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嫉妒

第12章 第 12 章 嫉妒

“樓硯辭,醒醒。”

“還能聽見我說話嗎?”

地牢昏暗,四面八方都湧來一股鐵鏽味道,還有不知從哪裏傳來的水聲,只有些微光亮從窗邊闖進來,讓葉珣看清了說話人的臉。

是張極豔麗的臉。

是她。葉珣認了出來。

她正低頭看着自己,冰涼的發絲擦過他的脖頸,見他睜眼,眸中湧出喜色:“樓硯辭,你終于醒了。”

樓硯辭?他愣住幾息,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你內傷太重,如今必須要上藥。” 女子看着他,似乎有些苦惱,“……你師長該不會真不管你死活吧。”

她的眸中幾分擔憂幾分懊悔,時不時還參雜着怒意,眸光流轉,生動極了,不像——

他心下一悸,不受控制地想起他最難以釋懷的那場噩夢。

夢裏的她依舊看不清面容,只一雙眼睛,卻并未如從前一般含淚,只死心一般看着前方,胸口一片血色。

一個同樣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執劍利落地殺了她。

他甚至來不及去到她身邊。

完了,該不會傷着腦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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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南徽看着半天說不出一個字的男子,心下着急。

将男子攙着靠在牆上,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樓硯辭你還記得我嗎?我啊,葉南徽。”

葉南徽。

似乎對這三個字還有印象。

男子長睫微動,眼神慢慢有了焦點,落在她臉上:“葉…南徽。”

聽到他喊出她的名字,葉南徽松了口氣,癱坐下來:“你要是再沒反應,我都準備抽你巴掌讓你還魂了。”

葉南徽沒想到樓硯辭的師長是這樣的狠角色,也沒想到樓硯辭的骨頭這麽硬。

早知道仙山不喜鬼物,但沒料到那四位化神境幾乎是要将她生吞活剝了,一點道理也不講,偏偏又厲害得很。

她體內煞氣之毒壓不住,一旦強行動手,不過十招,就會反噬傷重,她惜命得很,只能靠樓硯辭硬抗這四位化神境。

本以為過了守在剎那殿前的那四位化神,這事兒也就完了,誰知入了剎那殿,樓硯辭的師長一個眼神,威壓随之而至,硬生生引得樓硯辭一身暗傷發作。

然後她就和他一起被打包送來了這仙山地牢。

“你師長不會真的不管你吧……” 葉南徽看着樓硯辭慘白的臉色有些摸不準,“不是我們上山之前和你師長寫信說過嗎?”

“我雖是九幽惡鬼,但又沒害人性命,和其他鬼物只能吸食人的陽氣過活也不一樣,我能食煞氣,魔氣,妖氣,也食這人間活氣,我活着也不會弄死誰,怎麽……”

葉南徽想不明白,不光想不明白這仙山的人為何對她這般排斥,其實也想不明白為何他們如此厭惡鬼物。

這世間鬼物,多由人族死後執念不散,心懷怨恨牽絆所化,因而靠吸食人族陽氣而活。按道理,該算作他們人族的同類異化,是他們內部問題在生的時候沒解決完,遺留到死後。

怎麽就變成他們鬼物性情冷漠殘暴了?

“天命……咳咳。”

葉南徽正想得出神,樓硯辭輕咳幾聲,開口說道。

“天命?” 葉南徽一愣。

“九幽惡鬼,朝生暮死,不見天日。從來沒有惡鬼能像你一樣,活這麽久。他們覺得違背了天命。”

“就因為這?” 葉南徽覺着這實在是漏洞百出,“那你們修士修行,突破人族性命年歲桎梏,不也是違背天命?”

“為何人族可以,我不可以?”

