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佟正匆匆進來,正好撞上從外面出去的盧曼。
冬天門框上訂着厚重的棉布門簾,兩個人都沒注意正好撞在一塊。
盧曼吃痛的捂鼻子。
“哪個不不長眼睛的,進來不先說一聲。”
佟正揉了揉胸口,挑開門簾,看着跳腳生氣的盧曼,忍不住一笑。
“曼姑娘對不住。”
盧曼癟了癟嘴,道:“道歉有用,還要官府幹什麽?”
佟正一愣,沒想到這小姑娘,真是個伶牙俐齒的,從懷裏掏出方才在街上買的酥糖。
“當是賠罪。”
盧曼挑眉,佯裝嫌棄,實則眼底發亮的眼睛。
“好吧,今天就饒了你這一會,以後可不能這麽莽撞了,萬一撞上的阿瑾,怎麽辦,你說是不是?”
全然把自己慌慌張張跑出去玩的過錯,完美錯過。
佟正撓了撓頭,她能說,還是聽她的吧。
盧曼拿着糖走了,佟正想起正經事,收斂神色進了內室。
穆姝吃了中飯,正靠着軟椅上偷懶,她性子喜靜,盡管王府中侍從很多,她這院子裏卻沒有侍從,相較于人多,她還是喜歡自己一個人在屋裏,難得的自由獨處,不想被人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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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人像只小貓一樣縮在錦絲棉毯裏,只露出烏黑濃密的頭發随意翻落各處。
“叩叩叩……”
聽到內室門外傳來動靜,穆姝緩緩睜開眼,小臉因為埋在棉毯中,而帶着絲絲紅暈,相較于外面的寒冷,內室裏面倒是溫暖如春。
穿好鞋,随意扯過一旁衣架上的長袍,打開房門,見到佟正等在外頭。
見他臉色匆忙,想來是發生了什麽事,收斂睡意。
“到正廳說吧。”
“主子,果然不出你所料,正有一批貨,運向南邊,官兵放行,看的出是裏面早就打點好的。”
穆姝點頭,看來商道上的情況,比想象中的要糟糕。
轉眼間,已經穿戴好衣袍,披上大氅準備出門。
盧曼聽說穆姝要出門,立即起身,職業态度十分嚴謹地跟在後面。
穆姝轉頭,還沒說話,就被她猜到。
“阿瑾公子,收人錢財,給人辦事,司老板既然給了我們樓主錢,那我只能寸步不離地跟着你,要是辦事不利,我們樓主可是要打斷我的腿的。”
穆姝看向嘴邊還沾着糖屑的盧曼,忽然想到什麽,饒有興趣開口:“曼姑娘擅長做什麽?”
盧曼一愣:“擅長?我會的不多,打架——”
穆姝嘴角勾起,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糖,道:“會打架就夠了。”
盧曼眼底不解,不過知道跟着穆姝,保護她的安全,就對了。
東街道上,望春樓夜般之際。
衆人歡歌,湖中是游船的歌舞樂隊,周圍百姓紛紛沿着湖邊圍欄朝裏面觀望,傳聞今天歌船上表演的是名角,安河三宴之一的崔小信,傳聞這次有人花了大價錢,請她來唱歌。
盧曼掀開馬車上的布簾看着湖上熱鬧場景,眼睛透亮。
轉頭看向靠在一邊,昏昏欲睡的穆姝,眼神驚奇:“阿瑾公子,外面這麽熱鬧,你怎麽能睡得着的?”
穆姝緊了緊身上的大氅,嘴角淡淡笑意,透過車窗,看到湖面上的燈火通明。
眼眸感慨,冰涼的指尖輕輕在空中晃了一下。
“好久沒這麽熱鬧了。”
馬車停在向春樓地下,穆姝下車帶着盧曼和佟正進去。
向春樓分南北,左右是空曠開闊的走廊,氣派奢華,紗幔珠簾,佳人絕色數不勝數。
這樣的地方,只要有錢,只要肯花錢,想怎麽玩都成。
今日看來右間被人包場,往來的都是些穿着華麗富貴的貴族公子。
近來放春假,空閑時間一下子多出來,年過之際,自然有各種禮節,不過這些都是大人們走,因而公子小姐們的管束便會稍稍放松。
穆姝路過右間,隐約中透過人群,感覺到一股炙熱的目光。
沖着感覺望過去,卻沒看見有人的身影。
幾人順着二樓走到長廊盡頭的雅間,裏面不斷傳來琴瑟歡笑聲音。
察覺周圍環境,穆姝跟着佟正下樓。
盧曼則是按照計劃,一腳踹開雅間的房門。
“啊!”裏面的人被吓了一跳,發出尖叫聲。
而木塌上左擁右抱的郭掌櫃也是臉色一變。
“你是誰!知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盧曼手裏短刀出鞘,香豔暖室裏閃着寒光。
“想活命的,給你們一刻鐘,滾。”
周圍的姑娘見來者不善,顧不得身上淩亂的衣衫,連滾帶爬,頭發淩亂的往外跑。
郭掌櫃眉頭緊皺,拽着手邊的外袍。
“不知少俠,有何貴幹?”
