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管 江恣跟別人,還真是不太一樣……

第25章 不管 江恣跟別人,還真是不太一樣……

魔尊江恣被衛停吟狠狠踢了一腳屁股。

他屁股上多?出一道?灰黑的鞋印, 看起?來力度不小。

可江恣不但沒?生氣?,反而還讨好地朝他邊笑?邊道?歉,自己拍幹淨了屁股上的鞋印。

他笑?得便宜兮兮的。

祁三儀看得眉角直抽。

衛停吟看起?來更生氣?了——他也的确是更生氣?了, 剛剛擡腿這一腳扯到了他的傷口,衛停吟嘴角猛地一抽, 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緩了緩,

随後, 他一把扯住江恣的臉,揪着他就往旁邊扯。江恣痛得也嘶了聲,彎腰低頭地順着衛停吟的力氣?,踉踉跄跄地跟着他往外走。

衛停吟把他扯到遠離了些人群的地方。

他松開江恣, 往後看了眼,确認他人都離得很遠後,才收回眼神來, 看向江恣。

江恣半張臉被他扯紅了, 眼泛淚光委屈巴巴地捂着臉, 看着他, 聲音嘟囔:“怎麽了, 師兄……”

“還好意思問怎麽了!”

衛停吟氣?得猛推一把他的肩膀,怒道?,“那麽多?人跟前你胡說八道?什?麽,我告訴你,老子就算死了也要留得清白在人間!以後再說一句這種話試試,我踢死你!”

江恣縮着肩膀, 忙點點頭:“是,是,以後我不說了。”

衛停吟指着他的鼻子:“這件事, 給我爛到你肚子裏!除了你我,不許讓第三個?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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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恣點頭如搗蒜:“好,好。”

他态度好得簡直挑不出半點兒毛病,眼睛都誠懇得像只小狗。

看着可憐巴巴的,衛停吟都有點舍不得兇他了。

可衛停吟心裏有股咽不下去?的火。他氣?呼呼地轉頭,嘴裏猛地往外噴出一口咽不下去?的火氣?。

他睨了眼江恣,又強調一遍:“不許跟任何人說。”

江恣繼續點頭。

“大逆不道?的東西?。”

衛停吟嘟囔着罵了他一句。

江恣聽了,無?言片刻,忽然臉上一紅。

“?”衛停吟莫名其妙,“我罵你你臉紅什?麽!?”

“沒?有沒?有,”江恣忙擺擺手,“沒?有什?麽,我……呃,沒?有什?麽就是了。”

他越說臉越紅。

江恣越抹越黑,衛停吟越瞧他越覺得這人怕是腦子真的不正常,一句話都不想說了,把他往後一推,沒?好氣?道?:“行了!回去?!你給我想辦法把你手底下的人管一管去?!”

“好好好。”

江恣連聲答應着,被衛停吟推搡着走回了人群之中。

他無?視魔修們投來的鄙夷目光,頂着一臉詭異的紅,努力板起?一張嚴肅的臉,和神色各異的仙修們故作嚴肅地淡淡說了兩句道?別之詞,回身開了魔界之門。

江恣向來不管手下,自己首當其沖進?去?就走,十分?我行我素自說自話。

可他這次沒?有第一個?走。

門開以後,他回身看向衛停吟,左手擡起?又放下,猶豫片刻後說:“師兄……先走?”

衛停吟擡腳就走了進?去?。

他走進?門裏後,江恣才跟着走了進?去?。

待江恣離開,祁三儀才終于深吸了一大口氣?,然後重重地嘆了出來。

他一臉牙疼胃疼頭疼心肝子疼的。

“紅顏禍水。”祁三儀嘟囔。

“修者,那不是紅顏。”他身後一魔修說。

“反正是禍水。”

祁三儀雙手抱臂,走入門中。

*

跨過魔門,眼前黑了一瞬後,衛停吟左腳就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地上。

他穿過門,站穩,待視線裏的黑氣?消失,眼前便清明起?來。

頭頂傳來烏鴉的啊啊鳴叫。

一片黑天下,是寸草不生的幹裂大地。

這是一座城。

城中的房屋參差不齊,高高低低地錯落着,每一個?屋子牆面上也都滿是幹裂的裂紋。在黑天的籠罩下,也一個?個?都漆黑無?比。

不知名的黑色植物藤蔓爬滿牆壁,樹木無?葉無?花,一個?個?光禿禿的張牙舞爪着。邪風飄蕩回旋在這片死氣?沉沉的黑色天地間,把那些枝丫吹得微晃,像一只只鬼手在向他揮動招呼。

