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和他十指交握,再被那只青筋暴起充斥着力量感的手,緊緊地扣住
第29章 和他十指交握,再被那只青筋暴起充斥着力量感的手,緊緊地扣住
僵持到晚十點。
原叢荊終于松口, 答應陪尹棘四處逛逛,但不會帶她去夜店,紅燈區那種混亂的地方, 更不許她去妄想。
尹棘不太情願,問他為什麽。
他拽拽地用那口京片子說,現在的她, 心底長滿了狂放的野草, 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笨,腦袋也不靈光, 卻想學那些夜場老手,在烏煙瘴氣的盤絲洞裏,又瘋又鬧。
進了那種地界兒, 保管像撒歡兒的雞崽似的,逮哪兒鑽哪兒。
他可看不住她, 稍不留神,就只能拿錢去贖她, 畢竟,這裏有黃熱病的變态老外不少,專喜歡她這種溫和瘦弱的亞裔小妞。
走出自動門後。
尹棘撇了撇嘴,臉頰氣鼓鼓的。
原叢荊無語地瞅着她:“尹丸丸, 你現在真學壞了啊。”
“我就算學壞了。”她不忿地反駁,“也都怪你。”
原叢荊被氣笑了:“怪我?”
尹棘偏過頭,也看向他:“誰讓我有你這麽個竹馬, 你那麽愛追求刺激,又那麽愛捉弄人, 我從小跟你玩到大,這多少影響到我的人格了。”
“行。”原叢荊輕嗤, 無可奈何地說,“算你有理。”
這時,柏林又下起小雨。
雨絲綿綿密密,聽不見雨音,皮膚也感受不到雨點的敲擊,跟她家鄉的梅雨不同,它不纏綿,也不濕膩,沾染着秋季沁人心脾的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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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決定去最近的影院看夜場電影。
跟原叢荊單獨相處時。
尹棘依然感到放松和愉悅,但跟從前相比,隐約有了些變化,卻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變了。
影院不到半公裏的距離,夜雨也不大,他們決定步行前往。
尹棘和他并肩走在潮濕的小道。
原叢荊離她很近,與她保持着兩厘米的距離,偶爾她邁過水窪,和他的衣料會互相厮磨,細微的聲響,消融在鞋底落在瀝青地的足音裏,也淹沒在穿行過街道的出租車的喇叭聲裏。
但她卻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心髒仿佛變成了沙漏,它被柏林的夜霧,溫柔地倒扣,絲絲縷縷,緩緩流瀉,而知覺最敏感的地方,是沙漏中央,那個圓圓小小的洞,它正被如浪潮般流逝的時間撫摸着。
忽然希望,時間能慢下來,甚至是停下來,因為那個小洞,需要紮紮實實地被填滿,不想留下任何縫隙。
他們穿過夾道上的鍛樹叢。
雖然過了花期,但經由雨水澆淋的碧綠植葉,還是散發出蜂蜜般甜美又馥郁的芳香。
幾個醉醺醺的德國年輕男人迎面走來,酒氣濃重,似乎剛從夜場出來,還要再奔赴下一個釋放青春和熱情的場地。
其中一道幽藍色目光,深深地望了過來,在她身上,停駐了片刻。
雖然原叢荊就在身邊,但她還是被那個德國人看得有些緊張,正要往他身邊靠攏。
原叢荊已經牽起她的手,依然從側邊握起,他的手比她寬大許多,微粝的拇指,落在她掌紋最深的位置,像要彌合它的凹陷,溫度漸漸傳遞過來,他的嗓音低低淡淡:“不用怕。”
不知是不是仍然處于微醺狀态的緣故,她額頭又掠過那陣奇異的轟麻感,像被埋了顆小小的煙霧彈,熱意久久未散。
她閉上眼,不受控地幻想着,和他十指交握,再被那只青筋暴起充斥着力量感的手,緊緊地扣住,會是什麽樣的感受。
牽手并非新奇的體驗。
小時候,她就經常牽他的手,那個時候,他們的手掌差不多大,後來,他的手越來越大,性格也越來越別扭矜傲,不許她再牽他。
如戀人般的十指交扣,是從未有過的。
唉,尹棘嘆了口氣。
可能是,還沒醒酒吧,她竟然會對原叢荊,産生這麽奇怪的想法。
總覺得有種罪惡感。
電影院恰好在搞特映活動,夜場時間,會放映一些入圍過柏林影展的老電影。
正好有部電影,要在五分鐘內開場。
取完票,買完爆米花和可樂後。
原叢荊曲指,彈了彈熱敏紙票據上的德語,問她:“電影的譯名是什麽?”
