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在撒謊
第9章 第 9 章 他在撒謊。
“陳娘子,你說說,這是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了。”
清早,這狐妖一被放出來,就徑直奔到賈蓉阿娘,陳翠萍身邊。
雙目相對,淚珠便從她的眼眶裏接二連三滾落下來,哭了好一會兒,才抽抽噎噎地不知從哪兒拿了張鲛绡出來,揩了揩臉上的淚痕,牽起陳翠萍的手,開始敘舊。
言語間很是親密,倒襯得葉南徽和葉珣站在一旁,格格不入。
“嗐,你在時,這孩子年齡小還不記事,所以見了你不認得。” 陳翠萍拉着狐妖的手,竟也十分親昵,朝葉南徽揮了揮手,“蓉蓉過來,這是我們祖上結識的狐仙的後裔,十八年前,你出生虛弱……是她救了你。”
陳翠萍眼角微紅,唇角牽起的笑意也有些不自然。
既然這狐妖來了,兩人還認識,那陳翠萍定然也知道她女兒身體裏的另有其人,因而面上才有些別扭。
“狐仙後裔?”
這狐妖還真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當着葉珣的面,葉南徽也不方便和陳翠萍解釋什麽,聞言上前,反問出聲。
“是啊,這份機緣是祖宗傳下來的。” 陳翠萍卻深信不疑,接過話頭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站在葉南徽身後的葉珣,“這位道長……你可千萬別除錯了,這不是妖。”
為了防止葉珣爆起傷他,狐妖半個身子一直都躲在陳翠萍身後,看着葉珣活像是看着什麽洪水猛獸。
葉珣聽完這一大段有的沒的的,掃過狐妖,只問了一個問題。
“奪舍是怎麽一回事?”
這事兒解釋不清楚,便是狐妖有十個陳翠萍作證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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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南徽站在一旁,等着這狐妖瞎編。
并未讓她失望,不過瞬息,這狐妖便編好了故事。
它輕輕朝着陳翠萍吐出口白色煙霧,沒隔多久,陳翠萍的眼神就逐漸模糊,身子慢慢軟了下去,倒在狐妖懷中。
“道長啊,我是真的冤啊。”
狐妖攬着陳翠萍開始喊冤。
“我祖上受這家人蔭蔽,欠下了因果,這因果一直未了,便落在了我的頭上。”
“這陳娘子命苦,大女兒七八歲時,她又生下一對龍鳳胎,本是大喜事,可沒多久,她這相公就因病去世,這龍鳳胎中的女兒吧,出生時便幼體不足,得我一縷妖氣熬過了冬日,好不容易活了下來。”
“孤兒寡母這日子本就難過,偏偏這大女兒長至十六七時,又患上了痨症,命不久矣。”
“這陳娘子便又來求我,我妖力低微,也沒辦法,這陳娘子便一把鼻涕一把淚,磕頭磕得破皮流血地求我。她大女兒舍不得她娘難過,便讓我頂着她的身子,騙她阿娘她還活着。”
“我才接了奪舍這活兒。”
“但這當娘的哪有不認得自個兒女兒的,沒多久我便被識破……陳娘子傷心過度,數度暈厥,死去活來折騰一番,好在是上天終于垂憐,一番高熱醒來後,竟也忘了她大女兒的存在,只把我當做救了蓉蓉的救命恩人。”
“死者已矣,生者總要再活下去吧。”
“這事兒便也就一直瞞着她,如今,葉道長你知曉前因後果以後,也別讓陳娘子再知道了。”
狐妖一番話說得真情實感,時不時還抹抹淚水兒。
見葉珣一直沒接話,又連忙啜泣了兩聲。還別說,不愧是狐妖,哭起來這聲兒細細輕輕的,一點兒不吵人。
要不是昨晚和這狐妖在柴房裏通過氣兒,就連葉南徽聽了這番話,怕都要好好感慨一番。
看夠了狐妖演戲,葉南徽又偷偷看了眼葉珣,他面上看不出什麽喜怒,不知道信了沒有。
“你信它嗎?”
實在是邪門兒,不知這葉珣是修了什麽術法,她目光剛落在他身上,便被他抓了個正着。葉南徽一怔,怎麽又問她?
“命苦啊,命苦啊。” 狐妖見狀連忙又哼唧了兩聲,生怕葉南徽毀約給它捅婁子。
.....清咳兩聲,葉南徽還是替狐妖說了話。
“感覺不像說謊……阿娘認得它,細看會兒,我和她長得也确實有幾分相似。應當.....是真的。”
“好。”
葉南徽一句話,葉珣便沒有再多說什麽。
她說了,他便信。
葉南徽一時分神。
而那邊的狐妖聽到葉珣的話,知道自己的小命暫時保住,重重地松了口氣,歡天喜地地将懷裏的陳翠萍抱進屋內後,又出來湊到了葉南徽和葉珣身邊。
“陳娘子受了我的妖力,現下再睡個兩個時辰才會醒。”
“既然是誤會,咱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了不是,不如正式認識認識?我嘛,是來自橫秋劍府萬妖窟的小狐妖楚方,敢問葉道長師承啊?”
狐妖笑得谄媚,打聽葉珣的來路。
昨晚約定之時,葉南徽還以為這狐妖當真膽大,不打聽清楚,便想取修士性命。現在看來,原也知道先打聽清楚,看看能不能招惹得起。
“.......”
