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微涼的氣息擦過唇角……
第10章 第 10 章 微涼的氣息擦過唇角……
“阿姐,娘喚你吃飯。”
“……阿弟?”眯着眼睛看了會兒,認出站在她床邊的人,賈蓉從床上坐了起來,腦子還有些發懵。
眼前的少年長相清秀,笑起來眼睛一彎,很是讨喜。
“……這麽早就吃飯?” 賈蓉看着窗外,天色不算透亮,時候還早着。
“阿娘的一番心意,不要辜負了。”
“……好。”看着少年的背影,賈蓉微微怔忡,心裏一絲異樣劃過,卻被屋外的嘈雜聲打斷。
走出屋子,院裏一個四十上下的婦人正麻利地忙活,嘴裏不停念叨:“蓉蓉,你也吃,吃好了,吃飽了,阿娘就去為你裁新衣。”
方才的少年坐在木桌前。
賈蓉走過去,木桌上擺着糯米團子,油綠如玉,軟糯清香,看起來就甚是有食欲。
剛想拿起個團子,卻注意到少年只是乖巧地坐在桌邊看着她,賈蓉有些不好意思,便招呼道:“你也吃啊?”
“吃完了。” 少年答得又響又快,給賈蓉下了一大跳。
驟然一陣風刮過,天倏忽間便可陰下來,開始下起了雨。
“吃完了?” 那邊婦人聽到少年說的話,擦了擦手,有些慌亂地找出把傘,“那就走吧,得早些趕路,天黑之前才回得來。”
婦人動作極快,賈蓉還沒來得及拿團子,飯桌就被收拾好了。
一路都下着雨,三個人撐着一把傘,顯然不夠用,賈蓉擠在少年身旁皺眉:“怎麽不多帶一把傘。” 渾身濕潤潤的,好生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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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太大,無人應她。
匆匆趕路,越往鎮上走,人也越多。
一路淋着雨,賈蓉大半邊身子已經濕透,索性也不再和婦人擠一把傘,不近不遠地跟着,她少來鎮上,看什麽都新鮮。
“姑娘,莫要再往前面走了。”
逛得正高興,一個文弱的聲音驀地從身側傳來,賈蓉偏頭——是個女子,微蹙着眉,眸中三分哀意,臉色蒼白,嘴唇發青,似乎身體不太好。
好眼熟,賈蓉盯着這女子看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女子眉眼和她長得有五六分相似,雨幕之中,恍若雙生。
“快走,愣着做什麽!”
前面婦人的喊聲吓得賈蓉一個激靈,聞言趕緊往前小跑着跟上了等她的少年。
“小心......”
女子的輕嘆聲很快便散在了雨幕之中。
小心?小心什麽?
賈蓉來不及細想,便跟着婦人和少年前後腳到了店裏,找了處位置坐下,身上的水濕淋淋地将她所坐之處的地打濕。
那店家察覺到以後,臉色驟然難看起來,張了張口,似乎是想呵斥。
卻被婦人拿出的金錠子堵住了嘴。
“只是定金。” 婦人擠出個笑意,“務必要做得精致喜慶些,我們要求高,這鎮上沒別的人家願意接這活兒,就勞煩你了。”
嚯,這麽闊氣。
賈蓉被金錠子晃了眼,心裏納悶,這般富足,那怎麽傘還只買一把,害得她被雨淋得跟個落湯雞一般。
店外,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些,時不時從雨幕之中還傳來幾道嗚咽哭聲,一股沉香氣味,似有若無地卷來,天地之間皆是灰蒙蒙的一片,叫人看了堵得慌,賈蓉揉着心窩,想催婦人快點,定好了就趕緊走。
可剛一回頭,卻被鏡子晃了眼。定睛一看,才發現這店面橫梁處懸挂了面鏡子,明晃晃的,吓人一跳。
這店家還真是奇怪,好好的橫梁,吊什麽鏡子啊。
賈蓉剛想張口抱怨,卻見店內早就沒了婦人和少年的影子,只那收了錢的店家,神色緊張,仍然不停地對着她挪動着鏡子。
賈蓉起身下意識想去尋人。可那反射出的鏡光卻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連續被晃了好幾下,賈蓉被晃出了些火氣。
“能別晃了嗎?晃得我頭疼。” 賈蓉揉揉額頭,湊到那店家身邊。
她動作太快,那店家也經不住吓,她這麽一開口,店家手中吊鏡子的布段沒拿穩,啪的一聲,鏡子摔到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
“啊——”
也不知犯了什麽病,那店家也不收拾,鬼哭狼嚎一樣地跑了出去。
“.......”
賈蓉輕啧一聲,有些無語。好心蹲下,準備幫忙收拾收拾,但手剛觸到那鏡子,卻似被火燒了一般,燙得她手生疼,馬上縮了回來。
什麽破鏡子,賈蓉嘟囔着朝那鏡中一瞟。
正正好和鏡中之人對上了眼神。
臉色死白一片,目光呆直,怎麽看都不像活人。
賈蓉慢慢頓住,對着鏡子掐了掐自己的臉,果然,鏡中人也随着她的動作一起掐了掐臉。
她凝神看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鏡中之人就是自己。
對啊,她好像不是人,她也沒有阿娘和阿弟啊。
目不轉睛地和鏡子中的人對視了好久,卻總覺得有些奇怪,是哪裏不對呢?賈蓉偏了偏頭,思忖了一番,她好像也不長這樣......
那她長什麽樣呢?她敲了敲自己的額頭,終于摸出了些回憶的碎片?
