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林寒川番外——荼白 暈染

第24章 林寒川番外——荼白 暈染

林寒川番外——荼白

他十八歲以前的人生,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語準确形容的話,大概就是情感涼薄;而要用顏色準确描述的話,大概就是一片蒼白。

師父曾語重心長地說他生性情感淡漠, 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事是天賦極高, 修習術法道經極快, 可以說是整個道觀裏天賦最高的孩子。壞事是慧極必傷,與活人世間格格不入,短壽缺財孤寡。

師父這麽評價自己的時候,林寒川并未有多大的情緒起伏,說了一句謹記師父教誨。

林寒川并不是一出生就在道觀的, 在來到白水道觀之前,他在一家并不正規的孤兒院,林寒川不知道自己的生父生母是誰, 也不知道他又是怎樣來到這家孤兒院的,只知道自己輾轉了三個家庭,但三個家庭的養父母都覺得他是個怪物, 培養不出感情,還總是在只有他一個人的房間裏自言自語,于是便退貨了。

在第三次回到孤兒院的時候, 林寒川也沒有生出不滿或是憤怒的怨怼情緒, 只是心裏平靜地想着,這樣的頻繁變動, 有些煩人。

他本來是不喜歡折騰喜好清靜的性子, 在孤兒院的時候,也常常是一個人坐在秋千上,旁邊偶爾會有病死的小孩陪他一起蕩秋千。

但這些死了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麽, 喜歡在他旁邊玩,卻不敢太過于靠近他。

原來自己是個連鬼都嫌的活人嗎?

每每想到這,林寒川就覺得有點莫名好笑。

再到後來,林寒川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來到白水觀的了,只記得自己剛來的時候,道觀相當破爛,比孤兒院還要稀巴爛,甚至房頂的瓦片都被風雨給吹掉了,有的殿裏還會漏水。

林寒川的臉上是絲毫不加以掩飾的嫌棄神情。

帶他回來的師父瞧見他臉上的嫌棄,哈哈大笑了起來,說總算是看到他這個老小孩有幾分生氣的模樣了。

聽了這話,林寒川很快就低下了眉眼,又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清冷頹廢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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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發現這點之後,相當喜歡湊到他面前,用盡各種手段來逗他,每當看到小孩臉上的嫌棄之色後,他們就會非常開心。

有點賤兮兮的,穿着藏青色道袍的少年抄起掃帚,面無表情地把自己種的小番茄偷吃得一幹二淨的師父老頑童給追得滿道觀跑。

那是他種了一年多的番茄。

在小番茄被師父偷吃了十遍之後,林寒川掌握了第一個術法。

清冷如雪的少年将老頑童的生辰八字給塞進了稻草人裏,操縱着稻草人挑了一天的水和柴火。

第二天爬都爬不起來的師父還賤兮兮地笑着說他真是一點都不尊師重道。

被貼了定身符罰站在道觀院子裏的林寒川面無表情地想着,這個喜歡偷吃番茄的老東西,值得他尊師重道嗎?

罵歸罵,鬧歸鬧,林寒川畢竟不是真的沒有心的人,一輩子守着這個破落道觀,給師父養老,他也是願意的。因為老東西時常會感慨,道觀破落了,也不知道何時能夠振興。

然而,在十八歲生日這天,師父說他命盤犯孤星,但又有紅鸾星動,想要将他趕下山去接受歷練,還說他得下山去念書接受教育。

師父念念叨叨了好幾天,說你該下山讨老婆去了。

林寒川擡眸,說了句把師父氣得吹胡子瞪眼的話。

“老東西你啥時候升天了,我就下山去。”

然後第二天淩晨,林寒川睜開眼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道觀門口,還有一個收拾好的雙肩包,而破落道觀的大門緊閉,古老的牌匾有些歪,寫着白水觀三個大字。

門上貼了張紙,紙上寫着師父狂放不羁的字跡。

“本觀僅招收本科及以上學歷的道士。”

