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章
第 52 章
深夜太學後院的房門被叩響。
外面是佟正的聲音,聲音急促吵醒了屋裏睡覺的兩人。
江翊手臂壓在穆姝胸前,不讓她起來,伏在她耳邊小聲抱怨:“你這小護衛還不懂事,什麽事不能明天再說。”
穆姝嗯一聲,伸手捏了捏他的俊臉,安撫的親一口。
從江翊懷裏出來,搭上一旁的大氅在肩。
起身邁步起開門。
佟正面色焦急,見到穆姝出來,趕忙讓開身子,從身後帶來一人。
不是別人,正是衆人苦苦尋找的雷武。
雷武此刻滿身狼狽,頭發淩亂打結,身上衣袍破爛不堪,臉上灰蒙蒙的一片塵土,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數日不見,眼底已經滿是疲憊滄桑,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上來的落湯雞似的。
雷武看到穆姝,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眼中神色羞愧,聲音沙啞。
“公子,雷武對不住您。”
穆姝上前将雷武扶起來。
三個人進院,到了側院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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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武一直低垂着頭,神情中看似有難言之隐。
夜色黑沉,周圍寂靜無聲,冷風帶着寒意往骨頭縫裏鑽。
穆姝墨發随意擺落肩頭,俊眉微皺:“自此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
“公子,這事說來話長。”雷武面上掙紮,道:“那日我在賭場蹲守,好不容易碰上那賭場老板娘,為了了解她的行蹤,那幾日我日日守在外面門口,那天見她深夜出門,我便直接跟了上去,只是沒想到去了元河邊,一條廢船上,外頭走過來一隊黑衣人,竟然……”
雷武說着,粗壯的黑眉緊皺成一團,至今想到那畫面,仍然歷歷在目。
穆姝眼眸微垂接過他的話:“後來你就看到一具具屍體從外頭搬出來,灰膚白發的活死人。”
“對!那些玩意邪門的很,并且那些黑衣人動作很急,不到辦個事成就把屍體裝上車,趁着夜色運走了。”雷武眼裏閃過震驚,不過還是壓制心裏的情緒,繼續說:“那些人走後,我本想繼續跟上去,沒成想還沒行動,就被那賭場老板娘逮個正着,我以為自己是必死無疑,沒成想她并沒有殺我滅口,反而是把我帶到船上,她說早知道我一直跟着她,她想請我幫忙,随後便來了一隊人,把我五花大綁的扣押離開。”
穆姝垂眸聽着雷武的經歷,眼色平靜,臉上沒有半點驚訝。
反而是身邊的佟正反應很大。
“雷大哥,你也太沖動了,主子我們這幾日找你都快找瘋了。”
雷武眼底閃過慚愧,輕嘆一口氣,接着說:“後來我被帶到一處庭院,四處高牆,有專人把守森嚴,根本逃不出去,裏面有十幾個十三四歲的孩子,男男女女都被圈養在庭院裏面,我也被派照顧他們的起居,糊糊塗塗過了十幾天,前天晚上不知為何庭院外面有人點起篝火,外頭殺牛宰羊,歡呼鼎沸聲不絕于耳,我趁着混亂,翻牆出去,趁着夜色在外面跑了一夜,才算逃出來。”
穆姝:“應該是烏林的引神日,初春開年都會聚篝火,慶祝來年。”
雷武點頭,如今他把經歷說出來,心裏慚愧,每次想幫忙,都是幫倒忙。
還想開口,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穆姝擡眸看着雷武:“你可還記得那庭院的位置?”
雷武緊抿唇瓣:“跑出來的實在太急,夜色之下,周圍一片漆黑……”
穆姝起身,走到一旁火爐旁邊。
夜半柴火燒的漸漸沒落,屋裏溫暖也不如前半夜。
轉頭看着兩人。
“一切不是你的責任,既然已經發生,人平安就好,此次受了驚吓,趕快下去休息吧,有什麽事,明日再說。”
兩人發覺确實天色已晚,點了點頭。
應聲從小院出去,端王府那邊還有阿蘭和剛出生的女兒等着雷武回去。
兩人走後,穆姝走在木椅上垂眸沉思。
江翊身上披着氅袍進來。
這麽一回兩個人睡意被徹底消散。
江翊坐到她身邊,牽起她微涼的手:“在想什麽?”
