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祥與不詳,原非天定

祥與不詳,原非天定

“美人,王寶林來了。”

紅娘子引着王寶林進來,這位王寶林是與謝池春同日進宮的,也住在這蓬萊殿偏殿。王寶林肌膚微豐,生得嬌俏明麗,額頭花钿,兩頰斜紅,更顯楚楚動人。

“妹妹。”謝池春起身迎她。二人同住蓬萊殿,這王寶林又愛熱鬧,常常來找她說話,二人也算熟悉了。

“姐姐,整天悶在這屋子裏無趣,我們出去走走吧。”王寶林親熱地挽着謝池春的手臂,“如今荷花開得正好。”

“好啊。”謝池春拿上團扇,同王寶林一同出門。

此時是黃昏時分,日頭将落未落,夕陽染透半邊天空,昏黃的餘晖照射在荷花池中,同白日觀花又別有一番風味。

荷香清幽陣陣,遠處,飄來一縷清亮笛聲。

這笛聲悠揚清麗,叫人耳朵一亮。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謝池春微微一笑,好美的笛聲。

“定是楊美人在吹笛。”王寶林面帶不愉,“楊美人和我們一同入宮,現在也有一月了,這楊美人不知用什麽法子蠱惑聖上,我們這些人竟連聖上的面也見不到。”

一同入宮的幾人,現在除了位份最高的馮婕妤和這楊美人,其他幾人始終未蒙聖上召見,王寶林早就已經心懷不滿。

謝池春卻并未接着她的話頭,只笑道,“這樣好的笛聲,我也聞之欲醉。”

謝池春不接話,王寶林也沒再繼續說下去,只起個其他的話頭将話題引開。

二人在此處賞荷,王寶林多站一會便覺腿酸了,“姐姐,日頭已經落了,我們也回去吧。”

“我還想在這裏走走。”謝池春笑,“妹妹既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王寶林邀謝池春出來,原就是想同她談楊美人之事,她先前也同謝池春提過兩回,奈何謝池春總不接茬,王寶林也無心再留,笑道,  “那妹妹就先回去了。”王寶林拉着謝池春的手道,“夜間風涼,姐姐也早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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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待王寶林走遠,莺時才好奇道,“美人,這王寶林總來找您,您卻好像總對她不冷不熱的。”

謝池春望着滿池荷花,“往來頻繁也不代表就是真心相交。”

莺時似懂非懂,不過她也不是很喜歡這王寶林,“王寶林自己不高興楊美人得寵,倒像是總挑撥您去出頭似的。”

謝池春笑,用團扇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長進了,能看出來這些。”

“美人。”莺時不滿。

謝池春忍不住笑,莺時天真爛漫,故而槐序她們總愛逗她,的确挺有趣的。

莺時陪着謝池春在這荷池周圍逛逛,天色漸漸暗下來。

“美人,那是誰呀?”莺時好奇地看着不遠處的一個身影。

是一少女,身形瘦削,頭戴白玉蓮花冠,身着羽衣,是道士的裝束。

莺時奇道,“宮中怎的還有女道士?”

謝池春心中卻有了猜測,“那約莫是十六公主。”

這月餘時間,宮中許多人她還未曾見過,但是這宮中有哪些人,她已大概知曉。

“十六公主?”莺時意外,“公主怎的一副道士裝扮?”

謝池春并未多言。桐君曾提起過,十六公主乃是先皇之女,因為不足月而生,又因出生之時正遇上天狗食月之天象,先皇認為公主不詳,另其着羽衣主持宮中道場。故而公主如今還沒有封號,宮中人都快忘了還有這麽一位公主。

“公主怎麽一位侍女也未帶,獨自一人在此處?”莺時張望道。

“公主似乎在找什麽東西。”謝池春說着,擡步向那邊走去,及至近前,揚聲道,“公主。”

十六公主轉過頭來,她身形清瘦單薄,薄施脂粉,但仍能看出臉色有些蒼白,穿上這輕薄寬大的羽衣,真有種要乘風飛去之感。

公主看着謝池春,大約是不知道她的身份,遲疑不知怎麽稱呼,謝池春笑道,“公主,我是新入宮的美人謝氏。”

“美人。”公主這才微微松了口氣似的。

“公主可是在找什麽東西?”謝池春上前兩步,“我們可幫着公主找找。”

“是一枚玉佩。”公主沮喪道,“我今日途徑這邊,發現玉佩不見了,沿着來路一路找回,去都沒有找到。”

謝池春見她神色焦急,料想這東西對她定然很重要,安慰道,“公主莫急,我們陪你再找一遍,或許落在旁邊的草木叢裏了沒有注意。”

“多謝美人。”

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謝池春讓莺時拿了盞燈過來,陪着公主一路細細尋回去,卻仍然一無所獲。

