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虐待

直到天黑,宿遺祯終于成功沖上了瀑頂,他手軟腳軟支撐不住,站在滑膩的岩石上突然就倒了下去。那些令人眼花缭亂的冰錐還在簌簌垂下,宿遺祯體會到了久違的暈車感,幹嘔了兩聲之後便往瀑底墜落。

他的身影混在無數冰錐之中,渺小而無力,直到沉進瀑底之前他還心存僥幸地想着,蒼铘一定會接住他的。但緊接着就“撲通”一聲摔進了水裏,一直往下沉,沉到快要窒息了也沒見龍的影子。

宿遺祯勉強撐着眼,他不甘心,他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情就死了。手腳攢了把力氣回來,他開始往上游去,終于趕在肺裏的空氣全都用完之前浮出了水面。

老妖精,也太狠了。

宿遺祯大口大口地吸着氣,恨不能抓着站在一邊看好戲的蒼铘悶進水裏狠灌幾口水,叫他也嘗一嘗窒息的滋味。

蒼铘負手而立,好整以暇地說道:“你尚未用盡全力,本座來幫你。”

“不用了師尊——”宿遺祯喊了一聲之後便被蒼铘抓住腳踝拖到了水深處,他還沒來得及深吸幾口氣的,人已經離岸好遠了。

這得有五十米?

潭水确實不過幾十米的深淺,但蒼铘把他拖得離岸太遠,偏偏水面上像是結了一層冰似的,不到圓石處根本無法呼吸到水面空氣。

一百米,二百米,三百米......好吧,一千五百米自由泳。

第一次挑戰失敗,宿遺祯直接在水底被悶得暈了過去。只是蒼铘沒再給他渡氣,而是拖上岸之後灌了些元力把他救醒了。

第二次仍然是那麽遠的距離,這次宿遺祯游到了一半又沒氣了,再次被蒼铘拖上岸救醒。

第三次、第四次挑戰險險過關,只是有那麽二三百米是靠蒼铘施了援手才上岸的,老妖精終歸是不忍心看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閑逛鬼門關。

第五次,宿遺祯終于憑自己的毅力撐到了圓石處,他抓着蒼铘的青衫衣擺時幾乎喜極而泣,只是剛換了兩口氣就又暈過去了——大腦缺氧嚴重,可能會變成傻子。

蒼铘坐在圓石上,懷裏抱着宿遺祯,唇下吻着宿遺祯,心裏想着宿遺祯。他在宿遺祯醒來之前把氣渡完,見他兩眼空茫頓時有些心焦,試着問道:“傻了嗎?”

宿遺祯心裏埋怨嘴上卻不敢說,只虛弱地應了一聲:“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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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铘松了一口氣,自顧說道:“你不是司命君的嘆息麽,應該氣息很長才對,怎麽這麽不經悶。”

宿遺祯:“......”

尼瑪,老子現在是個人。

蒼铘又問:“還有力氣麽?有力氣就自己走回去。”

宿遺祯試了一下,完全沒力氣,求抱抱。

但他開口說的卻是:“師尊,能不能把杜若叫過來拖我回去?我沒勁兒了,可能會死在半路上。”

蒼铘不答,兀自起身把人扛在了肩上,朝浮屠塔走去。

第二日雞鳴時分天還黑着呢,宿遺祯的暖被窩被人無情掀開,蒼铘站在他床前冷冰冰地道:“起來了,重複昨天的訓練強度,自己完成。”

第三天,月亮還挂老高的時候蒼铘就把他拎下了床,也不管眼睛睜沒睜開就給帶到了懸參瀑下,三思劍塞到他手裏,說道:“今天縮短一個時辰,早結束早休息。”

第四天和第五天更過分,直接把睡眠時間都忽略了,宿遺祯吃着晚飯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睡着沒多會兒又被叫醒拎去訓練,硬是憑着不吃饅頭争口氣的毅力才撐到了結束。

幾天下來宿遺祯的體力消耗殆盡,整個人嚴重透支,兩只無神的眼睛下面挂着淤青的眼袋,人也瘦了一大圈,放在法治社會那就是吸什麽的無疑,走在大街上估計都會被熱心民衆舉報抓起來。