眼前的女子滿眼疑惑,因為坐着,一頭黑發及地,偏頭發問的樣子,像是初入人間的懵懂小獸。

此時葉珣已經徹底回過神來。

事情出了岔子,她并未如他預想的一樣,進入賈蓉的身體,反而是因為什麽別的力量,将她從陳翠萍由執念生成的夢境中,拽離部分出來,形成了……一個全新的夢境。

一個……由她執念而生的夢境。

葉珣透過這身體的眼睛看着她,她正等着這身體的主人回話,眸中帶着不加掩飾的信賴。

這…就是她喜歡的那個人嗎?

葉珣想起昨日在院中與她的對話。

“食言那個人,你心悅于他嗎?”

“心悅,當然心悅。”

心裏泛起刺痛,又帶着說不出的酸楚之意,她喜歡這個人喜歡到…連執念也因他而生嗎?這個叫樓硯辭的人。

他心裏驀然卷起對這個素未謀面之人的零星殺意。

樓硯辭。

真是讓他控制不住地…心生嫉妒。

他垂下眼,記住了這個名字的音調。

如今他的意識附在這人身上,并沒辦法開口說話,這個夢境由她主導,想要脫身,意識到自己并非樓硯辭還不夠,他還要想辦法主動脫離出來。

“南徽……”

“我在。”

葉南徽還等着樓硯辭回答,但很快就發現了他的不對之處。

樓硯辭的氣息亂了,臉上浮現出不正常的紅,人不由自主地向一旁倒去。

“怎麽了?” 葉南徽察覺到他的不對之後,立馬湊了上去,将他攬住,沒讓他倒在陰冷的地上。

卻被樓硯辭眼角,唇邊,鼻腔,耳朵滲出的點點血跡吓了一跳。

“樓硯辭。” 葉南徽輕輕拍了拍他的臉,想讓他保持清醒,“你別吓我啊。”

樓硯辭靠着她緩了緩,雖然受傷,卻仍舊冷靜,貼着她的耳側輕聲交代:“南徽,剎那殿前有位化神境用毒,我如今暗傷齊發,壓制不了這毒,再撐一會兒,怕是會暈死過去,若不醫治,我熬不過今夜。我于仙山還有幾分用處,他們不敢讓我死在這裏,必定會……必定會開門放人,為我尋醫師,你屆時就能一同出去。”

說了一長段話,樓硯辭氣息更弱了幾分,眸光也暗了許多。

“總不能……真讓你在這地牢待上一晚。”

最後一句話實在說得太輕,葉南徽并未聽清。

只覺得……什麽亂七八糟的。

他暈死過去,這仙山的人又憑什麽連同她一起放出去。

葉南徽只聽了個七七八八,心裏着急,腦子裏思緒萬千,剛想伸手使蠻勁兒,強行調動法術查看他的身體狀況。

卻發現她的腕上多出了一道金色靈力,将她與樓硯辭相連,同時也封死了她的經脈,使不了半分術法。

顯然,這是樓硯辭的手筆。

“……樓硯辭!你有——”毛病啊?

