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善報惡報,早報晚報

第25章  “善報惡報,早報晚報。”

四下靜悄悄的,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三月飄雪,人間罕事。

隐隐約約聽到轟隆一聲響, 屋外的樹枝被雪壓斷,坍塌的聲音。

之前的所有記憶, 錐子似的刺進陸允慈心底。她開始無聲地流淚,一個時辰過去,竟忘了自己為何而哭。

江北塵從一開始着急、拼命安慰,到最後沒了言語,只是靜靜地陪着她。畢竟,他對她這些年的過往一無所知, 他無資格參與, 無從插手,亦無法改變。

末了, 她自己安靜了下來, 但方才白芷的話,一遍遍在她腦海中回放, 她忘不了, 亦無法不去想。

“姐姐, 我對不起你。”

自她成太子妃後, 白芷一直喚她娘娘,“姐姐”這個稱謂,許久未被她喚起過。

“常将軍告訴我,楊妃娘娘的孩子, 留不得。他憎惡江潮已久, 恨不得将與他有關的一切皆趕盡殺絕,他将五行草給了我, 讓我交給姐姐,拿掉楊妃娘娘肚子裏的孩子。”

“如若姐姐不肯,他必要派人将姐姐的真實身份告之江潮,他需要的,從始至終,都是聽話的棋子。姐姐和楊妃娘娘交好,我不願讓姐姐為難,所以鬥膽擅作主張,釀此大禍。”

“我無顏求得姐姐原諒。”

......

心,一寸一寸涼個透徹。

陸允慈從未覺得,這一生,竟太過漫長。

看着白芷如泣如訴,她實在是不忍心,不忍心看她可憐、卑下、請求的樣子。

這夜,燭火拼命搖曳,劈啪響個不停,陸允慈睡得并不安穩。好久未夢到之人忽而闖入她的夢中,一陣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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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睨睨......”

是父親在喚他。

夢裏的她,還很小,皇宮還是她的家。

父親帶着她和姐姐在禦花園裏玩,那日豔陽高照,姐姐拿起掉在地上的樹葉,為小螞蟻們遮擋陽光。

“它們這樣一直在太陽底下烤着,會不會很難受?”

姐姐自言自語。

父親并沒有反駁她,而是随着她的心意,也加入到了用樹葉為螞蟻遮陽的行動中。

陸允慈亦是。

......

意識一時間出現斷裂。

頭好疼......

又是那片森林。

陸允慈朝前走着,隐隐約約,她窺見前面站着一個女人,但是,她看不清女人的面孔。

女人手裏拿着刀,把江潮、江北塵、江臨州......

紛紛殺死。

分其屍,斷其臂,飲其血,血流成河。

極其殘暴,女人好像徹底陷入了瘋魔。

陸允慈愣愣地注視着,害怕又無措。

霧氣消散,她漸漸看清了女人的臉......

原來,就是她自己......

“睨睨,睨睨......”

陸允慈猛地睜眼,昏暗燭火中,看到了江北塵。

——并不是血肉模糊的江北塵。

——是還未被她殺死的江北塵。

大腦瞬間一片白光閃過,夢已然醒了。

“方才養心殿太監來報,父皇急火攻心,口吐鮮血......”

“我們,怕是要去一趟了。”

......

這一路上,風雪愈重,陸允慈輕輕将轎辇上的簾子掀開,雪花探得空隙紛紛湧入,惹得她眼睛又澀又痛。

四處盡是車轍聲,草木皆兵。

後面,緊跟着一輛又一輛馬車,不知是何宮的,更不知裏面坐的是誰。

但此刻,皆朝養心殿的方向行去。

江北塵的車馬率先抵達,立于養心殿門前,将前來之人紛紛攔截。

“父皇貴體抱恙,楊妃娘娘小産之後尚未醒來,消息尚未傳至前朝,後宮動蕩不安,我身為太子,理應盡平定安撫之責。”

“你們一個個匆忙趕來作何?為不幹擾父皇養病,其餘人等,紛紛退居偏殿安歇,未得父皇傳召,不得入內!”

“若有人敢在這時不知分寸,肆意叨擾至父皇心神不寧,我江北塵斷不會輕易放過!”

話音剛落,四下噤聲。

“哥哥何故如此咄咄逼人,父皇既然還在,這裏,恐怕還輪不到哥哥做主吧?”

江臨州打破沉默,将話說得毫不客氣。

“還請太子殿下準允我等侍疾在側。”

“江臨州,衆皇子公主中,父皇平日最寵你,人盡皆知,此刻,你更應識大體。”

江北塵聲音瞬間沉了下來,眉頭皺起。

“那太子妃呢?我可未曾聽聞父皇解了太子妃的禁足,太子妃怎可擅自踏出東宮!”