好在這種訓練只五天就算徹底完結了,蒙頭睡了一整天之後稍稍恢複了些,只是被冰錐劃傷的地方有些發炎。這天早上宿遺祯還沒從被窩裏鑽出來,門被推開了,擡頭一看,果然又是蒼铘。

他已經習慣了蒼铘的不請自入,蒼铘本人似乎也未覺不妥,反正這整個浮屠塔,不,整個蒼铘宮都是他的地盤。

蒼铘信步走來,遞給他一個鈴铛狀的綠果,道:“吃下去。”

宿遺祯起身倒了杯水漱口,“噗”地吐掉之後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蒼铘:“佛鈴果。”

宿遺祯正覺得餓呢,接過果子一口就咬下去一半,嚼了嚼不禁凝眉,道:“這是什麽味兒啊,一會兒甜一會兒酸,還有些苦。呸,是非常苦。”

蒼铘:“你該問吃了這個會怎樣。”

宿遺祯把剩下半顆果子扔進嘴裏,随便嚼了兩下就直接吞咽入腹,打了個嗝道:“噎得慌。那麽請問師尊這果子吃下去會怎樣?”

蒼铘:“會冷熱交替,痛苦難忍。”

“......”宿遺祯捂着嗓子咂了咂嘴,“怎麽不早說?現在吐出來還來得及嗎?”

蒼铘:“不許吐。”

“為什麽給我吃這個?”宿遺祯沒能等到蒼铘的答案就察覺到不對勁了,身體裏有一股寒流澎湃開來,從胃裏往各處發散,洶湧着席卷過每一處經脈。

他的體溫迅速降低,仿佛未着寸縷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漸漸凍得牙關打顫,蹲在地上抱着腿道:“師尊,師尊,冷,好冷!”

蒼铘後退一步,低聲道:“忍過去,一會兒就好了。”

宿遺祯顫抖着跪縮在地,伸手向前拽了拽蒼铘的衣擺,可憐地望向他:“師尊,真的冷,我的、我的血液都結冰了,師尊,我要凍、凍死了......救命,師尊......”

蒼铘狠心甩開他的手,背過身去說道:“撐不住就背誦心法口訣,忽略身體的感受。”

“師尊,師尊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師尊,師尊......”宿遺祯險些難受得落淚,只是連淚也在眼眶中凝成了冰,落也落不下來。

蒼铘:“宿遺祯,背心法口訣。”

“不背,我不背,”宿遺祯連放肆大笑也做不到了,他身體裏的冰已經結到了臉上,嘴唇翕動之下都快要撕裂皮肉,他的話語皆變成了蚊蠅的嗡嗡之聲,要死不死之際還倔強地呢喃着,“師尊要我凍死,我就凍死,師尊狠心,我就成全師尊的狠心。師尊,你何必三番五次折磨我,不如給我,給我......”

給我個痛快。

“你不會死。”蒼铘頭也不回,徑自朝門外走去。

宿遺祯仍舊跪縮在地上,保持着蝸牛似的動作蜷成了一團。漸漸的,他在冰天雪地之中看見一條飛舞的龍,雪光的映襯下鱗片閃着耀目的青光,龍角高高揚起,看起來相當得意。

“你得意什麽?我又不會死。”

宿遺祯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欣喜地發現小拇指已經有知覺了。他接着動了動其餘幾根手指,又動了手腳和頸項,很快整個身體的僵硬都消散了,血液重新開始流動,溫暖襲遍全身,仿佛浸浴在熱泉蓮池中。

但當他睜開眼時卻沒看見蓮池,也沒看見龍,他仍然跪縮在自己的房間地板上。

宿遺祯揉了揉發麻的膝蓋從地上爬起來,剛想嘆一聲“老子熬過來了”就感覺到了刺人的熱浪從胸腔升騰而起。

果然是冷熱交替,熱的來了......大爺的!

宿遺祯捂着胸口急喘幾口氣,企圖散一散熱浪,誰知這熱浪像是遇風着火,竟然猛烈地燒了起來,在他胸腔裏燒得比抓心撓肝還疼。

要命了,要命了!

