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納努克呢救一下

第068章 納努克呢救一下

幽閉的底層船艙分不清晝夜, 嘩啦啦的海浪聲似乎随時可能穿透船壁湧進來,然後就是口鼻被扼住的窒息。

黑暗,黑暗, 精神上的黑暗, 令人折磨的重壓……

無比無際的潮水包裹過來, 身體被束縛拖拽,擡頭不見月光。

“咕咕”,小諧樂鴿展翅從夥伴的頭上掠過, 羽毛掃過面頰帶起陣陣癢意,裏奧猛地從夢魇中驚醒。

“咕咕”, 等等用喙輕啄男孩的頭發, 抓住手指的小鳥腳爪使力收緊,絲絲疼痛傳遞着生存的感覺。

悄悄往貨物那邊挪了挪, 裏奧從衣服裏拿出幹面包掰碎喂鳥, “等等, 還好有你在……”

他是躲在海裏趁衆人忙碌時偷偷登船的,只帶一點淡水和幹糧扒住救生艇潛行, 為避免暴露一直縮在底艙不敢動。

“也不知道船舶行駛到哪裏了, ”裏奧蹭了蹭小諧樂鴿的翅膀,“我知道你也不喜歡黑暗,再堅持一下,我會帶你出去的。”

“我跟你說啊,睡着的時候我還做了個夢,夢見一艘巨大無比的船從我頭頂經過, 而我待在海底仰望……”

“蔚藍的海水飄蕩, 那裏有一座宮殿,裏面燈火輝煌, 奇怪的生物聚集參與一場宴會,有鳥,有魚,還有……”

“還有什麽?”夢境般扭曲靠近的聲音,光影明亮的模糊,仿佛日光穿梭在空氣和海面中。

分不清現實幻覺,男孩下意識回答:“——還有戴着面具的狗狗和狐貍。”

“哦,不錯,夢裏的種類還挺豐富,”簡明微側身掩門擋住光線,擡手指向裏奧吩咐旁邊人,“抓住他們!”

命令的語氣不容置喙,碧綠下垂狗狗眼的桑博還在愣怔自己怎麽會看見裏奧,星期日已經率先抓住了自家小鳥。

見到簡明微和星期日的等等不禁歡快啼叫,這聲音喚醒了震驚對視的桑博和裏奧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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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簡明微大清早趕着滿船亂竄找異常的桑博:“你為什麽在這裏?!”

心虛攥緊手中面具又往後縮了縮的裏奧:“你們怎麽找到這裏了?!”

“呵,怎麽找到,一間間挨個找的!”

簡明微放不下昨晚聽見的鳥叫,今早直接找系統開了掃描仔細排查。

“你們倒是膽大得很啊,偷着上船還躲起來,如果不是我發現,你倆打算什麽時候出門?”

簡明微的語氣嚴厲,但小諧樂鴿絲毫沒有犯錯意識,展翅就往她身邊飛繞,簡明微接住它彈了下呆毛又把鳥塞給星期日。

“等會兒再跟你們算賬,”簡明微的目光從桑博掃到裏奧握着的面具上,“現在,把他捂住眼睛給我帶走!”

說完她推門轉身就走,緊随其後的星期日悄悄把等等往領口圍脖藏了藏,害怕被連坐的桑博連忙胳膊夾着男孩跟上。

“哎,簡小姐,咱先打個商量,這在海上也沒個醫生,打孩子不好控制力度,不如多給他布置點訓練和作業得了……”

*

“好啦,慢點吃,別噎着,”知更鳥拍拍男孩的背給他遞水,“喝點水吧,等下……”

等下挨打的時候好歹有點力氣。

“裏奧,你怎麽……”高大的水手仔細觀察男孩,然後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臨行前你把你父親留下的刀給我了……”

作為家的小船在一場夜晚的海水上漲中沉沒,那把長刀是裏奧父親留給他的唯一寄托,從拎抱到雙手勉強舉起,男孩常常望着它發呆。

這次出海亞當斯完全沒想到裏奧會把刀送出,原本他以為是男孩對大家的擔憂,現在看來根本就早有預謀。

“喲,這灰頭土臉的小孩是你們從哪裏找出來的,隐忍和躲藏技巧可以呀,花火大人看好你哦~”

說着她搭上旁邊躺椅裏簡明微的肩膀,“親愛的,今天氣色不錯嘛,裙子也很襯你,不過——”

“你這神态不會是被氣的吧,或者昨晚的酒還沒醒?表情放松點呗,看見花火大人不開心嗎?”

