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雖然是一直默認的事實,但聽到這種殘忍的話從霍晏嘴裏毫無波瀾地說出,芸兒的心還是徹底涼了下來。
她心底殘存的那一點點希冀徹底被打碎了。
事到如今,即便她想厚着臉皮留下來,恐怕霍晏也不會接受。
霍晏看似風流,但處理起這種關系來卻是意外地果斷決絕,不會給她們任何遐想的餘地,十分幹淨利落。
“如果給了你什麽錯誤的信息”霍晏說這話的時候依舊漫不經心,唇邊還有笑容,在芸兒一臉愁雲慘霧的映襯下,顯得有些諷刺,“大可不必這麽憂愁,以你的姿容,往後再找一個對你一心一意的男人,再容易不過。”
芸兒的臉色更加慘白。
她擔憂的何曾是這些,霍晏未必不知她心中所想,故意說這番話,更是無情得很。
事已至此,芸兒也不再奢求,只是還有一問,若是不問出來,怕以後便再沒有機會。
“芸兒還有一事想問将軍,不知可否……”
“但說無妨。”
“那日在沈府,您為什麽……要替我解圍?”
霍晏雲淡風輕,連回憶這樣的動作都不曾做出,脫口而出:“完全是憑心而為。”
芸兒徹底死心了。
若說霍晏是見她貌美或是憐香惜玉,說不定,她在霍晏心中還能有那麽一點點的分量,但霍晏這個答案……
霍晏救她,并非出于這些能被外界所影響的因素,僅僅是他本人性情如此,那日即便不是她,是任何一個家仆婢女,以他行事,必然也會出手。
芸兒此時才意識到自己前些日子的一廂情願有多可笑。
“将軍,若芸兒出身清白,您對我,會不會……”
霍晏打斷了芸兒的話:“出身如何,又有何妨,我不一樣被人議論,英雄不問出身,你又何必太在意。”
霍晏怎麽不懂,他太懂如何跟女人劃清界限了。
她問這句話哪裏是這個意思,只是想求個明白,是不是因她出身低微,所以霍晏才從來對她無一點情意,但霍晏直接避開了這個問題,給出了一個無可指摘的答案,回避了她的感情。
至此,芸兒也了然:“多謝将軍這些日子以來的照拂,往後即便沒有機會在将軍身邊伺候,也将銘記将軍的恩情,日日為您祈福,願您平安順遂,喜樂無憂。”
霍晏起身,看了一眼芸兒:“我已經吩咐好了,自會有人護送你離開。”
說罷,霍晏轉身往門口走去,芸兒開口叫住了霍晏:“将軍沒有別的話要跟我說了嗎?”
霍晏停下,背對着芸兒,頓了頓:“一路順風。”
一出門,展霖早已候着了。
“都依您的吩咐安排好了,馬車就在門口,也派了人一路護送,定然把她平安送到目的地。”
霍晏點頭,邁步繼續往前走。
“您這是要往哪去?”
“聽說天香樓來了一批陳釀,自然要去嘗嘗。”
在天香樓遇見沈安麟,是霍晏沒想到的事。
兩人同時出現在天香樓門口,巧合得有些過頭。
霍晏沒有與沈安麟虛與委蛇的想法,他看不上沈安麟這種二世祖,沈安麟眼高于頂,好像也不曾把他放在眼裏。
何況還有宋思宜橫在中間,無論從哪一層來說,他們應該是相看兩生厭的關系。
霍晏連與他虛僞寒暄的興致都沒有,瞥了沈安麟一眼,直接便進了天香樓。
跟在沈安麟身邊的随從趕緊看向沈安麟,生怕他又突然發作,畢竟從來都只有他人巴結奉承沈安麟,像霍晏這樣完全不賣沈安麟面子熟視無睹的人,還是極少的。
果然,只見沈安麟臉色陰沉得如暴風雨來的前夜,烏雲密布,眼裏晦暗不明,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似有無邊怒火,随從趕緊縮起身子,怕等着他的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誰知沈安麟卻只是盯着霍晏的背影,目光森冷,再無其他反應。
随從不由得松了口氣。
霍晏被帶進了早已為他準備好的雅間。
“煩請您在此稍候片刻。”小二說完便退到了房門處,正要轉身開門,誰料門突然被人從外猛地推開了。
“這位客人,這是其他客人提前預定的房間,您……”
沈安麟連眼神都沒落在店小二身上,只是皺了皺眉,身邊人立刻意會,拎起他的衣領,将人丢了出去,順手便關上了門。
門外店小二發出哀嚎聲,霍晏聽在耳裏,看向門口的人:“沈公子走錯地方了吧。”
沈安麟充耳不聞直接走到了霍晏對面坐下,展霖見狀,手已經放到了刀鞘之上,蓄勢待發。
沈安麟輕斥一聲,諷刺道:“你的奴才未免也太不懂禮數了。”
“怎麽說我們也算是舊識了,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展霖回道:“沈公子,在樂都城裏,将軍沒有舊相識,您這話,怕是有點……”
沈安麟将手裏的茶盞狠狠地砸向牆邊,沉着臉,陰森森地瞪着展霖:“什麽時候輪到你一個奴才插嘴了!”
