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睨睨,求我
第24章 “睨睨,求我。”
傍晚, 陸允慈收到了楊沫懷有身孕的消息,孩子自然是江潮的。
事情一瞬間變得複雜起來。
晚上,她狀态很差, 原本豁然開朗的心情蕩然無存。
她昏迷的這幾日,江北塵一直忙于政務。因江臨州受傷休養, 江潮氣傷身體卧床不起,這幾日朝廷的奏折,基本要交由江北塵手上審批。
但即使再晚,他都要回東宮,與她共枕而眠,只是這些在她昏迷時發生的事她并不知。
今晚, 亦是如此。
當他潛入被子裏的那一刻, 溫度驟然升高,陸允慈想忽視都難。
他一如既往, 從身後将她攬入懷中, 忽而輕聲喚她:“睨睨......”
話音剛落,角落裏的橘貓十分配合地小聲“喵”了一下。
只不過這次, 陸允慈知道他是在喚她。
睇兒和睨睨, 分別是當年姐姐與她的小字。
她對這個稱呼格外敏感, 因其與過去相連結。被江北塵這個知曉她過去的人喚起, 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
“江北塵,你到底要幹嘛?”
他沉吟了一會,手順着她烏黑的長發下滑, 聲音悶悶的:“沒什麽, 只是希望你開心一點,會好起來的。”
陸允慈心一沉, 再度想起了楊沫之事,江北塵這般說,想必亦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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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體又禁不住縮在一起,在厚被子中,依然怕冷似的。落入江北塵眼中,她這般模樣實在可憐。
他的心微微一顫,下意識欲要将她抱得更緊,卻被她掙脫了。
黑暗中,她攥緊成拳,身體卻時不時猛地一顫,應激般。
于是,江北塵只能罷休,看着人近在咫尺,努力不去碰她,末了,緩緩開口:“你打算如何?”
“......不知道。”黑暗中,她聲音輕飄飄的。
“既然如此,暗中做手腳,拿掉她的孩子如何?”他語氣認真,全然不似随口一說,是真打算這般做。
!
“不可以!”
陸允慈立刻轉過身,情緒激烈地反對。
“為什麽?”
“你可知因她遇喜之事,江潮情緒高漲,身子出現短暫好轉跡象,就連晚飯時胃口都增進不小。人一旦有了盼頭,無論如何都會拼命活下去,這個道理,你亦懂得。”
是啊......
這般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懂,無數個暗無天光的日子裏,她就是靠着對江潮純粹的恨意活了下來,這唯一的盼頭,卻強而有力,支撐着她重回京城,邁入深宮。
江潮經不起打擊了,當一切希望破滅,他必會處于無力回天之境地。
即使沒有,老來得子之喜被老來喪子之痛取而代之,于他而言,将會是更深一步的打擊,這種時候,活着于他而言才是真正的折磨。
但楊沫在這其中何錯之有?為了複仇,陸允慈能付出一切代價,将自己的人生全盤交出,但這并不意味着楊沫要同她一起這般做,她更不能要求楊沫如此。
以為她是在心軟猶豫,江北塵戾氣愈發重了,不無惡意地開口:“怎麽,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難道不是你陸允慈的一貫作風,我與你,起初便是因這一點上過于相似而連接在一起。”
“你甚至連自己都可以舍棄,如今,為何要對她心軟?”
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咬牙切出。
深埋于心底的情緒,他自己都有些不明白了。原來她竟是這般容易心軟的一個人,也是,平日裏,她對東宮上下的婢女亦是很好的,她們自然而然也很喜歡她。
既然她對誰都可以心軟,為何就不能可憐可憐他,為何要對自己這般漠然?
江北塵想不明白,莫名的情緒愈發高漲,徹底沖昏他的頭腦。
這樣太過不平衡,因為他喜歡她。這意味着很多時候,她可以操控他,他卻不能對她做何。
“江北塵,你別太過分,她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害她的孩子?”
他沉默了,自認為陸允慈說得沒錯。只是,他心裏太不舒服了。
“近日我問了太醫,他說你身子已無大礙,只是要多加調養,夜裏風寒,別着涼。”
說着,他裹了裹被子,嚴嚴密密,無形中拉近了與她的距離。
方才的話題就此終止,告一段落。
陸允慈臉上毫無血色,卻也沒有再拒絕江北塵的動作。
只這一刻,江北塵便覺得自己又可以了。他自然地、小心翼翼地,重新将她攬入懷中。
月光入戶,江北塵看到她眼睛失了焦,神情是難言的複雜。
“我只是希望,一切快點結束。”末了,她緩緩開口,喃喃自語。
她鮮少流露的不為人知的脆弱一面倏地暴露于他面前。
江北塵的心猛地一顫,“會有這麽一天的,我會陪着你的。”
陸允慈嘴角淺淺一勾,竟難得地對他笑了一下。
他的手情不自禁撫上她臉頰,愣住了神,癡癡盯着她。
沒一會,他便開始用臉頰去貼、去蹭她的臉頰。
陸允慈沒什麽反應,只靜靜地望着他,氣氛凝滞下來,他知道,她這是有話要說。
一段冗長的沉默。
她深吸一口氣,低着聲音:“我們現在是什麽關系?”