尹棘難為情地回道:“我德語是個半吊子,只夠日常對話,稍微複雜些的用語是看不懂的,電影的片名應該有個綁字,好像是個,西班牙的懸疑片。”
原叢荊偏過腦袋,抱拳打了個哈欠,大概是時差還沒調整過來,表情有些倦淡,顯得雙眼皮的褶皺更深,語調懶懶的,漫不經心又問:“該不會是那種,又無聊又沉悶的文藝片吧?”
“有可能。”尹棘瞅着他說,“反正也聽不懂語言,你正好可以在影院睡一覺嘛。”
原叢荊更喜歡看好萊塢商業片,通常世界觀宏大,背景奇幻詭谲,劇情的設計,符合某種能夠吸引觀衆的故事原理,經典三幕式結構。
或者,壓根就不需要什麽劇情。
足夠血腥暴力,一直打打殺殺,燈光特效在那兒晃,就可以讓他對着屏幕,目不轉睛,看上兩個小時。
恐怖的鬼片,更是他的最愛。
而尹棘卻喜歡文藝的,偏小衆的電影,不怎麽太看中敘事性,她會慢慢品味其中的細節,或是導演想要傳遞的氛圍和感覺。
雖然,她和原叢荊的喜好不完全一致,但都會陪對方去看想看的電影。
進了放映廳,他們的位置在第五排。
尹棘接過原叢荊手裏的爆米花桶,剛坐穩,覺出身後又進來一對情侶,等他們也入座後,觀衆基本到齊。
統共就六個人,顯得場地很空曠。
走過來的這一路,她雙腳都濕透,尤其是腳趾的部分,接觸着皮質的鞋面,黏黏膩膩,直到現在,都沒有變得幹爽。
裙擺飛揚的羽毛也纏結成團,她伸手,向下拽了拽,感覺自己變成了溺水的鳥類,多少有些狼狽。
原叢荊的外套也被雨水浸濕。
他随手将它脫下,裏面是件簡約的黑色T恤,瘦長而有力的胳膊,擦過她伸向爆米花桶的右手時,肌肉似乎變得緊繃,觸感結實偏硬,不過分強壯,卻很隆美有型。
她身體微微一僵,覺出男人的體溫莫名發燙。
他将目光落在她側臉,停留一瞬。
尹棘故作淡定,轉過頭,将爆米花桶遞給他,無聲問他,吃不吃。
他搖了搖頭,将肘部搭在扶手處,半抱起拳,抵住太陽穴,輕輕掀弄眼皮,有一搭沒一搭地瞥着銀幕。
尹棘咬住甜脆的焦糖玉米花。
專心看向屏幕——這部西語電影,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上映,她有留意前廳的電子海報,隐約記得,它入圍了第四十屆的柏林影展。
前五分鐘的時長內。
尹棘以為自己猜對了,覺得這部電影,就是單純的犯罪懸疑題材,直到男主角不惜采取色-誘手段,唆使女院長,将他放出精神病院,才發現了異常。
她越看越吃驚,險些咬掉手指。
男主出院後,開始計劃跟蹤女主,也就是電影裏,設定的那位知名風月片女明星。
他闖入她家大門,将她用力砸暈,又将她非法拘禁,只為了和女主單獨相處,還逼迫女主愛上他。
身邊的原叢荊似乎坐直了身體。
情緒也不太對勁,她分不出那是戒備,還是憤怒,總之氣息很低沉。
咀嚼的速度變慢,甚至,忘記吞咽。
眼前,充斥着電影塑造的各種意象——鮮豔的印花襯衫,被搗爛的楚科姆樹汁,玫瑰粉色的泥牆,讓男女主被迫牽絆在一起的鐐铐,血紅的套頭衫……
五金店裏,細心挑選柔軟繩結的男主,為女主覆上封口紗布的男主,跪俯在床邊,像看珍寶般,注視着被捆束住的女主的男主。
他擁有拉美男人獨有的漂亮瞳孔,對待女主的方式,時而壓抑,時而深情,時而暴戾,時而溫柔,分明是個偏激的罪犯,眼神卻流露出脆弱又純真的感覺。
歷經多次充滿懸疑和張力的拉扯後,女主似乎患上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漸漸的,放棄了抵抗,甚至,對那個瘋狂的男人産生了感情。
不願讓她的姐姐發現,她被那個男人拘禁的事實。
當滿身都是血痂和傷痕的男人,回到家中,那個擁有一頭茂密紅棕色卷發的女明星,幾乎快要哭出聲,眼眶噙着淚水,邊為他處理傷口,邊柔情地親吻他完好的皮膚。
那些過于大膽的鏡頭,讓尹棘的心跳不受控地加快,臉頰也變得燒燙。
她無意識地蜷了蜷手指,咬住唇瓣,格外懊悔,竟然忘記,國外的電影院,是可以播放這種類型的片子的。
