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暴戾又溫柔地吻住她
第19章 暴戾又溫柔地吻住她
回公寓時, 尹棘搭了原叢荊的車。
國貿夜景繁華,成排的雲杉樹上,挂着圓泡和銀花的燈飾, 如夢似幻,璨若星河。
她透過車窗,看霓虹一幀幀飛速倒逆, 雙眼泛起輕微的灼傷感, 人造的光焰,比煙花持久, 也比煙花眩惑,攝奪住所有感官,心口也起起伏伏, 如在浪潮跌宕不休。
車輛正駛向高架橋。
原叢荊垂着嘴角,表情怠懶, 單手搭在方向盤,似乎沒什麽精神, 只偶爾掀弄幾下眼皮,額前的碎發,有些遮擋視線,幾乎要纏結住鴉黑的睫毛, 卻不嫌癢。
尹棘很想伸手,幫他撥開劉海,又猶豫住, 最後咬了下唇瓣,将視線收回。
有些失落于, 他們早就過了那樣的年紀,不能再對他做出親密的舉動。
想出聲, 讓他自己弄弄,也覺不妥當。
似乎發現她在注視。
原叢荊微微瞥過眼,也看向她,他臉本就倦,不說話時,總有股冷淡又拽的勁兒,像要拒人于千裏之外。
她目光及時閃躲,有點兒像被抓包,難免慌張,大概是晚高峰的擁堵讓她有些暈車,心率和脈搏,都透出紊亂的跡象。
降下窗,讓晚風湧進來。
電臺FM裏,放出的那首歌,正唱起那句:光影跳動着,像在困倦中說愛。
思緒漸漸被回憶萦纏。
尹棘想起了許多往事,而她和阿荊的關系,到底是在什麽時候,出現裂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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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是在她十七歲那年。
這年,她零花錢變少,而原叢荊在初中時,就靠自己設計的游戲,掙到了幾百萬,更不必去提,他原本就極其優渥的家境。
父母還在世時,家裏的條件,雖說不上多好,但從未緊過她吃穿。
初中時,她還攢了筆幾萬元的小金庫,那數額,對于十幾歲的孩子來說,是絕對的巨款。
跟原叢荊出去玩時,他們基本各付各的,偶爾,他請她吃次東西,偶爾,她也會幫他買下那些稀奇古怪的玩具。
但從十七歲開始。
她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姑姑每月,只給她八百塊生活費,她是住宿生,充完飯卡,電話費,再買些雜七雜八的生活用品,只能剩下二百塊,趕上室友過生日,一點錢都留不下。
每次跟他出去,她都懼怕他會選擇消費過高的場所,也是從那時開始,原叢荊不肯再讓她付錢,總會主動買單。
來她舞室時,還會提着大包小裹,裏面通常裝着昂貴的女鞋,春秋的大衣,冬季的羽絨外套,和雪地靴等衣物。
尹棘當然知道,那是好意。
也猜出,這應該是老爺子讓他做的。
少年從沒展露出任何的施舍意味,每一次,他都不着痕跡,将袋子放在琴凳,淡淡地說,記得穿。
她雖感激,卻又被濃重的自卑和羞恥感包圍,也想過,不去收,但腳底的那雙白色板鞋,已經穿到泛黃,她那時還在長身體,又高了幾厘米,從前的鞋子,都變得不再合腳。
姑姑舍不得花近千元,給她買新的羽絨服,只肯翻出舊衣,讓她湊合湊合,說最冷的天氣,也就兩個月。
她是南方人,很怕冷,看着那些保暖又漂亮的衣服,實在無法拒絕,只能默默地想,等她工作後,等她有了經濟能力後,一定會報答他們。
那是種身不由己的下墜感。
但經濟的困窘,只是她無法宣之于口的苦澀之一,在沒認識阮明希之前,她在這個城市,沒有任何值得信賴的朋友,跟姑姑家也不親近。