當一切被戳破,她發覺自己很難再演下去,不知該如何與他相處了。
清冷月光下,她察覺到江北塵渾身驟然緊繃,他似乎是在抑制着什麽沖動,眼底是陸允慈讀不懂的情緒。
陸允慈沒有回避,同樣直直注視着他,迫切欲要尋求一個答案。
她與他,一開始便是逢場作戲的關系,再無其他。
從前,借助“睇兒”的身份,她在他身邊演了下去;如今,一切被揭穿,她必要借助一個新的身份,才能繼續虛與委蛇,繼續“演”下去。
方才他說得沒錯,她本就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要不然,在夢章臺,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
但她不能接受與江北塵是可以同床共枕、親密無間、情話綿綿的夫妻關系。
“和我待在一起,真就令你這般痛苦麽?”
“......”
陸允慈認命般閉上了眼睛,一時啞然。
長久以來,她習慣了隐藏自己的心緒,不斷壓抑,将所有的沖動、悲喜、起伏心境通通活埋。
然而,它們并沒有如陸允慈所願般消失殆盡。今晚,統統浮現,醜陋、不堪,以更加難以直視的方式展現出來。
她無法忍受江北塵的親昵與溫柔,纖長的指甲不自覺地摳挖手心,她企圖像從前無數次那般,用疼痛将理智喚回。
她隐隐約約意識到,自己好像又犯病了。
察覺到她近乎自.虐般的舉動,江北塵立刻攥住她手腕,硬生生止住。
“怎麽了?”
又是這般關切的語氣。
陸允慈心頭的煩悶躁郁随之愈燒愈烈。
她寧願江北塵只是利用他,他們之間相互利用便好,他如江臨州那般對待她,便好。
再度睜眼時,她伸手勾住了他的後頸,主動湊上前,嘴唇輕輕碰了碰他的。
!
江北塵大腦瞬間一片空白,瞳孔驟然緊縮,一時間,渾身僵直,全然忘記了反應,任她軟軟的嘴唇這般貼着,不動分毫。
霎時,身體驚出了一身薄汗。
沉吟片刻,他眸色一寸一寸暗了下來,很快反客為主,用力掐着她的後頸,重重吻了上去。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接吻,毫無技巧,全是生猛,似品嘗什麽東西般,又舔又咬的,像只野狗。
陸允慈微微蹙眉,嘗到了些許鐵鏽般的血腥味。
頭皮一陣發麻,随之而來的,是意想不到的快意,他情不自禁越吻越深,這樣的感覺,之前從未有過,上瘾似的。
強烈的眩暈感随之而來,陸允慈有些喘不過氣,在他過于強硬的動作下,被迫仰起頭,承受下來。
一吻結束,兩人皆有些氣息不穩。江北塵的頭抵着她的頭,四目相接,呼吸交錯纏繞。
他入了神般深吸了一口花茶香氣,嘴唇蹭了蹭她的鼻子。
“這般主動?”他使壞,故意如此問她。
“......你有好到哪裏去。”她聲音輕飄飄的,若有若無抓撓着他心底。
“可以嗎?”他輕笑,聲音發顫到不成樣子,眼底卻盡是貪婪,動物求.歡時的本能反應大抵都是如此。
“你心裏,不是已然有答案了嗎?”
她就是無法直接說出“同意”二字。
江北塵當然知道她目前是不願有孩子的,于是将床頭櫃打開,取出裏面用紙包裹的顆粒狀粉末,生吞了下去。
?
她愣了愣神,這種男子服藥避.孕的方式,她只在坊間秘聞中略知一二,沒想到這類藥物,他竟真能搞到。
一打開盒子便是,想來他早有準備。
她抿了抿嘴唇,不知說什麽好了。
下一刻,他再度重重吻上了她,将她的一呼一吸悉數吞咽,不遺餘力。
扯她衣物時動作近乎急切粗暴,餓久了的人怎會細嚼慢咽品嘗佳肴。但是怕她不舒服,他還是先快速将自己的衣物紛紛褪去。
熾熱急切的吻不斷向下,帶着野生動物圈地标記般的噬咬,于她鎖骨處一陣流連,惹得她不受控般戰栗。
這欲望,不可破,唯有她可解。
他悶哼一聲,先她一步發出了餍足的聲音,只是觸碰她這件事,便能令他血脈噴張、興奮不已。
“......睨睨,你看看我。”
他乞求地開口,一向淩厲的眉眼此刻緩和許多,眼底沁着水汽,直勾勾盯着她,柔情蜜意。
他捏着她下巴,令她躲閃不得。月光下,他看到她睫羽如鴉翅般不停顫動,留下掐掉好處的陰影。原來,她亦在緊張,如他一般。
意識到這一點,似有一股暖流自心間沁入。如果緊張就代表在意,是否可以說,她還是對他有那麽一點點感覺的?
