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殿廷争鋒(13)

13、殿廷争鋒(13)

“大人——”

袖手站在東宮樹下的蕭藏回過頭,見宮門口站着一個生面孔的太監,他看了眼左右,走了過去。

對方看其穿着,應當是伺候貴妃一類的,地位也不低,但在蕭藏面前,卻恭敬的很,“大人,蕭大人托奴才給您傳個話。”

聽到是蕭雲的吩咐,蕭藏冷淡的神色終于起了一些變化,“什麽話?”

太監看了一眼左右,湊近到蕭藏耳畔,低語道,“酉時一刻,大人去一趟禦花園的觀景亭。”

“知道了。”蕭藏神色不變。

太監站定,“那奴才先告退了。”

蕭藏擺了擺手,對方就離開了。

蕭雲并非只是寵臣那樣簡單,能讓他在朝堂之上如魚得水,可不是只倚靠皇上的寵幸。除了一些握有權柄的大臣,後宮中的妃子,也多承恩于他。蕭雲借着這一張籠絡整個宮廷的網,牢牢将權柄握在手裏數十年。如今皇上病重,太子登基之路坎坷,他又怎麽會不作為?但身為權臣,一舉一動都在滿朝文武的視線之下,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都是将消息通過蕭藏,傳遞到東宮去的。如今讓他酉時去觀景亭,肯定已經想到了對策。

宴凜正在宮中練劍,雖然宮中皇子都有學騎射,但那些對他來說太簡單了些。蕭藏又在樹下站了一會兒,估摸着宴凜練劍應該結束了,吩咐宮人準備了一盆清水,一塊白帕,和他一起去了後院。

宴凜身着一件暗紫色長衫,已經被汗打濕了貼在身上,臉色也發紅,豆大的汗珠從他面頰上滾落下來。

“太子,該歇息了。”蕭藏叫了一聲。

宴凜望了他一眼,呼出一口熱氣,反手将長劍插在了地上。

蕭藏看見宴凜走來,讓捧着銅盆的宮人上前一步,宴凜拿着白帕擦了臉上的汗,又用冷水澆了澆臉,身上的熱度退下去了一些,只是剛才練劍練了好一會兒,氣息還有些不穩,“蕭藏。”

“奴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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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凜走到他面前,他身上的熱度好像也因為他的靠近傳遞過來了一些,蕭藏見他半晌不說話,擡起眼,見宴凜漆黑發亮的眼睛正注視着他,他馬上又垂下頭去。

“你們退下吧。”宴凜對捧着銅盆的宮人道。

“是。”宮人應了一聲,魚貫着退了出去。

宮人一走,宴凜就變了一個模樣,語氣都跟着輕快了不少,“蕭藏,這裏沒有旁人了,擡起頭來。”

蕭藏擡起頭,和宴凜對視着,汗濕重衫的宴凜對他說,“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

蕭藏了然,露出一個笑痕,“太子。”

宴凜一個跨步走到他面前,勾着他的下颌,湊近他低聲道,“我喜歡你這個樣子。”

“這裏是東宮,奴才總要懂得尊卑,不然讓人看到,要說太子管教無方。”蕭藏剛才冷漠守禮的模樣,如冰雪一樣融化,淺淺一個笑弧,已有萬般的麗色。

“現在這裏沒有旁人了。”宴凜放開他的下颌,轉身将地上的長劍拔了起來,“來,蕭藏,看我今日學的劍法如何——”話音未落,劍鋒已破空而出。宴凜身如蛟龍一般,少年的身段已經完全舒展開,汗珠從他眼前淌下,滿是逼人眼目的少年銳氣。

等到将今日學的劍法在蕭藏面前演示完畢,宴凜急喘一口氣,回頭向望着他的蕭藏揚了揚下颌。

蕭藏在他面前這麽些年,怎麽看不出這是宴凜想得他誇獎,他走上前道,“太子劍法又精進。”