葉珣沒有吱聲。
只是眸色肉眼可見地一點點冷了下來。
狐妖的笑僵在了臉上,不明白這又怎麽招惹了這個元嬰修士。
“有妖氣。”
葉珣沉下聲,下一瞬,佩劍出鞘,直沖着狐妖而去。
狐妖傻了眼,他是妖有妖氣,是剛剛被發現的事情嗎?慌忙之下,狐妖躲閃不及,還是葉南徽反應快,拽了它一把,堪堪躲過那柄飛劍。
只是那飛劍之利,狐妖的幾縷發絲被割斷輕飄飄地落在地上,看得狐妖很是心疼。
“你——”狐妖氣急敗壞,正要脫口罵人。
卻見那飛劍并未停下,直朝着天上飛去,霎時便不見了影子。
瞧着葉珣臉色難看,狐妖後知後覺似乎也察覺到什麽。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情?有什麽妖?”
葉珣身上攜帶的卷軸大亮,隐隐發出紅光,還沒得及說還說什麽,方才飛出去的那柄飛劍,像是被什麽東西攔住了一般,“咻”地一聲直接被彈回了院中,回到葉珣劍鞘之中。
狐妖不動聲色朝着葉南徽靠了靠,大事不妙,還是跟着這個鬼物安全一點。
葉南徽也意識到這鎮上不對之處。
相比于葉珣,她身為鬼物,對這妖鬼氣息感知得要更靈敏幾分。
這天下妖物分兩種,活妖與物妖。
草木飛禽走獸,雖無靈識,但有性命。而物妖更特殊一點,是由妖魔鬼物經手點化,賦予其靈智,而‘活’了過來,例如...葉南徽看着院內漸起的輕薄水霧,心下一沉。
她在九幽時,為了活命,曾屠盡關押在九幽的妖魔。唯有一個,她未曾與之交手。
那東西算不上活物,被封印在九幽最底層,無數瘴氣阻隔,九幽在時,那東西便在,這漫長歲月裏從未有過異動。
她與大妖相熟之後,大妖見多識廣,聽她說到這東西,便告訴她。
上古之時,六界之力紛亂強勢,物妖一族日盛,其中最難纏的是一團霧氣,說是霧氣,其實也并不準确,這東西原體乃是上古兇獸魇獸的一口真氣所化,帶着魇獸死前執念,有化夢為實之力,曾挑得六界生亂。
“一旦這東西出現在你身邊三尺以內,就別掙紮了,乖乖坐好,凝心聚氣,萬不可情緒起伏過大,也不可入睡,撐過三日就好。萬一入夢,也別慌,記得見到四周起霧時,便是識破幻夢了。”
葉南徽垂眼,院中輕薄水霧已經不見,這物妖已經陣成。
"......妖氣散了?" 随着這些水霧消散,院中多餘的妖氣也散了個一幹二淨。
葉将再度拔劍,一劍朝前方無人處揮去——
無事發生。
沒有靈力,也沒有劍氣。
“怎麽回事?”狐妖看得發愣。
“......我們入陣了。” 葉珣反手将劍收好,将葉南徽護在身後,“從現在起,開始小心。此陣中,我們與凡人無異。”
與凡人無異?狐妖聞言,連忙調動體內妖力,果然沒了:“葉道長,你認得這陣法?可有什麽禁忌之處,給我說說呀。”
“......”葉珣沉默一陣,似乎也并不确定,良久才道,“此地臨九幽,這陣像是...魇獸真氣化成的物妖所結。此陣已起,要想平安,一不可情緒起伏過大,二不可入睡,我們三人皆是如此,只要撐過三日便無虞。”
“不可情緒起伏過大,也不可入睡。”狐妖默念幾遍記住,“那聽起來好像也不麻煩。三日不眠,不是難事兒。”
“此陣中,我們與凡人無異。”葉珣重複了一遍。
“……”
“……”
被提醒了的狐妖,揪了揪自個兒的發絲,面上霎時湧現出些許煩躁,“那要是入夢了會發生啥?”
“執念化夢為實,也許就此困死在這院裏。”
“那可不行。” 狐妖在院子裏踱來踱去,“那我們都不能睡。”
可踱着踱着,狐妖心裏卻突然生出主意。
他們三人此時皆若凡人,二對一,殺葉珣簡單,噬魂刃已經給了葉南徽。此時不殺更待何時。
想到此處,狐妖心口動了動,迫不及待地轉頭找到葉南徽。
正要上前——
“葉珣道長是怎麽知道這妖來歷的?”
葉南徽開口,笑着問了個問題。
從前她能入仙山,除了樓硯辭從中斡旋的原因,還因為她替仙山補全了萬妖冊。
魇獸真氣化為物妖,封印在九幽之事,是她說出來的。
天上地下,除了她,唯有仙山萬妖冊有記載,而萬妖冊只有仙山內門弟子才可查閱。
葉珣……是怎麽知道的?
他在撒謊。
葉南徽握緊了藏在衣袖中的匕首刀柄。
他究竟是誰。
“……我。” 葉珣有些意外葉南徽會問他這個問題,剛開了口。
咚咚咚。
咚咚咚。
門外傳來敲門聲。
“阿姐,開門,是我回來啦。”
聲音輕快,聽起來是一個少年。狐妖下意識要上前開門。
葉珣眼疾手快将它攔下:“陣中無進無出,能敲門觸陣的,只有入夢後的幻物。”
狐妖瞪大了雙眼:“我們三人都醒着,哪裏來的什麽——”
突然失聲,狐妖像是想到什麽,臉色也迅速難看起來:“陳娘子,陳娘子她睡了。”
話音落地,木門吱呀一聲,輕輕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