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退行》x布魯斯·班納(六)

第 35 章 《退行》x布魯斯·班納(六)

班納能如此清晰地看見這個軀殼上發生的事情。

史無前例。

他像住客一樣看見窗戶外發生的一切,自己卻被困在意識的小黑屋裏。

他想知道這是不是浩克平時的感覺。

另一個自我——

浩克知道發生過什麽,或者正在發生什麽嗎?他也被困在黑漆漆的小角落裏出不來嗎?他會眼睜睜看着自己無力阻止的壞事發生嗎?

這或許能解釋浩克為什麽總是如此憤怒。

可能像她說的。

浩克的憤怒來源于他本身。

他的情緒無法正常地向外表達,于是內化成另一重自我。

浩克喜歡她,因為他喜歡又不敢喜歡她;浩克喜歡跟她相處,因為他喜歡又不敢跟她相處。浩克不想傷害她,這個力量強大的巨人在最憤怒的時候也沒有想過要故意傷害無辜者。

浩克很善良。

所以班納會想,是不是除了“憤怒”,他也将“善良”剝離到了浩克的身上。

這導致他的外在自我如此脆弱,如此易染,輕易敗壞。

他回想起自己對她爆發的惡意,寒冷刺骨,跟他平時完全不同,就像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他想威脅她後退、遠離,但嚴重高估了自己在這件事上的控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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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沒法好好控制自己——更別提控制浩克。

而且這件事本來也不應該作為“威脅”。

因為她真的很喜歡浩克。

她尊重他,但是喜歡浩克。

這件事根本就不應該發生。

它像一把雙刃劍,讓她和浩克都痛苦不堪。它如此有破壞力,足以嚴重地傷害一個堅不可摧的怪物。

班納在失去掌控的一瞬間就知道會出事。

她可能會死。

幾秒前,她還在苦苦哀求他,不要殺她。

話語像斷線的風筝一樣飛走。

班納甚至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聽見這種乞求。

現在,班納被困在這具龐大的軀體裏,看着她擦拭鮮血,清理實驗臺,安慰好浩克,扶着牆壁走向外面。

然後消失。

“安全出口”的紅色标志非常刺眼。

“去追上她,她現在根本不能開車。”他試圖把自己的想法傳達給浩克。

浩克只聽她的話,站在原地不動。

他非常痛苦,情緒崩潰,混亂的頭腦仍希望按照她的安排進行思考。

“去追她!”班納再一次提醒,“不能讓她一個人呆着。”

最壞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他不願意去想還能出什麽事。

浩克在實驗室裏徘徊,按照她說的處理了污染物。他笨拙地用手臂擦拭實驗臺,把血和污跡塗得到處都是。因為擦不幹淨,他再一次陷入情緒崩潰。他把整張金屬臺子都捏成了團,丢進角落裏。自己則蜷坐在另一個角落裏。

“讓我出來,浩克。”班納急切道。

他也不知道浩克能不能聽見。

他平時是聽不見浩克的。他拒絕聽浩克的想法。因為“怪物”除了破壞欲什麽都沒有,他在極力避免自己受其影響。

說不定浩克也拒絕聽他的想法。

浩克知道是他在傷害她。

在浩克的概念中,讓他接管等于她又會受傷。

“放我出去!!”班納咆哮着。

浩克沒有回應。

“你能聽見嗎!?”

“快點讓我出去!!!”

班納忍不住想。

每一次,當他回避她的時候,用拙劣的手段隔絕她的時候,傷害她讓她痛苦哭泣的時候……浩克是不是也在他心裏某個看不見的角落裏,這樣歇斯底裏地咆哮過。

他沒有聽見。

當浩克終于掙脫出來時,她已經滿身是血了。

班納很恐懼,當他掙脫出來,重新控制自己的身體時,她會在哪裏?

她還會在嗎?

