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床很小,小到他們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第15章 床很小,小到他們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江秋月吃完午飯, 習慣睡一小時午覺。
房子裏悶,把躺椅搬到外邊的陰涼處,自然的風吹過,反而很舒服。
聽到門開了的聲音, 以為是兩孩子醒了, 眼睛還沒睜開, 先喊了句,“是北北,還是南南?大中午的別出門, 會中暑的。”
說完她把蒲扇往下拉一些,遮住太陽光。
“是我。”
男人聲線低沉,江秋月感覺陌生又熟悉,腦中想到一個人後, “刷”地坐了起來。
蓋在臉上的蒲扇掉落在地, “啪嗒”發出響聲, 江秋月直直地看着門口的男人。
好家夥,那麽帥的嗎?!
記憶裏的男人只有個模糊的樣子,現在清晰地站在眼前,江秋月揉了揉眼睛。
寬肩窄腰,五官深邃而立體, 古銅色的皮膚彰顯着硬漢氣質,男人濃密的眉毛微微蹙起, 同時也在打量她。
“你……你怎麽突然回來了?”江秋月下意識調整坐姿,即使是原主,也沒和林峥嵘相處過幾天, 她尴尬得不懂說什麽好。
林峥嵘同樣無措,江秋月太白了, 白得亮眼,和記憶裏的樸素完全不沾邊。
快六年的時間,一個人可以變那麽多嗎?
“不是你寫信,說爸媽虐待你和孩子?”在林峥嵘看來,江秋月突然頻繁寫信,還告狀,意思就是讓他回來。
如果不是提前問過大隊長,看江秋月現在的樣子,他很難相信江秋月受過虐待。
Advertisement
江秋月很快明白林峥嵘的話外之音,既然林峥嵘都回來了,她得讓這棵搖錢樹站在她這邊。
“是啊,我是真的被逼無奈。”江秋月抽泣了兩聲,“你在在外面當兵不知道,從你走後,爸媽把家裏所有的家務活都讓我幹。我一個人得洗全家衣服,還得做飯種菜,工分還不能少掙。以前我想着,你去部隊辛苦,我在家裏替你盡孝,媽讓我上交生活費,我也全給了。不曾想,嗚嗚……他們竟然背地裏說北北南南是小雜種,我只是他們的奴隸。”
說着,江秋月伸出手,她最近這段時間都沒曬太陽,皮膚好了很多,但手上的老繭沒那麽快消下去。
“你看看我的手,知道我有多難了吧?”江秋月努力擠出一滴眼淚。
林峥嵘看得皺眉,“我把錢寄給你,你全上交了?”
“嗯。”江秋月心裏罵原主傻,但她現在就是原主,低着頭道,“我沒想到,爸媽會是這種人。他們拿着錢給二弟娶媳婦,家裏吃肉卻沒我和孩子的份。信裏我也說了,在我醒悟之前,孩子們連雞蛋都沒吃過。”
說到孩子,林北北和林南南被他們的說話聲吵醒,看到院子裏多了位陌生人,林北北揉着眼睛問,“媽媽,這位叔叔是誰啊?”
他穿好鞋子,又去扶着妹妹下來,兩個人走到媽媽身邊。
林峥嵘一眼看到林北北胳膊的傷,江秋月一只手摟着一個孩子,“他就是你們爸爸,你不是想爸爸嗎,他回來看我們了。”
“爸爸?是爸爸!”林北北驚喜地跳起來,“真的是爸爸嗎?”
面對孩子,林峥嵘眼神柔和一些,“你是北北吧,過來讓爸爸看看,你的手怎麽了?”
兒子長得像他小時候,臉上有些肉,就是個子不高,看着比同齡的孩子要小。想到養父母不肯給孩子吃飽,他的眼神又沉下來。
林北北看到爸爸非常高興,眼前的爸爸和他想的一樣,又高又壯,他立馬告狀,“是姑姑打的,我給壯壯哥送芋頭餅,姑姑看到要搶,我不讓她吃,她就推了我。姑姑壞,以前她也經常打我和妹妹。”
“阿奶也不好,她和二叔說我和妹妹是小雜種,不是林家人,所以不能吃雞蛋和肉。”
“妹妹現在不敢說話,都是阿奶打的,阿奶不是好人,我讨厭阿奶!”
看到爸爸,林北北想到什麽說什麽,說着說着,大大的眼睛濕潤了,“爸爸,你怎麽才回來啊?如果不是媽媽要分家,我和妹妹都吃不到肉。”
孩子有沒有撒謊,林峥嵘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已經握緊拳頭。
他沒想到養父母會那麽壞心腸,對孩子說這種話,怎麽做得出來?