宿遺祯被燒得大喊大叫:“師尊!師尊——師尊!啊!師尊啊——”

師尊師尊,來來去去就這兩個字。

蒼铘就在隔壁,把宿遺祯的叫喊聲聽得一清二楚,宿遺祯的所有痛苦煎熬都落在他耳中,他卻只是靜靜坐着,等待這場浩劫自己平息。

蒼铘忘了時辰,卻清楚記着隔壁傳來了多少聲叫喊,他念了多少聲“師尊”。蒼铘不是鐵石心腸,但佛鈴果必須由宿遺祯自己嘗,自己忍。他要走可以讓他走,但在走之前他必須練出足以保護好自己的功法。

待隔壁連桌椅的碰撞聲都停息之後,蒼铘疾步跨出又推門而入,把趴在地上的人撈起來,顫抖着擁進了懷裏。

宿遺祯衣衫濕透,蒼铘也臉色蒼白,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便讷讷地開口道:“你變乖了。”

宿遺祯攢回了力氣,翻身滾上了床鋪。他出奇的冷靜,默默答道:“謝師尊。”

蒼铘:“不必言謝,現在可能感覺到丹元的活躍?”

宿遺祯:“是,徒兒有幸,竟然又有進境了。不過徒兒不是謝師尊的佛鈴果,而是謝師尊的誇獎。”

蒼铘知他有氣,軟了聲調道:“你執意要走,又不肯收本座的元力,這佛鈴果能助你修為大漲,以後只身在外遇上強敵也好應對,否則本座不放心。”

宿遺祯把臉埋進被子裏,悶悶地應聲:“嗯,再謝一次。”

蒼铘自嘲:“從前你不高興時還會罵上兩句,現在這樣乖了本座反而不适應。”

“你在生氣嗎?”蒼铘問。

宿遺祯緊閉雙唇不肯答。

蒼铘嘆息:“你該生氣。”

呆坐了半晌,蒼铘終于又聽見他的聲音:“師尊在承受雷劫時比這還痛嗎?”

蒼铘道:“本座也只吃過一次佛鈴果,跟雷劫相比還是能夠忍受的。”

“那算了,”宿遺祯從床上爬起來,“既然老天都替我懲罰你了,那就不生氣了吧。”

蒼铘簡單“嗯”了一聲,心裏卻如潮湧,又道:“你還需要歷練,天水城一帶最近失蹤了不少人,你可願意随本座一起去查一查?”

宿遺祯:“就咱們倆去嗎?”

蒼铘:“你還希望誰去?”

宿遺祯:“杜若,暢言。算了,暢言還小,留下來看家吧。那就杜若,齊銷。師尊可以多帶些人,仇教習的弟子裏應該還有其他需要歷練的吧,我瞧着那些人都不怎麽樣,比我差遠了。”

蒼铘:“上次仇教習把你困進封魔鏡的事你還記恨嗎?”

宿遺祯:“師尊懲罰他了嗎?”

蒼铘:“嗯,但他接受的懲罰罪名是忤逆犯上,卻不是因為你,你不記恨麽?”

宿遺祯:“忤逆犯上的罪名可不小,既然已經懲罰了我還記恨什麽?”

蒼铘:“你倒不算小肚雞腸,只是慣會記恨本座。”

宿遺祯挂着汗珠嘿嘿笑:“沒有的事,怎麽可能!”

蒼铘不予反駁,道:“那就杜若,齊銷,秦兮瑤一起去,南麓沒有可用之人,不多帶。”

宿遺祯:“師尊怎麽不帶兩大護法?”

蒼铘:“你不是沒點他們的名麽。”

宿遺祯:“我也沒點秦師姐哎......”

蒼铘:“那你是不希望她去?”

“沒,沒有。”宿遺祯搖搖頭,那截斷發調皮地甩了甩,蒼铘見了有些喜歡,忍不住伸手拉了一下。宿遺祯捂住斷發躲遠了些,想到結發之事還有些膈應,一臉警惕地望着他。

蒼铘輕聲道:“好,不碰你。”

作者有話要說:

蒼铘真的挺讷的,一點都不會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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