完美的閉環,自圓其說。
平日裏一向對他如此冷淡的人此刻這般乖順,任他掌控,這種感覺實在太妙。
從小到大,他強勢慣了,既然她願意,接下來,他便不會給她任何回旋的餘地。
回想曾經,她于腥風血雨中被救下,這麽多年來苦心經驗,不敢有絲毫怠慢。重返京城的那刻起,很多東西,便不再重要,理應舍棄。既已選擇嫁與他為妻,這是她遲早要經歷的。
忍下去就好了,此刻,她不能再去想楊沫的事,否則她真的會瘋掉。
“江北塵,你快一點。”她咬緊牙關,聲音不免染上一層悲涼。
江北塵倏地掐住她喉嚨,并未用力,卻有十足的壓迫感。
“睨睨是希望我兇一點,對嗎?”他恬不知恥地逼問,欲尋求一個不着邊際的答案。
陸允慈啞然,床笫間肆無忌憚的葷話,她實在無法自然地說出口。
此刻這般受制于人,她潛意識是想要反抗掙紮的,然而,這些念頭皆被她強行壓下。
他動作生疏又迫切,處處透着獸性最原始的渴望。
陸允慈的衣衫逐漸被褪盡。
緊接着,她欲要朝後撤離,卻被他緊握住腳踝,重新拽于身下。
腿被他扛着肩上的那一刻,風光被瞧了個完全。
他用指尖探索挑逗,接而含住了濕潤的手指,嘗到了她的味道。
陸允慈側過發燙臉頰,欲要将臉狠狠埋進枕頭裏。
他俯身又要吻她,這一次,卻被她堪堪避開。
江北塵玩味地笑了,湊至她耳畔音啞着聲音:“睨睨怎麽還嫌自己髒啊......”
指尖愈發用力,仿佛只有這樣,她才能從此刻的混沌中獲得片刻理智。
江北塵很快發覺,輕而易舉将她的手心打開,置于兩側,與她十指相扣。
接着,以唇封緘,一個太過膩人的濕吻。他漸漸從中得了樂趣,探索出些門路來,寂靜深夜中,親出了啧啧的響聲。
陸允慈受不了了,這樣的聲音在耳畔被無端放大,欲要将他推開,雙手卻依然被牢牢摁住,動彈不得。
直至她眼睛亦被月色浸染,星光潋滟,眼尾眉梢染上了紅暈,如他一般。
江北塵全然似一頭開了葷的狼崽子,不加節制。
她再也受不了隐隐的灼燒之感,輕喚出聲,随即立刻緊抿嘴唇,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荒謬。
她在他突兀的發難下感受到了疼,如橘貓被踩到尾巴般,反應激烈卻可愛。
被刺激到弓了背,腳背猛地繃緊,牙齒下意識用力,血腥味在唇間迷茫,她将他肩膀咬破。
他太兇了,發了狠。
她奮力欲要推開他,卻總不得其法,半推半就間,反而嵌得更深更緊了些。
當她再一次被拽回身下,纖細的脖頸被他毫不猶豫咬上時,她整個人都是懵的。
意識與身體硬生生割裂,靈魂飄在空中,冷冷凝視着肉.身,徹底無法與自身和解。底線與欲望在瘋狂糾纏、打架,她努力讓自己喜歡上他,是不是會好一點......
但是,她做不到。
溫良恭儉讓,儒家倡導。江北塵自小便學習四書五經,可此刻,卻渾然忘于腦後,所作所為,非正人君子。
“睨睨,跑什麽啊,今夜,分明是你先來招惹我的。”他理直氣壯,誠心要鬧她。
空氣中的溫度驟然上升,陸允慈的後背與身下軟綿綿的床褥産生劇烈摩擦,又熱又燙。
“江北塵......”
她聲音崩潰到不成調子,想罵他,卻一時想不出合适的詞。
即便嗚咽出聲她也不肯服軟,硬着一口氣與他耗着。
她故作逞強的模樣,令江北塵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
末了,他發了善心,逐漸慢下動作,專心碾磨。
他擡手,輕輕蓋上她快要哭紅的眼睛,太可憐,也太容易讓他想要做出更過分的舉動。
氣息徹底亂了。
“江北塵......”
她又喚了他一聲,他當即爽到頭皮發麻。她喚他名字時的聲音,于他而言,與春.藥無異。
“睨睨......”
“我的。”
聲音沉下來,眼底近乎瘋子般的偏執與占有欲濃烈得快要溢出。
從小到大,從未有什麽東西或人,完完全全地屬于他。
是她,成了例外,他自然要拼命攥住,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
陸允慈難耐地閉上眼睛,聽覺愈發靈敏,劇烈中帶來的水聲實在讓她難以忽視。
“江北塵......”她真的崩潰了,幾乎是咬牙切齒。
他又吻上了她,将她的不滿悉數吞咽,含糊又甜蜜地應着:“睨睨,我在。”
“我真的......”
“好喜歡你。”
他很喜歡買面對面這個姿勢,能清楚看清她每一個細微的神情變化,好美。
她又咬他,這一次,硬生生快把他肩上的那塊肉撕扯下來,她自己都不免被血腥味嗆到。
“嘶......”江北塵有些受不住疼了,她咬得太用力。
但一想到是她在咬他,是她讓他這般疼的,這一切,都是她給予的,他便又忍不住興奮起來。
他毫不猶豫地掐着她後頸讓她被迫仰頭,而後将她一只手捉起,與她再度緊緊十指相扣,語氣盡顯狎昵。
“睨睨……”
“睨睨其實也喜歡我的,對不對?”