“哼,開心?花火大人怕不是忘記你提供的那些‘果汁’了,”簡明微揉着太陽穴半瞌眼眸回她,“我可真得謝謝你。”

“嗯?你發現了?不應該啊,我明明小心調好的,”花火疑惑圍她轉了一圈,“你怎麽嘗出來的?”

別說簡明微在那之前喝過不少酒,就算沒喝過也難察覺呀,這可是花火大人特調——究竟誰對酒精那麽敏感還給她透題了?!

“這不重要。”醉後清醒的聲音仍帶着點撩人的沙意,簡明微起身走向裏奧,柔軟裙擺輕盈綻放,和她口中的話形成鮮明對比。

“——想好自己要面臨的後果了嗎?”

放沉的藍眸凝視如勾魂攝魄,裏奧打了個寒戰,他毫不懷疑簡明微将會對他來一場“掏心掏肺”的關懷。

慌忙擦嘴後的奔逃,* 男孩抱住船上的桅杆閉眼大喊,“我不回去,死也不回,露唯爾人死也要死在海上!”

“嚯,還挺有骨氣,不是說最惜命嗎,”簡明微差點氣笑了,她轉頭去看曾經提供信息的星期日,“你說呢,周天哥哥——”

拉長的尾調追責意味明顯,星期日連忙把手中的等等塞給知更鳥上前拉架,“明微,孩子總會長大的,有自己的想法……”

“哦對,長大,”簡明微掃視站在另一邊的桑博,“這可算你帶出來的孩子,當年給他留的都是什麽東西?那些書和面具……”

桑博舉手投降,他靠近哈哈大笑的花火尋求精神庇護,“簡小姐,我就随手一遞,哪知道裏奧真的都去學了……”

眼見可能的援兵一個個敗退,裏奧更緊地環住桅杆睜眼自救,“明微姐姐,你們的行動我都聽見了——

“露莎卡的海水上漲和星核有關,你們是去找星核的,就像羅賓姐姐說過的,問題要從根源解決,讓我待在陸地幹等着和坐以待斃有什麽區別!

“帶上我吧,你之前讓我好好跟着你的,我可把你們的話奉為圭臬,你就寬大為懷饒恕我的膽大妄為吧!”

“喲,”這次是系統感慨出聲,“這小孩進步挺快啊,成語用得熟練多了!”

而且話還說得挺有道理,當然,最主要的是裏奧躲得确實好,好到簡明微發現他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把男孩送回去了。

但是……

“呵,”簡明微輕笑一聲,“還知道自己是膽大妄為啊,我就問你,關于出海之後的事情,你帶等等上船時考慮過嗎?”

“不說能做些什麽,你倆的安全怎麽辦?這可不是陸地,沒有海岸供你游泳深潛途中調整休息——”

他是露唯爾人又不是依沓人,在深海還不一定有魚滾滾适應呢,至少小斯卡納在訓練後進步不少。

“我……”裏奧愣住了,露唯爾人是天生的游泳健将沒錯,但畢竟不是天生的魚啊!

“沒事沒事,船上還有一些氧氣設備,而且我的靈珠可以和裏奧交換着用。”亞當斯替補救場。

星期日跟随表态,“我會照顧好等等的,也會盡力看着裏奧。”

“你看着?不用那麽麻煩,”簡明微伸指點向男孩,“你給我過來。”

恐怖的壓力,裏奧只能在知更鳥安撫的微笑中鼓起勇氣挪步,一點點靠近簡明微,他看見她揚手——

并非害怕腦補的被拎起扔進海裏,而有一道亮晶晶的弧線劃過,男孩連忙伸臂去接,入手是熟悉的沉甸甸觸感。

“這……”一顆潛水靈珠,和簡明微曾經給過、又被他留給小巷孩子們的一樣。

“收好了,弄丢別怪我揍你,至于偷渡登船的事情,回去再跟你具體算賬——”

簡明微打着哈欠窩回躺椅,“接下來這段時間你最好跟緊我,如果三米之內我擡頭沒看見你,呵——”

相似的威脅,這次裏奧卻敢直接靠近她了,男孩眼淚汪汪地給簡明微扇風,“明微姐姐……”

星期日則拿出自己的靈珠遞給她,他垂眸望向銀藍中的那抹紅,“明……”

“停停停,別給我來煽情這一套。”簡明微沒忍住睜眼,她推回星期日遞過來的東西,同時随手又掏出幾個潛水靈珠抛甩。

她很疑惑,“不是,咱這次出行是有計劃的解決問題吧,又不是去送人頭——這種關乎生存的物品你們就沒帶備用的?”