幹得漂亮。

林寒川背起包轉身就朝山下走去了。

在墓園第一次看到那個幹淨溫柔的少女時,林寒川忍不住閉目。

他的紅鸾星身邊的桃花星可真夠多的。

再到後來,在教室裏,依舊是那個女孩,紮着單馬尾,長相是清純無辜的類型,用那雙水潤的杏眼好奇又膽怯地看着自己,柔聲問他需不需要她的幫助。

對方擡頭側身,湊近了他,唇瓣淺粉,那清純精致的眉眼恍然間生出了幾分誘惑的意味。

看起來茶茶的,但是很容易讓人一眼就喜歡上。

林寒川淡淡地想着,如果她就是自己的紅鸾星的話,多動幾下也挺不錯的。

只是有點心煩意亂。

她的名字叫宋青青。

這名字挺符合她的,眼眸也是清淺的茶色。

平心而論,林寒川很喜歡脆弱細柔的白茶花在他指尖和唇舌間融化綻開的模樣,尤其是在他輕吻她耳尖的時候,女孩的眼尾常常會泛起漂亮的緋色。

只是,林寒川從未想過,自己居然一語成谶了。

師父其實早在兩年前他前去另一個道觀進修學習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

解決了師大附中墜樓案之後,林寒川回了一趟道觀,他想,自己讨到老婆了,總得和師父這位長輩說一聲。

在白水觀正門口,林寒川遇到了自己早已離開師門入了人世的師兄,他手裏拎着一些祭奠亡者用的香燭元寶。

師兄告訴他,師父早在兩年前,也就是他十六歲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

林寒川不信,徑直走進了師父常在的清修房,在看到房梁結上的蛛網時,他愣住了。

落滿的灰塵和結成的蛛絲,絕對不可能是他下山這段時間就能産生的變化。

耳畔忽而響起了他之前說過的那句話。

“老東西你啥時候升天了,我就下山去。”

那這兩年,在觀裏陪着他的,是什麽?

師兄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麽,将一杯清水倒在了師父的墓前,告訴他,師父放心不下他。

“師弟你從小性情涼薄,命犯孤星,師父算到了你在十八歲時會有個坎,便想着看着你成人,于是托夢給我,讓我幫着一起瞞着你,師父跟牛頭馬面那幾個陰差交涉了許久,他們才答應寬限兩年。”

“如今,看你眉宇間都是欣喜之色,估計已經找到中意的人了,師父執念已消,便離開了。”

換上了道袍的林寒川垂下了眉眼,看不出臉上的神情。

他忽而問了一句。

“老東西走之前沒說什麽嗎?”

師兄燒紙別墅的手停了一下,似乎有些微微發抖,他說:“留到是留了。”

林寒川擡眸,“他說什麽?”

“師父他讓我和你說......”

師兄咽了一下口水,按照師父走之前的吩咐,模仿着那個老人嚣張的語氣哈哈大笑兩聲。

“哈哈,乖徒兒,沒想到吧,師父走之前把你種的番茄全給吃了,三年結不了果子咯。”

林寒川:“......”

啪嗒一聲,是拂塵棍子被折斷的聲響。

師兄被這聲響吓得抖了一下。

林寒川慢條斯理地蹲下來,面無表情地掀翻了那一盤不知道什麽時候端端正正擺在了墓前的番茄。

“老東西,我祝你在地底下也沒老婆。”

“我有老婆。”

師兄心虛地移開了目光,若是他和調查局那邊對接查到的一些資料沒錯的話。

師弟,你老婆身邊的桃花,可真多啊。

林寒川回來的時候,眉眼如畫的少女正坐在沙發上看書,臉色還有些蒼白,看來即使是有溫宇熙那個狗東西的鬼淚,還是會被入體的陰氣影響到,纖長濃密的眼睫垂下時,像是被風雨侵襲後極易碾碎滲出汁液的白茶花。