穆姝漸漸回神,輕嘆一口氣:“不知道,總覺得哪裏不對。”
江翊挪了挪身子,拉近兩個人的距離。
“哪裏都不對勁,我看你這小侍衛說話完全是漏洞百出,龍潭虎穴能這麽輕而易舉的出來,怕是放出來個活誘餌。”
“雷武的話,聽起來真假摻半,不過他說的那些孩子倒是引人注意。”
穆姝腦海中聯想到雲關那日的白頭翁,至今心裏仍舊有陰影,像是一塊揮之不去的迷霧籠罩着視線,叫她看不清前路。
江翊點頭:“白頭翁絕跡多年,現在橫空出世,定然是有那個秘術的人存在。”
穆姝伸手倒一杯茶壺裏徹底冷透了的濃茶,唇齒開合,冰涼的茶水進入肺腑,冷的人徹底清醒過來。
江翊看着她喝半口冷茶,接過她手裏的茶杯,跟着把那半杯冷茶喝完。
濃茶帶着苦澀,今夜注定難免。
“唐修那邊送來消息,唐風秋那邊确實跟外族有聯絡,不過那條線無人知曉他是如何聯絡的,似乎對這事十分忌憚,看來唐家奪嫡之心,昭然若揭。”
“唐秋風想扶持三皇子上位,當下局勢必然要敲山震虎,不過如今文臣中不乏剛正不阿的根骨能臣,若是把控不好其中力度,惹得老虎急眼,不僅賠了兵馬,就連這大樹連根拔起,得不償失。”
江翊嘴角勾起笑容,俯身靠近穆姝,身上淡淡的清爽薄荷柑橘的味道,安撫心底的煩躁:“連根拔起最好,就算是樹倒猢狲散,也能露出要害來,免得緊要關頭,還要忌憚身後沒有冷箭。”
穆姝手臂柔軟,勾住江翊的脖子。
江翊探頭輕輕親在穆姝的臉蛋上,小孩子似的伸手轉過她的臉蛋。
“大晚上把我吵醒,我餓了。”
穆姝擡眸看他,這人眼底寫滿欲望,簡直是又餓又饞。
冰涼的指尖劃過他的臉:“現在不行。”
江翊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你這女流氓,貪圖侯爺美色不知疲倦,我是說肚子餓了,想吃你做的飯。”
穆姝一愣:“我不會……”
江翊把頭貼在穆姝的肩膀上。
“就給我做素面好不好?”
聽到素面兩個字,穆姝眼眸經不住顫動。
“好。”
————
慧明主持最近病了。
喬遠帶着米面過來看望。
近來糧價飛漲,寺裏的糧食也愈發緊缺,流民四起,周圍環境不安定,還有人直接抱着鋪蓋卷在寺廟門口睡覺乞讨。
喬遠和江翊都是慧明大師的學生。
他們都是出身武将世家的公子,最後都拜在當時太傅蔡元圖門下。
慧明大師未出家時,便是宮裏的太傅丞相,大名鼎鼎的蔡元圖,只不過後來桑柴一案之後便削發為僧,不聞世事。
成帝曾三請他出世入朝,都被他委婉拒絕。
喬遠進門,屋裏一陣藥草味道,進屋送水的小沙彌見他行禮問安。
慧明大師臉色蒼白,喝完藥胸口還是不斷起伏,整個人有氣無力。
喬遠走到跟前:“師父,您身體如何?”
慧明大師見徒兒來了,面上溫和:“都是些尋常的老毛病,不必挂懷。”
喬遠嘆了口氣:“想來師父是為了文欽的事情擔憂。”
慧明大師嘴角泛起苦笑:“此次來勢洶洶,不是單沖着翊兒一人,恐怕是要将整個天下攪亂,遠兒,你也要小心些。”
喬遠點點頭,看着慧明大師枯瘦的臉頰:“師父授我和文欽處世之道,如今君臣之間離間,文欽恐怕要失去君心。”
如今陛下猜疑心嚴重,當今朝中誰不是戰戰兢兢,如今禁軍出事,正好觸及逆鱗,他實在不能不替江翊擔憂。
慧明大師看着喬遠,話鋒一轉:“遠兒,當今局勢,你說該當如何?”
喬遠為人外冷內熱,但為人想來忠厚正直。
“文官當道,武将沒落,可只是表面,有些權力還在武将手中,陛下才會如此忌憚,兩方相互制衡,之間出現平衡,定然要有人出手制衡。”
慧明大師點頭:“你說的不錯,成帝勝在制衡,最後也會敗于制衡,如今攻防兼備的格局早已打破,天災人禍應接不暇,帝王之術可以制約文武,但不會安定民心,根本不穩,大涼之中,再難出現當初那般能人巧匠,勵精圖治。”
喬遠被兩句話點撥心中煩躁一點點平穩下來。
“師父所言,便也是您所選擇的道,如今祝丞相一脈四族輔佐陛下,他們要的恐怕不是平衡。”
“枷鎖之下必有猛鬥。”慧明大師抿唇輕笑,嚴肅的臉上捎帶柔和:“遠兒,你且記住,就算是配享太廟,亦或是沉疴隐淡,人總歸要有歸處,當年我同祝雲林同在朝堂,桑柴之戰,我主戰,他主和,我們兩個站在彼此對立,卻是最明白對方心意的之人,他是君子,最後也踐行那天文人風骨的道路,而我沉浮朝堂半生,最後亦停泊在這廟堂之中,已經是一具殘軀病體。”
喬遠沉默坐着,屋裏安靜,中藥草香味充斥整個房間。
慧明大師開始劇烈咳嗽起來,蒼老的臉色蒼白無力。
喬遠伸手扶住慧明大師的手臂。
“遠兒,你和翊兒日後,要相互扶持,老夫将為世之道交予你們二人,若日後王朝末路,你們便是生死兄弟,絕不可走上當年為師那般結局。”
喬遠不知為何心裏不由難受:“師父您放心,我同文欽,本來就是同門兄弟,日後必定相互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