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大醉

宿遺祯是真的傷心了:“蒼铘,你天生就有種族優勢,有沒有想過像我這樣的底層小人物活得會有多艱難?我什麽都比不過你,不是一般的比不過,差距太大了。你在天上,我在地下,你何必要來騙我?你騙我有意思嗎?蒼铘,我......”

說實話,他現在很恨,大概就是恨。恨風荷無情,恨蒼铘把他當白癡戲耍,恨自己稀裏糊塗一廂情願,兩輩子頭一次對人動真情就搞了這麽個情況。但他又說不出口,要是對蒼铘說“我恨你”,那倒顯得他太做作太矯情了。

畢竟除卻這件事做得不地道,客觀評價蒼铘這個人,還是好相處的。

蒼铘靜靜立在旁邊,說道:“要麽再來一次吧,這次我不那麽強硬。”

宿遺祯悶悶地問:“什麽?”

蒼铘:“我們再打一次。”

“你在羞辱我嗎?”宿遺祯氣不過,想發火卻又忍住了,“算了,再打多少次都沒用,你讓着我我又能高興嗎,不能。”

蒼铘:“我不讓着你,剛才我作弊了,用了定身術,所以你才搬不動。”

宿遺祯懵懵地擡頭,紅着眼睛問:“你說的是真的?你竟然作弊?”

蒼铘:“嗯,作弊了。”

宿遺祯霍地站了起來:“你特麽快兩米的大塊頭跟我打架竟然還好意思作弊?你這臉皮怎麽那麽厚!”

蒼铘:“所以,再打一次吧。”

“你說的!”宿遺祯像只炸毛的刺猬撲了上去,絞了他的手靈活一閃便将他左臂反扣在背後,又迅速往他右臂肘內一繞,兩只手臂都死死扣着。

蒼铘終于反抗,臂上剛一用力就是壓倒性的優勢,宿遺祯意識到根本扣不住他,旋即提膝抵上他的後背,就着扣住臂彎的勢頭撐肩往前猛壓,使了一招“泰山壓頂”,企圖把他正面壓地爬不起來。但他顯然高估了自己的重量和勢能,別說泰山了,天塌下來龍也能頂得住。

蒼铘的手肘往前一擡,輕而易舉就把他拉了下來,宿遺祯的胸膛變成緊貼蒼铘後背的姿勢,看起來倒像是蒼铘在背着他。

宿遺祯噌地滑下,擡腿往他腰側搗,蒼铘生生受了這一下,哼都沒哼一聲。宿遺祯的腿被他腰側的肌肉彈了回來,再擡腿時就被他鉗住了膝蓋。蒼铘反手抓住宿遺祯的衣衫往前甩去,宿遺祯摳住了蒼铘的衣襟不松手,結果兩個人就全都翻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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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铘壓着宿遺祯,一手撐在他臉側,一手還鉗着他的膝蓋,身子自然就擠到了他兩腿之間。再觀宿遺祯,他兩手已經把蒼铘的衣襟撕得大開,結實的胸膛敞露在眼前,這場面怎麽看怎麽不正經。

靠!宿遺祯暗罵一聲,推開蒼铘就是鹹魚翻身似的一個彈起,随即抓住蒼铘的手臂,肩骨抵住其腋下想要來個側摔。他這一招和普通的側摔又不一樣,蒼铘畢竟龐大,沒辦法繞過肩膀抓住他後背衣衫,只能以肩扛力,哪怕不能成功摔着他也能松一松他的肩關節。

意外的,蒼铘沒有肩關節脫位,而是被他順利地摔在地上了,這下變成了蒼铘躺着宿遺祯半跪在他身邊的姿勢。蒼铘忽然擡手,就在宿遺祯準備接招的時候他的手卻輕輕落在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

宿遺祯瞬間爆炸——蒼铘的手竟然放在了他的大腿上,還帶着暧昧的溫度。

“蒼铘!你幹嘛?!”宿遺祯氣得大喊,擰着他的手就結了一個十字固,狂笑着問,“疼不疼,疼不疼?!”

蒼铘:“疼。”

宿遺祯又換了個姿勢,屁股一壓便整個坐在了蒼铘的肩背上,掰着手腕扣成了手臂反關節鎖。他又兇神惡煞地問:“疼不疼?!”

蒼铘:“疼。”

蒼铘說疼,卻沒有反擊,稍微仔細一點還能看見他的表情有些奇異。有那麽一點點舒暢,摻了幾絲愉快,宿遺祯更從他微眯的眸子裏看出了促狹。

靠!靠靠靠靠靠!你在這兒拼命攻擊,他當成馬殺雞!宿遺祯尥蹶子似地松了手,重又坐在地上生悶氣。

蒼铘也坐了起來:“怎麽不打了?”

宿遺祯:“沒意思。”

蒼铘頓了一下,道:“真的疼。”

宿遺祯:“......”

他特麽還來安慰老子!

這種感受就像是考試的時候你信心滿滿地給同桌抄答案,結果試卷發下來人家的分數比你多了一倍,人還帶着歉意說:“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考得比你好的,都是意外!”

去你大爺的意外!