讓他忍不住想要,将這株皎潔柔和的茶花,銜在口中細細碾碎,讓其開得更加荼蘼些。

林寒川捉着她手摘下道袍間的絲縧時,宋青青有些懵地擡頭去看他,眉眼清冷的道長薄唇緊抿,看起來格外的禁欲冷淡,但是在對方垂下頭靠近她時,她看到了林寒川眼眸中生出了難言的清沉顏色。

宋青青他用清冽悅耳的嗓音,軟下态度來和自己說。

“青青,我知道錯了。”

表面清冷矜持,實則涼薄孤傲的人,卻在深冬的晚上給她道歉,太狡猾了。

她因為陰氣纏身的原因,有些涼,所以在徐徐下沉被那溫暖呵護時,那感知異常的清晰,清晰得讓宋青青忍不住扯下了幾縷林寒川烏黑的發絲。

林寒川溫柔地說她身上陰氣重,要她多靠近些他,他是修道的,陽氣可以緩和許多。

宋青青也不知道自己該逃開還是靠近他,只是無力地收繳着,似是在催促對方幫幫她。

藏青色的長袍已經被暈染成黑色了。

暖洋洋的溫度流入而後彌漫開,就像是泡在溫暖的熱水裏還曬着太陽,宋青青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林寒川垂下眼看陷在衣物裏睡着的女孩,瑩白的臉變得紅撲撲的,可能是因為太熱了。

他忽然想起了剛到道觀的某一天,外邊下着冷雨,一只小貓因為躲雨,跑進了他最先修繕好的房間裏,就像這樣堂而皇之地占着他鋪在木板床上的道袍。

睡得倒是很安穩。

宋青青醒了之後爬起來的時候,林寒川正在收拾行李,她用有些沉的腦袋思考着,忽然想起來自己被林寒川哄着要陪他去道觀,她用手機查了查白水觀的照片。

她後悔了。

在被林寒川那雙清沉的眼眸凝視了許久之後,宋青青有點心虛地偏開頭,小聲和他說,

“道觀看起來好老舊,不會塌吧......”

林寒川不語,良久,輕輕地嘆了口氣,并未說什麽,只是和宋青青說起了他的師父。

說起這些時,他眉眼間,是和平日冷靜淡漠形象全然相反的脆弱,像天青色的瓷器。

宋青青以為不會被抓到,悄悄地看了一眼林寒川的神情,然後咬緊了唇,猶豫了一秒。

她伸出手,輕輕地牽住了他冷白修長的手指。

“我陪你一起去,你不要難過。”

林寒川抿唇笑了起來,只是那脆弱堅強的笑容,宋青青莫名覺得怪怪的,有點像溫宇熙?

事實證明,林寒川确實如他師父所說的一樣,很聰明。

就像即使常年在山上道觀,不與常人交際,他依然能夠溫和禮貌,不動聲色地融入人群,雖然絕大多數時候更樂于扮演耐心的傾聽者。

他利用在豪門間辦事的人脈關系,再加上超自然管理局官方的支持,很輕松地就将破落不堪的道觀打造成了名氣極大、衆人口中求簽很靈驗的白水觀,日常還招收義工前往道觀清修。

林寒川辦完法事回來時,宋青青正坐在茶室裏教義工們泡茶清心,陽光正好,茶色清淺,眼前之景如畫一般,恬淡寧靜。

驀然間,林寒川想起了古書上的一種顏色——荼白,白中帶綠的顏色,清新淡雅,很是漂亮。

而溫柔如茶的少女就像是淺青色的顏料,将他十八歲只有一片空蒙的白色不動聲色地,一點一點染成了荼白色。

荼白之色,欲其柔滑,而以脂潤之。

被染上別的顏色的感覺并不差,甚至恰恰相反,感覺很好。

他自然會用心呵護揉潤這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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