江臨州話鋒一轉,對陸允慈發難,一邊說一邊朝她走去。

陸允慈絲毫不怵,她一向如此,每每被逼到絕境之時,總會憑空生出一腔孤勇,盡管,她已經走投無路了。

“殿下這是何意?”

“我為何會禁足,事情因誰而起,殿下不會忘的一幹二淨了吧?”

衆目睽睽下,陸允慈毫不猶豫揭露那日夢章臺醜事,在場的嫔妃皇子們皆知,那日,滿宮沸沸揚揚。那件事因楊沫有喜而成了昨日黃花,加之江潮大怒,無人敢多嘴提起。

可此刻,被陸允慈這般堂而皇之地揭開,衆人神情皆有些不自在。

江臨州一時啞然,攥緊了拳頭。

陸允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繼續道:“殿下執意闖入大殿是想幹什麽?如今父皇身體抱恙,你這般遭躁怒在身,不分青紅皂白,是想要謀反嗎!”

“你......”江臨州一時語塞,衆目睽睽下,被安上個“謀反”的罪名,實在心驚。

“怎麽?”陸允慈冷笑一聲。“難不成殿下敢做不敢當嗎?如今身居太子之位的人是誰,父皇屬意的儲君便是誰,你屢次三番以下犯上,眼底還有沒有尊卑、有沒有王法?!”

“陳安、楊順,三阿哥現在情緒不穩,快把他給我壓下。”

她随口便喚起江臨州身側兩位太監的名字,聲音清冷而堅毅,自帶不容置喙的威嚴。

陳安與楊順紛紛愣了神,不可避免地被陸允慈的氣勢所震懾,不知該如何是好。

霎時,四下無言,所有人的注意力皆不受控地移至陸允慈身上。

就連江北塵亦有一瞬的失神,他從未見過她這般模樣。

她一向擅長以退為進,暗裏攻城略地,從未如今日這般在衆人注視下,将一切放在明面上,鋒芒畢露,不肯忍讓分毫,眼底早已蓄起隐隐殺意。

四面楚歌、草木皆兵之時,她表現得前所未有的鎮定與強硬,一個時辰前在東宮發生的一切,愈發似一場夢,她慌亂無措的崩潰模樣,似乎只是他的錯覺。

此刻,那般模樣消失殆盡,她好像短暫地活了回來。

熟悉的感覺再度襲來,江北塵不受控地被其裹挾,他的心如偏偏墜落的雪花般,不停搖顫。

見陳安與楊順紋絲不動,陸允慈厲聲命令:“難不成還要讓我再說一遍嗎?眼下父皇病重,三阿哥行事沖動莽撞,若真出了什麽亂子,你們擔待的起嗎!”

“自古以來,皇上病重,太子監國,理所應當,我身為太子妃,理應盡輔佐之責,怎麽,連我的話你們都不聽了嗎?”

見狀,兩太監只能嘗試拖拽住江臨州。

“三阿哥,要不先去偏殿......”

江臨州身子骨剛好,元氣尚未恢複,面對着兩太監的制衡,有些無能為力。

他惡狠狠地盯着陸允慈,若眼神是刀片,此刻,陸允慈怕是已千瘡百孔。

可她絲毫不懼。

“三阿哥最好還是随衆妃嫔皇子們一同等候,待父皇傳召方可侍疾,否則,你留不住你身為皇子的榮華富貴,更保不住自己的性命!”

說話時,陸允慈太陽穴突突直跳,整個人都處于一種過度緊張的狀态,實際上,她極力抑制,甚至擡高了些聲音,才勉強未露出破綻,沒讓任何人聽出她聲音在發顫。

事到如今,她必須要掌控全局,成敗,在此一舉。

陸允慈和江北塵踏入正殿時,江潮的貼身太監迎接行禮。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平身。”江北塵道。

陸允慈看到江北塵和老太監互相對視了一眼,江北塵神情意味深長,老太監點頭垂眸,回禀道:“皇上方才又服了一味藥。”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江北塵面無表情。

陸允慈暗暗心驚,她未料到他竟未雨綢缪至此。

門被緊緊關上,陸允慈的手倏地被他拉住,溫熱從冰冷的指尖蔓延,她任他牽着,朝裏走去。

“兒臣參見父皇。”來到床側,江北塵恭敬行禮。

陸允慈微微擡眼,暗暗打量,江潮臉色實在不好,灰暗,嘴唇亦沒有血色。

床上,他閉着眼睛,似是察覺到有人來,緊接着,一陣咳嗽。

“父皇......”江北塵關切地上前查看,神情擔憂。

一旁的太醫及時上前,繼續為江潮診脈。

“太醫,父皇到底怎麽樣了?”江北塵焦急詢問。

太醫壓低聲音,禀告:“回太子殿下,微臣一早便奉勸過皇上,丹藥之類不可多服,加之皇上每日政務繁忙,切忌勞心勞神,需多加休息,調養生息,可是......”