得了誇獎的宴凜再也掩藏不住臉上的笑意,他丢了長劍,上前拉住蕭藏的手。他手心裏全是汗,包裹着蕭藏的手掌,有種灼人的熱度,“走,我去換衣裳,換完了帶你去外面走走。”

蕭藏被宴凜牽着進了宮中,這麽些年以來,東宮中此後的奴才只多不少,但能近身此後宴凜的,只有蕭藏一個。

宴凜繞進了屏風後,蕭藏被他牽了過去。宴凜當着他的面解開了汗濕的衣裳,少年肌理流暢的身軀袒露了出來,他自己毫不在意似的,将汗濕的衣裳一卷,挂在了屏風上。屏風後有宮人準備的水,蕭藏拿了白帕沾水,擰幹了轉過身來幫他擦身上的汗。

泛紅的胸口不斷起伏着,淋漓的汗沾在上面。蕭藏目不斜視,從肩膀開始擦起。

“蕭藏。”

“嗯?”

“我記得下個月是你生辰,你想要什麽?”宴凜昂起頭,讓他能夠擦到自己的脖頸。

蕭藏一面幫他擦着脖頸上的汗,一面将他垂下來的頭發捋開,“我想要什麽,太子都能送嗎?”

“只要你想要的。”宴凜每次生辰,宮中都會舉辦宴會,但這盛大的宴會和父皇所賜的東西,都不如蕭藏送他的合他的心意。就像他上次生辰的時候,蕭藏送了他一匹汗血寶馬,他喜歡的不得了,養在禦馬監,每天都恨不得要過去看上一回。

蕭藏唇畔含笑,手握着白帕往下擦拭。

宴凜捉住他的手,低下頭又叫了他一聲,“你還沒說你想要什麽呢?”

“只要是太子送的,奴才都喜歡的不得了。”被捉住手,蕭藏也不慌亂,還向宴凜挑了挑眉。

宴凜比他長得快,兩人雖然同歲,但現在宴凜已經高過了他一個頭,聲音也因為逐漸步入成年而有些暗啞。

掙開宴凜的手,繼續幫他擦身上的汗,等到擦完,蕭藏轉身去挑了一件衣服,宮中每季都會送來許多衣服,有些宴凜都沒有機會穿上,因為實在太多了。蕭藏就負責從這些衣服裏,挑适合宴凜的,而恰巧他實在太懂宴凜的心思,每回挑出來的衣服,沒有一件宴凜是不喜歡的。

在幫宴凜穿衣裳的時候,宴凜忽然道,“我賜你一個宮女如何?”

蕭藏幫他穿衣的動作一頓。

宴凜實在不知道該送蕭藏什麽,兩人關系愈來愈親近,他東宮裏有不少奇珍,但他又知道,蕭藏不缺這種東西,所以他才想到這裏,“你也該到可以娶妻的年紀了吧?父皇上回賜了我許多宮女,你挑一個喜歡的,我送給你。”

“那是皇上賜給太子的,奴才可不敢奪人所愛。”蕭藏推辭。

宴凜笑了一聲,“那些女人我一個都還沒碰,身子幹淨着。”看着蕭藏露出來的詫異神色,宴凜昂首道,“我志在天下,怎能在如今沉湎在女色當中。”

蕭藏确實到了該娶妻的年紀,但如今太子大事未成,他也未曾動過那樣的心思。

“蕭藏,你喜歡女人嗎?”宴凜忽然問。

“當然喜歡。只是就是如太子所說,男兒志在天下,現在不該在女人身上花費太多心思。”蕭藏說。

宴凜聽到這個答案,心裏一松,但随即又皺緊了眉頭,“你不要女人,又不缺錢財,那我該送你什麽你才喜歡?”

“太子想知道我喜歡什麽嗎?”蕭藏找出一條腰帶來,繞到宴凜身後,幫他系上。

“當然。”宴凜道。

“那太子不妨猜猜,若是猜到了——”腰帶收緊,蕭藏從宴凜身後又繞了過來,回頭去看他的宴凜,覺得下巴被蕭藏蹭了一下,有些軟。

“若是猜到了,怎麽樣?”