女主為男主處理完傷口後。
鏡頭忽然發生調轉,場景由客廳,變成了他們經常發生對峙的鐵藝床,兩個人的身體,如影子般,交疊在一起。
她呼吸驀然變緊,都快要停滞住。
“不許看。”
原叢荊忽然伸手,用掌心捂住了她的眼睛,他的臉龐離得很近,她聞見他颌角須後水的氣息,像是海洋和蕨類植物的香型,含混着他身上熟悉的,薄荷糖和煙草的味道。
目及之處,頃刻變得黑暗,浸滿了他的體溫和熱意,聽覺被無限放大,身旁響起雙唇相觸的接喋聲,西語對白的彈舌音,或壓抑,或獸性的喘和吼,像在她耳蝸裏,下了無數個小鈎子,弄得她又癢又慌。
尹棘顫聲說:“那你也不許看。”
“嗯。”他的視線落在她微微起伏的鎖骨和心口,用僅有彼此才能聽聞的聲音,隐忍又沙啞地低語道,“我也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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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移開後,電影已進入尾聲。
尹棘走出放映廳,纖瘦的背脊沁出一層薄薄的汗,像被丢進洗衣機的滾筒裏,三百六十度,轉了無數個圈,目及之處,天旋地轉,渾身上下,都有種暈暈軟軟的感覺。
電影裏,那些濃烈又頹豔的色彩,仿佛黏在了視網膜上,久久無法褪散。
腳上的雨水,已經蒸發,變幹,但也吸走了全部的熱量,冰涼冰涼的,她咬了咬唇,有些想上衛生間,小腹憋得生漲。
但旁邊的男人自從出來後,就異常沉默,渾身浸着冷戾的氣焰,像在醞釀一股即将肆虐的洶湧風暴。
尹棘也沉默地跟着他走。
隐隐覺察出,他很反感電影的內容。
她也不喜歡這種美化暴力的題材。
但又搞不懂,為什麽,原叢荊要伸手,去捂她的眼睛。
電影的那種內容,統共就兩分鐘,拍不出什麽花樣,在他用手,将她的視野霸占後,她的心情反倒更加緊張。
他們的年齡都不小了,她也看過很多,比這部西語片,還要大尺度的電影。
《春之祭》也有類似的鏡頭,女主角Rita,跟男人和女人,都有過經驗,甚至有場戲,她要跟鏡中的倒影,進行魚水游戲。
Selena處理的方式,并不露骨,很隐晦,像拍攝了一場實驗先鋒性質的藝術表演。
劇本裏的那些大膽情節,她從來沒有跟原叢荊提過,畢竟,《春之祭》這種題材,應該在國內過不了審,她也不希望,被他看到那些鏡頭。
他們匆匆地走出電影院。
一只腳剛邁入室外,柏林又下起霖霖夜雨。
尹棘擡頭,看見雨點墜落,重而有力,不再似來時的溫潤細膩,甚至變得粗野狂放,被風拂亂後,軌跡也雜亂無章,像在跳踢踏舞。
她站在屋檐下,忽覺發頂一重。
原叢荊将丹寧牛仔外套脫下,随手覆在她的腦袋上,她周身頃刻被溫熱的氣息包裹。
剛要開口,同他說話。
男人高瘦颀長的身影,已步入如夢似幻的雨幕中,他被驟雨頃刻淋濕,他的指尖在嘀嗒嘀嗒淌着水線,他依然擁有清爽卻不失野性的少年意氣。
同她回憶裏的,那熟悉的,倔強的輪廓漸漸交疊,是十七歲的阿荊。
心髒猛烈地跳了下。
血肉裏,被束縛住的蝴蝶,似乎将要破繭,纖細的觸角,頂撞到記憶的斑塊,聲音微弱,幾不可聞,卻是連着痛覺的。
原叢荊伸手,攔了輛出租車。
又快步走到檐下,不發一言,牽起她的手腕,拽她來到車旁,按着她肩頭,幾乎是将她塞進了後座的位置。
回去的路上,他們的氣息和呼吸,被雨水混融在一起,她腹部的酸漲感在加劇,不知是生理不适的原因,還是被他隐隐的憤怒傳染的原因。
尹棘瞥向窗外,莫名惱火。
她在心底悄悄埋怨他。
有什麽好生氣的,她也不知道,那部電影,是那種題材,又不是故意讓他看的。
可那種片段,對他來說,是小兒科吧,他都做過18+的游戲,搞得像多純潔似的。
今天下午,尹棘還特地上網,查了個詞條——原叢荊制作過哪些18+游戲?
