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天色蒙蒙亮,一輛馬車從京城商會裏面出來,趁着天色,往京城外面走。
道路颠簸,馬車來到一處破舊的古寺門口,侍從勒緊馬繩,停住馬車。
紀老爺子一身深綠色的錦布絨袍,外套一件莫灰色的狐貍毛大氅,頭束銀冠,全身上下一絲不茍。
頭發花白,滿臉皺紋,不過數月之隔,就比之前蒼老了許多。
紀老爺子一個人下了馬車,杵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往古寺裏面走。
古寺外面破敗,裏面卻是別有洞天。
沿着長廊往前走,到一處閃着燭光房間停下腳步。
裏面的人似乎聽到動靜,破舊的木門發出吱呀的聲響。
一個面帶龜殼面具的少年出現在眼前。
紀老臉色凝重,朝少年點了點頭,邁着沉重的步伐進屋。
剛到屋裏,空氣中若隐若現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少年身上的青衣破舊泛白,墨發被一條淡青色的發帶高束,露出白皙光潔的脖頸。
修長削瘦的身影挺直如松柏,周身被一種神秘的氣質籠罩。
紀老會長等不及坐下,眉頭緊皺,語氣裏滿是不悅:“你們說過事成之前,不會出差錯,到如今紀安下落不明!”
少年坐在桌前,眼神平靜:“老會長可知道,是誰抓走了紀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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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老會長克制心底的情緒,坐到少年的對面。
混跡江湖多年,卻看不穿面前的少年。
仿佛像成精的怪物重新披了副人皮。
本就蒼老的臉上有滄桑了許多。
壓低嗓音,危險的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看來你早就知道?”
少年擡眸看着紀老會長:“那邊已經部下天羅地網,只要您一動身,各處守備便會緊随其後,倒是不僅僅是紀公子,連您在京城打拼下來的心血基業,恐怕也會付之一炬。”
少年語氣平淡,如此猖狂嚣張的話,經他之口,生死劫難都成了家常便飯。
紀老會長胸口起伏,拳掌緊握。
“那還不是你們看管不利,把唐修放走,他可是從頭到尾一直跟進南境瑣事的人,你們想除掉他,沒想到人家蛟龍入海,以後怕是這京城連同南境商路都永無寧日。”
這麽長時間的擔驚受怕,紀老會長寧可跟司潛都撕破臉的最大原因,就是等南境傳來好消息。
只要南境松懈,他手裏那麽多糊塗賬就有地方填補。
唐元帥軍權在手,他背靠這顆大樹,日後在京城商會也是高枕無憂。
青衣少年勾唇冷笑:“您老還真是想的容易,天下事哪有一蹴而就的美事。”
紀老會長眉頭一皺:“什麽意思,難不成放任火勢蔓延,最後燒的你我都□□才好不成?”
青衣少年垂眸,細長的眼角晦暗不明:“既然元帥允許白頭翁進入京城,便是篤定南境戰敗的結果,成帝天生疑心,連平川侯都被圈在身邊,又豈會放任另一個功高蓋主的唐風秋。”
紀老會長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杯搖晃作響。
“好啊,你們一個個全都玩弄起老夫來了,你們是高枕無憂了,老夫反倒成了你們替罪羔羊,小娃娃,我告訴你,這絕不可能,大不了最後就魚死網破。”
青衣少年挑眉,龜殼面具下眼眸彎彎,絲毫不把紀會長的狠話放在眼裏。
“紀老會長好大的火氣,就算南方戰敗,也不管你京城商會的事,有何如此生氣。”
紀老會長氣的胡子塊歪了:“如今糧價飛漲,商會那筆糊塗賬,朝廷早晚會徹查,何況林場中的白頭翁來龍去脈跟我京城商會皆是息息相關,你們自然不會成及風波,可若是日後老夫撐不住,也跟你們一般,撒手了之罷了。”
紀老會長心裏總是壓了塊石頭,喘不上氣來。
他如今孤注一擲投奔唐元帥,他若往後退,自己連同京城商會就會成為衆矢之的。
少年拿起桌上茶壺,不緊不慢的給紀老會長斟茶。
“他們若是查,叫他們去查便好,老會長在商界這麽多年,這些事,只有晚輩學習的,而沒有您不貫通的。”
紀老會長知道他不上鈎,當初他既然已經選擇上了賊船,就不能全賴別人,蒼老枯瘦的手指捏住茶杯,晃晃悠悠放到嘴邊,強迫自己恢複理智。
青衣少年:“林場之中,您和我們都該慶幸,死的是宋子傑,而不是什麽皇親國戚。”
“這不是你們提前安排的,哪裏用得着慶幸。”
“若是能提前安排,我們為何不直接殺了太子,而是繞彎子,找這麽多麻煩?”