大地的裂縫間,有細小的雜草掙紮着生長出來。

滿目荒涼,遍地屍橫遍野,杳無?活着的人煙。

衛停吟捂了捂腦袋,一時有些昏沉。

魔門畢竟是魔門,魔界也畢竟是魔界。衛停吟一個?仙修,穿過這麽一個?魔氣?滿溢的門,來到這麽個?魔氣?滿盈的地方,讓他十分?不适。

他腦袋有些悶疼。

昨晚到這兒來的時候其實就不太舒服了,不過那時候他還沒?被折騰過,身強體壯的,能忍。

這會兒有點兒虛。

捂嘴咳嗽了兩聲後,身後傳來了腳步聲。衛停吟回頭看去,是江恣穿門過來了。

又過了會兒,這次跟他去的魔修們也都接二連三地穿門回來。

江恣走上前來,對衛停吟道:“這邊走,師兄。”

他往前走去?,衛停吟跟了上去?。

身後一群魔修跟在他倆身後。

順着空蕩的街道?走了片刻,一幢城樓出現在眼前。

城樓高大,擡眼望去?高不見絕處,高聳得頂端與黑天融于一起?。

衛停吟仰頭看了片刻,脖子都有點發酸。

江恣把他帶進?城樓內。和外面那鳥不拉屎得見不着半個?人影不同,這幢城樓之中人頭攢動,魔修們來來往往。

牆上鑲嵌着白燭,燭火血紅昏暗。

這地方很眼熟,正是衛停吟昨晚來過的地方。

這便是江恣的生死城,是魔界的主城樓。

生死城中的魔修們身上的衣物非黑即紅,衛停吟這一身水色,站在這裏,十分?惹人注目。

但更惹人注目的是他的臉。

江恣畢竟瘋瘋癫癫地念叨了他七年,更對他的屍身用過了許多?邪術,還曾經把他的屍身在這裏放過一段時間。所以魔修之中,很多?人都知道?衛停吟長什?麽樣。

一看見衛停吟,許多?魔修都震驚得難以複加。

走路的停了下來,喝水的噴了出來,說話的立馬成?了啞巴。

原本來往繁忙的生死城,像是被摁了暫停,突然鴉雀無?聲。

衛停吟一時間受萬衆矚目。

他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旁人。這些天他淨面對這樣的驚訝了,他都懶得管了。

江恣遣散身後衆人,只帶着衛停吟上了樓。

衛停吟跟他上了樓。

“魔界就是這座城,外面沒?活人,魔修都在這座主城裏,所以外頭不過是片死城,人人都叫這裏為死城。而這主城樓,就被人叫做生死城。”

江恣邊領着他往上走邊說,“生死城很高,我住頂樓。不過好在梯階之間有門陣,不必一樓一樓爬上去?。這邊,師兄,門陣在這邊。”

門陣就是傳送法陣。

衛停吟跟着他過去?,跟着他入了門陣。待一陣黑光升起?又散去?,他們到了頂樓。

順着廊道?走到盡頭,衛停吟看見盡頭處有一黑門,門上镌刻着駭人的鬼面。

待走近過去?,江恣停下腳步。他左右看了看,思索片刻,打?開了左邊的一扇門。

門內,燭火依然血紅,昏暗的血光裏,這間屋子布置齊整,床榻書櫃書案什?麽都有。

衛停吟步入屋中,江恣跟在後面進?去?,回身關上了門。

他擡起?手,細長的手指揮了揮,屋中血紅的燭光變作了暖黃的柔色。

這血裏血氣?的屋子立馬變得很有人味兒。

“師兄的話,還是這樣比較好吧?”江恣在他身後小聲說。

“嗯。”

衛停吟應了聲,四處打?量了一番,問道?,“你就住這裏?”