罵人的話還未說出口,就發現樓硯辭已經利落地暈死了過去。

好好好。

葉南徽心裏憋了些火,她不和腦子不清楚的人計較。

但低頭一看着樓硯辭的這張臉,葉南徽難得沒被美貌所惑,反而冷笑了幾聲,心中火氣更盛。

靜坐了半炷香,勉強壓下無處發洩的情緒,葉南徽大致也捋清楚了樓硯辭方才說的話。

他如今中了毒,若這毒不清除至體外,他熬不過今夜,他在賭,賭仙山不會放棄他這個身負仙骨的天命之人。

一旦仙山出手要将他帶走……

葉南徽看向自己手腕,那道由金光幻化而成的淺色符印,正中一點血紅,是樓硯辭強行與她結下的反式同行咒。一旦她離開樓硯辭身側五步,樓硯辭便會心悸而亡。

這樣一來,仙山就不得不一同将她帶走。

這似乎是場贏面很大的賭局。

可萬一呢……

葉南徽冷笑連連,目光落在地牢外看守他們的鳥雀身上。

這鳥雀身上有異樣的靈力波動。

是仙山的人一直通過鳥雀在監視他們,如今樓硯辭已經暈死過去半炷香的功夫,但仙山卻并未有任何相救的意思。

葉南徽剛壓下的火更旺了幾分,好,說到底樓硯辭和她也不過相識兩年,哪比得上仙山與他的情意深厚。

既然仙山能坐視不管,她一個性情冷漠,乖張暴戾,陰險狠辣的惡鬼有什麽看不下去的。

葉南徽推開倚靠着她的樓硯辭,走到那鳥雀面前,惡狠狠地開口:“你們不來救,就讓樓硯辭等死去吧。”

說完她也不再去看暈死過去的樓硯辭,徑直蹲坐到地牢另外一側坐下。

腦子亂糟糟一片。

葉南徽蜷縮在一起,任由黑發遮擋住的她的神情。

又不是沒經歷過生死,她在九幽手上沒少沾染妖物的血。

可……為什麽人族的血是熱的。

方才她的指尖擦過樓硯辭眼角,沾染了些許血跡,分明只有一點,卻仍帶着樓硯辭的體溫。

只是很快就涼了。

葉南徽忽地攥緊手,不再去看,既然樓硯辭要賭命,那她就奉陪到底。

她将頭埋在雙膝上,開始背菜譜。

紅燒黃魚紅燒牛肉紅燒豬蹄……

這些菜譜她爛熟于心,背得飛快。

正着背,反着背,都背過一遍後,地牢裏還是沒動靜。

她悄悄透過發絲看向地牢外面,空空蕩蕩,連那只鳥雀也沒了蹤影。

指甲掐破掌心。

葉南徽重新埋下頭,又開始背菜譜。

糖醋裏脊糖醋排骨糖醋蝦仁糖醋茄子……

這次只正着背了一遍。

還是沒動靜。

她忍不住側了側身子,透過發絲去看躺在那邊的樓硯辭。

他連喘氣兒的聲音都輕了很多,指尖發紫,是中毒已深的跡象。

葉南徽不自覺地咬住唇瓣。

煩死了。

樓硯辭知不知道命很寶貴,只有一條啊。

算了,出不去就出不去吧,她在九幽那麽多年,早就習慣被關着了。

葉南徽咬破唇瓣,貼近手腕,她的血和手腕上那點血紅重合,漸漸以吞噬之姿,一點點将金印消解。

樓硯辭趁她不注意,以血結咒,以為這樣她就沒辦法了。但他不知道,作為有史以來第一個擁有肉/身的九幽惡鬼,她的肉/身有多麽珍貴。

縱然樓硯辭天生仙骨,但未真正飛升之前,說到底,他也還只是肉體凡胎,比不上她。

他的血咒她自然有辦法破。

葉南徽勉力調動身體裏的力量,想為樓硯辭驅毒。

可或許是她體內煞氣之毒積壓過重,身體裏的力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放緩,逐漸凝滞,她有些着急。

面前卻出現了些許亮光。

是仙山的人來了?

她擡眼望去,亮光漸暗,卻是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是她自己。

障眼法?

她一只手攬住樓硯辭,另一只手已經積蓄好力量,以防不測。

可這障眼法卻沒有想動的意思,老實地待在原地,朝她微微一笑。

“早知如今,或許讓他死在那晚更好。 ”「1」

“葉南徽你死前不是這樣想過嗎?”

“如今正是重新選擇的時候。”

葉南徽擰眉不解其意,下意識低頭看向樓硯辭,卻發現他的面容逐漸模糊起來,怎麽也看不清。

“重新選擇?”葉南徽又看向障眼法。

“對呀。”

障眼法答得輕快,心口開始暈出血色,臉上也浮現出一抹死氣。

她笑着指了指葉南徽懷中的人:“樓硯辭殺了我們,就…不要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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