潛水靈珠只是昂貴又不難買,而且都認識斯卡納城主了,他那意思一下的收費簡直是白送好吧!

被點到且紮心的衆人:……

兩個假面愚者就算了,簡明微幾乎沒眼看面前表演孤勇者的星期日和裏奧,她連連擺手,“你們還是去找等等玩吧,別擋我曬太陽。”

還說什麽“成人之後就把孩子的事抛棄了”,依她所見,這倆的心理年齡也就和身為幼鴿的等等坐一桌。

系統贊同點頭,“還好咱有先見之明,不僅靈珠,連飲食什麽的都在背包準備了不少。”

有犧牲和殉道精神值得欽佩,可是,能好好活着的話,為什麽要送死呢?

對此桑博深感認同,就像找樂子一樣,歡愉某些時候也是需要有個度的,這位簡小姐的踏實作風簡直和他不謀而合啊!

“家人吶,這是真家人,這次和你出海老桑博真是賺了,以後的合作也請簡小姐多多關照了哈哈哈——”

合作夥伴的善良固然讓人感動,但她的靠譜更令人心馳神往,桑博已經迫不及待想看見兩人分紅數錢的美好未來了!

寒腿叔叔熱情洋溢,這點激動沒影響簡明微,倒讓系統意識到一件事情,“明微……你不喜歡我嗎?”

“嗯?此話怎講?”簡明微閉目養神,“不應該呀,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不就說過想愛死你?”

“不是這種喜歡,”尾巴拉過來遮住臉,系統幾乎委屈落淚,“是當家人的那種喜歡——”

“你在等等出現的第二天就給它起了名字,但是,從來都沒有和我談過相關的話題……”

系統又不是它的名字,這跟人天天對着一只貓喊“貓、貓”有什麽區別,連虛無星神那個擺子都有專門的稱呼叫IX呢!

晶瑩剔透的淚水從漂亮的小龍眼睛滾落,成珠散開砸在精致鱗片上,珊瑚小角都哭得一抽一抽,簡明微沒忍住多瞥了兩眼。

別說,哭得還挺好看的,不愧是數據模拟出來的場景,連滴落的眼淚都一個個很圓。

至于名字……

簡明微扶額,“不是我不給你起名,而是我的起名水平你知道——如果非要稱呼的話,我腦子裏只有‘小統龍’三個字啊。

“你可是有自主意識的大孩子,我當然希望你能有自己喜歡的、覺得好聽的名字,怎麽會是我不喜歡你的表現呢。

“我們都相處這麽久了,彼此默契和感情當然無可取代,系統呀,你在我心裏同樣獨一無二嘛,再沒有一個你了……”

再沒有一個這麽好誘拐的實習樂子統了,她還指望它成長起來去偷阿哈的家呢。

簡明微傳遞情緒時的表現永遠真誠深情,連每句話語氣的一詠一嘆都縱容講究,閱歷有限的系統很快被哄好。

按住不自覺想擺動的尾巴尖尖,它疑惑,“明微,明明你的名字就很好聽,為什麽你的起名水平……”

藝術細胞不應該繼承遺傳嗎?難道簡明微一點沒學到?

“我的名字?”聞言簡明微輕笑出聲,尾調像悠悠揚揚飄墜雲端的音符,“你說的是它的表面意思吧?”

“但其實,在明光和微風之外,它本意指的是一本書——我媽媽是搞數學的,微積分是她研究領域之一,《簡明微積分》是重要的教本來着。”

“對了,”簡明微補充,“除去數學,化學也是我媽媽的專長,她之前在國防部門工作過,所以,對于槍械和炸藥,我還真沒那麽陌生……”

被阿哈坑了沒調查直接莽的系統:……它還以為簡明微那是單純的游戲玩得多!

當務之急是表示衷心,小統龍游動着思考按爪,“那明微,你要去換件衣服嗎?”