盧曼二話不說,一把将他從床上薅起來,肥碩的身子,裸露胸脯,稀松頭發散落,一下從睡夢中驚醒。
郭掌櫃剛想破口大罵,匕首抵住他的胖腰腰間刺痛,瞬間僵住。
盧曼全然是山大王的表情,随時可以取他性命。
“敢出一聲,立馬割了你腰子。”
郭掌櫃緊緊咬住嘴唇,虛汗順着胳膊往下流:“饒命!”
汗水蹭到盧曼手指上,立馬嫌棄的在他身上蹭幹淨。
屋裏一哄而散,只剩下汗流浃背的郭掌櫃,拿刀嚣張的盧曼。
木門被關上,郭掌櫃從頭腦混亂中清醒過來,陪笑:“大爺,您要是要錢,我有——”
話還沒說完,腰上的刀又近了一分。
“別廢話。”
盧曼伸腳踢走地上淩亂的衣衫,拽着郭掌櫃往屋裏走。
郭掌櫃本想掙紮,萬萬沒想到,這人力道太大,完全沒機會抵抗,完全連滾帶爬的被她提溜着往前走。
“大爺,您有話好說。”
郭掌櫃本來就胖,這麽一下,緊張的冷汗之流,整個人跟泡在水裏似的。
盧曼一腳把郭掌櫃踹在地上。
“你自己做的好事。”
郭掌櫃小眼咕嚕,渾身癱軟在地上。
“你說的我聽不懂——”
“聽不懂個屁!”盧曼不耐煩,刀刃一橫,劃破他的胳膊,皮肉撕裂開,鮮血順着皮膚流下。
“啊……疼……”
郭掌櫃看到血,心裏忍不住猛跳,生死把握在別人手心裏,面前的活閻王,随時能收走性命。
“嗚嗚嗚,大爺!我真不知道!”郭掌櫃抱着腦袋,眉毛皺成一團:“那批貨不是我動的手腳,內城衛大人私自扣下的,我也不知道!”
盧曼手裏甩玩刀把,挑眉:“說一句假話,老子就先割了你的嘴唇,拿出去喂豬,哦不,還是先挖眼睛吧。”
“嗚嗚嗚……大爺,你到底想要什麽呀,我真不知道,您要什麽告訴我,我也好回答呀……”郭掌櫃忍不住抽泣起來,整人微微發抖,看着盧曼發癫的樣子,看的出她還真辦的出來。
盧曼眼眸看向房梁,眉頭一皺,道:“誰不知道內城衛京城治軍副使是你小舅子,你以為咱們是傻子!”
郭掌櫃眼底微動,即使收住了哭腔,鼻涕眼淚一起流,道:“大爺,那人是我小舅子不錯,不過也是許久不聯系的親戚,哪裏有什麽騙人一說,難不成是他犯了什麽錯事,惹怒了您,都是一家人,您有話好好說。”
話音剛落,郭掌櫃還沒來得及觀察盧曼的反應。
就感覺自己被人拽起來,整個人懸在半空中。
“誰跟你是一家人!”
幹脆利落地打開窗戶,一把從窗戶上,把肥豬一樣的郭掌櫃扔出去。
郭掌櫃還沒來得及尖叫,就感覺被人接住。
就感覺刺骨冷風順着往身體裏灌,身上方才因為緊張出了不少的汗,此刻陰冷入骨。
恐懼到達了巅峰,想要開口尖叫。
可還沒開口,就被一棒槌打暈。
再次睜眼已經被綁起來,困在一處陰暗潮濕的土房子裏。
四面不通風,沒有窗戶,只有一個普通的木門。
趙掌櫃身體蜷縮成一個巨大的肉球,手腳仿佛要斷了一般,整個人處在驚弓之鳥的狀态。
盧曼聽到動靜從外面進來,臉上的黑布面罩上帶着零星芝麻碎末,伸手抹了抹嘴。
大跨步走到郭掌櫃面前。
“郭掌櫃,你說你長得這麽胖,平日裏肯定要吃上上百斤糧食,這麽能吃能造,若是放在當肉吃,也能随便吃個個把月的,對吧。”
“你…別……吃…我”
郭掌櫃真是怕了盧曼,感覺她一個不高興,真會張開大嘴,把自己給咬死。
整個人縮着脖子,渾身劇烈顫抖。
“啊哈哈哈哈哈哈,要是我就想吃你呢?怎麽着,你有辦法?”盧曼捉弄人心切,看着郭掌櫃這樣子就想笑。
沒有了方才的心裏防線,經過短時間的思考,心裏猜測這些人定然是做了賠本買賣,要錢來的,鼻青臉腫的擡起眼睛。
“你放了我,背後多少貨,我照賠不誤。”
盧曼拿着刀鞘,敲了敲他的腦袋。
“你知道多少錢,你就說要是沒呢個能力,免得叫咱們這些跟着你的兄弟吃虧。。”
郭掌櫃痛苦地咽了口水,道:“可以,多少都可以!我有錢,我有錢……”
盧曼挑挑眉毛:“都少都可以嗎?”