“不,我在最裏面。”江恣指了指方才走廊上最盡頭那扇門的方向,“就在這間隔壁。師兄若有什?麽事,叫我便是,能聽到的……”

他聲音微弱,連對着衛停吟高聲說話都不敢。話說到一半,手就縮了回來,害怕地絞着自己的衣角。

衛停吟見他這副緊張得要死的模樣,心說這小子還有點良知,知道?昨天的事兒辦錯了。

仔細想想,江恣小時候還是一身正氣?的,挺嫉惡如仇。

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昨晚做出那種事兒。

衛停吟一想到昨晚就心情不好,也懶得多?理江恣。雖然江恣小心謹慎患得患失的,一直盯着他的臉察言觀色,生怕他又不高興了,衛停吟也懶得理他。

他身上可還都是傷呢。

江恣低聲喚他:“師兄……”

“幹什?麽?”

“我……我說這些,師兄大概也不會信……”江恣小聲說,“可我其實,真的不會對師兄那樣做的。昨晚,我真的以為是心魔……不知道?師兄如今知道?多?少……這些年的事。我自打?入魔以後,就經常生出心魔……”

“我的心魔,都是師兄的模樣,又一個?比一個?想逼瘋我,所以……”他緊張地揪着衣角,“我也不是找借口,我已經把事情做出來了,師兄氣?我恨我也是應該的。我只是想說……師兄,我如果知道?是你,我真的不會那樣的……”

“師兄氣?我,恨我,打?我罵我,我都認的。只要師兄想,拿刀捅我,我也甘之如饴的。”

“對不起?,師兄,真的對不起?……我昨晚,昨晚不該那樣的。”

江恣一臉誠懇地這樣說。

衛停吟被他念叨得腦瓜子疼。

江恣誠懇,可他昨晚上根本就是在不管不顧地拿他衛停吟發瘋洩憤,衛停吟不知道?出了多?少血,衣服都被扯爛了幾件。

純粹的折.磨暴.力,讓衛停吟實在沒?法接受江恣現在的誠懇可憐。

他揉揉腦袋,兩眼一閉:“行了,現在別跟我說這個?,我看見你就煩。”

江恣一哽。

他黯然地低下腦袋:“那,那師兄先消消氣?……既然師兄不想見我,那我……就先走了,師兄若想找我,去?隔壁找我就是。”

衛停吟點點頭。

“我,我去?叫人找藥來。”江恣幹巴巴地說。

他說完,回身拉開門,離開了。

門關上時,他還戀戀不舍地回頭去?看。

慢慢合上的門縫裏,暖黃的燭光中,衛停吟偏着腦袋側着頭,一眼都沒?有看他。那張從?前總是對他嘻嘻哈哈的笑?臉,如今眉頭緊皺面色不善。燭光太亮了,亮得江恣能把那雙橙眸裏的厭煩看得清清楚楚。