未來似乎在朝着盛澤的預言狂奔,它不禁開始擔憂畫面裏的事情。

“不換了,”輕綢裙擺如羽毛落在身邊,耳畔珍珠墜飾溫潤,簡明微回憶着某只小鳥的表情,“有事直接剛吧。”

“怕什麽,世界以痛吻我,我報之以刀槍劍戟、斧钺鈎叉、催淚瓦斯、沖鋒槍、火箭炮、步兵戰車、航空炸彈、虛數脈沖……”

“話說回來,”她沉思,“如果花火桑博他們都去吃我的席,那是不是每個人都應該給我送禮?”

系統:“……你腦子裏想的就只有這些嗎?”

“也不全是,”簡明微搖頭,“要是變魚可以選擇的話,我能不能變章魚?這樣不僅可以同時扇八個人,還能轉着圈給一個人八個嘴巴子。”

系統:“……不愧是你呢,真好啊,永遠年輕,永遠優雅地說話難聽。”

簡明微躺平,“吾日三省吾身,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反正我是沒有錯!不說了,補覺補覺。”

*

海上的氣候變幻莫測,随着勘探船朝深海坐标的航近,晴朗的天空也變得陰雲密布,明明接近正午,海水卻顯得晦暗。

昨晚熬夜加早起,星期日知道簡明微很困,但他不得不先叫醒她。

“明微,”他彎腰靠近躺椅上的人,手臂小心地繞過後背想把她托起來,“可能要下雨了,回去睡吧。”

“……嗯?”睜眼一瞬的迷茫,簡明微險些以為自己在夢中,夢中站在自己病床前的那對兄妹……

可是灰藍色的發絲蹭過側頸,她在他眼裏只看見個紅發藍眸的倒影——系統所謂的靈魂本色投射。

但這不是她現實的模樣,即使長相沒什麽區別,可這裏所有人看見的都是……

“哥哥,”或許睡前的談話讓她想起一些事情,或許此時星期日俯身環抱的動作令人恍神,簡明微沒忍住問,“如果我變了副樣子,你還能認出我嗎?”

“為什麽認不出?”伸手攙扶的動作行雲流水,金瞳中的困惑近乎理所當然。

星期日不知她的憂慮從何而來,指尖撫摸臉頰,他凝望她認真道,“明微,你就是你,我們不是因為樣貌記住你的。”

“我,等等……”簡明微想說的話被意外打斷,目光越過星期日的肩膀看向海面的天,她驚疑觀察,“剛才是不是有什麽東西閃過去了?”

某種巨大的生物,接天連海地出現又隐沒,低垂的陰雲中黑影一閃而過,速度快得驚人。

“——确實有東西在靠近。”

不僅是系統提醒,在駕駛艙監控海面動靜的亞當斯也通過廣播召集衆人,“大家注意,附近洋域突然湧現大量魚群!”

瞬息異變,晦暗的海水沸騰翻滾,緊接着遠處有極寬漆黑的物體出露,看不清全貌,卻在船舶的強光照射下威勢明顯。

“是海獸,”小隊幾人在甲板彙聚,星期日蹙眉思考,“怎麽會這麽多?”

勘探船正在規劃航線準備繞行,這會兒已經可以清晰看見遠處的動靜了——

洪波激浪,巨大的鯨鲵之屬成群結隊浮出海面,如同一座座海中的黑色礁岩,先前所見不過是它們露出的脊背。

這些海獸周圍還有各種形态的魚群,借勢逃命般,它們在海中全力躍出竄游,身上鱗片如月閃光照亮了附近的天。

“通常情況下,只有遇見特別強大的捕食者,魚群才會瘋狂逃竄,”裏奧抓着欄杆喃喃,“但這次連海獸都……”

深海對于所有人都是未知的,陰雲下各類水族倉惶逃命,那冷白反光将大海照得陰森通徹,空氣中仿佛有股無形的力場,壓得人喘息不得。

海潮穹幕般奔湧襲卷,全速避讓的勘探船也被帶得東搖西晃,花火在起伏不穩的甲板上轉頭看向其他人。

“——還不動嗎?這可不是回合待機,花火大人沒法等你們十秒哇!”

“你待機也只等三秒啊!”簡明微吐槽着直奔船舷炮位做禦敵準備,“寒腿叔叔呢,幫忙搬箱炮彈!”

