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流離不平
第23章 流離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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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郡情況緊急,原煥沒想拿百姓開玩笑,第二天一早就讓呂布帶上兵馬糧草跟曹洪離開,早到一天,就能多救一些百姓。
東武陽官署門前,曹操看到那十幾輛滿滿當當全是糧食的大車時,握着大功臣曹洪的手激動的說不出話,甚至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危急時刻,果然還是袁家兄長更靠得住。
呂布出來之前已經被張遼拉到角落裏嘀咕了半天,用各種誇張的詞彙描述了曹洪在他們家主公跟前哭的涕泗橫流的壯舉。
他們倆都出身并州,沒讀過什麽書,邊說邊比劃恨不得能共享記憶,最終就是,效果驚人。
呂布腦子裏已經提前多了曹洪是個愛哭鬼的印象,來到之後看到曹操大有和那人一起抱頭痛哭的架勢,眼裏的嫌棄快要溢了出來。
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怪不得老打敗仗。
曹洪艱難的把手從他們家堂兄手中抽出來,很想解釋之前在袁府是特殊情況,那是兄長給他傳授的妙計良方,他本人真的不愛哭鼻子。
夭壽了,他高大威武的形象還能保住嗎?
等曹操從激動中緩過來,擦擦眼睛平複心情,這才将注意力從那十幾輛大車上轉移到援兵身上,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哦豁,竟然是呂布呂奉先。
竟然能将此等猛将收入麾下,不愧是袁家兄長。
曹操本想像剛才一樣握住這人的手來表達自己的激動之情,只是二人身量差距略大,想了一下上去握手的場面,果斷選擇放棄,甚至還不着痕跡的往後退了退。
呂布:……
身高體長的彪悍武将嘴角抽搐,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呼,“在下呂奉先,奉主公之命,前來協助東郡抵禦黑山賊。”
“溫侯一路辛苦,操代兖州百姓謝溫侯大義。”曹操并袖行了個大禮,不管怎樣,這些糧草和兵馬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呂布态度敷衍不是什麽大事兒,溫侯呂奉先何許人也,董卓老賊依仗他的武力在朝堂為所欲為,武力強悍到天下無人能及,此等悍将不在敵方已經是萬幸,更何況人家是來這兒幫忙的。
在曹孟德的熱烈歡迎之下,呂布及兩千并州鐵騎順利成為東郡一帶抵抗黑山賊的主力,也是他們來的巧,人馬剛剛抵達東武陽的官署,于毒等人就率衆打了過來。
夏侯惇夏侯淵帶兵駐守在濮陽和東武陽之間的頓丘一帶,白繞、于毒看準了他們兵馬不足,仗着自己人多想要三線開花,讓他們哪個都來不及支援,萬萬沒想到東武陽的官署來了個呂奉先。
曹操手裏有糧心裏不慌,鬥志昂揚整個人都支棱了起來。
呂奉先的戰鬥力極其強悍,并州兵更是足以和涼州兵争鋒,白繞、于毒派兵同時進攻濮陽、東武陽和頓丘,太行山中的大營必然空虛,他們就來一出圍魏救趙,不管這邊還有沒有後續賊衆,直接進攻太行山。
白繞等人聚衆為賊,平日糧草來源只有劫掠百姓,搶來的東西都放在太行山的老巢裏,不可能眼睜睜看着大營被偷襲。
如果能趁他們回援太行山的時候将他們重創,不說盡數剿滅,能讓他們元氣大傷,無力殘害百姓,便是大勝。
之前兵馬不足糧草匮乏不得不任他們壓着打,現在糧草充足,呂奉先的兩千兵馬比兩萬人還能打,這還有什麽怕的,打就完事兒了。
不把之前受的委屈還回去,他就不叫曹孟德。
曹操精神起來,直接将整個兖州納入自己的平亂範圍,白繞、于毒等人并非一條心,黑山賊的首領張燕正在幫公孫瓒打袁紹,他們沒有後援,早晚要退出兖州。
拿着農具當兵器的黑山賊在呂布眼裏根本不夠看,骁勇善戰的并州鐵騎剛一露面就吓的來犯的黑山賊亂了陣腳。
呂布打退這一波後還不過瘾,問了曹操接下來的打算,連歇都懶得歇,翻身上馬直接帶人去頓丘找夏侯兄弟。
反正主公說了,像他這樣英勇善戰的武将,不應該為邊角小事耗費心神,不用他費心琢磨該怎麽打,直接聽曹孟德的安排就行。
主公都這麽說了,他還能不聽嗎。
兖州不是好地方,他帶了那麽多兵馬出來,主公身邊能用的人就少了,高伏義張文遠幾個粗心大意不一定能保護好主公,他得趕緊解決這邊的事情,免得主公身邊沒有貼心能用的人。
嗨呀,像他這麽能打又貼心的人真的不好找,主公身邊根本離不得他。
呂布風風火火連夜趕到頓丘,正好遇到黑山賊趁清晨偷襲大營,順便又好心的幫他們把這股賊衆也消滅了。
曹洪沒他那麽精力旺盛,東武陽那邊剛打過一仗,他還想着能歇一會兒,結果一眼沒看好,呂布就帶着兵跑遠了,沒辦法只能苦哈哈的在後面追。
他們窮的眼看着連飯都吃不上,軍中好馬也沒多少,肯定比不過以騎兵著稱的并州兵,一群步兵在後面緊趕慢趕,趕到頓丘時仗也打完了。
夏侯淵看看累得不輕的曹洪,再看看跟沒事兒人一樣的呂布,遲疑了一下提出建議,“溫侯,士兵連夜趕路疲憊不堪,不如修整半天再出發?”
