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沈哲番外——風筝線 束縛

第23章 沈哲番外——風筝線 束縛

沈哲番外——風筝線

下雨了, 很不湊巧,他今天沒有帶傘,他是不喜歡帶傘的, 大概是因為自虐一般想要記住雨天。

春雨常是下得綿柔細密, 站在屋檐下的沈哲伸出手, 任由雨點打濕了他的手掌,初春的寒意順着潮濕感在他掌心蔓延開。

恍惚朦胧的錯覺中,沈哲仿佛又聽見了如沸水般嘈雜的人聲和尖叫聲,還有若有若無的腥甜味道。

沈哲忽而生出了一種割裂感,現實的自己和過去回憶的割裂感。

其實沈哲很少去回憶童年, 因為對他來說,小時候的記憶并不是什麽值得反複咀嚼回味的好東西,甚至可以說是灰暗不悅的。

少年時期的時間常常在黑暗的等待中一點點消磨殆盡。

他在父母那, 似乎永遠是只占據了天平的一小部分重量,比起工作,他就顯得沒那麽重要了。

起初他還會哭鬧, 會求着父母多陪陪他,但換來的只是平日溫柔的母親嚴肅認真地讓他聽話,還将哭鬧的他鎖進了房間裏。

母親常說的一句話就是, 阿哲要乖, 要聽話,否則爸爸媽媽就要把你丢掉了。

年幼的他常常會被母親的這番話吓到, 一個人待在家裏的時候, 便害怕母親父親不要他了,再也不回來了。

而這樣的恐懼,在發現自己似乎能感覺到那些已經死去的存在之後愈發深重。

客觀來說,父母的教育可以說是極其失敗的。

可他卻為了追逐母親和父親那點略帶認可的目光, 符合他們期待地一步一步成為大家口中的好學生,費盡心力地斬獲各種獎項,他會僞裝出擅長和人打交道的模樣,在老師同學面前謙和守禮。

但即使這麽符合他們的期待,最終換來的也不過是母親離開家時低頭摸摸他的頭,再誇一句阿哲好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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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是想,他大概是性格就不讨人喜歡吧,所以父母和他之間的關系才會生疏得像陌生人。

一直到那個抱着玩偶,穿着粉白裙子的小女孩出現,站在樓梯上的少年沈哲垂下眼,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的父母溫柔地蹲下來,笑着問她。

“青青以後就住我們家好不好?”

那一刻,沈哲忽然覺得自己才像是這個家的多餘的東西。

他的父母從他身上總結出教育的經驗教訓,開始學會放下工作,用大部分的時間去陪伴那個女孩的成長。

所以,他是什麽?教育經驗總結的犧牲品嗎?

不,對于母親和父親來說,他是教育的成功品才對。

真的是這樣嗎?

于是沈哲開始撕下了所有的僞裝,他在手腕上和腹部紋了圖案,他學會了抽煙,學會了逃課。

得知他所有轉變的母親似乎開始變得重視他了,但沈哲只是淡漠地承受着父親憤怒的毆打,以及母親失望地看着自己的目光,他們流下了傷心的眼淚,将所有痛苦的情緒都宣洩在他身上。

脊背上來自父親給予的傷痕,似乎還隐隐作痛,母親在看到他身上的紋身時,震驚憤怒而痛苦。

但這樣胡鬧帶來的注視也不過只有片刻罷了。

他們在試圖“掰正”走上歧途的他失敗後,将目光轉向了那個常在角落偷偷看着自己的女孩,她乖巧禮貌,卻很敏銳地不敢輕易靠近自己。

沈哲朝着縮在角落的小女孩露出了一個極具恐吓性質的笑容。

果不其然,将她吓得大哭地跑上樓躲進了房間裏。

擅長裝可憐博取別人同情心的煩人家夥。

再後來,就是沈哲這輩子都不願意回憶的噩夢,父母死在了同樣細雨綿綿的春天,死在了帶那個孩子去散心的路上。

少年的沈哲趕到的時候,只看到了兩具已經裝進了裹屍袋的屍體,還有連雨水都沖刷不掉的紅白混合物,以及站在馬路邊緣上無助哭泣的小女孩。

這個家夥流着眼淚想要接近他,哭着喊他哥哥,稚嫩細弱的哭聲,幾乎點燃了沈哲長期以來積攢的所有怒火。

他想,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這個家夥。

好看的黑衣少年擡手揮開了湊過來的小孩,臉上是毫無掩飾的厭惡和憎恨。

“滾開。”

父母葬禮的那天,同樣是雨天,他撐着一把漆黑的雨傘,靜默無聲地看着一鏟接着一鏟的土掩蓋上骨灰盒,他應該松一口氣的,長久以來在父母的期待和遺忘中長大,該放松了,但他只覺得,連呼吸間都夾雜着血腥氣。

或許,進入管理局的選擇,也是來源于這樣說不清道不明近乎病态的執念。

父母二人不曾現身,源于愧疚;而他從未嘗試過見他們,源于恨意。

午夜驚醒的時候,他也會沉默地靠坐在窗邊,手中的煙點燃了,卻也只是燃着。他看着夜色一點點變白,看着太陽緩慢升起,直到将天色照亮。

而他靜坐在窗邊,被陰影慢慢吞噬。

他偶爾也會催眠自己,沒有人管束了,不必在意他們的評價了,這應該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可父母的死,就像是被血染紅的風筝線,而他和這個家夥之間的關系,就被這條風筝線禁锢着,時刻緊繃卻又一時間斷不了。