江恣的心上立刻像被刀生生挖下去?一塊活肉一樣疼。

做了錯事了。

做了天大的錯事了。

衛停吟真的要恨他了。

江恣斂眸低頭,不敢再看他,合上了門。

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下來。

衛停吟脫下外衣,往床榻上走過去?,慢慢坐了下去?。

他還是不舒服,身上也在痛。剛到這魔界裏,腦袋也被大片的魔氣?熏染得悶悶發痛。

昨晚又沒?睡多?久,就被拽進?魔界了。

衛停吟渾身疲憊,解衣躺下,蓋上被子,沒?多?久就睡去?了。

再醒過來時,外面已經徹底成?了黑天。白天時密布沉壓的烏雲散去?,一輪血月挂在天上。

衛停吟在窗邊看過了天,回過頭,才見屋中桌案上已經堆滿了靈藥。

外敷的內服的,什?麽都有。

衛停吟走過去?,慢慢坐下來,在藥堆裏扒拉了會兒,扒拉出來一些還算有用的。

雖說很感謝送藥人,可往桌案上一口氣?堆起?這麽一座小藥山,那他就是進?來了很多?次。

自己睡着的時候,有這麽個?人在屋子裏進?進?出出,說實話,有些驚悚。

衛停吟往胳膊上昨日被摁出淤青的地方上了半瓶子藥,起?身去?門前看了看,見這門也沒?個?鎖。

他回身拿起?見神,拔劍起?陣,往門上加了一道?仙鎖。

他收劍入鞘。

衛停吟一連三天都沒?出門,一直呆在這屋子裏躺着養傷。

第二天的時候他就把自己關了一上午都沒?出門,江恣就過來敲了敲門,問他怎麽樣。

衛停吟随口應了幾句,說自己沒?出門是在養傷,身上實在是疼,懶得動彈。

江恣就說那就給他煮點粥吃,之後過了一個?時辰,江恣就過來又敲了他的門,說粥煮好了,就放在他門前,他出來拿一下罷。

然後江恣就走了,說晚上還會給他煮點東西?吃。

衛停吟理所當然地以為他是叫人去?煮的——畢竟江恣現在是魔尊,底下那麽多?人能差遣。

可他過去?一開門,卻見門前擺着個?小桌臺,小桌臺有腰那麽高,而臺子上擺着個?木盤。

木盤上,是江恣以前給他煮過的香菜肉絲粥。

衛停吟手扶着門站在門口,跟地上的香菜肉絲粥無?言地對視了小半分?鐘。

半晌,他才端起?木盤,走進?屋子裏,把木盤放在桌案上。

粥還是燙的,衛停吟看着這碗熱粥,心情複雜。

江恣其實不怎麽會做飯。

從?前,他還是個?小孩,衛停吟還帶着他的時候,他其實不怎麽會做飯的。

雖然這世界觀是修仙的,但仙門中都有廚房,也有人做飯。

上清門也不例外。

雖說修仙之人皆會辟谷,不怎麽吃飯,但沒?到辟谷期的弟子們需要吃飯。而且,有時候饞了,金丹期後成?功辟谷的弟子們也會吃一些。

就比如趙觀停,這老四特別喜歡吃飯。

也不耽誤他修劍,謝自雪也就随便他去?了。

江恣剛入門那會兒,當然還沒?有辟谷,每天要吃點飯。趙觀停和沈如春那會兒也還小,一個?八歲一個?九歲,太小,不适合辟谷,不然得營養不良,所以謝自雪讓他們三餐都吃着點兒。

廚房那邊,是蕭問眉和衛停吟輪班做飯的。

江恣入親傳門那年已經十三歲了,衛停吟實在是想多?拉一個?人進?廚房來輪班,他也能省點兒事,于是拉着江恣進?廚房,讓他做了一頓飯。

江恣差點沒?把竈臺炸了。

不止如此,他還給衛停吟端上去?一桌子煤炭。

衛停吟看着那桌子完全不能稱之為飯,只能形容為“一桌子下場悲慘的動植物屍體”的飯菜,沉默了很久,最終再也沒?讓江恣進?過廚房。

直到三年後。

三年後,劇情走入中期,一次下山衛道?後,江恣受了重傷。

他命懸一線時,衛停吟背起?重任再次外出,去?了最兇險的靈山,為他取來了救命的靈草,把他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

只是那山裏十分?兇險,衛停吟見神殺神見佛殺佛的,最終也沒?全抗下來,被一只妖獸咬了半只胳膊。

雖說胳膊沒?被咬下來,衛停吟也反殺了它,可胳膊上留了傷。傷口被滲透進?妖氣?,他回來以後就大病一場,高燒數日。

該死的是,那段時間,蕭問眉正好下山了。

留下的沒?一個?會做飯的。

不做飯倒也沒?事,衛停吟早辟谷了。謝自雪去?給他求了藥來,只要喝藥躺着就能逐漸好轉。

可就在大病不起?第三天的時候,江恣來了。

那時大雪封山,江恣滿臉黑灰,又凍得小臉撲紅,身上落了一層雪,但懷裏抱着餐盤,小心翼翼地護着它到了衛停吟的榻前。

衛停吟那時候病得迷迷糊糊,看東西?都看不清晰。他滿眼水汽,眯起?眼睛,用力地分?辨半天,才依稀分?辨出來的是江恣。

“你來幹什?麽?”

他沙啞着嗓子問江恣。

“送……”江恣頓了頓,磕磕巴巴地說,“送,送粥給你。”

衛停吟啞着聲音笑?了。

“送粥……我不用吃,辟谷了。”

江恣着急:“不行,我問過師尊了!師尊說了,你重病,該吃點東西?的!是沒?人會做罷了!”