“讓我出去,大個子。”班納竭力保持平靜,“你不知道怎麽幫她,讓我出來。”

他在懇求。

懇求自己能聽從內心的聲音。

異變發生了這麽多年。

經歷過這麽多事。

僅有這一次,他迫切渴望與另一個自我達成和解,而不是簡簡單單地将他埋藏。

幾分鐘都好。

給他一點點完全忠于內心的時間。

讓他去查看她。

“讓我出去。”班納堅持不懈地說服他,“或者,你自己追出去看看。”

浩克龐大的身體站了起來。

班納感覺到不可遏制的震驚與喜悅。

他聽見了。

終于。

“去停車場。”他想着,浩克擠進了安全出口。

他腳步沉重,急迫,飛奔,跑起來的時候,班納甚至能體會到同樣不堪重負的呼吸。他第一次與這具怪物般的身體如此同步。

好像是他本人的意志在控制這具身體。

午夜停車場很空曠,他快速找到了她的車——還沒離開。他稍微慶幸了一秒。當他往車門裏張望時,她根本不在駕駛座上,而是側躺在後座。垂落的手上有一道猙獰的、新割的傷口。

她割腕了。

離開浩克也根本不是為了去醫院治療,只是不想死在他面前。

她太抑郁,太痛苦了。在此之前,已經有過很多次的情緒崩潰。這一次的傷害是最後的稻草。

班納的視野裏泛着綠色。

他撬開了車門,以最快速度把她抱了出來。

複仇者大廈,訓練室。

“真神奇。”托尼感慨道,“這是怎麽做到的?”

綠巨人站在一邊,表情很沉靜,完全看不出那種狂暴的怒意。

他慢慢閉眼,又回到正常人類的體型。

“自我馴化?人格融合?”托尼圍着他轉圈,“到底是怎麽做到的?為什麽現在是你自己控制這具身體?”

“練習的結果。”班納平淡地告訴他。

“等于沒說。”克林特小聲道。

“所以浩克呢?”娜塔莎問。

其他人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

“他不就是浩克嗎?”山姆反問。

“我是指那個憤怒的浩克。”娜塔莎皺了皺眉,悄悄觀察着班納博士——這是他最近獲得的能力,在肉身強化的同時,保持清醒的自我。

這使得他的戰鬥力上升到了另一個層面。

他沒有回答娜塔莎的問題。

“以後可以叫你綠博士。”托尼打岔說。

班納沒有接話,他重新戴上了眼鏡,然後拿起一邊放着的外套。

“我要去見心理咨詢師,先走了。”

他離開後,訓練室裏靜了會兒,氣氛還是很微妙。

每個人的表情都欲言又止。

只有托爾一個人直說了。

“等等,我有個問題。”他舉起錘子,“班納博士能控制自己,這是好事對吧?為什麽你們表情都這麽奇怪?”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人一句。

“确實是好事。至少現在他不那麽容易造成破壞了。”

“但是不管怎麽說,我們跟浩克并肩作戰了很久。”

“他消失了,有種……”

“失去了一個朋友、戰友的感覺。”

托爾恍然,也慢慢皺起眉:“他是怎麽做到的?讓另一個自我……消失?”

娜塔莎冷冷道:“反正不會是‘練習的結果’。”

“或許是因為他看的心理咨詢師呢。”托尼含糊道,“別想那麽傷感,往好的方面想,以後至少我們不會被他誤傷。”

她從心理咨詢師辦公室出來時候,班納博士已經在外面等了。

她的心理醫生禮貌地打招呼。

“班納博士,你是我見過最負責任的患者家屬,從來沒遲過一次到。”

“謝謝,醫生。”他對心理醫生微笑,順便牽起了她的手,“這是我應該做的。”

她跟在他身邊,眼神一直看着地面。

“今天進展順利嗎?”班納低頭問她,擡手将她垂落的碎發撩到耳後。他的手指上有繭,擦過太陽穴的時候有些刺痛。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沒有回答。

“她已經好很多了。但還是比較……沉默。”心理醫生小聲說,“您得多關注她的狀态,班納博士。以免她……”

心理醫生的視線落在她手腕上的疤痕上。

——以免她再次嘗試自殺。

“當然。”班納與她十指交握,眼神溫暖關切,“下次咨詢時間是本周六,對吧?我會準時送她過來的。”

心理醫生點點頭,跟他們再見。

一離開醫生的視野,她就掙開了班納博士的手。

“我不想來這裏。”她憤怒道。

班納握住了她的手腕:“你不應該消極對抗治療。”

她低聲尖叫:“我不需要治療!!”

“你差點就死了,你當然需要接受治療。”

班納把她按進車裏,幫她系好安全帶。

安全帶很特殊,可以把她完全束縛住,而且是帶鎖的。

她掙紮道:“你比這個醫生更清楚我為什麽差點沒命!你也知道我根本不想跟人傾訴這些!!”