郭掌櫃點頭如搗蒜:“對,你想要什麽都可以!”
“我要大周那些鬧災荒的百姓不再忍饑挨餓,我要他們有家有錢,你能做到嗎?”
郭掌櫃頓時愣住,忍着心中恐懼:“大爺,我說的是真的,多少貨,我雙倍賠償,您莫要當作玩笑。”
“你有什麽?配跟老子談條件,老子殺人的時候,你還在吃屎呢!”
郭掌櫃仿佛想起什麽,到嘴邊的話,又被咽了回去。
盧曼嘴角帶着笑,彎腰靠近:“我沒殺過豬,今日看來可以練練手。”
郭掌櫃怕的要命,現如今在他眼裏根本沒有什麽比盧曼還可怕的存在。
“吱呀——”
此時,木門被人打開,發出吱呀摩擦聲響。
穆姝穿着同盧曼一樣的黑衣黑面,從外面進來,腳步輕盈,叫人不易察覺。
昏暗的環境,全然看不清人臉。
盧曼往後退一步,搬過一旁的凳子,讓穆姝坐着。
穆姝聲音低沉,帶着雌雄莫辨的威勢。
翩着長腿,坐在木凳上。
“你們到底想什麽!多少貨!我賠!”
周掌櫃情緒激動起來,性命威脅之下,他根本不清楚對方手裏到底有自己多少把柄,有多少錢,還是保命要緊。
恐懼到極點便是憤怒。
穆姝不緊不慢,輕嘆一口氣。
“郭掌櫃,既然把生意包出去,何必又當又立,惹得我們這些老實人,跟這陪笑搭情啊。”
周掌櫃混跡商場多年,早就是人精,這些人把他抓到這裏,卻是嚴刑拷問,要的不是錢,定然要在自己身上得到點什麽重要的消息。
心中明了,感覺身上潮濕沾滿冷汗的衣衫,嘴角冷笑:“生意場,生意斷,你私自幫我到這,難不成是因為我會欺軟怕硬。”
穆姝也跟着笑,知道狗急跳牆的道理,她不需要狗跳牆,只要狗急就行,挑挑眉:“一年前,你本不拔尖,可偏偏帶着人手在江南跑了一遭,便是得了京城商會站穩腳跟的機會,身後何人,一查便知吧。”
周掌櫃笑容僵在臉上,心理防線被一點點攻破,原以為只是生意場上的仇家,沒想到是更深的秘密,眼神諱莫如深:“你真不怕死,查我,你也活不了!”
穆姝伸手,幹脆利落地抽出盧曼腰上的短刀。
寒光一閃,鬼魅般在郭掌櫃面前劃過。
“京郊東城!”周掌櫃猛然開口:“跟我網絡商貨的大人,一直在東城宅子裏聯絡。”
穆姝橫刀不動,眉頭輕動:“東城的大人?東城外連同文州,既是天子腳下,你若真拿一個假的框我,怎麽辦?”
周掌櫃感覺脖子處的短刀,莽撞地朝自己又近了幾分,淚涕縱橫。
“大爺,我真沒騙你,何況我老周在京城做老實生意,若是真想騙你,何必冒着喪命的風險,說假消息騙你。”
穆姝看着周掌櫃肥頭大耳的樣子,想到之前有欠錢的農戶,鵝毛雪天被拒之門外。
人都是欺軟怕硬的東西,光憑着良心可不成。
必要時候,還要懸崖邊上,才會說實話。
轉頭看向門口站着的佟正。
“把人帶着去,倒挂在房梁上,叫郭掌櫃好好想想。”
佟正回了聲是,拎着郭掌櫃往外間走。
“我說的是真話!我說的——”
呼喊聲不絕于耳。
穆姝拉掉臉上的黑布,黑暗中露出冷白的肌膚。
盧曼神奇看向穆姝,明明柔弱的拿不動刀的女子,身上竟然會有這麽強的威壓感,就連她也感覺上不來起。
難不成她每天睡覺是在煉什麽秘術,轉眼看向穆姝真是越看越覺得有趣。
“我臉上有東西嗎?”