沈安麟身後的随從也跟着拔出了劍,展霖一人對陣對方的兩人,從陣勢上來說,似乎是略輸一成。
霍晏突然笑了起來:“展霖,怎麽能對沈公子這般無禮!”
“他年輕氣盛,有冒犯沈公子的地方,還望沈公子見諒。”
“都怪我這做兄長的人沒教好。”
沈安麟揮手:“你們都出去。”
“公子,這……”
“滾出去。”
“是。”
沈安麟直視霍晏,看了許久,霍晏倒是不避諱,只是一旁的展霖看着,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這氛圍着實有些詭異。
“霍晏,我問你,數月之前入城是不是你第一次踏足樂都?”
“這二十多年來,你是不是從未進過樂都?”
霍晏品了口茶,看着沈安麟。
沈安麟臉上是少有的認真。
“當然。”
“你确定?”
“這有什麽可懷疑的,我有什麽必要在這種事情上作假?”
說完後,霍晏像是想起了什麽,恍然大悟:“怕不是你也被宋思宜影響了,把我當成裴淮璟了,我以為宋思宜對他用情至深所以才會這種胡思亂想,看上去,裴淮璟與你說不上有什麽感情,所以,你又是為何?”
“你別提他!”
“你這看上去可不像跟他是死對頭的樣子……”
霍晏以為沈安麟與宋思宜一樣,裴淮璟在他心中有着無可替代的地位,所以不允許任何人诋毀,甚至用輕佻的語氣提他的名字都是不可的。
沈安麟只是死死盯着霍晏,也不做解釋。
霍晏一向讨厭沈安麟這種陰恻恻的人,跟他待在一起,本來的好心情也會消失不見,連本來對他有十足吸引力的美酒似乎也沒了多少誘惑。
“你說你好好一個世家公子,要什麽有什麽,性子怎麽這麽古怪,就沒見你開懷笑過……”
要說沈安麟這種性子還真的就得霍晏來治,沈安麟也只有在霍晏這裏才會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好了,你要喝酒呢,我就大方點給你騰點地方……”
“我上次送你的東西呢?”
霍晏愣了片刻,一時間竟想不起來沈安麟送過他什麽東西。
“你送的?”
“唱曲……”
霍晏恍然大悟,随口道:“你說她啊,送人了。”
沈安麟看着霍晏漫不經心的模樣,道:“她伺候得不好,你送回來,我自然有辦法調教。”
“不必,伺候得倒是周到,但我這人喜新厭舊,日子長了,再美的臉都提不起興致,也不算她的錯。”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談話間,從未把芸兒當作獨立的人看待,只當是一件随手可丢棄的物件,全無尊重。
宋思宜在門外,聽着這些話,擰緊了眉頭,頓生一股惡心感。
查到霍晏所在之處後,她便立刻動身趕來了,沒想到,撞上的卻是這樣一幕。
饒是她與芸兒并不熟悉,但代入芸兒,只覺得可悲凄涼。
信上所說,她本不該全信,畢竟還未經證實,憑着短暫的與霍晏相處的時日,她以為他雖浪蕩,但本質不壞,可今日這一番話,讓她重新認識了霍晏。
他與沈安麟,到底是沒什麽差別的。
“姑娘,借過。”
店小二的一句話,提醒了屋內的兩人。
霍晏随手抄起手邊的物件擲向了門外之人。
宋思宜偏頭,躲過了從她頰邊擦過的杏仁。
“宋小姐,您沒事吧?”
屋內兩人這才發現,原來一直站在門外的竟然是宋思宜。
宋思宜驚魂未定,臉色慘白,擡起頭,對上了霍晏的一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