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黃鴨 “我有必須要走的理由

第22章 小黃鴨 “我有必須要走的理由。”……

收到信息後鐘虞即刻離開律所, 飛快下樓,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坐在車上,他又把蔣紹言發來的地址看了一遍, 确認了并非當初蔣紹言為方便他去學?校而在岚大附近租的那一間?房子。

鐘虞悄然松了口氣, 又暗嘆自己想太多, 那間?房子本就是租的,八十平米的兩?室一廳,他離開後蔣紹言必定不會繼續住, 何況以蔣紹言的身家, 也不可能住那麽小?的房子。

晚高峰車多難行,鐘虞惦記蔣兜兜, 一再按捺,中途還是忍不住說了兩?次請司機開快點。

快到的時候他接到蔣紹言電話?,蔣紹言問他到哪兒了。

鐘虞目光往車窗外掃,正好?看到一間?繁華商場,便告訴了蔣紹言商場的名字。

蔣紹言略一沉吟,說:“那快了,我去門?口接你。”

鐘虞剛想說不, 電話?那頭緊接着傳來似乎是關門?的響聲?, 他便把那個字咽了回去。

出租車開到小?區, 蔣紹言果然已經站在門?口, 鐘虞付錢下車,快步走過去。

到近前,兩?人對視一眼, 鐘虞問:“兜兜呢?”

蔣紹言說:“先進去吧,邊走邊說。”

鐘虞點頭,跟在蔣紹言身後走進小?區, 小?區環境相當不錯,綠樹草坪魚池噴泉,但他無心欣賞,又問:“到底怎麽回事?”

蔣紹言把幼兒園的事跟他說了。

這是蔣紹言和蔣兜兜在回家路上達成的共識。蔣兜兜坐在車裏?,雙手抱臂形容嚴肅地仔細想了想,今天明明就是他委屈,得?讓鐘虞知道啊,況且蔣紹言說得?對,他既然不知道該相信誰,那不如誰都?不信,他要直接問鐘虞。

于是蔣兜兜就哼哼唧唧別別扭扭地讓蔣紹言把發生的事透露給鐘虞,因為他自己不好?意思?講。蔣紹言當時不客氣地問他:“你騎在別人身上把人按進沙坑裏?吃沙子這部分也要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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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兜兜氣得?斜他爸一眼:“你就不能美化一點?”

就這還大老板?

得?,還倒打一耙。

于是提到這部分時,蔣紹言便一語帶過,只說蔣兜兜“跟同學?發生了點口角”。

鐘虞聽完沉默。

小?區裏?沒幾棟樓,蔣紹言帶鐘虞走進中間?那一棟,穿過大廳,進電梯,按下了頂層。

電梯攀升,蔣紹言仗着身高優勢無聲?地在側面打量着鐘虞,視線滑過他的眉眼鼻梁,目光輕柔,像是怕驚動什麽。

而鐘虞沉浸思?緒之中,并未察覺。

電梯是一梯一戶,到門?口,蔣紹言走在前頭開鎖,進去後将一雙早就備好?的棉拖鞋拿給鐘虞。

看到鞋面上的小?黃鴨圖案,鐘虞愣了愣,一瞬間?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來,他下意識朝蔣紹言看去。

視線再度交纏,蔣紹言面色平靜,仿若無事,彎腰将那雙拖鞋擱在鐘虞腳邊,接着直起身,看向二樓某個緊閉的房間?說道:“他在樓上自己卧室,左手邊第一間?,你去吧。”

時間?有限,鐘虞來不及多想,脫掉皮鞋踩進了那雙柔軟的拖鞋裏?,但那一瞬間?還是叫他産生了一絲異樣的感覺來。

他穿過客廳,踏上樓梯,走到一半時停下,突然間?生出了從未有過的怯意和猶豫,于是連自己都?沒察覺地回頭,下意識就去尋找蔣紹言,仿佛尋求某種安心和支持。

蔣紹言站在客廳,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鐘虞,見鐘虞回頭,在視線交彙的那一刻,無需多言他便明白了,溫聲?說:“去吧,他在等你。”

鐘虞轉過頭,定定心神,繼續往上走。

蔣兜兜房門?關着,他走到門?口擡手在門?上敲了敲,靜待一小?會兒,裏?頭才傳出一句“請進”。

鐘虞推開門?,就見蔣兜兜正坐在床沿,擡頭看他一眼又低下頭,垂在身側的雙手揪着床單。

鐘虞站在門?口頓了頓,走進去,輕輕将門?在身後關上。他緩步走到蔣兜兜面前,再一次看到了蔣兜兜頭頂那兩?個發旋,過了一會兒蹲下身,單膝跪在小?孩面前的地板上。

蔣兜兜有些緊張也有些不安,他不知道鐘虞聽到幼兒園的事情後會是什麽反應,就見鐘虞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然後問他疼不疼。

蔣兜兜愣了。

以為小?孩沒聽清,鐘虞重複:“疼嗎?”聲?音很輕。

雖然蔣紹言說得?輕描淡寫,只是“一點口角”,但都?被找家長了,可見事态絕沒那麽簡單,鐘虞推斷,蔣兜兜很可能是跟人打架了。

打架自然可能受傷,若嚴重蔣紹言一定會帶去醫院,沒有就說明沒受傷或者不嚴重,但鐘虞還是忍不住問他疼不疼。

蔣兜兜眼睛立刻紅了,扁着嘴小?聲?說:“疼。”心裏疼怎麽不是疼?他都?快疼死了。

鐘虞眼睛便也紅了,擡手在蔣兜兜細嫩的臉蛋上摸了摸。事到如今,有些問題是回避不了了,今天發生的事就像一柄利劍,将所有的隐晦模糊一舉捅破。

蔣紹言那句“你以什麽身份在關心他”言猶在耳,鐘虞頓了頓,猜蔣兜兜大約也憋了一肚子話?想問,幹脆說:“你想知道什麽?”

