大概都不記得自己還有這麽個妹妹,言婉一直認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可如今卻突然又多了個言清漓,且容貌氣質樣樣都高于言婉,言婉自是十分不喜,若是那言清漓也如她一般,對言琛存了什麽不該存的心思,于進府前就刻意搭上了言琛,那便更是可惡至極了。
正這般想着,言婉就看到言清漓紅着眼睛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