不知為何,聽他這般問,她有些崩潰。
在恨意與欲望的羁絆裏,一切混沌起來。
她不給他答案,他一味地自問自答。
情難卻,夜未央。
“睨睨,夜還長。”
燭火點上,他想進一步看清她此刻的模樣。
燭光照映下,她與他就這般以剪影的方式出現在牆面上,搖曳生姿。室內,一片旖旎。
他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猛吸一口氣。空氣中,全是她身上泛濫的花茶香氣。
“睨睨,怎麽樣?”他忽而開口,想得到一個滿意的答複。
在他的變相逼問下,她含糊地說了句:“還可以。”
江北塵想,舒服的不只有他一人。這樣一來,他能通過這般方式,讓她慢慢喜歡上他麽?
窗外,凜冽的冬夜;屋內,她的頭發卻被汗水淺淺打濕,落于身上,烏黑與白皙分明。江北塵失了智般,開始有意地含她的頭發。
手上青筋暴起,在她烏黑的發絲間肆意穿梭。發絲滑過皮膚,帶來絲絲涼意。
江北塵更加瘋了,他喜歡的、想要的,都要從她身上得到。
适應後,她乖順了下來。甚至他隐隐察覺,她似乎有些戀.痛。
江北塵如她所願,心底的暴虐因子全部被激起。
第二次他本想循序漸進,不再那麽莽撞冒失,她卻不肯了。
“睨睨,你這樣真的舒服嗎?”
她哭成這般,實在是可憐,他抓住她後腦,四目相接,認真地問她。
其實,他更想聽到的,是她主動對他說出那三個庸俗的字。
可她沒有,他也不好主動要求。這樣的話,如果是強迫另一方來說,則索然無味。
這般別扭的心理劇烈撕扯着他,片刻,他故意惡劣地開口:“睨睨......”
“嗯......”
她意識都有些不清晰了。
“其實我也沒那沒喜歡你。”
話音剛落,他心髒跳得愈發厲害。
陸允慈疑惑地注視着他,不言不語,亦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江北塵愈發覺得,她是個複雜的多面體。
他察覺她在刻意放縱自己,沉溺其中,很努力地去放縱自己。
她主動起來,動作近乎自.虐。如此這般,她其實是享受不到快感,只是為了讓自己痛、讓自己清醒。
“睨睨,你別這樣。”
心猛地一揪,他實在不明白她為何要讓自己這般痛苦。
他心底也來了怨氣,既然怎樣都可以,他索性對她再壞一些。翻轉她的肩膀,掐着她的後頸,她的臉被迫埋在了枕頭裏。
某一刻,她閉上眼睛,唇齒輕咬。
如此細微的變化,他輕而易舉地察覺,心底又是一陣鈍痛。
然而下一刻,他用力攬住她的腰讓她被迫坐起來,雄性動物的征服欲和占有欲徹底沖昏頭腦。
陸允慈眉頭皺了起來,被迫發出了聲音。
他捏住她的下巴,吻得毫無章法。
極短的對視後,她本以為他願意放她一馬了,事實證明,她大錯特錯。
他重新将她摁回了枕頭裏,這已經是今晚的第三次了。
明明是這般好看的一張臉,此刻,他卻不願面對面看到。
他力道翻倍,她指甲深深嵌入枕頭中,發白的指尖無疑是對他無聲的控訴。
江北塵心疼極了,她便這般不願開口嗎?哪怕她說一聲她不願繼續下去,他就此停下。然而,她一言不發,沉默地承受着,兩人就這般僵持着對峙。
他倏地俯下身,湊至她耳畔,含住她紅到滴血的耳垂,“睨睨,求我。”
滾燙的呼吸令耳朵發癢,她悶哼一聲,咬緊牙關。
江北塵皺起眉頭,沒由的,心底湧上一陣煩躁,患得患失,複雜莫名的情緒。
看着她煞白的臉頰,他有一瞬的驚慌失措。究竟要如何呢,究竟要拿她怎麽辦呢?
“睨睨......”
“陸允慈......”
......
他一遍又一遍喚着她的名字,俨然着了魔。
她雙眼噙着淚水,茫然地看着他。隐隐約約,他好像還問了她什麽問題。
她先是點了點頭了,而後又拼命搖頭,其實她根本聽不到他在問什麽,只是被迫胡亂給出反應。
這支離破碎的回應卻讓江北塵心滿意足,他緩緩地吻上她臉頰,順着脖頸又吻了下去。
他享受在這種事上她給他的互動,這讓他有種被愛的錯覺,即使是他“使盡手段”逼出來的。
他低頭,将眼睛埋向她的脖頸,喃喃自語間,又開始一遍遍喚她的名字。
睨睨......
陸允慈......
小陸允慈......
......