“那你拿來的這個?,誰做的?”

“我,我做的。”江恣說,“沒?人會做,我去?玉清山求了位師姐,她教我的。”

衛停吟擡起?手,捂了捂自己燙得能煎蛋的腦門,突然不太明白江恣幹嘛走那麽遠去?求學熬粥,不是還有謝自雪嗎。

這想法一出來,轉瞬間衛停吟就自嘲地笑?了笑?,覺得自己真是燒傻了。

還謝自雪,謝自雪出了名的生活不能自理。

除了劍法修道?厲害,那人在其他方面就是一片全軍覆沒?的慘狀。他是字寫得醜、收拾東西?收拾不好、衣服能自己搓個?大窟窿、下廚房不出一刻鐘,廚房必炸。

他連頭發都紮不好。

“師兄,你都燒多?久了?”

江恣在他耳邊詢問。

衛停吟偏偏腦袋,偏眸看去?。

江恣邊這麽問邊搬來個?小桌子,又拿來把椅子。他把木盤放在桌子上,坐在衛停吟床榻邊,用勺子舀起?一勺子熱粥來,呼呼地吹了兩口氣?,給他吹涼。

衛停吟沒?回答他,看江恣這副特別自來熟就往旁邊一坐開始給他吹粥的模樣,他輕輕皺起?眉:“幹嘛這麽熟練地就坐下吹粥啊……我不吃男人喂的飯。”

江恣啧了聲:“師兄你又沒?什?麽豔遇,別做和姑娘雙宿雙修的白日夢了。再說你都燒成?什?麽樣了,還挑什?麽喂飯人選。”

“煩不煩啊,做劍修的,誰不是三天兩頭挂個?彩……”

“你這早就不是三天兩頭了啊!都燒了五六日了!”

“……”

“少廢話了啊師兄,張嘴喝粥。”

江恣把粥喂到他嘴邊。

勺子都怼到臉上了。衛停吟鼻子不通氣?,但感受到了熱氣?。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江恣都這樣了,他也不能再嘴硬,只好張嘴吞下一口粥。

他咽下粥。

粥被江恣吹涼,溫溫熱熱正是合适,入嘴不燙。

只可惜衛停吟燒得味覺都沒?了,吃不出什?麽味兒。

江恣收回勺子,又去?舀粥給他吹氣?。

衛停吟實在受不了跟個?廢人似的被人這麽把粥喂進?嘴裏,他捂着腦門,硬撐着自己,飄飄忽忽地坐了起?來。

衛停吟扶住腦門上的濕毛巾,向江恣伸出手:“好了,粥給我,我自己喝。”

衛停吟這麽坐着都搖搖晃晃,臉更紅了。

“師兄別逞強了,”江恣說,“我喂你就是,別要那點兒面子了。”

“什?麽要面子,這點兒破面子我要它幹什?麽……行了,你別那麽多?事兒,給我,我自己喝。”

話說完,衛停吟就猛烈地咳嗽起?來。這一咳嗽就停不下來了,他咳得驚天動地,像要把嗓子都咳出來了。

咳嗽怎麽都停不下來,江恣吓了個?半死,趕忙放下手裏的粥,上前來。他拍着衛停吟的後背,一下一下幫他順着氣?。

他拍了幾下,衛停吟的咳嗽見緩。他喘了幾口粗氣?,本就沒?多?少的氣?力這下更是所剩無?幾,于是氣?喘籲籲地往下一倒,躺了回去?。

視線裏更朦胧了,他瞪着天花板,感覺渾身有火在燒。

江恣把他腦門上的濕毛巾拿下來,伸出手,放在他滾燙的腦門上。

這小孩手心裏冰冰涼涼的,衛停吟感到如沐甘霖,舒服得不行。

他長呼一口氣?出來,緩閉上雙眼。

但江恣真是太不識時務,衛停吟剛好一些,他就把手拿開了。

“師兄怎麽還是這麽燙?”他說,“我去?給你換條毛巾。”