面對可能的危險幾人閑時有過多次演練,現在不過按照部署迅速地就位。

簡明微和花火調整炮位,慌張的裏奧跟上桑博去拆彈藥箱,知更鳥護住等等為大家傳遞訊息,星期日觀察着海情配合亞當斯規劃航向。

低沉的天色和海水連成一片,波浪翻湧轟鳴作響,船身的搖晃愈發劇烈。

災難來臨的預感令人頭皮發麻,系統和知更鳥的示警幾乎同時響起,“來了!”

話音剛落便有異動,東側的海裏出現個白蒙蒙的巨大的物體,速度快到難以反應,水花滾陷中已到近前,目标明确地直接撞上勘探船。

猛烈的震顫,船頭險些被撞得粉碎,炮彈瞄準發射也只得到銅牆鐵壁的觸感反饋,火星擦過鱗甲的咯吱聲讓人牙根發酸。

“可惡!”

攻擊失敗的花火憤怒無比,重新填裝炮彈需要時間,她索性掏出自己的炸彈延時引爆朝不遠處的異獸抛去。

這一下确實有成效——

只見海中白練翻滾,龍蛇般的巨大海獸浮水現形,猙獰粗尾裹挾着冰冷的海水甩動,眨眼便把紅光閃爍的炸彈原路掃回船上!

“我勒個崩鐵奧賽爾、露莎卡末日獸啊,”系統在簡明微“快上三月七套盾”的呼喊中瞠目慨嘆,“怎麽它也會戰術!”

眼看炸彈馬上就要在自家頭頂爆炸了,桑博沒忍住抱頭躲避哀嚎,“花火小姐,這裏是自己人啊,您可收斂點兒!”

虛數中子彈的滴滴倒計時貫耳,甲板上金色荊棘扶搖攀升,千鈞一發的瞄準抽擊,硝煙揚起中有荊棘碎片飄落。

炸彈爆破的同時那巨獸海蛇也沒閑着,猛龍過江的力道,嘶吼緊接掉頭擺尾橫掃船身,海水跟着旋轉翻滾兜頭砸下。

“裏奧!”這一下直接把勘探船撞得甩退,船舷邊的男孩體輕力弱瞬間失去平衡,抓住的纜繩脫手,整個人被猛地抛向高空海面。

簡明微剛給大家套完盾,現在想撲過去解救都來不及,眼看男孩就要落入汪洋大海了,星期日當即躍出船身去接他。

被颠簸的高度差讓星期日在墜海前成功撈住裏奧,但他腕上的荊棘剛被炸斷,這會兒只能勉力凝出幾根新的甩向船舷。

巨大的海獸依舊肆虐,知更鳥和花火在嘗試用歌聲和幻術幹擾它的行動,桑博騰身想要抓住荊棘,卻在船身躲避海獸攻擊的調整中險險錯過。

簡明微在傾斜的甲板上狂奔踩住護欄,拔槍朝海射擊的同時高聲提醒星期日,“右邊!”

接連三槍的近身射擊,子彈呼嘯撲向洋面凍住海水,短暫的凝冰平臺為星期日提供了落腳之處,擰腰揚臂金色荊棘再次抛甩。

船邊的簡明微和桑博連忙拽住藤蔓把兩人拉上來,與此同時花火的跳腳聲傳來,“不行不行,這家夥對幻術有抵抗力,我最讨厭這種怪了!”

就和匹諾康尼夢境的簡明微一樣,海裏和水靈鲛人為伴的海獸對這種迷幻蠱惑的技能有抗性。

船上廣播裏亞當斯的聲音響起,“還有一線希望,船體并未大破,我找到航線了,艦船動力全開有機會擺脫它——但需要大家先把它逼退一點。”

“沒問題,”簡明微重新架炮調整方位,“不求擊殺只為壓制的話,這些炮彈足夠了!”

這會兒知更鳥和星期日也顧不上僞裝了,羽翼展開,天環浮現,歌聲牽引中海裏大片荊棘穿刺束縛,再加上花火桑博等人的炮彈協助,蛟龍般的海獸竟然真被逼得潛入海洋躲避。

勘探船的性能卓越,又有最優秀的水手掌舵,抓住這一瞬息迅速轉向奔逃,船尾激起的白浪比鯨鲵魚群更快,只盼離那條海蛇巨獸越遠越好。

船身在海浪的起伏中急速航行,甲板幾人被星期日的荊棘串着抱住桅杆或護欄根本不敢稍動,鹹濕的海水撲面,眼前一陣忽明忽暗。

傾斜晃蕩的眩暈,在臉側呼呼生風的喧嚣中,花火朝簡明微頑強豎中指,“這就是你說的派對,花火大人簡直信了你的邪!”