狂亂中,陸允慈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快感浸透,瑟瑟發抖起來。
恍惚中覺得他好像又要來,環着她的那雙手臂亦開始發抖,耳畔,全是他粗.重的喘.息。
她覺得自己快要虛脫,死過去,不知怎的,如幼獸求救般喊出聲音。
然而,卻被他有一個深吻吞咽了回去。一時間,她覺得缺氧,快要窒息,腦中閃過一束白光,炸裂開。
江北塵臉上是令人心驚的癡迷與偏執,舌尖在她口腔內肆意席卷,嘗遍了每一處的味道,強行與她唇齒交纏,太過激烈,津.液順着唇瓣緩緩滑落。
他用虎口卡住她下颌,吻得更深了一些,來回間,陸允慈被迫做出了個吞咽的動作,氣息仿佛一瞬間亦被吞了進去。
他覺得自己好像被她無意識接受了。
待到一切平息,他一臉餍足,就這般牢牢抱着她,膩歪了半天。
空氣中漾着甜膩的熱,陸允慈意識已然很模糊了。
他不緊不慢地将她箍在懷裏,輕拍着後背。
陸允慈皺眉,“你太燙了,等會再抱吧。”
話剛說出口,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已然啞到不成樣子。
他悶悶哼了一聲,頭抵着她的肩,蹭來蹭去。
“......不好。”
她忍不住要冷笑出聲,卻沒有絲毫力氣。他聲音裏帶着濃濃的委屈,可明明把她折騰到半死不活的人是他。
見她沉默了,他溫柔地吻了吻她的額頭,同時,他亦希望她能夠主動親親他。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
......
陸允慈做了個漫長的夢。
很早很早之前,皇宮還是她的家時,她每日無憂無慮,和姐姐到處亂跑,不知世間疾苦為何物。
某日蹴鞠比賽,她贏了一位與她年齡相仿的少年,少年眉目如畫,賽後怒氣沖沖地跟了上來。
——“你是誰!”
後來,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和他成了好朋友,幹了不少荒唐事,爬樹、打水漂、脫鞋子下河玩水、在禦花園瘋跑捉蝴蝶......被父皇笑着說沒有個公主樣子。
還有打手背的小游戲,有一次他好勝心上來,突然耍賴,在她就要将手收回之際,用力拽住不肯放手,非要在她手背上拍一下,代表着這一次贏了。
雖然小,但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是自小耳濡目染的,鬧了一會,兩人都有些紅了臉,她憤憤地說:“讨厭你。”
......
她從前為數不多的美好記憶,與父親有關、與姐姐有關、亦有一部分,與他有關。夢裏,些許慶幸,慶幸蟄伏多年,至少,心裏還有這麽一個地方沒有變成面目可憎的模樣。
但是,不知為何,近年來夢見幼時場景時,一切似紛紛蒙上了一層塵土般,昏黃黯淡。
突然,陸允慈清咳出聲,似是被夢中的粉塵顆粒嗆到,連帶着身體都痙攣起來。
緩了好一會她才睜眼,屋內昏暗,窗外,一片黃昏景象。她心底一驚,竟昏睡了這麽久。稍稍一動,就如散架般,她禁不住倒吸一口氣,身子倒是清爽的,被換上了幹淨舒适的衣衫。
“白芷......”
嗓子實在是不舒服,她一連喚了好幾聲,才将在門口伺候的人驚動。
“娘娘,您醒了。”
她擡眼,眼前的婢女并不是白芷。
“白芷呢?”她啞着聲音問。
“回娘娘,今日白芷姑娘一早便拿了腰牌離開,說是宮外有要事。”
陸允慈微微怔愣,是常老将軍有事要找她嗎?白芷并未提前跟她說。
楊沫有孕之事,常青怕是已然知曉,接下來要如何,确實需共同商讨拿定主意。
梳洗之時,她這般想着,入了神,眼底的愁緒,濃郁到化不開。
察覺到給她梳頭之人動作忽而停滞,陸允慈這才擡眼,看向鏡中。婢女臉頰泛起一層微紅,不自在地看着她。
再看眼鏡中的自己,她瞬間察覺出了不對,鮮明的痕跡自脖端出現,蔓延向下,衣衫遮蓋的地方,怕是更多。
陸允慈瞬間心一緊,昨夜活色生香的一幕幕不停在腦海中浮現,太過劇烈,不知是否驚擾宮人。垂下眸,她一言不發,亦不願再向鏡中看去。
深吸一口氣,壓住咳嗽的沖動,她意識到昨夜實在過度。
一直到傍晚,她狀态都不是很好,沒幹成什麽事,回到了床上休息,剛一閉眼,卻又沉沉睡去。半睡半醒間,忽而覺得枕頭凹陷了下去,猛地睜眼,看到了江北塵。
他撫上她臉頰,用拇指輕輕刮蹭她的睫毛。
“怎麽睡這麽久?”
“......”