盧曼搖搖頭,從剛才的嚣張樣子,轉變為無憂無慮的樣子。
上前挽住穆姝的胳膊;“阿瑾,你真厲害,那個胖子鬼話連篇,嘴裏每一句實話。”
穆姝抿唇,搖頭:“還要多謝曼姑娘出手相助,幫我的忙。”
盧曼不好意思撓了撓頭,道:“這算什麽幫忙,我們六安書院什麽貨都接,送人取命,接孩子看顧老人,反正只要有錢,我們樓主那個財迷心竅的老頭子,肯定不是笑得門牙都着涼了。”
另一邊,門牙着涼的六安樓主謝忱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阿嚏!”
驚得一旁木欄上的鹦鹉亂飛。
躲到窗邊的籠子裏‘阿嚏,阿嚏’的學舌。
“阿嚏!哪個小兔崽子在背後議論我!”
對面的司潛伸手蓋住自己面前的茶杯,嘴角笑意淡淡。
“天冷風寒,謝樓主該是染了風寒。”
謝忱擺了擺手,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什麽風寒風熱的,喝酒殺殺就好了呗,哎,我說你真是沒勁,過年忙裏偷閑,不喝點酒,反倒是喝你那溫茶,跟你那小阿瑾,我看是天生一對,怪人。”
司潛伸手拿起酒杯替謝忱倒滿。
“你是酒仙,我自然是喝不過你。”
謝忱不以為然,感覺聽司潛說話,就像聽和尚念經,癟了癟嘴:“以後有這樣的好酒,你們端王府,我常來。”
謝枕黑發摻白,放眼估摸約有三十多歲的樣子,錦衣玉帶,面容俊美,目光有神,一雙桃花眼自帶濃密長睫,含情英俊公子,身上透着清爽的精氣神,喝酒談吐間透着豪爽的江湖兒女氣派。
六安書院是傳聞中的組織,傳聞樓主是神龍見尾不見首,鮮少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他同司潛是多年好友,今日應邀來端王府喝酒。
桌上的清酒很快被喝光,司潛擺手,示意侍從再上一桌。
桌上的酒菜從新更換,又要重新喝上一頓。
謝枕滿身酒氣,看着司潛連喝茶都是小口品酌的淡性子,覺得沒意思,腦海中忽然想到什麽,偷笑:“你跟阿瑾,進展到那一步了?你這名分到底坐沒坐實?”
司潛猛地嗆咳一陣,被他這話驚到。
謝忱朝着司潛這邊靠了靠,道:“男女之事,何必羞澀成這樣,況且你也早就不是世家公子,沒有了那些束縛,該活的更暢快些,怎麽還是這副清心寡欲的樣子。”
司潛臉被嗆的發紅,眼底不禁帶着一絲黯淡。
“我同阿瑾不是你想的那樣。”
謝忱癟了癟嘴,學着司潛的說話的語氣。
“我同阿瑾不是你想象的關系~”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什麽是或不是的,你既然救了她,必然是注定的緣分,何必糾結什麽配得上,配不上,再說三年裏,你這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再不抓緊機會,要是被別人野男人拐走,有你後悔的。”
“我已經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我,不過是皮了張人皮勉強過活,不人不鬼的樣子,吓到她倒是不好了。”司潛眼眸閃過暗波,衣帶整齊,全然是個君子模樣,卻對自己太過苛求,卻愈發覺得自己不配:“何況不救阿瑾,是郭将軍的恩情。”
“恩情?你別騙人了司潛,恩情早在外族屠城的時候就已經還完了,司家惹上滅頂之災,是不是憑着那場雲關之戰。”謝忱擡眸看向司潛,看到他眼底的猶豫:“我若是你,不僅不會幫穆姝,還會恨她,還會想殺了她,你是君子,可也該給自己松松綁,世上人沒有誰是應該為誰活的。”
司潛眼眸微垂,手中的茶早已涼透。
嘴角依舊是淡淡笑意,卻叫人看着傷懷,他有一雙有故事的眼睛,只是故事太過殘忍,憑借着時間的解藥勉強存活在世上。
桌上的酒已經上來,謝忱懶得跟他分辨。
“我也說不過你,不過阿瑾野心不小,順着商會那條道往下摸,定然會摸到大魚,她定然不會輕易放手,就算為她,你也該早做圖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