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鴻門宴

鴻門宴

“哥哥。”

寶章一手拉着一個哥哥,“哥哥,給我捉蝴蝶。”

對于捉蝴蝶,承佑承祚都無甚經驗,“讓杏兒姐姐她們給你捉吧。”

“不要。”寶章十分霸道,“就要你們給我捉。”

承佑承祚也只得笨手笨腳開始給她撲蝴蝶,失敗了好幾回,承佑蹑手蹑腳靠近一只藍色蝴蝶,緩緩伸手,終于一下捉住它的翅膀。

寶章開心地鼓掌,“承佑哥哥最好啦。”

承祚不服輸,終于也捉到一只粉色的,捧過來給寶章獻寶。

兩只蝴蝶被裝進琉璃罐子裏頭,供小公主賞玩,寶章很是開心。

“哥。”承祚承佑都累了,就地坐在臺階上,承祚拉拉承佑的袖子,“哥,你今天怎麽了?”

他雖然年紀小,但是十分敏銳地察覺到承佑今天似乎不大高興,撲完蝴蝶之後倒又好了一些。

承佑略微猶豫,他和承祚從小一起長大,無話不談,還是對承祚道,“有人說我不是阿娘親生的。”

說他和承祚寶章不一樣,不是阿娘的孩子,而是先貴妃上官氏的孩子。這很容易查實,所以承佑心中其實隐隐有種感覺,這恐怕是真的。

承祚想也不想道,“我們去問阿娘不就知道了嗎?”

承佑卻搖搖頭,他有點害怕知道結果。他怎麽能不是阿娘的孩子呢?

“哥。”

承祚牽起承佑的手,“不管怎麽樣,你都是我哥哥。”

承佑用力點點頭,“嗯。”

寶章不明所以,但是也湊過來摟着承佑的胳膊,“也是寶章的哥哥。”

謝池春在身後看着三個孩子依偎在一起的身影,露出笑容,“承佑,阿娘明天帶你去個地方。”

承佑好奇,“去什麽地方?”

“明日你就知道了。”謝池春捏捏他的臉。

第二日清晨,馬車駛出宮外,随着馬車車輪滾滾,窗外景色愈來愈郁郁蔥蔥,承佑好奇地看着外頭,漸漸辨認出來,此處是個陵園。

謝池春帶着承佑到了先貴妃上官芷蘭陵墓之前。

“姐姐。”底下人已擺上祭品,謝池春斟了兩杯酒,一杯放在上官芷蘭墓碑前,“我帶承佑來看你了。”

承佑有些不安地看向她,謝池春牽起承佑的手,“承佑,阿娘給你講講阿娘剛進宮時候的事吧。”

“阿娘剛入宮的時候,還只是一個美人。”陵園幽寂,守陵的宮人也被遣開來,只聽得蟲聲鳥鳴,風吹葉過,陽光透過樹影,光影斑駁。

“我得寵之後,那時有位美人誣陷我害了她腹中胎兒,我便被帶到那時的上官貴妃面前,所幸我竭力為自己辯駁,駁倒了那位美人,貴妃也相信了我。”

“貴妃是個很溫柔善良的人,像她的名字一樣,沅有芷兮澧有蘭。”謝池春嘆息道,“但有時候,過于善良是無法在這宮中生存的,宮中的争鬥是永遠不會停止的。”

承佑年紀尚小,但他生在皇家,他無法避免這些黑暗,謝池春既将他當孩童保護,也将他當成大人溝通。

無論是承佑承祚還是寶章,謝池春都不打算将所有的黑暗隔離在他們的生活之外,謝池春希望他們成長為正直的人,但不要像上官姐姐一樣,過于善良而無自保之力。

“阿娘。”承佑仰着臉,疑惑道,“為什麽宮中人要不停争鬥呢?”

謝池春摸摸他的腦袋,“就像你們鬥蛐蛐,把蛐蛐關在那麽狹小的陶罐裏,它們怎麽能不争鬥呢?”

有時候不是她們想要争鬥,而是不得不争鬥。

承佑還不甚懂,卻又似乎有些懂了。

“貴妃懷孕的時候,她很開心,她常常同肚子裏的孩子說話,期待着這個孩子的降生。這個孩子降生之後,果然是很漂亮,很聰明的一個男孩,和她長得很像。”

謝池春輕輕摸了摸承佑的臉,“可惜孩子出生後,她就過世了,只來得及見了這個孩子最後一面。她臨去的時候,還拉着我的手,要我好好照顧這個孩子。”

承佑的眼睛紅了,“這個孩子就是我,是嗎?”

“是。”謝池春輕輕點了點頭,望着上官芷蘭的墓碑,陵園裏頭,她永遠地沉睡着,“這是你的阿娘。”

眼淚一顆一顆從小承佑眼睛裏湧出來。

謝池春蹲下身來,拿出手帕擦去他臉上的眼淚,“但是,我也是你的阿娘。難道因為你不是阿娘肚子裏生出來的,就不認阿娘了嗎?”