說到這裏,太醫慌張一頓,随即立刻叩頭謝罪:“微臣無能,可是丹藥之類,實在是虧空身體,以一時氣血之效令人深信不疑進而愈發依賴,乃至日複一日,氣血耗盡。”

“太醫,衛太醫......”

江潮喑啞着聲音,忽而睜開眼睛,開口喚道。

“微臣在。”

太醫趕忙應和。

“州兒何在?”

江潮有氣無力地問着,精神渙散乃至瞳孔遲遲無法聚焦,就這般放空地盯着床頭的帏簾。

“......”

江北塵當然知道他此刻是在喚誰。

“父皇,兒臣在,三弟及其餘皇子皆在偏殿候着。”

“州兒......”

似沒聽懂江北塵在說什麽,江潮又輕喚了聲。

“你退下吧。”江北塵看向衛太醫,吩咐道。

見江北塵并為責怪自己,衛太醫懸着的心徹底放下,于是匆匆離開。

“咔噠”一聲,門,又被嚴絲合縫地關上。

窗外的雪,正下得緊。

“參加皇上。”陸允慈出聲請安,定定看着床上之人。

聽到她的聲音,江潮微微怔愣住,末了,緩緩轉頭,看向她。

“你不是......”

“還在禁足嗎?”

“兒臣與太子殿下夫妻同心,聽聞皇上危在旦夕,兒臣在東宮殚精竭慮。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兒臣總不能......”

說到這裏,陸允慈頓了頓,輕聲笑了。

“總不能因一時禁令而誤了來見皇上最後一面。”

她放緩語氣,一字一句地說着,确保江潮盡數聽到。

“咳咳咳......”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見狀,江北塵體貼入微地上前,“父皇,讓兒臣伺候您喝口水吧。”

“你......”江潮愠怒。

“州兒......”

他又艱難地喚了聲。

眼見無果,他只好放棄,緩緩擡起手,指着陸允慈。

“你......”

“出去。”

男尊女卑,更何況皇家大事,輪不到這樣一個“外人”參與。

“父皇,兒臣以為,太子妃在,無妨。”

江北塵沉着聲音,前所未有的底氣。

沒想到精心謀劃了這麽久,最後他贏在了年齡與時間,而江潮,亦只是輸在了年齡與時間。

“有兒臣與太子妃侍疾在側,兒臣以為,再好不過。”

“......你此舉究竟是來侍疾,還是來逼宮......”

“父皇此言差矣,并非兒臣要來逼宮,兒臣不過是竭力穩住局勢,讓父皇最後能圖個清淨罷了。恕兒臣直言,父皇方才一直在喚江臨州,欲要召他前來,可是動了易儲之念?”

江北塵單刀直入。

然而,還未等江潮回答,江北塵便繼續說道:“父皇當年不滿兒臣生母身份低微,強行将兒臣交由孝靜皇後撫養,此事,只有母親、父皇、兒臣、孝靜皇後四人知曉。”

“父皇不願将兒臣真實身份外露,于是便給了兒臣孝靜皇後長子之身份,名正言順的嫡長子。”

說到這裏,他加重語氣。

“江臨州甚至不知兒臣與他并非一母所生,這亦是父皇的好算盤,您無形中令江臨州将兒臣當作假想敵,借此勉勵,殊不知您亦讓他沒了嫡長子之身份。”

“現下,您若執意廢掉兒臣立他為儲君,冒天下之大不韪廢嫡立庶,其餘皇子必會以為自己有可乘之機,到那時,天下大亂,父皇您的千古盛名,就此毀于一旦。”

聽聞此,江潮一時間雙手攥緊,一口鮮血從口中噴湧而出。

江北塵不認為自己是在危言聳聽,事實的确如此。自古以來,太子之位便是未來儲君之人,除非其犯下大錯,才可廢黜。

若江潮執意立江臨州為儲君,根本無法服其餘皇子之心。

想當初,是江潮不肯給自己母親一個位分,陰差陽錯下,讓他成了嫡長子,殊不知,當年之舉,釀就了今日之禍。

臨時易儲,必會天下大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父皇......”