紀會長眯眼:“你是說……有人故意設計。”
青衣少年點頭:“不錯,當年宋丞相如何失了君心,想必您必然了解,如今情況下,陛下雖然震怒,但也直只是生氣個一兩天就好了,若是當年舊案重見天日,朝廷文武大半都要受到牽連,您覺得他還想查下去。”
紀老會長垂眸,對于當年的舊案完全是諱莫如深。
青衣少年見有所成效,不緊不慢的推波助瀾。
“現在當午之急是救出紀公子,元帥得知消息之後也是憂心忡忡,特叫在下同老會長商議對策,想必紀公子那邊也是恐懼萬分,晚輩已經派人全稱搜捕,只要一有消息,立刻呈報。”
紀老會長擡眸看着少年澄澈但又深不見底的眼睛,總覺得有幾分熟悉,心裏不明由來的戰栗猛跳。
半信半疑的開口:“你若此說,眼下已經有了線索?”
青衣少年将一個純金的發冠推到他面前。
老會長看到發冠的瞬間,瞳孔一震。
這是他兒子的發冠。
“怎麽會在你這?”
“京城安插保護紀公子的線人,最後尋得的。”
紀會長眼神微眯,打量着身前少年:“可有什麽線索?”
少年修長的手指伸進茶杯裏,溫熱的茶水沾濕手指。
在木桌上赫然寫下一個字——瑾。
老會長眉頭不禁跟着一塊緊皺:“瑾……你是說…阿瑾?”
青衣少年伸手将桌上的水漬擦掉。
不回答也不否定,調轉話頭:“會長膽識過人,養這麽一只猛虎在身邊,不怕終有反撲一日。”
紀老會長眼神已經徹底平靜下來,空氣中沉默無聲。
因操勞而烏青的眼底,寫滿疲憊。
老會長緩緩起身,手心緊緊攥着身側的拐杖。
青衣少年起身相送。
一瘸一拐的背影顯得凄涼。
終于徹底見不到人影。
屏風後面走出來一人,一身黑衣頭戴面巾,輕聲嘆了口氣,坐到少年身邊,開口調侃:“故意提醒老會長,究竟是想鏟除阿瑾,還是想幫她。”
青衣少年慵懶靠在一邊,清淡的茶水實在不符合他的胃口,起身從一旁壁櫥隔斷了拿出酒。
熱辣的烈酒像刀子劃過胸膛,滾進胃裏。
清澈的眸子低垂眼角,帶着一絲嘲諷。
“她若是這點風浪都過不去,便不配在這京城裏颠覆真相。”
紀老會長從古寺裏面出來,沒有往京城商會走,反而調轉方向,去了元河岸口。
清晨冷風中帶着水汽,不遠處山頂上,隐約能看到日出的餘光。
馬查漸漸停下,清散周圍侍從,他想一個人靜靜。
四下無人,馬車的車門才被緩緩打開。
紀老會長從裏面艱難下來。
身後還跟着下來一個人。
只見穆姝一身素衣氅袍從後面下來。
兩人站在元河岸邊,看着浪濤翻湧。
紀老會長長長嘆了口氣:“一切都如你
所言。”
穆姝恭敬站在一旁:“老會長,唐元帥一脈志不在南境京城,如今他們想要的恐怕是日後奪嫡,太子一脈雖有老臣擁護,可畢竟根基不穩,以京城商會的名義,圈養白頭翁,以備不時之需,對他們來說,百裏利無一害。”
紀會長轉頭看一眼穆姝:“你就不怕老夫殺了你?”
穆姝搖頭,目光堅定:“您不會殺我,林場之事鬧大,包括唐修下落不明,你混跡官場商場多年,其中風向定然不會察覺不到,不然您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帶我來此處,冒着出賣盟友的風險。”
“你把紀安放到哪去了?”
穆姝:“紀公子在安全的地方,吃喝不愁,風雨不侵,會長大可放心。”
紀老會長冷哼一聲:“世道變了,你們年輕人也變了心性,一個一個膽大妄為。”
穆姝懶洋洋的伸展手臂,猛吸一口晨間空氣。
“當初桑柴圍亂,老會長也是意氣風發的年紀。”
紀老會長被穆姝點破,整個人也不屑掩藏。
“小娃娃,你究竟想幹什麽?”
以他對穆姝的了解,她不是離經叛道的人。
如今這麽豁出性命的走動經營,究竟是為了什麽?
穆姝不以為然,寒風吹過蒼白臉色,年少的臉上浮現出滄桑的味道。
“不過死裏逃生,賤命一條,為付之一炬的真相。”
紀老會長不願探究太多。
“如你所言,老夫已經将網絡同他們的往來全都告訴你,你如何兌現保我京城商會無憂的辦法?”
微風吹過穆姝發梢,帶起淡淡的藥草味道。
“不必做其他,往南境送的貨物照常不改,驚蟄之前從南境商路上退回來,便可。”
“你要做什麽。”
“待東南風起,這場鬧劇就會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