呂布回頭看看自己的兵,确定他們一個個的都精神滿滿,砍菜切瓜不成問題,剛想擺手說不用修整,視線中就出現另一波七歪八倒的步兵。
看他們身上的兵甲,是兖州的兵馬無疑。
夏侯淵看他沒反應,又喊了一聲,“溫侯?”
呂布抹了把臉,将視線從那些比歪瓜裂棗還要歪瓜裂棗的士兵身上收回來,扯扯垂到身後的須須選了個折中的法子,“讓曹子廉帶着這些兵在大營中修整,你率兵随我攻打黑山賊老巢。”
他們現在是出其不意奇襲黑山賊大營,如果浪費時間吃飽喝足,再慢慢吞吞修整半天,沒睡着也等睡着了,還算什麽奇襲。
夏侯淵捏捏下巴,扭頭瞅瞅曹洪,“子廉?”
曹洪唉聲嘆氣的擺擺手,“那你們速戰速決,我帶着這些士兵留守大營。”
他也想去打黑山賊,但是總得有人留下來看家,他身後這些士兵和呂奉先那些随他南征北戰的騎兵當然不能比,只看夏侯元讓和夏侯妙才現在說什麽都不肯帶他們打仗就知道,這些人上陣也只能拖後腿。
倉促之間沒法練兵,指揮他們作戰又能把自己氣死,這麽一想,還是留守後方更合适。
他們能忍住脾氣,呂奉先不一定,真把人惹急了,這些士兵十成十會死在方天畫戟之下,萬一呂布屠殺兖州兵的消息傳出去,他們不好和原太守交代。
夏侯淵興奮的拍拍好兄弟的肩膀,大手一揮立刻安排士兵出營,以前的呂布處在他們的敵對方,上陣之前聽到這個名字都心裏發慌,難得現在是自己人,背靠大樹好乘涼,這時候不放開了打更待何時。
大營中的士兵嘩啦啦沖出去一片,呂布振臂高呼,帶着他的騎兵在前面帶路,眨眼的功夫又跑沒影兒了。
曹洪看着空空蕩蕩的大營嘆了口氣,安排那些從東武陽到頓丘這點距離就累到爬不起來的士兵進去。
他能怎麽辦,他也沒辦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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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州境內,一支數量過萬的部隊正朝兖州東郡行軍,孫字大旗飄在隊伍最前頭,正是烏程侯孫堅的兵馬。
天氣漸熱,他們一路急行往東郡趕,這會兒人困馬乏,如果遇到襲擊,怕是會被沖散隊伍傷亡慘重。
程普擦擦額頭上的汗珠,催馬趕上前面的孫堅,“将軍,馬上就到兖州,今晚必須讓将士們好好休息,不然遇到黑山賊根本打不起精神作戰?”
