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泉摸着手機發了一路呆,廣播提示到站時才突然蘇醒。走出車站,停靠點外停了一排頗具本地特色的計程車。

“小姐您要去哪裏?”司機咧開嘴笑得豪邁,泉低頭笑笑,四下裏翻找安全帶:“去築波大學。”

“大學生呀?”

他往車窗外看看,啓動車子出發:“看您的樣子,這是兼職回來?真辛苦。”

坐在後排的圓臉女子笑而不語,司機慢慢也收了聲音。有些客人比較喜靜,這種時候就別打擾了,免得橫遭投訴。

計程車一直開到大學門口,泉這才說出上車以來的第二句話:“還要向東,沿着路走到底,大概四公裏左右。”

有錢賺司機自然不會拒絕,計程車繼續前進,五分鐘後到達目的地。

“這種地方啊……”司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泉從錢夾裏掏出三張大額鈔票遞給他:“看您的表情,這附近發生過什麽嗎?”

“哎呀,這可怎麽說呢!”司機接過紙鈔低頭找零,手上忙亂并不耽誤聊天:“這棟樓上有家放高利貸的會社,之前逼女學生下海拍片還債,最近又逼死了個年輕男孩子。都說惡事做多必遭報應,可誰又知道報應什麽時候才來?您這樣前途遠大的大學生千萬別和這種惡棍有什麽牽扯,萬一被惦記上,這輩子可就完了。”

“多謝提醒。”

泉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時擡頭向上看了一會兒,背對着司機輕聲道:“報應是等不來的。”

“啊?”司機沒聽清楚,猶猶豫豫遞出零錢和□□,客人隔着窗戶接過,輕輕關上車門徑直朝本地人繞着走的那家會社走去。

看起來這又是個走投無路的可憐人吶!司機搖搖頭,嘆着氣調頭。

鹽田提前三天就帶人來這裏控制局勢,情況不一定能變好但絕對不會變壞。泉提着單肩包點開電梯,等待期間回憶起所有關于輕井此人的信息。

輕井研二,茨城本地人,早年在涉谷附近務工被人騙到橫濱。這人運氣不太好,逃跑途中與人販子搏鬥雙雙落海,又倒黴催的飄到Port Mafia與走私船交易的碼頭附近,最終被當時的幹部大佐命人撈起來。

後來這家夥就跟着大佐幹了一段時間,也算是Port Mafia內部有名的狠人。兩年前茨城來信告知輕井母親病危,大佐幹部為人豪邁赤誠,得知此事後大筆一揮為輕井擔保放了他回鄉盡孝,待其母去世又專門找泉磨了筆安置款讓輕井留在家鄉邊創業邊給母親守墓。

雖然這筆錢的利息比銀行高出些許,至少不必提供各種證件,審核也異常容易,幹部點頭就行。大佐的意思是叫他回去開個便利店,大富大貴不太可能,多少旱澇保收不愁吃喝,餓不着也不至于招了本地勢力的眼。沒想到輕井拿了錢轉頭就去放高利貸,百分之四十五的循環利息,比剝皮還狠。

如今唯一有資格教育輕井的大佐幹部已經殉職兩個多月,能庇護他的人沒了,這大概是他突然狂暴催收的主要原因之一。

“輕井會社……”

到達目的地,泉擡手輕輕摁響浮誇雕花門上的門鈴,很快門就開了,另一位同樣身着黑色西裝套裙的年輕女子露出臉疑惑:“您是?”

“小林泉,從橫濱來……”話音未落鹽田的大嗓門嚷起來:“泉小姐您終于到了嗎,辛苦了!”

年輕女子像雞崽似的被人提起來放到旁邊,鹽田将大門徹底拉開:“您請,泉小姐!”

呀,她就是小林泉?被鹽田先生推崇至極的泉小姐?女人向後退了退,看上去像是想要把自己整個塞進陰影裏。

“嗯,本部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我來看看茨城這邊的情況。輕井呢?把人帶來。”

無需太多寒暄,泉這一趟外勤的目的就是為了處理好輕井的問題,或者處理好輕井本人。

輕井研二很快就被提進來壓跪在地上,除了兩個鐵杆外其他依附他生存的催債喽啰早就作鳥獸散,說不定這會兒已經找到下家了。

額角斜側着一道鮮紅疤痕的男人被摁在地板上,拼命向上拗着擡起頭:“你是誰?!”

“瞎了你的狗眼!”鹽田兜頭給他一棍子,鹹腥的紅色粘稠液體蜿蜒而下:“你那些開門面的錢還是小林幹部一時心軟才同意分撥的,吃裏扒外的白眼狼!”

“我沒有!我對組織一心一意,我對大佐先生絕無二心!”輕井掙紮着想要湊到泉面前,圓臉的溫柔女子坐在辦公桌後,就算那并非她的椅子,仍舊身姿挺拔。

由着下面鬧了一會兒,直到開門的女士顫顫巍巍端了杯熱茶上來她才開口:“多謝,你叫什麽名字?麻煩換成熱的清水,不需要放茶葉或者咖啡。”

“啊啊,”女子抖了抖:“我姓泷澤,泷澤……額,瑪麗亞。”

這是什麽和洋折衷的嵌合拼接名字?聽上去怪怪的。

泉注意到周圍突然安靜下來的男士們,鹽田的臉色有些古怪。公事的優先度永遠在最前面,先把這個突發狀況放到一邊,她看向輕井:“我記得,當初組織向你索取了本金百分之十五的利息,每半年繳納一次,可以選擇等額本息或是等額本金。更是額外批給你三十天的緩繳期,以免創業初期流動資金不就手。可是輕井,你是怎麽回報組織的?”