一直到這個柔軟狡猾的家夥顫抖着撲進了他懷裏,怯生生地擡起腦袋望着他,濕潤明亮的杏眼中無半分雜質和陰霾。

她很輕地依賴着他,說:“哥哥,我好怕。”

原本松松垮垮的風筝線似乎因為這聲輕語陡然縮緊,沈哲神色冷淡地垂下眼,她裝可憐的時候會很漂亮,像是剛剛被吓哭過,連鼻尖都帶着惹人憐愛的粉意。

修長五指悄然收攏,攥緊了那條硌人手心的血紅色風筝線。

然後,沈哲第一次發現,這家夥居然這麽黏人,像是可憐的小動物一樣喜歡黏黏糊糊地抱着他喊哥哥,眼巴巴地望着人等人來疼她。

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沈哲發現自己已經被這慣會裝可憐的家夥吃得死死的了。

“哥哥,這裏。”

朦胧的雨幕中遙遙地傳來一聲呼喚。

沈哲擡眸,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站在馬路對面的宋青青。

她撐着一把透明的白色雨傘,正眉眼彎彎地朝他笑着,在這個陰冷潮濕的春日雨季裏,明亮溫暖地闖進了他的眼中。

在紅綠燈亮起後,在女孩走到馬路他身邊之前,沈哲朝前邁進了雨幕中。

他個子高,不過幾步就走到了宋青青的面前,他俯身緊緊地抱住了她,像是出走離開飛入空中的風筝緊緊地扯住了那段皎白透明的風筝線。

曾經無措的不安、洶湧的憤怒、沉寂的悲傷,這些交錯複雜的情緒最終化為緊緊抱住少女的力道,沈哲的黑發被雨水沾濕了,往下滴着水珠,濃密的睫毛脆弱地顫抖。

他沒說話。

卻感覺到自己的手被女孩柔軟溫暖的手指包裹住了。

宋青青握着他的手驚呼:“哥哥,你的手好冷。”

沈哲垂眼,斂去了眸中所有紛亂洶湧的情緒,恢複了平靜冷淡的神情。

“沒事,就是在外面站久了。”

回到家洗過澡後,宋青青又神色擔憂地捧着他的臉,貼了貼他的額頭,很不放心,生怕他生病發燒了還逞強。

“怎麽還是涼的。”

怕她又心神不寧地胡思亂想,沈哲挂上了平時逗她的惡劣笑意,低聲帶着笑意說道:“別的地方還挺熱的。”

宋青青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瑩白的臉頰上是怔愣空白的神情,在意識到沈哲這話是什麽意思之後,耳尖瞬間紅透了,眼尾都帶着緋意,下意識地要縮回貼在沈哲額頭上的手,卻被他輕巧地握住,還不忘帶着點痞氣逗她,“要摸摸看嗎?”

她擡起手,氣得恨不得一把将沈哲這個王八蛋推到地上去,卻被這家夥的力道給直接帶了下來。

沈哲的手掌寬厚,幾乎毫不費力地就能夠将綿柔如雲的舒芙蕾奶油蛋糕盡數控于掌心,宋青青忍不住輕輕地咬住了自己的指節,努力不讓破碎的字節逸出,鴉羽般纖長的眼睫被淚珠沾濕。

沈哲氣息微緩,他擡手随意地将帶着水汽的黑發順到腦後,眸中是驚人的暗色,深不見底,靠在他臂彎處的細白輕晃,緊繃出流暢漂亮的線條。

宋青青下意識地踮起腳想要遠離,卻無處尋找支點,指尖微微擡起就能夠很輕松地觸及到有力明晰的溝壑線條,似是在推拒,卻被沈哲輕松地禁锢住了手腕反倒被拉近了幾分。

模糊朦胧的視野裏,宋青青恍惚間似乎看見了自己指尖剛剛觸及到的交錯圖案,就在人類最為脆弱的腹部,被蜿蜒而下的汗珠加深了顏色。

宋青青還聽到沈哲低聲誇她好乖,還說很喜歡她。

沈哲低下頭,指尖耐心地繞着女孩烏黑柔順的發絲,動作溫柔缱绻,他垂下眼吻去了她眼睫上的碎玉珠子,薄唇輕抿。

“我只剩下你了。”

束縛風筝的絲線皎潔透明,緊繃着勒在掌心和心髒的時候,很輕松地就能夠勒出血色的線條,滲出殷紅的血跡,最後留下不可磨滅的疤痕。

但緊繃的風筝線如今只剩下了唯一一條,既是束縛,也是牽絆。

沈哲靜靜地阖上了雙眼,神情淡然。

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兩道一直愧疚溫和注視着他的視線,已經消失了,再也感受不到了。

該怎麽形容此時的心情呢?

或許很難用言語去描述那樣複雜紛亂的情緒,他釋然了,但不會原諒。

但至少,沈哲覺得此時此刻,手上被唯一一縷風筝線牢牢鎖住的他,內心十分寧靜。

沈哲低下頭,吻在了女孩微蹙的眉心。

他也心甘情願,被這縷風筝線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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