于是,她對阿荊越來越依賴。
而他對她的态度,也發生了轉變,那段時間,少年總會因一些小事,莫名其妙地煩躁,脾氣越來越壞,流露出她多年未見的暴戾感,不允許她離他太近。
某次,她忘記分寸,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雖然很快收回手,卻還是激惹到他。
少年眼神惡狠,如被觸及到逆鱗,高瘦身影即刻壓覆下來,球鞋也刮蹭過她的小白鞋,力道兇肆攥起她手腕,聲線沉沉地說:“聽不明白話?說過多少遍,別碰我,也別離我太近。”
她當時懵住,眼神又慌又亂。
少年桎梏她的力度松了幾分,但漆黑的眼底,仍然蘊藏着吞噬般的可怕力量。
“不要再犯。”他警告道,“否則,我絕對會把你毀掉。”
從那時,她開始懼怕他。
因為他陰晴不定的一面又回來了。
從偶爾頑劣的小狗,變成随時都能把她撕咬成碎片的,那頭最恣睢的惡犬。
可即使知道他的危險,她還是不想失去這個朋友,在他因那次粗暴的舉動,向她求和時,她又選擇了原諒。
但少年的乖戾和霸道,卻變本加厲。
他看她的眼神,時常透出烈日般的熾熱,那目光讓她渾身發軟,心髒都要被盯穿,甚至要被燒壞,從未體驗過的顫栗感,會頃刻爬上她瘦弱的脊梁,頭皮也發麻,無法思考。
或許,獵物被野獸盯上時,就是這樣的生理體驗,雖然,他會很快避開視線,但她确實捕捉到了他的異樣。
和他的友誼,越來越像在與狼共舞,随時都要面臨被拆吃入腹的風險。
首次爆發沖突。
是在原家那輛負責接送他的轎車裏,她剛參加完期末考試,原叢荊幫她從宿舍拿完東西,便讓司機送她去舞室。
那段時間,尹棘壓力很大,睡眠嚴重不足,因為太困,在他身邊迷迷糊糊睡下。
醒來後,肩膀披着他的校服外套,英式的西裝制服,內襯是勻淨柔軟的府綢,散出熟悉的薄荷和海鹽氣息。
她偏過頭,揉了揉眼。
旁邊的少年眼神專注,膝上放了臺電腦,修長的手指敲着代碼,襯衫扣子松解幾顆,喉骨微微滾動,安靜時又美又帥,十分耀眼奪目。
尹棘不想打擾他,将外套掀開。
她低眼,發現他竟然将校服的領帶,綁在了她的右手腕上,系的粗結很醜,是個死扣,無論她怎麽使勁,怎麽用力,都解不開。
拽了太多次,皮膚都被勒紅。
尹棘心中溢滿委屈的情緒,忽然惱了,問他:“原叢荊,你幼不幼稚?”
“幼稚?”少年冷嗤,絲毫不以為意,他漂亮的雙眼仍然盯着屏幕的代碼,語調有些惡劣地說,“那我應該把你兩只手都綁起來。”
這句輕蔑的玩笑話,将她徹底激怒,尹棘氣得渾身發抖,卻又被濃重的無力感逐漸勒緊。
她被生活綁住了,也被阿荊綁住了。
從前,阿荊搞出過更多的惡作劇,她每次都會被他惹惱,卻也有無盡的勇氣和蠻勁,和他戰鬥,無論是報複回去,還是用各種言論,怼得他啞口無言。甚至,在無法遏制怒氣的幼年時代,還能像頭小獸一樣,将男孩用力推倒在地,不管不顧,跟他扭打起來。
可現在,她連同他争辯的能力,都喪失掉,她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也越來越厭惡自己的無能和軟弱,眼圈漸漸泛紅,淚意難以遏止。
只好在少年略帶無措和懊悔的目光下,摔上車門,徑直離開。
後來,他們徹底決裂。
也是在同一天,她拒絕了他的告白,在此之前,他們發生了從未有過的冷戰。
起因是,原叢荊在舞校的某次彩排中,不滿她當時的搭檔——那位搭檔比她大一屆,算她的學長,在練習托舉動作時,或許是,跟她肢體接觸太頻繁,起了些反應。
學長當時很尴尬,跟她道了歉,說要去後臺調整幾分鐘。
尹棘雖覺害羞,卻故作鎮靜,跟他說,沒事的,都是正常的生理反應。