“百分之四十五的循環利息,逼迫女大學生下海拍片,逼得借款人自殺。是什麽讓你覺得有恃無恐?”泉心平氣和的同輕井“講道理”:“我想聽聽你的解釋。”

“……”輕井死死盯着泉看了幾眼:“所以您是來給那些賴賬的家夥撐腰的嗎!”

“怎麽會?我是來給你收拾爛攤子的。”她從女士挎包裏抽出一張灰藍底燙金紙箋:“恭喜,因為你,BOSS給我發了銀色神谕。”

那其實就只是張紙而已,灰藍色不太顯字,她晃了一下就收好,反正這裏誰也沒膽量上前确認BOSS究竟都寫了點啥。

名字很奇怪的泷澤小姐重新端了燒好的白開水來,泉再次輕輕向她道謝,随手指指下面空着的座位:“坐。”

“是!”她低着頭,生怕被她看清楚臉。

泉這會兒沒空琢磨泷澤小姐的事,繼續和輕井“溝通”:“趁我眼下還有時間,請盡快解釋。”

“……”輕井臉頰上的青筋扭了又扭,鹽田在後面不耐煩的催促他:“說不說啊你?泉小姐這是在給你機會保命,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總得知道你讓組織平白損失錢財的真正原因,還是你希望我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動用幹部格殺勿論的權力?”幹部小姐嘆息:“讓他起來坐着說吧。我已經在這裏了,你們不用擔心,所有損失一定會盡量挽回。”

鹽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把人提起來扔進沙發:“泉小姐您就不該來,只需一道命令,我直接一把火把這裏燒幹淨,保證一個子兒也不少……大家都希望您能在本部多休息幾個小時,別累壞了。”

輕井落在沙發上,扭扭背後被麻繩打了死結的雙臂:“……我只是,我只是想為大佐先生辦些事,盡盡心。”

“我能估算出輕井會社這一季的毛利,什麽事讓你不得不下狠手催收?”泉抽出鋼筆在筆記本上劃下幾道。

不氣不氣,氣壞自己無人替。

越是行事偏狹的人往往越迷信因果報應,癡迷于給死人“辦事”并不罕見。加之輕井對大佐的感情,真的不必為此與他生氣。不過一整個季度的利潤放進去也不夠,到底是何方聖僧,念得又是哪門子聖經?

“半個月前,大佐先生去世滿了七十天的那天晚上,我夢見他了。”輕井聲音飄渺:“他穿着平時的披風,大笑着用力拍打我的肩膀,誇我有出息。”

小林泉認真傾聽着,幹部的權威讓整間辦公室裏其他人都跟着她安靜。

“夢裏大佐先生和我聊了很多,離開前他突然說了一句希望我能像子嗣祭奠父親那樣供奉他,然後我就醒了。”輕井繼續道:“醒來後我總是會想起大佐先生當時的模樣,于是下定決心找了家寺院要求住持将佛像的臉改成大佐先生的樣子。住持一開始不肯,後來又突然願意,開價一個億。一個億倒也不是拿不出來,但我又必須按時供奉組織,所以就,就下手狠了點。”

“請您一定要相信我!小林小姐,我待組織絕對沒有異心!”

“……”

一屋子人都不知道該說他什麽才好,鹽田瞠目結舌指着輕井好半天沒說出話。泉用力揉揉太陽穴:“你被騙了。佛像的鑄造有固定供應商,形制也是固定的。正經信徒無論如何也不會改動佛像的面容,不正經的那種你就是花了一個億又怎樣?告訴我寺院地址以及住持的名號、體貌特征。”

讨債這種事,勉強也能算作後勤幹部的兼職之一。

鹽田看向小林泉的視線裏都快燃起電火花:“請您務必允許我随行!”

輕井面如死灰:“我,我居然被騙了?”

“嗯,你确實被騙了呢。”泉放下筆,合起記錄本:“事情的來龍去脈我明白了,接下來是對你的懲罰決定。”

“輕井研二,因為你的愚蠢,差點讓整個組織涉入險境。為此我将扣除你一整年的收入僅保留生活必須款項,另外你必須想法子買個築波大學成教部夜校的學位并獲得至少五個課時的學分。愚蠢不是錯誤,但也不是你辦事不利的理由。我想如果大佐先生還在,他一定不會欣賞你逼良為娼甚至逼死人命的行為。他放你回家,就是想讓你回到原本的生活軌跡上去,做個體面幹淨的人。”她離開辦公桌走到輕井面前蹲下:“至于說受害者,如何獲得他們或者遺族的原諒,那就是你的責任了。如果讓我知道你敢把火燒到組織身上,或者繼續犯蠢,我就扒了你的皮給首領做地毯,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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