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仇怨
這一日宿遺祯又趁後廚休息的時間跑去了演武場,貓在一邊看弟子們練武。那麽巧的糖糕被派來送水就瞧見了他,這可像捅了馬蜂窩似的。他也沒管有無人聽得見,抓着宿遺祯的胳膊就開始嚷:“好你個偷看偷學的小賊,這可是違反了宮規,快跟我回去找梁管事領罰吧你!”
宿遺祯掙開他:“你別管,我待會兒回去。”
糖糕:“不得了啊你,偷學武功是要被趕出去的,光偷看也要罰杖三十,你還敢叫我不要管?”
演武場上的弟子們被驚動了,齊銷老遠就看見了宿遺祯的粗布藍衫,走了過來。
他問:“宿遺祯,你怎麽在這裏?”
宿遺祯笑着打了招呼:“齊師兄好!我沒事啊,心裏癢癢就想過來看看師兄們練武。”
齊銷:“你違反宮規了,快些回去吧。”
宿遺祯撓撓頭,無奈道:“好吧,這就走。”
正打算走呢,卻聽見那邊傳來仇戈的聲音:“銷兒,誰在那邊?”
齊銷道:“師父,是後廚來送水的。”轉而對宿遺祯道,“快走快走!”
宿遺祯點頭,立刻轉身要走。
“站住!”仇戈的二弟子賀稚慢吞吞地走了來,指着糖糕對宿遺祯道,“我知道這個小子是來送水的,你,未必吧!”
宿遺祯一見此人就知不能善了,只因這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因蛙肉之事結了梁子的那個帶頭弟子,沒想到冤家路窄,在這邊又被逮着了。他道:“我也是來送水的,路上絆了一跤耽擱了,這不趕着來接應糖糕了麽。”
“說謊也說得像一點,”賀稚對齊銷道,“大師兄啊,我分明看見這小子在偷學武功,剛才這個送水的也是這麽叫喊的,你莫不是要包庇他?”
齊銷道:“我跟他又不認識,為何要包庇?”
“不認識就好,若是認識的話少不了還要給大師兄一個面子,”賀稚揚起一邊嘴角對宿遺祯道,“你這厮敢偷學武功,按宮規處置,得把你扔出去宮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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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銷忽地壓住了賀稚揚起的右手,說道:“賀稚,你看我不順眼何必牽連無辜的人?”
賀稚:“大師兄這是說的哪裏話?師父可就在那邊看着呢,你想讓師父失望嗎?”
宿遺祯霍地擋過賀稚的胳膊,站到他面前道:“這事兒跟他沒關系,就當我偷看,你要怎地?”
賀稚:“喲,可真會辯白,偷看和偷學是兩碼事,你有沒有偷學得檢驗一下才知道。”
宿遺祯:“怎麽檢驗?要脫衣服嗎?”
“脫什麽衣服?”賀稚雙眼微眯,忽地出招試探起來,“接我十招再說。”
前幾招宿遺祯險險躲過,後幾招他便開始本能地對上,功法全是固微山上學來的,從演武場偷看來的功法不敢使用分毫,十招之後倒是沒有路出馬腳。
然而賀稚陰險,十招試探本該結束,他卻又連出三掌,宿遺祯雖快速後退卻仍然被他打中了一掌,胸腔中真氣一陣激蕩,肺腑都被攪了一輪,差點沒含住一口老血。
齊銷怒道:“賀稚!對付一個手無寸鐵的後廚小弟子你竟也如此下作!”
“後廚小弟子?”賀稚道,“大師兄不說我還真不敢相信啊,一個手無寸鐵的後廚小弟子竟然能安然無恙地接我十招,還結丹了?真是天賦異禀!”
齊銷望向宿遺祯:“你結丹了?”
宿遺祯點頭:“不久前結的。我原本就在固微山學過幾年功夫,後來天天去懸參瀑受罰領悟,一不小心就結了。”
齊銷:“結了丹又如何,不能證明他偷學過本門武功。”
賀稚:“那就請師父來裁決吧!”
仇戈被他請了來,問清了緣由之後又親自試探了宿遺祯的功法,最後仍然沒能試出來。衆弟子面前他須得公平持正,便判了宿遺祯三十杖。
宿遺祯不服氣,齊銷及時攔住了他,叫他忍下這頓打息事寧人,不然真不能善了。宿遺祯見他像是真心要護着自己的樣子便默默認了,看了看呆站一旁慫成喪家犬似的糖糕,無聲地嘆了口氣。
這小子,真會惹事。
挨打的時候宿遺祯咬死了牙關不吭聲,一直盯着自己吐出來的兩口血。
是紅色的,他想。
他想狐貍,想狐貍的紅色。他不想風荷了,他已經忘了風荷。
但這是自欺欺人。
他的身上被打爛了皮肉,那該死的賀稚親自動手,是照狠了打的。粗布藍衫黏連着血肉,揭一下痛半天,不揭又沒法上藥,其中的折磨比被豺狗咬了還難受。被豺狗咬了那次起碼還能爬到棺材裏找司雷殿訴苦,這次他連動都動不了了。
這個仇不能忘,宿遺祯默默記下。
一連好幾天蒼铘都沒再見到宿遺祯來送餐,連餐食質量都下降了不少,他終于按捺不住了。叫來關河令,吩咐道:“讓後廚做一碗手擀面。”
關河令領命而去,片刻之後便有小弟子端來了熱騰騰的手擀面。
蒼铘看了一眼,道:“不是這樣的手擀面。”
糖糕犯了難:“尊主,您想吃什麽樣的,弟子給您重新做去。”
蒼铘:“你做的?”