陸允慈一時啞然,覺得他這是在明知故問。不過一睜眼黃昏又一睜眼已是黑夜的日子太過醉生夢死,這種感覺實在不好。
他側身躺下,剛碰了她一下,她就應激般渾身一抖,強烈的躲避意味。
他輕笑,溫柔地整理她耳邊的碎發。
末了,毫不猶豫将她攬入懷中,蹭來蹭去。
什麽都不做,就這樣相擁而眠于江北塵而言亦是足夠的。
片刻,他有些不滿,只因懷中人背對着他,他受不了,于是輕輕将她轉了過來。
次日,陸允慈恢複得差不多,終于有了幹事情的精力。
只是未料到,楊沫竟然來了。
陸允慈一時怔然,不知該如何開口。倒是楊沫氣定神閑地坐下,和上次一樣,屋內只有她與她二人,可是情況卻大不相同了。
“終于得空,又能來見你了,我在宮裏,實在悶得慌。”
陸允慈張了張口,欲要接下去,卻一時不知話從何處說起。有些事,她若率先提起,只會冒犯。
“我懷有身孕之事,想來你亦是聽* 說了吧。”
“這孩子,實是來得突然,怕是擾亂了太子妃所有計劃。”
陸允慈眉頭微微一皺,“娘娘,您這般是要與我生分嗎?”
只有她與她二人,正常情況下,她會喚她允慈,而不是這個陌生的她并不喜歡的名號。
“我哪裏要與你生分,你莫要多想,如今,你既已嫁與江北塵為妻,喚你聲太子妃本就是應當的。”
楊沫淺笑,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我記得,初見你時,你個頭不過到我腰間,如今,已經這麽大了。”
“是啊......”
前日夢到之景被楊沫驟然提起,陸允慈心的微微一顫。
“那時候,娘娘很愛跟我和姐姐鬧着玩。”
“想起來,已經十年了。十年,就這麽過去了。”
楊沫感慨,眼眶紅了。
“允慈一路走來,重返京城、入宮、知曉江潮近況,一路少不了娘娘照拂,娘娘之恩,允慈沒齒難忘。”
再度與她對視,陸允慈語氣誠懇而認真,她不願與她有什麽隔閡。畢竟,楊沫是這樣好的一個人。
楊沫一怔,有些詫異,這與她想象的全然不一樣。
“......你當真這般認為?”
“娘娘想留住這個孩子,允慈是不會阻攔的,您大可放寬心。”
說話間,她明白了今日楊沫對自己隐約的疏離與敵意從何而來。
楊沫一時啞然,剛開始周旋就這麽快有了結果,她無地自容。
沉默片刻,她起身就要行禮,“方才是我冒失了。”
“娘娘!”
陸允慈趕忙将她扶起,不解道:“您定要與我如此嗎?”
“明明是我要感激娘娘才對。”
如今,她喚她娘娘;十年前,她亦是這般喚她。
心底緊繃的那根弦,至此,徹底斷了。眼淚如掉線的珠子般滑落,剎那間,楊沫泣不成聲。十年了,她堅持了這麽久,第一次有人對她說聲謝謝。
“允慈,或許旁人不懂,但我真的好辛苦。”
“那日,我從你這裏回去後,太醫來診脈,告知我已有兩個月的身孕,我是不相信的、不敢相信。”
“于是,前後傳了快四個太醫來福寧宮,把整個太醫院都驚動了,得出的結果無一例外,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十七歲那年,我剛入宮不久,便得你父皇垂憐,從一個禦前伺候的宮女一舉躍升為一宮主位,享盡榮華富貴,你父皇懂詩詞書畫,和他在一起,時間總會過得很快。”
“我父母早逝,來到這深宮中,竟能有了依靠。”
說到這裏,楊沫嘴角挂着淺淺的笑意。太過美好的從前,或許就該封存,經不起回憶,只因物是人非,回憶亦只能徒增傷感。
罷了,罷了。
可往事并不如煙。
“杭影那般黏人,就如當年的你一般,我喜歡小孩子,你和你姐姐,我都喜歡,常來找你們玩......”
說到這裏,楊沫聲音劇烈顫抖、哽咽着,說不下去了。
“娘娘......”
陸允慈的心猛地一揪,下意識拉住了楊沫的手。
楊沫深吸一口氣,緩了緩心神,繼續說了下去。
“後來,靖安之亂中,你父皇被江潮殺害,我心如刀絞,未曾想江潮登基那日,竟強行納我為妃,他何時存了這般心思,我渾然不知,我與他,只是有過幾面之緣,在養心殿遇到過。”“當時,朝臣反對,他孤掌難鳴,索性命史官将我從前身份徹底抹去。我不甘、心怨,統統無濟于事。”
“就當我欲自盡,随你父皇而去時,常将軍的人找上了我,是福寧宮新來的一位宮女。”
十年前,楊沫便在福寧宮居住;如今,她亦在那裏,先後成了兩位君王的妃子。
“這些年,我如你一般,通過恨意苦苦支撐自己活下去,每次侍寝後,我都會服藥,我雖喜歡孩子,但不願懷上不愛之人的孩子。”
聽着楊沫所言,心髒好似緊縮成了一團,一時間,陸允慈痛到連呼吸都要忘記。常将軍所說一點都不錯,他警告過,若因她出了差錯,他不會放過她。
一直以來,她是知道常将軍的謀劃的,棋局如天羅地網般布下,密不透風,裏應外合,各司其職。所有入局之人皆有着相似之目标,很多時候,牽一發,動全局。
因此,她必須将失誤和差錯削減至無,方可确保萬無一失,否則,她真的對不起入局的任何人。
楊沫長嘆一口氣,“可是允慈,你知道嗎?我真的好累。”
“日複一日地面對江潮,虛與委蛇應付他,一切都是虛假的,可一旦開始,我就要必須堅持下去,因為不止我一人,還有你、還與很多其他的人,都恨他。”
“前段日子,他新封了幾位新的妹妹,每天應付不暇,總算不找我了,我落了個清靜,漸漸停了藥。”
“可這份清靜亦讓我覺得害怕,我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麽了,終于盼到他死,快解脫了,卻不知道自己今後要如何活下去了。”
十年如一日的精心謀劃、算計,她早已忘了自己從前的模樣,或許她十年前就已經死了,因為仇恨、因為不甘心留在了這世上。唯一的信念崩塌,她該怎麽辦?