原叢荊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渾身散出濃重的戾氣,眼神也透着壓迫感,那時少年已經很高,一米八幾的身量,惡鬼修羅般擋住路。
學長滿臉錯愕,吓得不敢動。
尹棘覺察出少年正滋長的暴虐因子,及時阻攔,沒讓他跟學長動手,但沒過幾天,她的舞伴就換成了別人。
這之後,學長在校園和她碰面時,連看都不敢看她,新舞伴的态度也戰戰兢兢,每次和她跳舞,都束手束腳。
後來,尹棘聽同學講,原叢荊似乎提着一箱子的美金現鈔,跟那名學長,在校外見了一面,還帶上了律師。
說是幫他争取到了紐約城市芭蕾舞團的名額,該舞團經常有華裔成為首席,發展空間很大。
那些現金,雖是他自己掙來的,但他對錢沒概念,因為太容易獲得財富,所以絲毫也不珍惜,只把那些綠色紙鈔,當成無聊的死物。
尹棘甚至懷疑,為了圖樂子,他都能拿打火機将它們點燃,燒着玩。
因為他骨子裏暴戾又霸道的性格,她沒少跟他吵過架,還跟他簽訂過一個友好相處協議,那只是孩子氣的約定,沒有任何的法律效力。
但原叢荊有在默默遵守。
其中一條,就是不能欺負和霸淩別人,如果他敢這麽做,她會立即跟他絕交。
他沒有違背和她的約定。
卻用錢財,對學長進行了利誘。
原家的長輩,知曉此事後,自然不會縱容原叢荊胡鬧。
但少年的态度頑固又倔強。
還是他哥哥原奕遲出面,跟那名學長和他家人道了歉,并答應,會踐守原叢荊之前的許諾。
作為懲罰,原叢荊需要負責那名學長未來五年的全部開銷,且原家不會幫他掏一分錢,還要停掉他的信托基金。
尹棘的心情很難受。
她實在想不通,原叢荊為什麽如此霸道,如此偏執,完全都不講道理,僅是因為這些小事,就要斬斷她和別人的聯系。
他将來就算不靠家裏,也能憑借自己的頭腦,成為很出色的人,他會掌握很多的資源,財富,勢力,是各種意義上的社會精英。
但現在的他,還沒上大學,就學會了這些手段,那麽将來呢?在他成為更厲害的人後,會不會做出更過分的事?
她不希望阿荊變成她痛恨的那類人。
在很長一段時間,她不知該怎麽面對他,甚至,很懼怕他,對于他提出的邀約,她通通找理由推拒,回複他消息的頻率,也不像從前,有呼必應,總在刻意拖延。
那個雨天。
尹棘和兩名還在上初中的姑娘,在舞室練舞,休息時,原本有說有笑,直到門吱嘎一聲,突然被大力推開,濕悶的夏風随之湧進。
她聽見了那道熟悉且磁沉的聲音:“尹棘,你出來,我們談談。”
她扶着把杆,纖瘦的背脊朝着門,手心發汗,甚至連少年在鏡中的身影都不敢看。
尹棘深深吸氣,還算平靜地說:“我還要練舞,快下雨了,你先回去吧。”
“出來。”他嗓音變重,強勢又固執。
兩個穿芭蕾舞裙的女孩被吓到,同尹棘交換起眼神,那意思是,需不需要,幫她去喊舞室的負責人。
尹棘覺察出,他身上的氣息愈發陰沉,雙手握着把杆的力道緊了緊,她皺起眉,還是決定,直面和他越積越深的矛盾。
但那幾秒的猶豫,卻耗盡了少年的耐心,在她轉身時,他已經進了舞室,還穿着校服,也沒戴鞋套,徑直往這邊走來,冷冷地對那兩個女孩說:“你們出去。”
兩個女孩驚懼地離開後。
偌大的舞室裏,只剩下她和原叢荊兩個人。
尹棘垂眼,看向舞室的水泥灰地膠,原本幹淨的表面,被他不管不顧地踩髒,她暗暗攥拳,心中格外愠怒,但清楚,現在不是跟他糾結這件事的時候。
“我們出去——”
話沒說完,少年突然欺身侵近,她始料未及,腰窩輕輕撞在把杆,他修長的雙手,順勢撐在她身體兩側,還用球鞋別住她單薄的舞鞋,不許她掙動,在他們的影子交疊在一處時,将她禁锢在這個狹小的空間。
少年不悅地眯起眼:“你躲我?”