顯示出的結果為:《暴君荒邪錄》
該游戲,以羅馬帝國為歷史背景,可供選擇的角色為羅馬最著名的四位暴君——卡利古拉、提比略、克勞狄一世、以及名聲最爛的尼祿。
搜索這款游戲的信息時。
尹棘還看見好幾條高贊的評論——
【第一次玩的是盜版的,因為國內禁售,後來上暗網補了個銷量,雖然整體的制作略顯粗糙,但在我心裏,是不亞于GTA的神作,只可惜沒有出續作。】
【初代白月光[抱拳],小霸王還沒被言斐挖走時,自己帶着幾個程序員開工作室,就制作出大廠水準的RPG神作,雖然建模有點難評,但自由度和可玩性都很高,值得一玩。】
【KPLER可以炒個冷飯,出個重制版本嗎?】
【最懂男人的浪漫,帶你沉浸式體驗,暴君紙醉金迷,酒池肉林的喋血人生[贊][贊]】
“……”
尹棘用食指揉了揉太陽穴,默默掐算起,原叢荊制作這款游戲的時間。
《暴君荒邪錄》是他十九歲制作的游戲,才剛成年,就做過這麽變态的游戲,雖然,該游戲集結了其餘員工的想法和創意。
但他可是總策劃,還是很變态。
這麽變态,卻蠻不講理,捂她眼睛,連電影都不讓她看全,真夠過分的。
“想什麽呢?”他終于開腔,淡淡地問,車窗起了層薄霧,映出男人蠱惑般濃美的臉,眉釘的小小圓珠,泛出一點妖野的光。
尹棘心虛地搖了搖頭。
随後拽掉外套,遞給他,說道:“快到酒店了,我自己跑過去,你別再淋雨了。”
司機會簡單的英語,原叢荊跟他的交流沒什麽阻礙,他可以順利回到酒店。
尹棘放心地拉開車門,任由雨水澆淋,朝她和Selena住的小旅館跑去。
原叢荊并未聽從她的叮囑。
還是下了車,但沒有追上她,他讓司機在這裏停留片刻,他則倚在車旁,靜默地望向她遠去的背影。
午夜雨霧濃重的柏林。
尹棘穿着裹身裙,腳上的鞋也不方便,踩着雨,掀起啪嗒啪嗒的水花,明晃晃的車燈,映得她的後腳跟白皙又圓潤,兩根凸起的纖細踝骨,惹人心折。
水花,雨滴,碎光,仿佛濺在他還在猛烈跳動的心髒上,兜頭澆淋的大雨,反而加劇了他對她的迷戀和狂熱。
他的女孩,在奔跑,姿态自由而舒展;他的女孩,終于又恢複蓬勃的生命力量,像已經在地球上,存活了兩億年的沙棘花,即使長在皲裂幹涸的大地,也能野蠻美麗地恣意綻放。
他低估了柏林夜晚的危險,也低估了尹棘的可愛,真的搞不懂,為何在重逢的第一天,就要經受如此嚴峻的考驗。
無論是在放映廳裏,還是在狹小的車廂裏,他都忍不住就要去吻她。
好在,他的理智,比起十七歲時,有了很大的長進,沒再做出冒犯她的事,沒再做出會惹哭她的事。
但十七歲的那個吻,其實未帶任何欲念,他吻她,只是因為感知到了她的傷心和驚懼。
在他說出,不想再跟她做朋友的那句話之後,他也很難過,只是想安慰她。
但說什麽,都好笨拙,所以,他忍不住親了她,熱烈又霸道地親了她,他只是想通過那個吻,讓她感受到他的心意。
他想明确地告訴她,他永遠都不會嫌棄她。
可那個吻,卻将尹棘吓到。
以至于,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他都認為,如果那個時候,他沒有親她,她是不是就不會選擇跟他絕交了。
今夜的告別,雖然草率收場。
但萬幸,他沒有破壞尹棘想要的步調。
他的女孩,溫柔又大方。
有在向他開放自我,他要更有耐心,懷有期冀,繼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