孫堅看看天色,拿起水袋灌了幾口涼水,“再往前走走,到兖州後就安營紮寨,袁公路心胸狹隘,我怕他忽然反悔,派人将這些軍糧追回去。”
說起這個,烏程侯忍不住又罵了袁術幾句,動不動就扣他的軍糧,有本事打仗的時候別讓他出力。
哦,忘了,那人還真幹過為了不讓他打仗而不發軍糧的挫事兒。
也是他當年做事草率,想着汝南袁氏聞名天下,袁公路舉孝廉出身,名聲在京城一帶很是不錯,肯定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正好那人在董卓進京後到南陽郡避難,聯合各路諸侯一起讨伐董卓,難得見到如此大仁大義的世家子,于是也沒怎麽想,便帶着手下數萬兵馬前去投奔了。
他出身寒門,身後沒有宗族勢力的支持,憑借平亂的戰功被朝廷冊封為長沙太守,然而即便他當了太守,也依舊被那些世族出身的官員瞧不起。
後來,他殺了荊州刺史王睿,引軍到達南陽,又将南陽太守張咨斬首,如果不是天下正亂,這種随意殺害朝廷官員的行為足以讓他死好幾次。
世人注重家世,寒門出身注定走不長遠,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乃是天下世族中的翹楚,當時袁氏兄弟又是讨伐董卓的主要倡議人,他就想着這出身那麽高,投奔過去肯定可以不用再被人瞧不起。
想他孫文臺能在千軍萬馬中來往自如,又有數萬兵馬可以驅使,關東聯盟讨伐董卓,缺的就是他這樣勇猛的武将,袁氏兄弟肯定不會拒絕他。
正好袁術離他最近,他率兵前往魯陽與袁術相見時,彼此之間可謂是相見恨晚,袁公路表奏他為破虜将軍,兼領豫州刺史,怎麽看都是要重用他的架勢,誰知道後來會是那種情況。
一步錯,步步錯,他當時就不該貪圖袁氏的名聲,結果可好,最後弄得還不如自己單打獨鬥。
他自己當老大都沒讓手底下的兵馬餓過肚子,認了個世家子當老大後可好,三天兩頭拿軍糧說事兒,不樂意接受他們的投奔直說就是,總這麽克扣軍糧,他在弟兄們面前哪兒還有臉說話。
以前覺得世家子都清高不俗,接觸之後才知道,世家子也是人,別人有的毛病他們也有,尋常人家兄弟間争家産搶破頭,世家子之間争家産直接拉起軍隊打仗。
袁紹袁術拉起關東聯盟讨伐董卓,董卓殺了袁氏一門在朝中的族人,這兄弟倆不說找董卓報仇,反而轉眼就為了争地盤打了起來,他們自己打也就算了,還趁他追着董卓不放的時候派兵攻打他的大後方,這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情嗎?
孫堅這些天過的是格外糟心,自從引兵回到豫州,各種鬧心事兒就沒停過,好不容易等到袁紹和他們停戰轉身打公孫瓒,他以為袁術也該消停下來休養生息了,結果這人轉頭又和荊州劉表杠上了。
他這次出兵原本是要去荊州征讨劉表,只是出城後不久收到一封從冀州中山郡送來的信,結尾落款不是冀州牧袁紹,而是颍川荀彧。
颍川荀氏的名號他聽說過,雖然比不過汝南袁氏,但是也是備受尊崇的中原望族,他從加入關東聯盟開始就待在豫州,也沒見哪個世家子向他示好,怎麽猛不丁的從冀州送來了一封信?
等他把信上的內容看完,來來回回裏裏外外确定沒有漏一個字後,心裏更加搞不明白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知道他自己能幹,關東聯盟中真正鉚足了勁兒打董卓還打了勝仗的也只有他自己,可是這上來就一通誇,還真讓他有點不好意思。
這颍川荀彧如今在中山郡為官,他隐約記得那中山太守也是個剛露頭不久的新人,他臉紅脖子粗的帶着人打了那麽久也只是讓董卓逃到長安,那人卻能讓呂布效忠轉而殺掉董卓,不得不說,是個有本事的人。
那位太守叫什麽來着?
當時忙着回防大本營,對長安的消息沒怎麽關注,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起來那人叫什麽。
如果他沒有會錯意的話,荀彧這封信的意思是要招攬他?
孫堅看完信後想了很久,如今的冀州牧是袁紹,荀彧以中山太守府上官員的名義來給他寫信,也就是說中山郡和袁紹并非一心。
中山太守在此之前籍籍無名,應該和他一樣出身寒門,能降服呂布這等猛将,又能讓颍川荀氏輔佐在側,本事肯定不會比袁紹差,不然荀彧為什麽放着冀州牧袁紹不去投靠,反而去投一個小小的中山太守?