系好腰帶的蕭藏将雙手搭在宴凜的肩膀上,幫他整理胸口的衣襟,而後兩人目光對視,蕭藏懶懶一笑,有種引誘的味道,“若是猜到了,那我此生對太子忠心不渝。”

因為這句話,宴凜呼吸忽然一緊。雖然蕭藏已經對他獻忠,但他因為不知道蕭藏內心真正的喜好,而總是有種……抓不住面前人的感覺。現在他這句話,一下子撩撥起了他心裏的征服欲。

“此生對我忠心不渝?”

“是。”蕭藏收回手,面前的宴凜衣冠整齊,俊朗逼人。

“一言為定。”宴凜目光暗了許多。

蕭藏對他這樣的大的反應有些詫異,不過随即也釋然了,忠心嗎,只要太子是皇上,他就是最忠心的弄臣,至于能不能猜出來。猜出來又如何?他心中所想,當然是他來決定。

“一言為定。”

……

天色将暗,蕭藏從東宮裏溜了出來,守在宮門外的宮人看見了,也不敢問什麽。蕭藏知道這些都是蕭雲打點過的人,瞥了一眼,道,“太子若是等下問起我,你們知道該怎麽說吧?”

“奴才知道。”

聽到這個答案,蕭藏便徑直往禦花園走去。夜裏的禦花園,還有守衛巡邏,蕭藏輕而易舉的避開他們,然後到了上午那太監所說的觀景亭旁的假山後。在那裏,已經有一個奴才正等着了。對方手上拎着燈籠,用手攏着,看到蕭藏過來,擡起來照了一下,見确實是蕭藏,才敢開口。

“大人。”

蕭藏認得出,面前這人是德妃的貼身太監,如今除了故去的皇後,整個後宮都是德妃把持着,這樣一個女人,卻早就叫他爹籠絡到了。

太監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紙,遞給蕭藏,而後道,“還請大人在這裏看完。”

蕭藏聽他這句話,就知道這紙上的內容應該非同小可,他展開一看,見裏面全都是蕭雲親筆所書。信中大意就是三皇子朝中黨羽衆多,太子登基必定受阻,而今之計,只有将德妃扶上皇後之位,在皇上故去之後,用德妃來威震群臣。後面就沒有寫了,蕭藏卻知道他爹的意思,德妃是整個後宮女人之中,宗族勢力最大的外戚,她若有了皇後的身份,到時垂簾聽政,三皇子也要忌憚她三分。但外戚始終是外戚,太子如今只是勢單力薄,等到太子羽翼豐滿之際,就将這個女人從上位上拉下來。用外戚壓制內臣,而後由正統掃平外戚,為登基鋪路。這确實是個好計謀,整個朝堂上,也只有他爹能想到這樣的一招。而德妃,怕是沉浸在垂簾聽政的美夢裏,絲毫沒有想到之後的下場。

“大人可看完了?”太監不知道紙上是什麽,只知道德妃囑咐,上面的東西事關重大,看完需要立即焚毀。

蕭藏點了點頭,将紙遞了回去,太監看也不看一眼紙上的內容,當即卷在一起,用燈籠裏的燭火焚毀了。

“奴才先告退了。”

蕭藏看完那樣一張紙條,面上還是波瀾不驚,擺了擺手,“去吧。”

拎着燈籠的太監從僻靜的小路走了,蕭藏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将地上燒毀的黑灰踩進地裏,撣了撣衣袖,轉身繞出去了。但他還沒走多遠,忽然見沿途的荷塘中游過一盞蓮花燈,他擡頭一看,見前面不遠的玉帶橋上,站着一個人,那人将手中點燃的蓮花燈放進水裏,輕輕一推,那星星點點的光,就從橋下漂浮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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