鏡中之人的面容,也随之一點一點發生變化。
紅唇黑發,柳葉細眉桃花眼。
賈蓉.....葉南徽看着鏡中的自己,滿意地勾唇笑了笑,是了,她從誕生起,就是這個模樣才對。
.......
店外不遠處,被雨幕遮擋得嚴嚴實實的地方。
狐妖摔倒在地上,一身泥濘,渾身是傷。
長劍指着它的咽喉,讓它不敢輕舉妄動。
“.....葉道長,你看到了,我沒有胡說——” 剛一開口,那劍尖離他的咽喉處又近了幾分,讓它只能狼狽地咽下後半句。
物妖的陣中,雖沒有術法,但狐妖卻忘了,劍修一脈,體術是必修的東西。
他漫不經心地想。
便就是在這陣中殺了它,也未嘗不可,屆時只需要将一切推給物妖的法陣就好,一切天衣無縫,不會讓她瞧出半分端倪。
她。
想到她,葉珣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對面那家做壽衣的鋪子——女子披散着一頭黑發蹲坐在店口,仰臉看着這灰撲撲的天,大雨如注,隔着雨水,氤氲一片,其實看不太分明她的面容。
但葉珣還是緊張了。
三百年前。
乾坤山上,清微說他前塵盡忘,因而不通人事,不知喜怒。
乾坤上來來往往許多人,帶來無數法器、術法、秘籍...妄圖救他,可任憑這些人如何努力,如何淚眼婆娑地求他活下去。
除了屠殺妖魔時,無邊血色能讓他心靜片刻,其他時候,他身上的那些暗紋都在汲取心口處,代表他性命的淡黃色花蕊的力量。
直到那花蕊被周身暗紋吞噬至只剩下一枚錢幣大小,他仍無藥可救,清微才力排衆議,放了他下山。
他對他的生死其實并沒有那麽在意,活着就降妖除魔,死了就一朝安寧,也沒什麽不好。唯一不甘的是沒有找到他夢中之人。
他沒有與任何人說過,他晚上調息入夢時,總會夢到一個影子。
那影子是他暗紋張狂的根源,那些暗紋想見她,但似乎又怕她。
清微放他下山之後,每夜調息之時,夢裏的影子比從前在乾坤山上時要清晰一些,運氣好的話,還能聽到她說話,而只要夢到她,那些暗紋也會安分許多。
“救救我。” 夢裏的她總是淚眼婆娑,心口像是被利刃洞穿,衣服血紅一片,“救救我,他要殺我。”
“誰?” 夢境颠三倒四,他還未來得及聽清,她便又換了模樣。
“.....你這人,怎麽總是一副慈悲相,看着也太...讓人不敢亵渎了些,你閉上眼睛。” 這次,她一身大紅嫁衣,美得驚心動魄,她伸出素白的一雙手,沒等他反應,便先一步遮住了他的眼睛。
微涼的氣息擦過唇角。
“呆子.....”
一聲輕笑。
他從夢中睜眼,滿室虛無,他握不住,留不下,觸摸不到。
可如今,只要走過去,他就能見到她的真容。
只要走過去,他被這念頭蠱惑,心馳神往,手微微一動,腳邊卻突然傳來痛苦地哀鳴。
哦,還有一只狐妖。
他面無表情,持劍輕輕劃破了它的脖頸,狐妖低聲哀叫,忙不疊地求饒:“葉道長,你為何殺我?我已經證明了她不是你要找的蓉蓉,她就是一個鬼物,她,她還想殺你,你不信的話,去她身上搜——”
他有些不耐煩了。
劍光一閃,狐妖漂亮的脖頸處多了道深可見骨的劍傷,鮮血不斷地噴湧而出,讓它再也沒辦法開口。
狐妖眸中現出絕望和不甘。
陣起之後,它發現這雖是陳翠萍的夢,但陳翠萍因它妖力入眠,讓它也能稍微左右這場夢境的發展,本以為是個機會。
這才找到這修士,告訴他那鬼物要殺他之事。
原本是想挑得這一鬼一人争鬥,它好坐收漁翁之利。
修士的身體它要,而鬼物煉化後,歷來是妖魔大補,它也不想錯過。
可誰知,這人竟完全不按常理行事,真是個瘋子。
趁着最後一口氣,狐妖回到識海,似乎是想尋什麽,可什麽也沒做到,該死該死該死,連續咒罵數聲,帶着憤怒和不甘,狐妖咽了氣。
*
雨水很快就将葉珣劍上的血跡沖洗得一幹二淨。
地上的狐妖抽搐了幾下便沒了動靜。
手持長劍的男子妥帖得收好長劍,朝對面走去。
*
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百裏之外,半空中。
笑意盈盈的少年身邊多了個女子。
“謝謝……”女子捂着脖頸,還心有餘悸。
少年并未在意她的狀态,像是閑聊一般:“你的相公太蠢了,所以才會死在他的劍下,你似乎要聰明些。”
少年望向遠方,葉南徽仍舊蹲坐在店口處,沒有動彈。
是真的很讨厭下雨啊。
少年見狀笑了笑,随即對身邊的女子繼續道:“這場夢還沒結束,葉修士想起來得還不夠多,需要你再幫上一把。”
“務必要讓他想起……他自己就是那個行刑人啊。”
少年說着眸光微涼。
“算算時日,這場夢結束之時,那位姓白的姑娘也快到了。”
“你知道我要的結果的。”
“不要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