海湧波濤巨響,簡明微只能扯着嗓子回她,“我也說了有冒險啊!”

桑博在懸壁而起的水幕旁扭頭喊話,“兩位姐,這是關鍵嗎?關鍵是那頭海獸有被甩開嗎!”

水深風大根本看不清追兵,簡明微只能拜托系統查看情況,系統依言掃描,“好消息,它覺察可能追不上,停下來了……”

“那……”簡明微心中有種不祥感。

系統沉痛閉眼,“沒錯,還有壞消息——不止你們有技能,它也有,它在蓄勢!”

技能是什麽?不用簡明微沉思,她很快就知道了。

時間停滞般,勘探船的急速前行突然頓了頓,然後,在船上探照燈和荊棘羽翼的華光中,海洋的變化可怖而真切。

——從附近開始,波浪突然打轉盤旋,吸力極大的旋渦正在一圈圈産生,後方海獸的怒鳴震耳欲聾,船體被不同方向的潛流帶得來回晃動。

真正毀天滅地的自然之力,人類的科技根本無法與之抗衡,如龍海蛇卷動水勢再次撞過來,勘探船瞬間大幅度傾斜。

從桅杆到甲板,六個人如風中飄葉一樣連串下滑,全靠星期日纏繞在船身的荊棘勉強固定身體。

“嗷嗷嗷,”桑博大叫,“拽腰就算了,別扯褲子啊!”

“你以為我想嗎?!”花火竭力抓其他東西保持平衡,“你腰上挖的到處都是洞,我能拽哪兒?!”

“這樣不行——”知更鳥朝半跪調整炮筒的簡明微喊話,“它繞到船頭,躲進炮火死角了!”

那怎麽辦?幾人面面相觑。

再等下去要麽被擴大的旋渦吸進去卷碎,要麽被海獸撞碎船身落水而亡,它不會放過所有入侵深海的人。

“殺了吧!”簡明微踉跄起身,“我們幾個配合,如果連一條海蛇都幹不掉才是真樂子。”

有三月七的盾套在身上減緩磕碰,簡明微調轉身形朝船頭奔去,有腰間荊棘保持平衡,她直接擡臂雙槍同時射擊。

知道子彈對鱗甲的作用微乎其微,她更多是借用冰淩凍住海水,從海面到海獸身上,金色荊棘并着寒冰拼命限制它的行動。

層疊的冰淩蔓延而上,幾乎把海蛇凍成冰條,荊棘纏繞拽動,這頭兇獸在兩股力量的交織下頓住,形如龍首的上半截身軀被拉着倒向勘探船這邊。

“——快,來個人把它頭砍了!”

等等,誰來砍?

聽見簡明微呼喊,船上剩餘成員不約而同看向對方。

從腰間取出最後一排子彈裝槍維持冰淩的簡明微:……

他寶貝的,失策了,這船上現在只有三同諧一存護一虛無!

但都這種緊急情況了,排除小孩和一個普通水手,那就剩下……

不得不拎刀沖上前的桑博:“我是歡愉的,平時只是個小本生意人,也不擅長輸出啊啊啊!”

暗紫色的雙刃突刺劈斬,鋒利刀光精準刻入大海蛇的鱗甲,然後,在不詳的摩擦聲中……成功給對方身上添了道尺深的見血傷痕!

簡明微/星期日/知更鳥/花火:……看得出來,這已經是這把刀的極限了。

“別怕,”花火摩拳擦掌,“兩刀不行就多來幾下,我們給你輔助!”

三個同諧都是拉條的呢,只要老桑博撐住,刀都能給它砍卷刃了!

“不,重點是,”扯着荊棘感覺最明顯的星期日理智發言,“那條蛇會乖乖等我們動刀嗎?”

——顯然是不可能的。

子彈耗盡的簡明微:“……快撤,冰要碎了!”