“多謝美人陪我找尋。”公主到底年紀小,也不過十四五歲,看着眼圈有些紅了,強壓着眼淚對謝池春道,“耽誤美人的時間了,美人快回去吧。”

謝池春看這小公主着實可憐,身為公主之尊,卻因為虛無的不詳之說,從小到大,不像旁的姊妹一樣金尊玉寵,看她模樣,恐怕侍女們也不曾盡心,謝池春想了想,“或許叫旁人撿去了,也不知是公主之物。公主莫急,我再叫人打聽一下看是否被誰撿了去了,若能找到,即刻送回來給公主。”

公主聞言,眼睛頓時更紅了,拉着謝池春的手道,“多謝美人。”

像個小兔子似的,謝池春心道。

“公主回去吧。”謝池春把小公主送回去,才帶着莺時回去,桐君迎出來,“美人怎麽這時候才回來?”

莺時摸着自己肚子,肚子适時發出咕嚕一聲響。

桐君忍不住掩唇一笑,忙把飯菜端上來。

“桐君。”謝池春對桐君道,“你人緣好,幫在宮女太監們中打聽打聽,常走荷花池那條路的,有沒有人撿到一塊兔子形狀的玉佩,那玉不值錢,就說是我丢了,誰若能幫我找回來,賞他金葉子兩枚。”

“好。”桐君應下,才疑惑道,“美人何事有一塊兔子玉佩?”

“不是我們美人的。”莺時一邊往嘴裏塞東西,一邊道,“我們今天遇到了十六公主,美人好心,答應替公主找呢。”

桐君把消息放出去,第二日就找回了公主的玉佩。

那玉佩本并不值什麽,況也無處變賣,很快便有個小宮女拿來領了賞。

謝池春親自送回公主那裏去,這樣普通的一塊玉佩,公主卻十分在意,想來對她有什麽特殊的意義。

“多謝美人。”玉佩失而複得,公主果然喜出望外,連連道謝。

“美人。”公主跑出去,很快又跑回來,手裏拎着一個籠子,裏面有一對不起眼的雀兒。

“美人。”公主有幾分赧然,“我身無長物,無以為報,只有幾只自己馴養的雀兒聰明可愛。美人別看他們模樣不起眼。”

公主打開籠門,取出一枚竹口哨吹響,這一對雀兒撲棱棱飛出來,一同叼起一旁桌上的茶餅飛回來,站在公主手上。

“好聰明的雀兒。”謝池春贊道,要将雀兒馴成這樣,必定費了不少心思。

“美人不嫌棄,就收下這對雀兒。”

“那就多謝公主了。”謝池春笑道。

“美人留下來喝茶吧。”公主捧着茶餅,她這裏東西簡薄,不過她的茶煮得還不錯。

公主在小爐子上烘烤茶餅,煮水,爐子裏的水慢慢沸騰,咕嘟咕嘟開始冒泡。

“這玉佩是我母親留下來的。”公主摸着脖子上的玉佩,“我母親早亡,沒留下幾件東西。”

她的生母身份卑微,她又因為不詳而被先皇不喜,後來先皇崩逝,如今的聖上是她哥哥,但是先皇子女衆多,聖上也從未想起過她這個不詳的公主。

謝池春握了握小公主的手。

茶水三沸,公主才将茶舀出至杯中,推到謝池春面前,“美人可以叫我團娘。”

她沒有封號,只有一個小名。

“團娘。”謝池春飲一口茶,茶香撲鼻。

謝池春見小公主鼻尖有一枚小痣,笑道,“團娘,你可曾聽聞古籍中有記載,玉女以黃玉為痣,在鼻上。鼻尖有痣,是有福的象征。”

團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衆人都只道我不詳。”

先皇親口說她不詳,又有誰敢說她并非不祥呢?

“團娘。”謝池春在她鼻尖上輕輕一點,“祥與不詳,有福無福,原非天定,都是世人自己賦予的。”

謝池春逗弄着籠子裏的雀兒,“你這一對雀兒,這般聰慧靈巧,也不是祥瑞之物嗎?”

團娘怔怔看着她,她從未這樣想過。

“團娘。”謝池春一邊喝茶,一邊道,“聽聞皇太後的幼女福安公主年前出嫁,太後寵愛公主,公主出嫁,太後定覺得思念萬分。”

團娘聽懂了謝池春的言外之意,謝池春在提醒她,聖上和太後娘娘都不記得有她這麽個公主,但是她可以主動去靠近他們。

“過幾日宮中不是要舉行一個道場嗎?到時候太後也會參加吧。”謝池春随手為團娘舀了一杯茶。

團娘望着杯中茶沫沉沉浮浮,暗暗下定決心。

美人說得沒錯,祥與不詳,原是人定,若太後娘娘認定她有福,誰又能說她是無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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