然後他拿上毛巾就跑了。

衛停吟啧了一聲,暗暗罵了句江恣這輩子找不到女主。

這文走的是打?臉升級流,作者是個?剛寫文的新?兵蛋子,頻道?沒?選全,不知道?是無?cp還是有女主的。

反正已知劇情裏還沒?出女主。

最好是有女主,因為衛停吟這會兒病得煩躁死了,他要詛咒江恣單蹦兒一輩子。

沒?一會兒江恣就回來了,這次他抱着個?木盆回來的。他撸起?袖子,把毛巾放進?冷水盆裏投了兩遍,然後把毛巾疊了幾疊,方方正正地敷在了衛停吟腦門上。

他又拿起?粥來,舀了一勺,吹了幾口氣?,送到了衛停吟嘴邊。

衛停吟沒?張嘴,他露出不太願意張嘴的表情。

“你忙前忙後的幹什?麽,”他說,“又不是什?麽大病……”

“好了別說了,你快點喝!”江恣打?斷他,“總逞強幹什?麽,你不喝這粥,咱們這山上也沒?人要喝!”

江恣兇他。

衛停吟哽了哽,他這會兒還真沒?氣?力跟他互兇。

而且江恣熬的這粥,喝了也确實好受點。

衛停吟幹脆就不說話了,歪了歪腦袋張開了嘴。

江恣把粥喂進?他嘴裏。

就這麽一口一口地喂完,江恣才松了口氣?,把空了的粥碗放到一邊的木盤裏。

衛停吟睜開朦胧的眼睛,看向他:“你沒?事了?”

衛停吟這次下山去?摘靈草,就是為了江恣。

“沒?事了,”江恣放下袖子,“多?虧了師兄帶回來的靈草,三師姐和四師兄替我熬藥,吃下去?就沒?事了。”

“可我剛好起?來,能下地了,轉眼就聽說師兄取靈草回來後就病倒了……師尊又說喝粥最好,但不喝也行。我想着既然好,那就喝一喝嘛,就去?找玉清山的師姐教了我做。”

“你怎麽不直接把那玉清山師姐做的粥拿來得了,費死勁學它幹嘛……”

“那怎麽行!”江恣說,“我聽說師兄這病要很久,總不能日日都去?玉清山拜托師姐啊!我學來了,我日日給師兄做不就好了!”

“……你還打?算天天做?”

“是啊!”

江恣一挺胸膛,本來很是自信昂揚地準備一口應下來。可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突然嘴角一抽,縮了縮身子,不太自然地紅了臉。

他偏開眼神:“再怎麽說……你是為了我去?取靈草的。我不能,放着你不管。”

“放着我不管,我也能好。”

衛停吟轉回腦袋,看向頭頂的床頂。他其實什?麽都看不清,視野裏像蒙了層窗紙似的朦胧。

“都放着我不管的,”他說,“你跟他們該一樣的。”

他話語悵然。

雖然視線迷蒙,可他還是看見了很多?光景。那些醫院裏的吊瓶、看都不看重傷的他一眼,跑去?看毫發無?傷的女主的第二個?目标、學校醫務室裏的天花板、出了手術室後沒?一個?人在外面等的空空蕩蕩的醫院走廊、護士無?奈地遞給他,讓他“自己簽個?字吧”的紙筆,永遠熱鬧的臨床和永遠冷清的他的病床……

那是他心頭上浮起?的回憶,是他的過去?,那之前的六個?世界。

他怎麽會沒?生過病?哪本書裏他不會生兩個?病,或者出點兒什?麽事兒?

衛停吟當然出過事兒。

他在第一個?世界裏幫男主擋過三槍,在第二個?世界裏代替男主被綁架遭人踢斷了肋骨,在第三個?世界裏幫男主擋酒喝了個?胃出血,第四個?世界裏落水差點兒沒?淹死……

之類的事跡,數不勝數。

他每次都進?醫院,不過從?來沒?人看他,因為他的定位就是個?工具人。

做了所有劇情需要應該做的事,且不求回報。

所以也沒?人給他回報,所有人都覺得他是應該的。仿佛這是衛停吟與生俱來的義?務與使命,他也沒?有能得到關心的權力和權利。

剛開始時,衛停吟也覺得不公?。

所以關于這件事,他向系統反映過,而系統也和他解釋過了。

它說設定就是這樣的,這是每個?被設定的“人”的本能。

無?視他的痛苦居然是被設定的本能,衛停吟真是沒?話說。

不過也拿了很多?工資,被無?視就被無?視吧,就當裏面也有他的精神損失費……

“怎麽能都放着你不管啊!”