地板又涼又硬又硌人,蔣兜兜看着鐘虞抵在地板上的膝蓋,用力?把他拉起來,鐘虞便順勢起身,任蔣兜兜把他拉到床上,面對面地坐着。

默默對視了片刻,蔣兜兜小心地問:“我是你生的嗎?”

“是。”鐘虞答得?毫不遲疑,幹淨利落。

蔣兜兜眼睛立刻睜圓了,最重要的問題得?到确認,他感到心裏?踏實一半,随後又想起蔣西?北的話?:“但我爺爺說女人才能生孩子,男的不能。”

聽到“爺爺”兩?字,鐘虞眼中閃過一抹暗色,很快就恢複如常,他平靜地回答蔣兜兜:“男人也可以,但只是極少數,我也是我爸爸生的。”

聽完這話?,蔣兜兜整張面龐瞬間?亮了,那雙黑色的圓眼尤其?明亮,閃着灼人的光芒,他撲上去緊緊抱住鐘虞,頭埋在鐘虞懷中,說了一句“你果然就是我……”

後面兩?個字含含糊糊,鐘虞沒聽清,但大概也能猜到,小?孩說的是“你果然就是我媽媽”。

爸爸還是媽媽,稱呼對鐘虞來說只是個代名詞,他并無所謂,但在這一刻心髒還是不免被牽扯,産生了絲絲縷縷的麻意。

同時他也知道,這個問題只是個開始。

果然,蔣兜兜很快直起身坐好?,看他一會兒,繼續緊張地問:“那你生下我以後為什麽要走?”

這一回鐘虞沉默了許久,才說:“我有必須要走的理由。”

這個回答或許并不能叫蔣兜兜滿意,但鐘虞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說。

蔣兜兜太小?,而當時的情況實在太複雜,太複雜。不甘放棄的學?業前程,至親之人的出賣背叛,還有不懷好?意虎視眈眈的豺狼鬣狗……

最重要的是蔣紹言的包容與?溫柔,叫他無法面對,無地自容,甚至無法不心動,然而越是心動,就越叫他感到自我厭惡。

深深的自我厭惡。

所有這一切都?逼得?他不得?不走。

聽了這話?,蔣兜兜如料想般擰起細眉,問的卻是鐘虞意料之外的問題:“所以你不是因為讨厭我?”

鐘虞一愣:“我為什麽讨厭你?”

“因為爺爺說你把我生下來看都?沒看我。”

鐘虞凝滞了好?幾秒,半晌,艱難地空咽一口唾液。蔣兜兜說的沒錯,他把小?孩生下來之後的确沒看過,蔣西?北勸他看,蔣紹言也無聲?地站在床邊,雖然什麽都?沒說但他知道蔣紹言也希望他看一眼,但最後還是尊重他的意思?,讓人把孩子抱走了。

為什麽不看呢?鐘虞想,大概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因為心懷恨意,所以才心狠地一眼都?不肯看。

包括他自己也一直這樣說服自己。

眼底有澀意上湧,鐘虞強迫自己露出笑容,他看着蔣兜兜的眼睛,那樣明亮那樣清澈,充滿了愛意和期盼,他決定對自己也對蔣兜兜誠實一回。

“因為我怕看到你我就舍不得?走了。”鐘虞說着,再次擡手撫摸蔣兜兜的臉頰,聲?音輕得?仿佛随時都?要破碎。

他說:“你長得?這樣可愛,誰會舍得?丢下你呢?”

蔣兜兜許久沒動,像是忘記反應,眼睛直勾勾盯着鐘虞,突然間?一把抱住他,緊接着哇一聲?,大哭出來。

他邊哭還邊說着什麽,斷斷續續抽抽噎噎颠來倒去,但鐘虞還是聽懂了。

蔣兜兜問他:“所以你是愛我的?”

愛嗎?

鐘虞回想當初懷着蔣兜兜的那段時間?,初期時的無措迷茫,第一次胎動時的驚喜,危險到來時下意識的保護,直到最後生産時醫生說情況危險讓他有心理準備。

他那時甚至沒有思?考,脫口而出:“請保護我的孩子。”

是啊,無論最初的目的是什麽,這是他的孩子,怎麽可能不愛?

“我當然愛你,兜兜,我愛你。”

鐘虞說着将懷裏?的小?人緊緊摟住,感到自己的眼睛濕了,眼淚在眶裏?打轉,直到再無法承受,有一滴落下,順着臉頰流進嘴裏?。

滋味苦澀,伴着蔣兜兜撕心裂肺的哭聲?,鐘虞肝腸寸斷,忍不住閉上眼,任淚水洶湧而出。

幾步之距的房門?外,蔣紹言站在走廊上,聽着門?裏?面最愛的兩?個人的哭聲?,也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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