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七十面(下):想飛哪去就飛哪去
45第七十面(下):想飛哪去就飛哪去
「你該先飛到高處看看,能飛多高就飛多高,線在我手裏,你不用怕找不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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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駛離今安縣,往北開了三十公裏,進入富平古鎮,這是飯桌上老板指的地兒。古鎮邊上就是州山科大,州山省唯一一所本科 A 類院校,磚牆黛瓦,外觀古樸,和古鎮的屋舍渾然一體。
停車步行,時岳和蔣星一從州山科大的東南門逛到北 1 門,出來走個五分鐘就進了古鎮。石板小巷裏落滿了雪,踩起來凹凸不平,兩旁小店屋檐斜挑,齊齊挂了排燈籠,迎雪點亮,暖光在昏沉沉的下午映透燈籠紙,斑駁一地光影。
節日裏古鎮免費開放,但大過年又趕上雪天,來這的人并不多。兩人穿過幾條長巷,沒碰上什麽游人,只有雪打着旋兒地撲打燈籠和木制窗棂,百年前的光景躍然如生,似乎就在眼前。
逛到天擦黑,兩人找了家小店去坐。蔣星一團了一路雪球,手心通紅刺痛,握着熱茶都暖不過來,時岳見了就挨過去用指腹打着圈地揉搓小孩的一雙冰手。等揉得有了點熱乎氣兒,紫米糕也被端上了桌。
紫米糕是古鎮特色,過去切開跟金條一個形狀,現在推陳出新,裝在三角紙托裏方便拿取。蔣星一騰出只手去嘗,咬一口軟糯微甜,他舉着換了個邊遞到時岳嘴邊,時岳偏繞開去咬他咬過的那頭。
咬完還看着他,咀嚼的動作很慢。蔣星一眼不錯珠地和時岳對視,什麽也沒想,兩個人的目光交纏在一起,清亮的、深邃的,每次眨眼都像一次慢動作。看了不知道多久,蔣星一覺得自己嗓子發幹,他呆呆地空咽了一下,時岳眼神飄閃,微偏着頭向他靠了過來。
越靠越近,那雙只有他的細長眼睛裏有一點說不出的、似有若無的濕,他慌張地把臉轉開一個角度,又蠢蠢欲動地挪回來。時岳捏住他的下巴,手上用了點勁,蔣星一頓時炸開一個激靈,從頭頂蜿蜿蜒蜒癢到了腳心。他的心髒兀自跳着,卻跳亂了節拍,密集如鼓點,快、再快、更快一點——
直到時岳輕點在他嘴角,把那粒紫米吞了進去,拆吃入腹。鼓點在那一刻沖上頂峰,蓋過滾水聲、落雪聲、輕笑聲。蔣星一的腦子裏、胸腔裏、血管裏到處都是這種隆隆的響,他懵然地把嘴張開一條縫,一聲喟嘆未經允許就此溢出。
舒服、卻也不滿足。
天全黑,雪還沒徹底停,時岳和蔣星一從小店出來就近找了家酒店入住。房間在三樓,頂層,窗玻璃锃亮一塊嵌在門對面的牆上,蔣星一一滾上床,讓時岳先別急着拉窗簾。
窗外黑幽幽的,浮着一盞一盞燈籠光,往再遠看,還能看到州山科大主樓的樓頂。蔣星一出神地看了一會,挪到床頭,向時岳伸出一只手。
“時哥,你說我上州山科大怎麽樣?”
“那你現在都不用使勁了,”時岳挨着蔣星一靠過去輕聲玩笑,“你玩到高考也能考上。”
“我跟你說正經的呢。”蔣星一瞥了時岳一眼又看向窗外,“我覺得這學校還不錯。”
時岳一怔,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并沒有唯學校論的觀念,如果蔣星一想上某個比實際分數段低的學校他不會反對,但前提得是小孩真心喜歡。可幾個月前還在山頂喊話、甚至十幾天前還因為學不進去焦慮自傷的人對目标始終堅定,怎麽可能突然自行降檔?一直以來,北城理工都是小孩的唯一志願。
“星一為什麽想上科大?和哥說說你的想法,嗯?”
時岳握着蔣星一的手放在自己腿上。這是個雙床房,床不如家裏的寬敞,兩個人僅僅躺上去就肩挨臂蹭,其他動作時岳一個也不敢再做。
但時岳不做,蔣星一會做。蔣星一最喜歡聽時岳低低的“嗯?”,每次聽就像被人捏着後頸的敏感部位摩挲,視情況而定,要麽羞,要麽怕,心猿意馬。他側過身靠在時岳肩頭,一條腿微曲,搭在時岳腿上。
“今天進科大,感覺學校的整體環境很好,嗯,還有……”
蔣星一的聲音小了下去,時岳沒聽見小孩是說了還是沒說,他低下頭把蔣星一往上攬了攬。
“嗯?還有什麽?”
蔣星一耳朵一抖,離近了聽有種環繞放大的效果,他的後頸一下就麻了。
“還有就是這離岐城很近,開車兩個多小時就能到,去市區坐高鐵都不用一個小時……”
時岳聽到這才算聽明白,聽明白的同時正撞上蔣星一仰頭看他的眼睛。那樣黑,那樣亮,那樣單純執着、不管不顧。曾經非北城不可、望着飛機說“我要離開這”的孩子,竟然會因為一顆有了主的心甘願留在州山。
太傻了。可你如果看過這孩子的眼睛,就一定不會怪他孩子氣、不知輕重。你如果看過這孩子的眼睛,就一定會知道他是等了太久才等到他想一生追随的人。他要把自己的線交到這個人手裏。
“星一,去我兜裏拿個東西出來。左邊。”
時岳在蔣星一等待的眼睛上親了親。親上去的那一刻,他的手掌合緊,決心抓住小孩交給他的那根風筝線。
“千紙鶴?你疊的?”