像曾經很多次那樣,閑來無事,剝瓜子吃消磨時間,日子如瓜子皮般只剩下黑白、死氣沉沉、毫無生機,其中滋味,卻只有自己懂得。
還未等陸允慈反應,她便繼續說了下去,心底壓抑太久,此刻所有情緒如洩閘的洪水般洶湧。陸允慈于她而言,是最好的傾訴對象,此刻,這裏,只有她與她。
是安全的。
“我停藥停了好久,江潮亦好久未召過我,就是小年夜那日,諸位公主皇子離開後。事發突然,是我疏忽大意了,是我的錯!”
“那日,發生了太多事,回福寧宮後,我忘了服藥,我是真的忘了。”
楊沫越說越情緒激動,幾乎是在字字泣血。
“允慈,是我對不住你。”
她竟然有了和江潮的孩子,她想要留下這個孩子,她恨這樣的自己,掙紮許久,才鼓起勇氣來見她,可誰知方才一開口,就下意識用冰冷的言辭來掩蓋自己。
就在她快要站不住的那一刻,陸允慈倏地抱住了她。
“娘娘......”
再度開口喚她時,眼淚已不受控落下,陸允慈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抱住她的那一剎那,她與她之間,你墜着我,我墜着你般,往下沉。
“允慈從未想過要拿掉你的孩子,你放心,允慈絕不會。”
她信誓旦旦地承諾,這亦是她內心最誠摯最确切的想法。
這是楊沫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失控,她只是太孤單了,陸允慈明白。
中午,東宮做好了餐食,陸允慈将楊沫留了下來,她亦是好幾日沒有好好吃過飯了。
這頓飯,吃得沉默卻安穩,尤其是那碗紫米粥,在乍暖還寒的日子裏,格外暖胃。
半時辰後,楊沫起身告辭,整個人又恢複了一貫的從容溫雅。
然而,剛起身還未走幾步,一陣劇痛便從下腹傳來,她頓時痛到站不穩,手猛地摁在桌子邊緣。
“娘娘,怎麽了?”陸允慈慌張起身。
然而下一刻,楊沫失力般支撐不住,昏倒在地,地上留下了一道鮮明的血痕。
!
陸允慈徹底慌了,“白芷!叫太醫!快!”
......
東宮徹底亂了套。
太醫急匆匆趕來時,楊沫的孩子已經保不住了,整個人處于昏迷狀态,遲遲未醒,情況實在不容樂觀。
陸允慈隐隐察覺到了哪裏不對。
傍晚之時,一聲響亮的“皇上駕到”令陸允慈渾身一震,趕至宮門前時,江北塵與江潮皆到了。
“參見皇上。”時隔多日,再次見到江潮,他已然蒼老了許多,雙目亦不似從前那般有神。
他狠狠剜了陸允慈一眼,不動聲色地朝裏殿移去。
江北塵緊随其後,還沒走幾步便撤回,将陸允慈扶了起來。
“怎麽回事?”
陸允慈瞳孔急劇收縮,顫着聲音開口:“楊妃娘娘......她......”
“她孩子沒了。”
太醫方才的話讓她難以置信,事情發展得太過突然,好似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
內殿,一衆太醫見到江潮紛紛叩首請罪。
“微臣無能,沒有保住楊妃娘娘的孩子。”
“微臣無能,還望陛下恕罪。”
“微臣無能......”
......
“怎麽好端端的會突然這樣!”
江潮一聲怒吼,太醫們更是連頭都不敢擡。
“回禀陛下,楊妃娘娘的跡象,像是滑胎。敢問陛下,娘娘是否是在東宮吃錯了什麽東西,前幾日微臣給娘娘把脈,胎兒還一切安好。”
太醫顫顫巍巍說出心中猜想。
“你什麽意思?東宮餐食一向慎重,怎可能出岔子?”
江北塵立刻反駁,不願将矛盾點扯至陸允慈身上。
“你閉嘴!即刻去查楊妃今日中午在東宮的所有飲食!”江潮打斷江北塵,随後一聲令下。
須臾,東宮廚房內的人被紛紛喚出,太醫們來來往往,陸允慈跟着心一緊,總覺得要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
一番查驗,一衆太醫紛紛回到殿內複命。
“如何,究竟有何不妥?”江潮質問。
“回陛下,從殘餘的湯羹來看,确有五行草摻入,若足夠劑量,則會致使孕婦滑胎,丢失性命。”
“大膽!”