江恣突然又嚷嚷起?來。

衛停吟正自顧自地一喪不複返的自言自語立馬卡了殼。

“誰跟他們一樣了,你是為我去?取的靈草,我放着你不管,我不就是個?王八蛋了嗎!”江恣氣?沖沖道?,“我雖然很讨厭你這張破嘴,但我不會放着你不管的!”

衛停吟瞳孔微縮。

視野依然不清晰,他還是看不太清江恣,可江恣的聲音真是震耳欲聾,震得衛停吟胸腔裏的一顆心髒突然都跟着咚咚響起?來。

他說:“你可是我二師兄!我不會放着你不管的!”

他很認真。

十六七歲的小孩,聲音還是有點天真,喊起?來的時候更有些不谙世事的固執。

于是衛停吟就笑?了起?來。他病重,笑?起?來斷斷續續地沙啞,幾乎失聲。

他笑?得江恣惱火:“笑?什?麽!”

衛停吟還是笑?,過了會兒才停下來。

“沒?什?麽,”他說,“我突然發現你這人真是很有意思……”

江恣不太一樣。

衛停吟看着視線裏他模糊的輪廓想,跟他以往所有的目标比起?來,江恣還真是不太一樣。

江恣又嘟囔起?來,衛停吟沒?聽清他嘟囔了什?麽。他突然有些困,又覺得身上又開始燙了,頭上冷敷的毛巾都沒?什?麽用,他越來越難受了。

他想起?江恣冰涼的手心,突然就有了個?很不正常的欲望。

于是他說:“把手給我。”

江恣愣了愣,衛停吟不耐煩地催促:“快點兒。”

江恣便把手遞了過來。

衛停吟抓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臉邊。江恣的手的确冰涼,衛停吟側過身,把臉枕在他手心裏,就那麽沉沉睡了過去?。

他好像告訴了他為什?麽。

衛停吟記得自己臨睡前,在困意襲來時,迷迷糊糊地嘟嘟囔囔着告訴了江恣,為什?麽要貼着他的手心睡一會兒。

可是江恣那只手還是僵硬了。

不知道?為什?麽,衛停吟後來也沒?有去?深究為什?麽。

等他再醒過來,江恣還在他身邊,那只手也仍然被他枕在臉下。江恣坐在他床邊,以一個?一看就舒服不了的姿勢坐着,就為了能讓他一直枕着自己的手。

一看時辰,衛停吟才發現已經睡了四個?鐘頭。

他問江恣,四個?鐘頭你一直這個?姿勢?

江恣說是啊。

衛停吟問他,手不麻嗎?

江恣說無?所謂。

衛停吟再也沒?說出話來。

後來一連幾日,江恣真的都一直在給他做粥。衛停吟一邊吃藥一邊喝粥,慢慢好了起?來,嘴巴裏也恢複了,嘗得出來滋味兒了。

那時,江恣給他做的就是香菜肉絲粥,很鮮很香。

江恣還給他抱怨:“我可聽人說了師兄,哪兒是沒?人管你啊,是每來一個?人看你你就不讓人家看,還來一個?趕一個?!幹什?麽啊你,大家都是擔心你來的!”

衛停吟笑?了聲。

的确是他趕的,因為以前那六個?世界裏,來醫院看他的必定都沒?什?麽好心眼子,說出來的都是讓人惡心的話題和劇情。不是逼他這個?那個?,就是讓他那個?這個?。

久而久之,衛停吟就覺得上門來看他反倒不是什?麽好事兒。

“以後不能趕人走了,”江恣說,“師兄你老是這樣,以後沒?親友的!”