沒有後續支撐,海蛇身上那層冰淩脆不可言,只見那海獸巨龍抖甲般将身軀狂扭,猶如弓身射月,冰淩炸開的同時荊棘寸寸斷裂,憤怒的嘶吼響徹雲霄。

撤?撤無可撤。

陰雲蔽日,海中白浪湧起,無限的潮水幕牆般升騰,冰涼海水嘩啦啦砸了衆人一身,眼看波瀾就要淹沒整艘船。

精神在潮濕和發黴,裏奧呆呆地擡頭仰望,恐怖的災難現象,正如曾經毀掉他家的那個夜晚,正如露莎卡的古老預言。

【是為天龍降翳雨,海波傾覆,沉屍千萬裏——】

已經無力回天,但勘探船仍在不死心地嘗試奔逃,星期日擡臂釋放新的荊棘想要束縛肆虐的海獸争取時間。

兩個假面愚者在配合簡明微下放橡皮救生艇,知更鳥摸出潛水靈珠安撫身邊戰栗的男孩。

“別怕,等會兒你先和我待在……等等,裏奧,你要去哪裏?”

是為天龍降翳雨……

海水沸騰翻湧,巨獸掀起的波浪如天倒灌,男孩抹了把臉上的海水,他看向被斷裂又重生的荊棘強行捆在原地的龍蛇。

縱使天龍降翳雨……

擡手握住父親留下的遺物,鋒銳長刀在雨中依舊寒光四射,那是父親曾經一刀刀斬出的榮耀,煞血之氣可隔數海裏震懾兇獸。

似乎有熾熱的金芒熔墜,從刀鋒,從眼眸,裏奧拖着沉重的長刀奔向船邊海獸,就像曾經那樣——

擡臂,掄開,刀鋒與血肉相撞,流淌的金色熔岩将刀芒燃成實質,仿佛有強健的臂膀帶男孩揮出勢不可擋的一擊。

“縱使天龍降翳雨——”

金芒切進鱗甲,滾燙的鮮血迸濺,痛苦的咆哮掙紮,裏奧顫抖着壓胯揮臂砍實這一刀。

“我将……持刀斬龍首!”

骨骼斷裂的嘎吱聲刺耳,凄慘的抽搐中巨獸轟然墜海,天上下起紅雨,混雜碎肉的血水飄落。

“那是……納努克?”毀滅星神的瞥視?!

“應該是。”及時用遮陽傘罩住自己和知更鳥的簡明微點頭。

“我,我做到了?”男孩氣喘籲籲地看向船上其他成員,眼睛亮得驚人。

被血水淋了一身的桑博/花火:……算了,就當見證這小子成長了。

從容躲避依舊優雅的星期日謹慎提問:“現在的問題是,一切結束了嗎?”

結束了嗎?

船舶逐漸平穩,幾人扶着欄杆觀察大海,混合鮮紅的暗藍深邃,數不清的水族殘骸浮屍海上,低垂的天空依舊昏暗。

“明微……”

掃描全開的系統顫聲提醒她,“你看十點鐘的海面。”

十點鐘……

天色晦暗,但有劇烈的轟鳴提醒大家方位,擡眼望去,無限的海水旋轉翻滾,更大的漆黑海洞出現。

随即一陣黑浪沖天而起,在洶湧旋渦中數道巨大的白影騰空,如臨萬丈深淵的壓力,一個個龍蛇獸首尖嘯襲來。

“一、三、五……”花火數腦袋的手指頓住,“他阿哈的這是九頭蛇啊!納努克呢?快回來瞥幾眼再救一下啊啊啊!”

末日般的場景,船上衆人臉色慘白,想不到應該如何抗衡的局面,這一刻仿佛海水都凝固在虛無的黑暗之中。

“等等,等一下——”是知更鳥的叫聲,前所未有的恐懼尖利,簡明微循聲望去,瞳孔瞬間放大。

——就像曾經的訓練一樣,小諧樂鴿很聽話做得很好,藍紫色的流星劃破天空,牛仔送出的改裝炸彈落向海面。

空投訓練,小鳥記在心上,朋友給的禮物很珍貴,應該用在最重要的地方,等等不想大家害怕,所以它要飛翔。

“等等!”