糖糕應聲。
蒼铘:“後廚的宿遺祯怎麽不做?”
糖糕老實回答:“宿遺祯受傷了,現在還不能起身。”
蒼铘微怔:“又受什麽傷?”
糖糕支吾道:“被罰了,呃,被罰了三十杖。”
蒼铘:“為何被罰?”
糖糕:“因為......無意中偷看了師兄師姐們練功,就被仇教習判罰了。”
蒼铘:“偷看還有無意之說?”
糖糕把頭低得下巴快要戳到自己胸口:“尊、尊主,宿遺祯現在真的做不了活,要麽弟子回去問問他該怎麽做手擀面,做好了重新給您送來?”
蒼铘靜默了一會兒,又道:“三十杖不足以下不了床,叫他起來親自做,再親自送來。”
“這個......”糖糕悄悄看了一眼蒼铘的臉色,慌忙道,“是,尊主。”
半個時辰之後,蒼铘終于見到了印象中的手擀面,色澤誘人,香味綿長。他瞧着送面來的人臉色蒼白,神采倒還算尚可,便淡淡道:“果真是偷懶才不肯自己做,現在做了也沒什麽要緊。”
宿遺祯咧嘴一笑:“被尊主看出來了。”
蒼铘:“被罰了?”
宿遺祯:“是。”
蒼铘:“想學武功?”
宿遺祯:“是。”
蒼铘:“老老實實做個後廚的弟子就好,不必學武功。”
“嗯,”宿遺祯道,“面要涼了,尊主請用吧,弟子告退了。”
語氣冷淡,沒有表情,像是回到了剛被風荷無情拒絕的時候。蒼铘擱了筷子,說道:“現在不想吃了,端走吧。”
宿遺祯忽地就來氣了,這可是他千辛萬苦才做出來的,揉面的時候傷口疼得他已經把蒼铘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了,差點沒閉過氣去,如今做好了人家又不吃了!
他“笑”着問:“你耍我啊?”
蒼铘:“本座吃與不吃還需要你同意麽?”
宿遺祯攢出一股力氣猛地揪住了蒼铘的衣領,怒問:“我就問你是不是故意耍我?!”
蒼铘從座椅上站起來,高出來的那一截瞬間打壓了宿遺祯的氣勢,道一聲:“是又如何?”
宿遺祯松了手,費力地喘了幾口氣道:“是也不如何,我還能拿你如何?我打不過你,也不能罵你,我還能如何......”
蒼铘:“有這麽難受麽?”
宿遺祯:“我不難受,一點都不難受。”
蒼铘:“既然不難受就該做你原來的樣子,你的驕縱去哪裏了?”
宿遺祯苦笑:“我他媽還有什麽驕縱,自打來了你蒼铘宮,挨打受罰的次數還少嗎?好不容易喜歡一個人,他還不要我......我以為他也是喜歡我的,誰知他說走就走,真的就沒再出現過。你說我還能有什麽驕縱?”
蒼铘:“風荷是本座的人,你當着本座的面敢這樣說,就不怕再被罰?”
“哈哈,尊主,我怕死了,”宿遺祯眼尾一挑,不經意間竟挑出了幾分蒼白而脆弱的風情,“要罰便罰,我宿遺祯洗幹淨了脖子等着呢。”
蒼铘的心忽地跳漏了一拍。
他見不得宿遺祯這樣不顧一切的模樣,那對他來說是要命的引誘。
蒼铘猛然掐住了宿遺祯的脖子,狠厲道:“本座從沒見過你這樣的人,或許不該留你活口。”
宿遺祯被掐得喘不過氣,面上浮起潮紅,伸手去掰那只鐵箍般的大手卻怎麽都掰不掉。就在将要斷氣時,蒼铘又驀地松了手,将他狠狠扔在了地上。
“啊——”宿遺祯叫了一聲。
我的媽,屁|股開花!
蒼铘命令道:“起來。”
宿遺祯眉頭緊鎖一動不動。
蒼铘遲疑了一瞬,忽見他身下滲出殷紅的鮮血才知事情不妙,趕緊将人抱起,撕開了後背的衣衫檢查。
關河令聽見傳喚立即拾步入內,正看見蒼铘懷裏抱着不要命的傻子宿遺祯,更黑了一張臉問:“是誰掌的罰?”
關河令當即了然,竟是在問是誰把宿遺祯打得那麽重。她擡手回道:“屬下這就去查。”
“慢,”蒼铘緩了緩又恢複了正常的神色,他将宿遺祯輕輕放在床上,道:“宮中不容濫用私刑,獎懲須得當,查到之後叫此人自行領罰去,你從旁監督就行,不必再來回禀了。”
關河令一時不明白自家主子的用意,像是要嚴懲害了宿遺祯的人,又像是只打算小懲大誡。她不敢過多揣測,只得應聲:“是,尊主。”
蒼铘又道:“把宿遺祯帶出去吧,叫後廚的丫頭仔細上藥。不,你親自上藥。”
“......”關河令終于意識到宿遺祯此人在自家主子心中的份量——至少已經超過了護法。
蒼铘瞧着錦被上的血跡很不是滋味,重又坐回桌前,吃起那碗漸涼的手擀面。然而剛吃了一口又全給吐掉了——鹹得齁死人。
這該死的宿遺祯!
作者有話要說:
【小短軟】
蒼铘:什麽人敢對本座的人下手?查出來,十倍奉還!
關河令:是,尊主!
蒼铘:慢!還是算了吧,本座不能讓別人看出來偏袒宿遺祯。
關河令:......(翻白眼翻到白內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