這些世家子一個個眼光都高的很,做選擇時肯定不會像他當初那麽草率。
既然他在袁術手底下待的不順心,又看袁氏兄弟哪個都不順眼,不如就玩一把大的,幹脆兩邊全得罪完。
克扣糧草算什麽,他不幹了總行吧。
人家荀文若在信上說的明明白白,請他到兖州抵禦黑山賊救百姓于水火,他孫文臺深明大義,收到求助之後自然不能不管不問。
黑山賊肆虐,偌大的兖州無人能擋,兖州牧劉岱戰死,他們不思支援兖州,反而為了私怨攻打荊州,此番于公于私都不合适,他臨時調轉方向前去兖州不為別的,只為兖州百姓驅逐賊寇,還百姓一片安寧。
更何況信上還說了,中山郡派了呂布前去東郡,同時帶去了足夠的糧草,他知道東郡太守現為曹操曹孟德,那是十八路諸侯中難得讓他看得過眼的真漢子,人品血性都不輸他。
既然糧草管夠,那還去什麽荊州,他要帶着弟兄們去兖州保衛百姓,為兖州百姓撐起一片天!
大軍繞過原本的路線轉向兖州,程普黃蓋等人很是不解,聽他們将軍解釋完來龍去脈後,還是覺得決定下的過于倉促。
袁術占據南陽和袁紹對峙,手中兵馬是他們的十餘倍,他們這一聲不吭就不聽命令,如果讓袁術知道,以袁公路睚眦必報的性子,到時肯定不好收場。
他們現在在袁術手底下聽候差遣,糧草軍饷都從袁術那裏拿,中山那邊只送來了一封信,是真是假尚未可知,萬一信上的說的糧草管夠是忽悠他們的,那該如何是好?
幾個老将說的不無道理,但是孫堅之前和曹操打過交道,他相信糧草到了曹操手上肯定不會發不出來,再說了,除了袁術之外,他覺得世家子都挺要臉面,颍川荀氏的名聲向來很好,應該不會拿這種事情來忽悠他。
程普黃蓋等人勸了幾句,看他态度堅定,只能壓下心中擔憂往好處想。
兖州豫州都在大漢的腹心之地,這些年戰亂不斷,直隸、豫州、兖州是被破壞的最厲害的地方,百姓背井離鄉躲避戰亂,行軍幾百裏都見不着人煙。
曹操坐鎮東武陽官署盯着戰局,手裏有糧絲毫不慌,呂布的戰鬥力之強也遠超他的期望,白繞、于毒等人得知太行山中的大本營被偷襲後慌忙撤軍回援,一群烏合之衆只會劫掠百姓,對上騎兵的鐵蹄沒有一絲勝算,平白又給呂布送了一堆軍功。
晴空萬裏無雲,官署不見前些天的壓抑,甚至廚房的廚子都有空在吃食上花心思了。
曹仁留在官署待命,遠遠看到外面馬蹄掀起的塵煙,腳步匆匆連忙回到官署,速度不減直接沖到書房,“兄長兄長,外面來了別的兵馬,看旗子是烏程侯孫堅,人數足有數萬。”
“數萬?!”曹操大驚失色,他知道烏程侯要來,但是沒說烏程侯手底下有那麽多兵,“先別高興那麽早,我問你,烏程侯帶了那麽多人,他們自備糧草嗎?”
曹仁:???
“兄長,人家是援兵。”年紀不大還很要臉面的小将軍讪笑着将手抽出來,退到門邊兒小聲嘀咕,“哪兒有讓援軍自備糧草的?”
人家能來已經不錯了,咱們不能太不要臉。
曹操想着剛到官署還沒捂熱乎的糧草,再想想孫堅帶來的那上萬嘴,眼前一黑差點沒暈過去。
不慌不慌,不是什麽大問題,糧食沒了還能再想辦法,烏程侯能過來就好,這時候兵馬充足才最重要。
官署外面,孫堅帶着幾位親信下馬站定,看着簡陋破舊的宅院感嘆不已,在袁術身邊待久了,他都忘了正常的官署應該是什麽樣子。
曹操已經走到門口,看到這人下馬,大步過去抓着他的手,眼淚汪汪看上去很是激動,“文臺兄,操盼兄來久矣。”
孫堅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他對這人的印象還留在陣前大罵各路諸侯的時候,猛不丁看到這麽好的态度,一時間受寵若驚,“不敢當,不敢當。”
熟料他的話剛說出來,剛想介紹他身後那骁勇善戰的數萬将士,話還沒說兩句,就看到這人眼裏的淚嘩嘩往下流,仿佛激動的過了頭。
孫堅:……
也不用這麽激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