尹棘抿起唇,沒說話。
“是因為還在生氣。”原叢荊的語氣放輕了些,“才不肯理我嗎?”
少年漆黑的瞳孔,流露出委屈的情緒,像只受傷的小狗,那一刻,她心腸确實變軟,眉頭也松了幾分,因為最受不了他這樣看她。
可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如果一直原諒,一直縱容,阿荊只會越來越惡劣,也會越來越過分。
尹棘用眼神同他對峙,語調又沉又冷:“原叢荊,你這次真的做過了,你馬上就要是大人了,為什麽還是這麽任性,這麽不講道理?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只要不爽,只要不開心,或者是覺得無聊,就用各種惡劣的手段欺負人,這樣真的很幼稚,也很讨厭。”
少年沒說話,腦袋微微低着,頂着一頭蓬松的黑發,被窗外的風,拂得有些淩亂,仿佛是條任由主人責備,不敢吭聲的狗。
她倍覺不忍,卻狠下心腸,繃着聲線說:“你讓我感到畏懼,我現在真的很怕你。”
話剛落,天色越來越陰,窗外響起一道隐忍悶濁的雷聲,那沉鈍的轟鳴,惹人心中發顫。
少年擡起頭,眼圈有些泛紅,難以置信地問:“你在說什麽?你竟然害怕我?”
尹棘呼吸發燙,胸口也作痛。
卻故意做出冷漠的表情,不肯在這時,對他洩出任何柔軟的姿态:“沒錯,你讓我很害怕,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還怎麽做朋友?”
少年的身形清瘦而有力,背微微弓着,撐住把杆的雙手,贲出淡青色靜脈,小臂的線條也變得僵硬,這時窗外落下淅瀝的雨點。
他忽而狼狽地笑了笑,掀起眼皮,看向她:“你以為,我還能再跟你繼續做朋友嗎?”
尹棘無措地向後瑟縮。
她不知道,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難道原叢荊終于開始厭惡她,開始嫌棄她,所以,來到這裏,是要跟她提絕交嗎?
就在她倍覺不安時。
唇瓣忽然一熱,鼻腔瞬間灌入他熟悉又濃烈的薄荷氣息,她雙眼驟然瞪大,心髒也開始狂跳,少年已閉上雙眼,暴戾又溫柔地吻住她,無比固執,無比倔強,青澀地在她唇瓣反複碾轉。
不知何時,他的右手已離開把杆,掌心蔓上微涼的觸感,捧起她的臉頰,拇指抵住她泛紅的耳垂,或許是刻意,或許是無心,慢慢地撫弄了幾下,掀帶起一陣帶着酥麻的癢。
尹棘忘卻了時間,也忘卻了存在的空間,整個人僵在那裏,少年終于停止親吻,沒再深入,呼吸壓抑又癡纏,噴灑在她耳邊,他好像也很緊張,輕輕微微地喘着,那聲息像揪亂的磁波,鑽進她大腦,強而有力地亂竄。
她臉頰燒燙,心神慌透了。
而少年的嗓音異常澀啞,存着刻意的溫和,隐忍地問她:“丸丸,我不想再做你的朋友了,我們交往,讓我做你的男朋友,好不好?”