蔣星一舉着千紙鶴放在兩人都能看見的位置。小小一個紙鶴捏上去有點硬,是用紫米糕的紙托疊的。
“嗯,疊星星那陣我在店裏找了本折紙書,沒事學了點別的。”
那一陣,他們一周只能見兩面,等待的時候,日子在一天天變冷。時岳頓了頓,擡手托住蔣星一的手。
“星一,在考學這件事上,你只要做對你自己負責的選擇就好。不管在哪,哥都會陪着你去。”
風筝也好,紙鶴也好,你該先飛到高處看看,能飛多高就飛多高,線在我手裏,你不用怕找不到家。星一,其實我也是在握住這根線的時候才懂得,我不能做你和世界之間心軟而堅固的牆,我要做的是更廣闊的天空。
我要讓你想飛到哪去就飛到哪去。
“那星語軒怎麽辦?”蔣星一坐起來面對時岳,紙鶴還夾在他的指間,“還有北城,你在那受過那麽多罪。”
聽聽,就知道你想去的還是北城理工。時岳也坐直身子,攤開蔣星一的手把紙鶴平放上去。
“星語軒到時盤出去就行了,正好我也想嘗試一段時間全職寫作。至于北城……我在那也有過美好的回憶。”
更何況,到時候的北城是多了一個你的北城。
“北城的古跡、景點很多,北城理工環境也很好。如果你去了北城,我就在學校附近租個房子,你周末過來,我帶你慢慢去玩。”
蔣星一鼻尖有點泛酸,他低下頭去玩手掌上的紙鶴:“那要是我想出國留學,或者我畢業了又不想留在北城工作呢?”
“你留學、工作我也陪你。”時岳好笑地把小孩拉過來,“就算你要去火星我也跟着去。”
等你定下了,我就買個小房子寫上你的名,你想養花就養花,想養貓就養貓,想怎麽在裏面折騰就怎麽折騰。想到這,時岳的手指不自覺抵着蔣星一的無名指關節摩挲,一下、兩下,癢癢的,癢得蔣星一心裏一松。
算了,不想了,先考上北城理工再說吧。蔣星一把紙鶴塞進自己兜裏,仰臉向時岳撲過去。
“你還跟我去火星呢?怕我跑了還是怕我找個火星人回來?”
心裏松了話也來了,蔣星一嘻嘻笑着去碰時岳的下巴。時岳到這會反而收起笑,故意沉下臉問:“還想着跑?我上次說你要跑的話就怎麽着來着?”
這哥裝得還挺像,說變臉就變臉。蔣星一明知道他是假裝的還是軟了骨頭,也不接茬,嘴貼着人的下巴不動窩。
“問話不答,你是沒長耳朵還是沒長嘴巴?”時岳掐着蔣星一臀尖上的一塊肉兇道,“說話。”
?這哥來真的?蔣星一磨磨蹭蹭地從眼角觀察,撞上時岳的目光,肉當即被用力擰了擰。
“別,別,我想想啊……”
蔣星一覺得自己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這哥現在動不動就來威脅人這套,裝起兇來也一次比一次真。他從小腹竄起一陣酸軟,怎麽也說不出那句羞恥的話。
那就撒謊吧。蔣星一黏糊糊地親上時岳的臉頰:“時間長,我有點忘了。”
“忘了?”時岳哼笑一聲,手臂往上擡了擡,“那我幫你長個記性。”
“想、想起來了,”蔣星一一到這時候就打磕巴,他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張嘴,“你說我要是跑就要把我關、關起來,每天早晚都打、打我一頓……”
太羞恥了,說完最後一句蔣星一感覺自己都熟蔫巴了,熟得連眼也不想睜。偏時岳還不放過他。
“嗯,那就開始吧。”
蔣星一:??
“我又沒真跑。”
“你有這想法更危險,我覺得有必要防患于未然一下。”
“哥?你先、把手拿開……不是,誰家大過年打小孩啊!”
“你不是不願意我把你當小孩嗎?自己翹出來,我只打十下。”
這哥小心眼!多久的話了還要拿出來說。蔣星一堅決不從,逮着時岳胳膊一松的時機要往床下翻,下一秒又被揪着褲腰按了回來。
“往哪躲?十下不夠你挨的是不是?腰,塌低。眼睛不許看我,臉埋下去,就會裝可憐。”
蔣星一欲哭無淚,上身被時岳固定在身前動也動不了,還得按要求把腰往下低。這把他算是發現了,這哥的惡趣味多得很,每次臊起他來就像變了一個人。
不過他還不知道,這些只是時岳之後在床上的冰山一角。他現在唯一知道的是,他得把身後某個部位顫巍巍送到時岳手下。
窗外雪花零星地飄,悠悠落下來,剛好和風一起見證了十下不算太重的巴掌聲,兩聲巴掌聲之間還夾着一句“我不跑、不離開哥”,哼哼唧唧、羞憤欲死。等這一切聲音都停了,靜過一會,房間裏傳出一句悶悶的命令:“給我揉揉!”
“什麽人啊,動不動就給我兩下。我不就開兩句玩笑嗎?一點也不識逗……”
這邊的聲兒剛落,輕笑聲又響起,揉兩下拍一下,每一下都輕得不能再輕。青年控制着自己的情動吻上男孩羞紅的後頸,兩個人同時顫了顫,又把彼此抱得更緊。
“星一,你以後想去哪就去哪,我都等你、陪你、托你、守你。”
雪花落在大地上,無聲閃亮。這個夜晚,房間內外有的濕,有的硬。
“但你別想跑出我的手心。至少這輩子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