這讓他微微僵硬。

但他很快緩和了語氣:“……對不起。讓我們先回去,好嗎?”

雖然問了“好嗎”,但這句話絕對不是在征求意見。

她嘗試過逃跑,結果都不太好。

“如果你實在心情不好,我們可以換個預約時間。”班納退讓了。

“我再也不想去了。”

“不行。”

她瞪着他的側臉。

他表情很平靜。眉毛壓低,眼窩深邃,壓抑的情緒和以前一樣深重。大部分時候,她都無法讀懂他的想法。他太複雜了,不是那種會直接把想法寫在臉上的人。

“怎麽了?”班納注意到她的視線。

“沒什麽。”她扭過頭看窗玻璃。

窗玻璃裏還是倒映出他的側臉,他樣貌英俊溫和,學者氣質,但是那張臉上永遠蝕刻着某些屬于浩克的堅硬線條——這點在他生氣時尤為明顯。

她清楚地記得每一點相似與不同。

很快,車開到家裏。

班納熄火問道:“你想浩克了嗎?”

她恐懼他的洞悉力,他比一般人要聰明太多了。

“我……”她不安地撥弄頭發。

班納為她解開安全帶的鎖,牽着她的手到樓上實驗室裏。

他家裏也有實驗室。

她第一次看見覺得很驚訝,後來一想也對,弗蘭肯斯坦式的故事中總會出現這種邪惡秘密的實驗室。

他走進實驗室,她站在門口。

一線之隔。

“我不想……”她猶豫道。

他拉了她一把,清除裏外的間隔,把她帶到自己身邊。

“坐上去。”他颔首指着升降椅。

她害怕又焦慮,被他一步步逼向後方。

最後不得不坐上椅子。

“沒關系,我們已經試過很多次了。不會有事的。”班納溫聲安撫她,“放松一點。”

“我想休息一會兒再……”

“噓,小家夥。”他俯身吻了她,嘴唇柔軟地刷過她的臉頰和鼻尖,純潔地落在嘴角上,“放松,我來幫你休息。”

他的手撫摸着她的肩膀和上臂,輕柔地安撫着她的情緒。

但這張椅子還是讓她很害怕。

附加裝置升起,慢慢填滿空缺。

“我……很喜歡你。”

她忍耐不适的觸感,震驚道:“你說什麽?”

“我從來沒說過嗎?”班納眨眨眼,不安地看着她的眼睛,又低頭吻了她的脖子。她脖子上有個被他咬出來的小傷痕,看起來性.感又可愛。

“你沒有。”

“我現在說了。”班納清了清嗓子,“也許不僅僅是喜歡……我愛你。”

“你……”她結結巴巴,“我現在有點害怕了。”

好吧,這不是接受表白後應有的反應。

班納只能安慰自己,她受到的創傷太嚴重了,不能接受是正常的。

“我們慢慢來,好嗎?”他溫柔克制,細細密密地吻她。熱情在他身上體現得不明顯,他是被迫成為了主導者。因為她永遠在回避、躲閃,試圖逃離。他不得不主動索取、掠奪,圖謀強占。

“還可以繼續嗎?”他輕聲耳語,手放在椅子側面,轉動按鈕增強了壓力。她嗚咽着回答“不行”,被他吻着堵回去。

“別這麽害怕,小家夥。我正留意着數值呢。”他放開一點空隙,等她喘上氣,“現在還遠遠沒到上次的極限。”

她拼命咬着下唇,避免發出聲音。

他欣賞着她的樣子,捧起她的臉,又在她唇角落下純潔的吻。

“你表現很好。”

這句誇獎反而讓她更加驚恐。

“讓我們開始吧?”他笑着道。

綠色從脈搏開始延伸到每一處,他的軀體正在迅速膨脹,異變,肌肉像鼓起的山包一樣厚重,一塊塊堆壘成極具破壞性的龐大人形。心髒是滾燙的爐心,肌肉是強勁的武器,骨骼是不屈的甲胄,全然非人的存在,唯有思維——是屬于一個理性、瘋狂交織的普通男人。

“我知道你很想浩克。”他輕嘆着,滿足地抱起她,這個姿勢對于他的力量來說非常輕松,“現在我們在一起了。你們在一起了。”

一個人的消亡,二重身的融合,三位一體的完整。

現在,此刻,永遠。

他們會在一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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