分不清淚水和尖叫哪個更先湧出,簡明微在接天連地的水幕中撲向海洋,手中的槍早就空了,她絕望地丢槍伸手。

“明微,明微,別慌,我在盯着給等等套盾,炸彈餘波可以擋住,只要那頭海獸不……”

不喜歡擾人的小鳥,被炸彈掀翻鱗甲血肉的那條蛇身吃痛潛入海洋,其餘腦袋則猛然回首張開利齒咬向幼鴿。

白色的巨大海獸卷起洶湧海浪旋身,拉長的弓弦即将迸發,露莎卡的海洋和時間都安靜下來,幽幽的藍色飄墜。

“……凝冰。”

淚水落向海洋,藍色從指尖彌散開,轉瞬攀升的冰淩凝成高牆,冰塔凍鎖住猙獰的兇獸。

系統愣怔,“不是六相冰……”

那是簡明微自己的冰。

三秒的絕對冰封,随即高塔坍塌碎裂,九首的海獸破冰而出,咆哮的音浪幾乎掀翻這片海域。

但已經夠了。

足夠等等歸來,足夠衆人做出判斷,足夠明确下一步的行動。

系統掃描提醒簡明微,“攻擊它最中間的頭,像龍首的那個,不致命也能弄殘它!”

花火笑嘻嘻拿下面具去戳桑博,“喲,寒腿叔叔,難得有我們并肩作戰的機會呢,別玩兒了,快發揮出你隐藏的實力吧~”

“哪裏玩了,我那只是需要準備而已,”桑博拎起裏奧的刀看向知更鳥,“家族的小姐,不知能否借你的同諧力量用一下?”

簡明微擦掉眼淚和桑博分配目标,“你幹擾牽制一下其他腦袋,最中間那個交給我。”

“還有,”她轉頭找到星期日,“哥哥,我得靠近它,你……”

“我知道,”星期日從簡明微手裏接過等等,眸光溫柔落在她身上,“小心點兒。”

是話音落下的荊棘攀附,帶刺成股的金線狠狠勒進海蛇的脊背,白鱗密布的蛇身濺起一片鮮血,緊接着更多的藤蔓交織捆縛。

聚集編織的荊棘一路向上,抓緊蛇身再繃直,頃刻連成一條金色的航路,簡明微直接踩上這條路飛速奔向最前方的龍首。

從海面穿破層層水幕的追獵,金線中溯流越空的藍,裙擺随風飄動,簡明微揚起雙臂躍步跳出,手裏冰淩成錐穿刺,血河從破裂的眼球流淌。

海獸的頭頂布滿堅硬的鱗片,沒關系,閃爍着冷冽光芒的寒冰凍結血液延至腦內,只要有液體的地方就有鋒刃!

握住冰錐,旋轉攪動,簡明微在身下巨蟒垂死掙紮的嘶吼聲中輕笑,“據說深海有場宴會等着我,那我就在這裏先請個客……”

撥出的冰刀紅中帶白,各種組織物混合,她聳肩,“今日宜吃席,所以,我請你去死。”

失重的墜落,巨大的九頭蛇倒向海面,金色的荊棘第一時間拉回簡明微,勘探船被亞當斯掌舵靈活繞開海獸砸下的身體。

海水翻湧着逐漸平息,冰淩、荊棘、落羽和各種水族的鱗片沉落海底,不知何時,天空的陰雲散去,放眼所見是清冷皎潔的明月清輝。

安靜,寧和,生死博鬥後的放松,衆人幾乎癱坐在甲板上,紛亂的喘息難分彼此。

桑博靠着船舷感慨,“天,我在貝洛伯格十年也沒露莎卡一天兇險,簡小姐,你這生意可不好做,得加錢呀。”

“當然,看在大家共患難的份上,我可以給你打個折,九九折怎麽樣,九九歸一,代表——”

“等等,桑博,”簡明微攔住他問,“你剛才說什麽?”

“九九折?”寒腿叔叔疑惑,“你要不滿意咱可以再商量……”

“不是,上一句。”她的神色凝重。

桑博回憶道:“我在貝洛伯格十年也沒露莎卡一天……”

“就是這句,”簡明微撐着船壁起身環視海面,“我怎麽記得,我們遇見海蛇的時候,今天才到中午呢?”

那此時水天一色的粼粼月光……

沒等誰再思考,深海有銀色的光暈泛開,仿佛皓月當空,明晃晃的海面有巨大的魚尾浮現。

根本來不及反應,銀色的魚尾直接朝勘探船拍來,半海的波浪席卷吞沒船只,所有人落水墜向深海。

銀月随之隐沒,海底有藍眸的少女朝天展開雙臂,缥缈似歌的清音,她淺淺微笑。

“——歡迎,歡迎大家參加我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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