江北塵悲戚地開口。

“這一切都是天意,是您親手将兒臣推至這儲君之位上,如今,亦只能由兒臣來擔此重任。”

“他江臨州不能,亦不配。”

他幾乎是咬緊牙關,心中快意洶湧了幾分。

眼淚奪眶而出,江潮目光呆滞,艱難地呼吸着。

“......罷了,罷了。”

“但無論如何,州兒他......”

“他到底是你的親兄弟。”

“是啊,兒臣與江臨州都是父皇您的孩子,自然是親兄弟,可父皇,您可有一視同仁?”

“轟隆”一聲,天邊驚雷響起,三月降雪本就非同尋常,看樣子,一場暴雨夾雜着雪要從天而降。

“州兒......”

“讓朕再看一眼州兒。”

“父皇,兒臣在這,您需要什麽,喚兒臣便是。”

江北塵語氣生硬,回絕了眼前這個将死之人的請求。

想當初,他母親逝世時,他因江潮,未能去見母親最後一眼。如今這滋味,他要讓江潮親自嘗嘗。

雷雨聲能将一切掩蓋,尤其是尋常情況下驚叫的聲音。

江北塵推開殿門,走至殿外,看着面前雨雪交加之景,過去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千萬種心緒一起湧上心頭,交織纏繞。

陸允慈并未随他一起出來。

殿內,珠光寶氣,床頭不遠處,櫃子上擺放着颀長的劍。當年,江潮許是用得順手,因此珍藏至今。

這支劍,陸允慈亦是難以忘卻。

她緩緩走上前,穩當地将劍拔出鞘,端詳。這支劍,果真鋒利異常,其上泛着冷光。

她将劍拿起,一步步朝床頭走去。

“江潮,好久不見。”

此刻,江潮四肢無力,看着陸允慈将劍指向自己,一時間,瞳孔急劇收縮。

“你可還認得我?”

她笑了,等待了這麽多年,終于等來了此刻,心中,說不出的豁然。

“你......”

“你......”

江潮手拉着帏簾想要支撐住身體,然而,無濟于事。

“來人......”

“快來人!”

又是一聲驚雷響起,雨雪交加,下得更急更大了。

“江潮,你也有今天。”

“世間事,向來因果有報,善報惡報,早報晚報,善惡終有報。”

“最可笑的是,我在你身邊這麽久,你對我卻一無所知。”

“這些年,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為什麽要遭遇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麽?揮之不去。我現在把同樣的問題還給你,你是否亦該想一想,這一切是為何?”

“你為何在鼎盛之年身子忽而虛弱,為何如此痛苦不得善終,為何辛苦打下的江山只坐了十年就要拱手相讓,你甘心如此嗎?”

說到這裏,陸允慈忽而停下,猛地拽住他衣領。

“這是為何!?”

“你..* ....”

“你到底是誰!?”

江潮眼底的恐懼早已勝過震驚,然而,面對恐懼,他無能逃脫,甚至不知她下一步要如何,只能被動等待着。

“跪下!”

她幾乎是厲聲呵斥,憑着一腔蠻力,硬生生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江潮拖拽在地。

“太師江潮,既見本公主,為何不跪?”

膝蓋觸及冰冷地面,江潮渾身一顫,愣愣擡頭,如夢初醒般:“原來是你。”

“十年過去,你怕早把我忘了吧,可你的樣貌,卻不停浮現于我腦海,甚至往我心裏鑽,我不去想都不行。”

“可你!”

“竟然能把我忘了,這實在不公平。”

話音剛落,她就毫不猶豫地甩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是我替我死去的父皇打的。”

她渾身發顫,神情近乎癫狂。

“咳咳咳咳......”

陸允慈手勁不小,掌掴至他面頰,她的手,亦火辣辣的疼。

這麽多年,身處九五之尊,從未有人敢這樣對他。

江潮怒上心頭,應激般起身就要反抗,卻被陸允慈一腳踹至膝蓋,他撲通一聲,再度跪倒在地。緊接着,又是劈頭蓋臉的一巴掌,扇得江潮耳朵嗡嗡直響。

“這一巴掌,是為我自己打的!”

她聲嘶力竭,情緒近乎崩潰,眼淚止不住下落。

“江潮!你可知這些年我是如何活下來!”