衛停吟難得沒?有出言刺他,百年難得一見地點了頭,說好。

魔界地界,黑天沉雲。

時隔七年——對衛停吟來說,時隔大約兩三年。

他舀了一勺粥,送進?嘴裏。

還是溫的。

但味道?有些重了,江恣這次加料加多?了。

他也手生了,他應該已經很久沒?給誰洗手作羹湯了。

衛停吟想。

他腦子裏閃過江恣如今的模樣。

又喝了幾口粥,衛停吟忽然想起?方才開門時,放在門口的那個?桌臺。

他捂了捂自己的後腰,慢很多?拍地想明白,那是江恣顧及他痛的地方,不想讓他彎身低腰,才找來的一個?桌臺,方便他拿取。

意識到這一點,衛停吟表情更複雜了。

他放下手裏的筷勺,看着粥裏黏稠如白玉的米粥,浸潤在粥裏的肉絲和香菜,忽然有些食不知味。

*

衛停吟最後還是把粥吃完了。

他把碗放回到外面。等到了晚上,江恣就又來敲他的門,小心翼翼地說自己熬了新?粥,讓他趁熱喝了。

衛停吟走到門邊。

江恣正要走時,他開口說:“江恣。”

門外那邁出去?的腳步立馬停下。

“師兄。”江恣在外面低聲應。

衛停吟往門上一靠,兩手抱起?。

他說:“你就算做這些,我還是不太想原諒你。”

倒沒?有預料中的不甘或者不願意,江恣立馬說:“嗯,我知道?,我沒?有想就做這點事就讓師兄原諒我……這,這都是應該做的。”

衛停吟沉默了。

“師兄,”江恣又在外面語無?倫次地道?歉,“抱歉,師兄……真的對不起?。”

衛停吟沒?有回答這句話。又沉默片刻,他問:“要你做的事,你在做嗎?”

“在做,”江恣乖乖應着,“我,我今早就整治過了。雖說一次整治怕是沒?什?麽用……但我下午也在想辦法。凡世的魔氣?,我也會去?想辦法做幾個?結界,看看能否控制的。”

“師兄放心,師兄要我做的事,我都會做的。”

“知道?了。”衛停吟揉了揉眉間,“你願意做就好。但你那個?二把手,你小心他一點兒。”

“诶?”

“看起?來沒?安好心。”衛停吟說,“你沒?感覺出來?”

“這我當然是知道?。”江恣說,“可若說沒?安好心,這裏哪兒會有人安了好心呢。人人都想要尊位,當然人人都想要殺我了。”

這倒也是。

看來江恣只是瘋,不是傻,腦子還是在線的。

“師兄,”江恣小心翼翼地問他,“師兄是在……擔心我?”

“廢話,我能不擔心你嗎。”衛停吟道?,“我還聽人說,你如今有些病?昨日在水雲門,他們也說你身體抱恙,你怎麽了?”

江恣在門後沉默了下來。

“沒?什?麽的。”他說,“一些小毛病罷了,師兄別擔心。”

“是,不是大事兒就好。”衛停吟說,“明日不用煮粥了。你一個?魔尊,叫人看見天天去?下廚,像什?麽話。我早就辟谷了,這裏藥也多?,用不上粥,自己睡幾天就好了。”

“沒?關系的……”

“聽我的話。”

“……”

“你現在是魔尊,去?做該做的事。聽話,聽見沒??”

半晌,外面傳來江恣悶聲應下的聲音:“好。”

“那就行,”衛停吟說,“那你去?吧。”

他這樣說,可外面一直沒?傳來離開的腳步聲。

江恣一直站在外面,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很久,他都沒?動。

他沒?走,衛停吟也沒?動。他靠着牆站着,靜靜地和江恣隔着一扇門相立。

“師兄。”

江恣終于開了口。

他聲音猶豫:“你……真的不厭惡我嗎?”

“為什?麽問這個??”

“……我從?前,跟你兄友弟恭。”江恣說,“師尊不管我,師兄就帶我長大……師兄待我如親生兄弟,可如今……我告訴你,其實我是這般龌龊的心思……”

“師兄從?前牽着我,把我當做親弟弟的時候,我其實想的是與師兄耳鬓厮磨,榻邊纏綿……師兄,如今不會覺得我惡心嗎?”

衛停吟沒?有回答。

他望着屋子裏燒着的暖黃的燭火,沉默了會兒。

“我其實也有個?問題想問你。”衛停吟說,“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什?麽?”

“想跟我耳鬓厮磨,有了這般大逆不道?的心思。”衛停吟坦然地把話說出來,也坦然地問他,“你這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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