宿遺祯道:“蒼铘,我現在不想看見你,你走。”

蒼铘微微垂了眼睫,還想再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沉默了一會兒便黯然轉身走了,背影瞧着有些蕭瑟。

這夜宿遺祯喝得酩酊大醉,他沒有去浮屠塔鬧,而是翻出了蒼铘宮,去了那條曾承載過他和棺材重量的坡道,那是他最初遇見狐貍的地方。

杜若怕他犯傻就跟了出去,就見他拎着酒壇子一路默默地走,卻一句話都不肯說。杜若急了,攔住他問:“大佬你這是怎麽了?有事別憋在心裏,你說出來我好幫你參謀參謀。”

宿遺祯沖他擺手,甩開之後繼續走,又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河邊,那是他第一次給狐貍捉魚的地方。

杜若見他瞧着河水就在面前還不停步,吓得撲上去就抱住了後腰,直接往後一掄就掄了個過肩摔。他怒吼:“至于嗎?!你大佬是什麽脾氣,什麽事情值得你連命都不要了?你這樣喪氣讓暢言怎麽辦?今天幸好沒叫他跟出來,他要是看見你這個樣子該怎麽想?你腦子讓驢踢了吧,真是沒出息,丢臉丢到姥姥家了!”

宿遺祯呢喃:“痛......”

杜若:“你說什嘛?!”

宿遺祯:“痛啊!你摔得我好痛!為什麽要摔我?!”

杜若:“你都要自殺了我摔你一下還有什麽大不了的嗎?吼什麽吼?!”

宿遺祯:“是你在吼!”

杜若:“你也在吼!”

“......”宿遺祯暗罵,他媽的!

他爬起來接着走,換了個方向朝蒼铘宮的大門走去,那是他第一次和狐貍同寝的地方,他們曾一起睡在狹窄又冰冷的棺材裏,但狐貍的溫度一直撫慰着他,叫他那顆遠道而來的孤心在睡夢中不那麽忐忑。

他“咣當”一聲踹開了蒼铘宮的大門,他沿着當初和狐貍一起走過的路重走一遍。他又踹開那間客房的門,把狐貍蹦跶過的地方逐一撫摸。

床榻,桌案,宿遺祯的肩。

原來狐貍一共也沒蹦跶過幾個地方啊。宿遺祯苦澀地想。

他離開了客房就不知道該往哪兒走了,狐貍出門的時候他不常跟着,他只等着那只沒良心的狐貍自己回來。往廚房吧,他扶着牆往廚房的方向走,畢竟能讓狐貍想他的也只有他拿手的美味了。

杜若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頭,他看得出來宿遺祯這次是真傷心了,他不會安慰人。

宿遺祯推開了廚房的門,當初替狐貍剝過蝦的桌上早已沒了任何醬料痕跡,就算有,也只會是冰冷的腥。這廚房曾經是他和狐貍的秘密基地,而今卻只叫他空留相思回憶,倒不如趁早離開。

宿遺祯轉身就走,把最後半壇酒通通倒進胃裏。

他把酒壇子摔在了牆上,是那條“碧溪湖”旁邊的弟子居,是賀稚他們發現他和狐貍深夜釣蝦的地方。他恍惚着翻上了弟子居的院牆,又從牆頭翻上了屋頂,握緊雙拳狠狠一砸便把圓瓦屋頂砸出個大洞,他自己也順着洞口掉了進去。

杜若在關鍵時刻抓住了他的衣袍,但那衣袍承載不住宿遺祯的重量,“嗤啦”一聲被撕爛後衣袍的主人還是摔到了地上。杜若跳進屋內拉起他就開始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喊:“你能不能別這樣啊,你這樣鬧是要出事的呀!你不開心就離開這裏行不行?咱們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咱們帶着暢言還回到山居去,當初種菜挑水砍柴的日子不也挺好的嗎,不鬧了行不行?!”

“挑水,砍柴,種菜......”宿遺祯傷心道,“好是好,可是那裏沒有風荷。”

杜若氣極,朝他臉上猛甩了一拳:“你清醒些吧!那個風荷到底有什麽好,值得叫你這樣不顧一切?他不屬于你,他從一開始就不是你的,你怎麽就是不明白!”

宿遺祯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他坐在地上痛苦地想,風荷他到底屬于誰?難道他就屬于蒼铘那個老妖精嗎?

他十指插進發間,把臉整個埋在了黑暗裏,喃喃道:“你不明白,你才不明白,我從來沒愛過別人,也沒被別人愛過......風荷他對我好,他不喜歡說,但他變成了狐貍之後就會把對我的好都表達出來,別人不懂,我卻懂,只有我懂他的好。”

杜若哭得更兇了,搖晃着他嚎道:“大佬啊,我是不懂什麽情啊愛啊的,我只知道他拒絕你了,你一個人再努力又有什麽用?能不能別瘋了,能不能別鬧了?我們走吧,跟我和暢言一起走吧!”

走?

宿遺祯咀嚼着這個字,直到把汁水吞盡嚼成了渣,才後知後覺地品味出來其中的苦楚。

也罷,走就走吧。

走到天涯海角,像之前那樣,離開風荷的世界,學會忘記。

作者有話要說:

走,是不可能的,這輩子不會讓你走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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