尹棘紅着眼眶,用力将他推開。
那天,他失落的表情,挫敗的眼神,倔強的身影,甚至是,他被雨澆透後,濕淋黏纏的發絲,都貯存在記憶裏。
但種種細節,每次回想,都痛如刀絞。
阿荊是個如此驕傲的人。
她卻那麽決絕,傷害了他。
如果,她沒發生那麽多的變故,她還保留着堅定的核心,她沒有喪失自我,她沒有丢掉勇氣,她絕對不會那麽對待他。
可是,她連夢想都放棄了。
她被生命中的荊棘割傷了,摔倒了,再也爬不起來了。
沒有了力氣,也沒有了能量,無法再接受他嶄新的需索和渴慕,甚至,她連從前的那份感情,都快要維系不住了。
只好選擇舍棄一切。
但現在,他們都長大了。
阿荊成熟了,不再那麽偏激。
看見她和章序在一起,他反應正常,也很冷靜,年少的那些懵懂迷戀,變淡了,或者,已經消散了。
她也更成熟,更堅強了。
從重獲和阿荊的友情開始,她的勇氣,她的自我,也回來了。
也終于又有了力量,能夠守護,這份她一直珍重的感情。
只她希望,那力量能大一點,再大一點。
-
又過了幾日。
尹棘和工作室的合同基本定下來,準備起出國的簽證和各種手續。
秋意漸濃,但京市的天氣,并未轉寒,随便鑽進個胡同,槐樹葉子墜落一地,環衛工人還沒來得及掃,如鋪了層蜷曲的玉米脆片。
用鞋底踩上去,唰唰,唰唰,令人愉悅的聲響,灰垣牆外,是簌動搖曳的金黃銀杏樹。
尹棘趕早去了趟前門。
回到公寓,原叢荊的車已停在窄巷。
看見她手裏提着大包小裹。
他下了車,用遙控,打開後備箱,幫她拎了幾個禮品袋,有箱秋月梨,一盒富華齋中式糕點,還有蘇州三萬昌的茶葉。
原叢荊将禮品袋放好,視線不着痕跡,落在她戴着圓小珍珠的耳垂,停駐片刻。
尹棘表情懊喪,似乎突然想起什麽事,拍了下腦門,說道:“我忘東西了。”
“好笨。”他別扭地轉過頭,“忘什麽了?”
尹棘無奈道:“爺爺最愛吃山楂常的茯苓山楂丸了,我特地去前門排隊買的,還有紫光園的羊蹄和甑糕,都忘冰箱裏了。”
原叢荊擡着右胳膊,夾克袖口的方形金屬扣子,“咔噠”一聲,撞在車蓋邊緣,剛要去關後備箱,動作頓了頓,懶懶地耷拉下眼眉。
真的好像帶女朋友去見家長。
尹棘如此鄭重,更像是,要跟他訂婚。
取完東西,尹棘坐進副駕駛位。
她側着頭,系起安全帶,動作間,有衣料厮磨的輕微聲響,身上氣息似櫻花揉皺後溢出的汁液,散出好聞的芬芳。
白皙的臉,畫了淡妝,眉目如畫,穿一襲斜紋軟呢套裝,罕見洩出清豔美感,圓潤的珍珠耳環在回身時泠泠曳動,像要敲向他的心髒,跳動的節率快了,他的呼吸也亂了。
原叢荊及時收眼,莫名很喜歡她衣服的顏色,是種帶點兒煙枯感的粉。
那顏色像什麽呢?
像她小時候,被陽光曬灼後,臉上泛起的緋暈,那往往是在奔跑之後,女孩的氣息都在輕輕地顫,很有生命力。
那時的他,只是她純粹的玩伴,可看見她臉上的紅暈,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她也會用狡黠的眼神看他。
但往往不懷好意,因為,她盯上了他衣兜裏的巧克力零食。
陳芷不允許她吃糖分高的食物,她就打起了他的主意,每次見面,總會伸出小手,在他外套反複翻找。
還理直氣壯地诓騙他,說什麽,就算她不搶,老鼠也會鑽進去,把他的零食都吃掉。
他很忿懑,也覺窩火。
因為尹棘在別人面前,總是裝得那麽乖巧,卻只對他刁蠻任性。
大了後,卻又暗暗竊喜。
因為他獨占了她可愛的陰暗面,和她那些不為人知的叛逆心思。
可她何時變得這麽漂亮了?
在他印象裏,她只不過是皮膚白了些,還瘦瘦弱弱的,近幾個月的見面,她的變化也不大,這時刻,他恍然發覺,他那奇奇怪怪,又喜歡欺負他的小青梅,真的長大了。
變成了讓他心跳加速的美人。
尹棘瞅着他:“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原叢荊眼皮微掀:“誰看你了。”
尹棘不依不饒:“你不打自招了!”
原叢荊輕嗤:“嘁。”
尹棘朝靠背的方向,斜了斜身,抱起雙臂,語氣透着商量的意味:“你之前總說我的舞臺妝很醜,今天肯定想對我的打扮評頭論足,但我是為了見爺爺,才這麽穿的,就算你覺得難看,也不許說風涼話。”
她喋喋不休的語調,讓人想起了撲騰着翅膀的蝴蝶,他有些走神,沒聽清。
男人的眼神又拽又傲,盯着路況,冷冷淡淡說了句:“我才沒覺得你今天很漂亮。”
尹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