江潮動了大怒,話音剛落,鮮血噴湧而出。
“皇上!”
“皇上!”
......
東宮徹底亂作一團。
江潮被移送至養心殿休養,他這次勃然大怒,無意傷到了五髒六腑,太醫紛紛搖頭,看起來,是徹底無力回天了。
離開養心殿,沒走幾步路,陸允慈便急躁地拽住江北塵衣領,低聲質問:“是你做的,對嗎?”
他沉默不言,幽深的眼睛沉沉地注視着她。
“真的是你!”她幾近聲嘶力竭,一口氣快要喘不上來。
“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害死她,你知不知道她會有多難受,你憑什麽這般做,你還是人嗎?”
盛怒之下,毫不留情地一巴掌就要摔至他臉頰,卻被他強硬地攥住手腕攔截。
“陸允慈,你憑什麽要先懷疑我,你可有什麽證據?如若是僅憑臆想,在你眼裏,我難道就是這般不值得信任之人?”
他猩紅着眼睛質問,無法忍受她突如其來的責難。
“是又如何,你這樣的人......”
話到嘴邊,她硬生生忍住。
如若不是他,那會是誰?
“二哥和嫂嫂這是幹嘛?”
一陣熟悉的不懷好意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陸允慈頓時渾身一僵,那日在夢章臺的經歷再度闖入腦海,她這才意識到,她對江臨州,過于抗拒。
“剛養好傷就該在你那永和居好好待着,出來惹人嫌幹嘛?”
江北塵毫不猶豫地拉住她的手,将她護于身後,神情盡是戒備與戾氣。
“聽聞父皇在哥哥宮裏被氣病了,我理應前來請安,更何況我已然好得差不多了,托哥哥的福,現下身體安然無恙。”
江臨州語氣悠哉悠哉,眼睛漫不經心瞥過陸允慈時,卻依然閃着精光。
“是嗎?”江北塵毫不相讓,與他針鋒相對。
“若下次你再敢觊觎不屬于你的東西,我定要讓你不得好死。”
“是嗎?那哥哥可是要把嫂嫂看好呢。哥哥知不知道,你方才為嫂嫂說話時,嫂嫂一直看的人是我。”
“哈哈哈......”
陸允慈受不了這般氣氛,“若無他事,你們便在這裏繼續吵,我先回去了。”
說罷繞過江臨州立刻朝前走。
“你等等我。”江北塵選擇不再搭理他,緊跟着陸允慈的腳步。
如若不是他的話......
近日東宮小廚房內負責餐食之人并未增缺,一切照舊,問題究竟會出在哪裏?
她愈發一頭霧水,急求地欲要尋求一個答案。這一切,實在是太奇怪了。
除了江北塵之外,最不希望楊沫懷上這個孩子的人......
!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她加快腳步,整個人失魂落魄地朝東宮的方向跑去。
“怎麽了?”江北塵稍稍邁開腿,便輕而易舉地追上了她。
究竟為什麽要這樣?
為了切切實實讓江潮生不如死為何就要傷害另一個無辜的人?
楊沫,明明就是個喜歡孩子的人啊......
她醒來之後,要如何承受這一切,踽踽獨行十載,想要有一個能讓自己不那麽孤單的人存在為何就這般難?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用情感隔離的方式回避此刻無法逃離的情緒,熟悉的窒息感再度席卷而來......
有史以來第一次對自己産生懷疑,她苦苦堅持到現在,難道就是為了看到這般結果?
“睨睨......”
“陸允慈!”
江北塵在她身後緊跟着,察覺出她情緒不對。
她越跑越快,狠戾着聲音喊道:“別跟着我!”
踏入東宮門的那一刻,她徹底失了理智,“白芷!”
霎時,雪花忽而飄落,這本應是返春的時節。
“娘娘......”
她看到雪花輕輕飄在了白芷身上。
一切如此美好卻又易碎。
陸允慈的眼淚掉了下來。
第一次見白芷是什麽時候?
好久之前的事了......
被常老将軍收養之後,她和她是一起長大的。
過往的一幕幕走馬燈般在她腦海中回放,一遍遍來過,于此刻,碎片全部化為利刃,深深紮進心底。
記憶裏最最珍貴的一切,全然轟塌,化作廢墟,或許更早。她早已站在了廢墟之上,行走已久而不自知。
雖然知道這樣的一天遲早會到來,可還是好舍不得。
眼淚滑至唇瓣,真的好苦。
這麽多年,若大夢一場,這一刻,她醒得徹底。
“白芷......”
再度開口之時,她努力平複了情緒,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似是意識到什麽,白芷一步步、慢慢地朝她走近。
像曾經無數次那樣。
“我就問你一句話,五行草是你放進去的嗎?”
陸允慈顫着聲音,溫柔地看着她,凄然地笑了。
她只要這一句答案就好,其餘都不重要。
白芷回答“不是”便好。
即使是騙她。
哀莫大于心死,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