自靖安之亂起,她與姐姐走失,姐姐多年來漂泊無依,最終含恨而終,這一切的根源,皆是江潮。

“可即使是這般,你也別想毀了我。”

說到這裏,陸允慈聲音鎮定了幾分,眼底恢複了一絲清明。

江潮時日無多,而她不一樣。

她重新将劍握起,揮下。

“啊!”

劃破天際的一聲慘叫,江潮一只胳膊被陸允慈砍了下來,頓時,痛不欲生。

濃重的血腥味并沒有讓陸允慈興奮,她不可避免地皺了皺眉,硬生生忍住了胃裏的一陣翻湧。

“這些年來,楊妃娘娘恨極了你,卻在你身邊待了這麽久......”

她喃喃說着,累極了般嘆氣。

提到楊沫,江潮整個人都有些失魂落魄。

“我活到今日,就是為了殺你,還有江北塵、江臨州......你的其他孩子!”

“一個都別想活下去!”

她眼底盡是狠戾,下一劍,将他另一只胳膊卸下。

江潮痛到冷汗直落,與噴湧而出的鮮血摻雜在一起。

“你死後,我要讓你在天上看着,看着我百年之後如何受萬人敬仰,你的兒子,不過是我手下的一枚棋子,随時可棄。”

話音剛落,江潮的兩只腿被陸允慈一齊砍下。

在江潮痛徹心扉的叫喊聲中,陸允慈依然覺得不夠。

沒了手腳,他看上去甚至不像是個人,拼命掙紮着,連爬都爬得不利索。

只可惜,他快要死了,活不了多久......

否則,她一定要挖掉他雙眼,熏聾雙耳,毒啞喉嚨,做成人.彘,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這般蹉跎歲月,日複一日地耗着。

想當年,這支劍,是江潮用來殺她父皇的。

如今,大仇得報。

“我會命史官将你名字抹去,你的身後名,至此,無一人知曉。”

陸允慈俯身,看着眼前這個已經不成人形的東西。

“陸允慈!陸承澤!”

一聲驚心動魄的吼叫,如從地獄而來的厲鬼,格外瘆人。

陸允慈愣了一下,接着笑出了聲。

“江潮啊江潮,沒想到,你終于記起了我和姐姐的名字。”

“你且念着我和姐姐的名字,就這般下地獄吧。”

一時辰後,江潮徹底沒了氣息。血流成河,受盡折磨,活活疼死,不得瞑目。

陸允慈靜悄悄地将殿門推開,門外,江北塵已等候多時。

四目相接的剎那,莫大的悲怮從心底傳來,她有些喘不過氣,心髒不受控地開始發顫,連帶着全身。

江北塵一言不發,将她緊緊抱住。

嘀嘀嗒嗒的聲音,劍上的血不停滴落,是殺江潮時沾上的血。

她方才,真的殺了人。

十年來一直壓在心口的那塊大石,一朝粉碎殆盡,一點灰都不剩。心下一空,竟覺有些異樣。

心底隐隐的那條線,徹底越過,原來殺人是将仇恨和問題徹底解決的捷徑。

此刻,看着眼前的江北塵,她不禁又握緊了劍。

以這般方式,将一切毀滅,或許,她就徹底自由了。

如夢中那般,她先是殺了江潮,而後是江北塵、江臨州......

可夢中的她看到這樣的自己為何會害怕無措?

或許是在夢中,她不願因仇恨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惡魔,不願變成如江潮一般冷血無情之人。雖然她已然雙手沾血,可她竟還想做個好人。

想到這裏,她哭着,笑出了聲。

實在是可笑,她為這樣的自己感到可笑。

可她早該想明白,這并不值得恐懼,她分明就是因仇恨支撐而活到了現在,到頭來,她還要自私地想要當個好人。

心髒,被一寸寸侵蝕,就是此刻,她可以殺了江北塵。他的心已然歸他所有,她殘忍地将他毀掉,亦不成問題。

殺了他,殺了他......

常青的聲音兀地在她耳畔響起。

回過神後,她倏地将抱着他的江北塵推開,随即将劍指向了他。

江北塵眼睛閃過一絲驚愕,随即笑了。

“睨睨,你當真要殺我......”

熬了快一夜,他眼底盡是血絲,看上去可怖瘆人。

“我幫你解決了江潮,這樣還不夠嗎?”

他一字一頓,堅定地朝她靠近,朝她的劍靠去。

陸允慈顫栗地後退,劍不似方才殺江潮時拿得那樣穩。

“我的......”

“睨睨。”

他擡眼,陰沉沉地注視着她,眼底的瘋狂與偏執再也抑制不住,此刻,仿佛要呼之欲出,落地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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