“嗚,阿娘。”承佑撲進謝池春懷中,趴在她懷裏大聲哭泣,“承佑當然認阿娘。”阿娘永遠是他的阿娘。

謝池春輕輕拍着他的背,等他哭完才給他把臉上的眼淚擦幹淨,“給你阿娘磕個頭吧。”

承佑端端正正跪在上官芷蘭墓碑前,給他親生阿娘磕了三個頭,“阿娘。”

生恩養恩,都是他的阿娘。

祭拜過了上官芷蘭,謝池春帶着小承佑回去。

“承佑。”上官芷蘭的死是宮中一段黑暗的秘密,但謝池春還是覺得應當叫承佑知道,“你阿娘生下你就過世了,當時我們都沒有想到,是從前的德妃陶氏向她下了毒,幸而你平安降生,可是你阿娘卻去了。”

“承佑。”謝池春摸摸他的腦袋,“宮中的明争暗鬥是永遠不會停止的,你要學會分辨旁人話中真假,才能保護好自己。”

“當然,阿娘也會保護你的。”謝池春笑着捏捏他的臉。

小承佑靠在阿娘懷裏,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他要保護好自己,保護好阿娘和弟弟妹妹。

“主子。”秋雁替薛愛仙打着扇子,“皇後突然召您去,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了她又能怎麽樣?”薛愛仙口中這般,心中卻多少有幾分惴惴。

但是,轉念一想,不過是小孩子口無遮攔,況且那大皇子本來就不是謝池春親生的,也并不是她胡亂編造的,薛愛仙心道,大不了也就是宣她過去責罵一番,敲打敲打她罷了。

況且,謝池春現在應該沒什麽心思處置她吧,薛愛仙勾了勾唇角,謝池春的父親在朝堂上出了岔子,手底下的官員犯了錯,他自然也有失察之責,已經有禦史準備具本彈劾了,謝池春應該也正焦頭爛額吧。

薛愛仙一邊想着,一邊已到了露華堂門前。

“薛妹妹來了。”謝池春坐在主位之上,臉上帶着笑容,“怎的沒帶承安過來?”

薛愛仙忙道,“本要帶承安來給皇後請安的,不過他昨日貪玩着了涼,此刻還睡着呢。”

謝池春只笑笑,宮人端了茶水點心上來。

謝池春端起茶杯慢悠悠飲了一口,望向薛愛仙,“薛妹妹怎麽不飲茶?”

“怎麽?害怕我這是鴻門宴?”謝池春似笑非笑。

薛愛仙端起茶來飲了一口,“皇後說笑了。若這是鴻門宴,妾在這裏出了事,皇後您也脫不了責任不是?”

謝池春笑起來,“薛妹妹才會說笑。你以為,如果你真在此處出了事,我會如何脫不了責任?”

薛愛仙臉色一變,看向手邊的茶盞,謝池春慢慢笑道,“放心吧,不過是普通茶水。”

“不過。”謝池春斂了笑容,“薛昭媛沖撞皇後,罰她在宮中禁閉半年不得出。”

兩個宮人站在薛愛仙身後,薛愛仙勃然變色,盯着謝池春道,“不知妾何處沖撞了皇後您?”

謝池春仍坐着慢慢飲茶,“你縱人對皇子胡言亂語,自然是沖撞。”

“還有。”謝池春輕飄飄看她一眼,“你此刻不是正在沖撞于我嗎?”

身後兩個宮人就要壓她出去,薛愛仙掙紮道,“就算你是皇後,你也沒資格這般責罰我!我要見陛下!”

謝池春對槐序道,“你去向陛下請旨。”

“是。”槐序領命出去。

兩個宮人壓着薛愛仙坐在座位上,薛愛仙怒目而視。

不多時,槐序帶着梁垣的口谕回來,“陛下說,任憑皇後處置。”

“不,不可能,我不信,陛下不會這般無情的。”薛愛仙起身要向外跑,卻被宮人攔住。

“你不能這樣對我。”薛愛仙瞪着謝池春道,“薛家知道了,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謝池春起身,站在她面前,“那趙禦史是你們薛家的人吧?”

“禦史彈劾之前,我父親已經自向陛下請罪,陛下恕我父親無罪。”謝池春淡淡道,“那趙禦史卻仍要上本,怎知他自己其身不正,也被其他禦史彈劾了呢。”

怎麽會?薛愛仙後退兩步,沒關系,這次不成,還有下次,總會抓住謝家的漏洞的。

“對了,還有你兄長薛錦業。”謝池春看着自己剛剛染就的朱紅色寇丹,“在吏部辦事不利,險些出了大亂子,幸而同僚補救及時,才不至釀成大禍。你兄長已經被革職了。”

“不會的,不會的。”薛愛仙踉跄兩步,面色發白。

“如何不會?”謝池春看着她的眼睛,“眼睛不放在該放的事情上,不專心于自己的職責,反而一心盯着後宮,肖想一些不該肖想之事,如何能不出岔子呢?”

“皇後。”薛愛仙跪在謝池春腳下,拉着謝池春的袖子,“我錯了,是我一時糊塗,我不該給您添亂。但是,禍不及家人…”

謝池春似乎覺得有些好笑,“禍不及家人。你薛家早已攪進這灘混水之中,身在局中,哪還有禍不及家人之說?”

“皇後。”薛愛仙低頭道,“我真的知錯了,我以後必定唯您馬首是瞻,再不敢做什麽糊塗事了。您大人有大量,放過我這一回吧。”

謝池春輕輕搖了搖頭,機會她已經給過了,薛愛仙沒有珍惜。

“帶薛昭媛出去。”謝池春下令道。

“是。”幾個宮人押着薛愛仙出去,薛愛仙自小順風順水,從未遭遇過這樣的挫敗,面色蒼白地被帶出去,一時連哭叫也忘了。

“主子。”莺時看着薛愛仙的背影,“禁閉半年,會不會太輕縱了她?”

等她出來,指不定又要鬧出什麽事兒來呢。

謝池春輕輕搖了搖頭,“她沒機會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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