看着依偎在江秋月懷裏的小姑娘,眼神怯怯地不敢看他,林峥嵘心揪揪地疼。
這可是他的孩子!
“多虧了大隊長和牛嬸子他們幫忙,我才能分家。”江秋月嘆了口氣,餘光打量着林峥嵘,男人胳膊暴起青筋,看起來很生氣,“反正我和爸媽他們過不下去了,你是什麽想法呢?”
她得先試探下林峥嵘的意思,就算林峥嵘長得帥、待遇好,但如果是個眼瞎心瞎的愚孝男,也沒繼續過下去的必要。
林峥嵘親眼看到家中的情況,知道江秋月信裏沒誇張,深吸了一口氣,“爸媽确實偏心得過分,家裏的事我知道了,既然分家了,以後單獨過就是。”
“還有,我和爸媽說了,我已經交了六年的生活費,雖然分家要了兩百塊回來。但是爸媽看到你,肯定會道德綁架你,你自己看着處理。”
江秋月想看看林峥嵘是個什麽樣的人,會有什麽手段,“前段時間,三柱的對象來家裏鬧,說要兩百塊彩禮。林曉剛畢業,媽在給她相看對象,如果成了,嫁妝也要很多錢。反正他們很需要錢。”
林家太需要錢了,沒有江秋月交生活費,連最基本的吃飽都成問題,更別說娶媳婦和嫁女兒。
此時的王春花幾個已經在往家裏跑,村裏人說看到林峥嵘回來,他們連工分都不要了,拔腿就跑。
“媽,你說大哥是不是收到我們的信,回來給我們出氣?”林曉想到大哥回來,臉上的笑容都壓不下去。
王春花說應該是,“你大哥好歹是我養大的,他不會像江秋月那麽沒良心。有他在,咱們總算能出口惡氣了。”
她都想好了,等見到大兒子,一定要告江秋月的狀,讓大兒子狠狠打江秋月一頓。
錢麗最近和家裏鬧脾氣,聽婆婆和小姑子這麽說,下意識反駁,“你們別高興得太早,要是江秋月先告狀,大哥信誰的呢?”
“你個喪門星,說什麽鬼話?我是林大柱他媽,他就得聽我的!”王春花瞪着錢麗,“你待會等着瞧,大柱從小沒反對過什麽,我讓他打江秋月,他絕對不會反對。”
一旁的林三柱趕忙道,“媽,你別忘了找大哥要錢。”
王春花肯定不會忘,但還是錘了小兒子一拳,“就算我把錢要來了,也不會給你娶張小敏,趁早死了這條心。我都打聽過了,張鵬來我們家之後,帶着張小敏到處相親,誰能拿出兩百塊,他立馬把張小敏嫁過去。這種親家,我可不要!”
“我就喜歡小敏。”林三柱對張小敏念念不忘,他覺得張小敏是被逼着去相親,她心裏肯定都是他。
看兒子這副沒出息的樣子,王春花用力拍了幾下,“麻溜地滾蛋,老娘看到你就生氣。”
說話間,他們到了家門口,王春花立馬換了一張臉,哭嚎着去推門,“大柱啊,我的好兒子,你怎麽才回來?你媽我都要被人欺負死了!”
幾年沒見,王春花沒立刻認出兒子,還是林二柱喊了句“大哥”,她才反應過來,院子裏高大的男人是兒子。
“大柱,你可不能信了江秋月的假話!”王春花沖過去,她想拉兒子的手,卻被對方給躲開了,她一心想告狀,并沒有發現林峥嵘眼中的審視,“你看看你妹妹的臉,是被江秋月打的。還有你弟弟額頭的包,都是江秋月動手。她是個黑心肝的潑婦,不僅對家裏人拳打腳踢,還逼着我把家裏的積蓄全給她。”
“家裏的積蓄,是我給秋月的生活費?”林峥嵘問。
“你可不能多心,媽是怕江秋月亂花錢,才幫忙存着。”
王春花拉着女兒過來,“你看看,你妹妹臉腫成這樣!”
林曉委屈道,“是啊大哥,你看看我這臉,都是江秋月打的。”
“她為什麽打你呢?”林峥嵘皺眉。
“我……我只是氣不過,江秋月有吃的,應該先給家裏人吃。我并不是故意推北北,他年紀小沒站穩才摔倒。”面對大哥淩厲的目光,林曉突然有點心虛。
林峥嵘冷冷瞥過去,“知道他年紀小,還搶他的東西?林曉,我看你并沒有把我這個大哥放在眼裏。”
他轉頭去看養母,“還有媽,什麽是小雜種?什麽是奴隸?”
林峥嵘是真的上過戰場的人,他放下臉來,壓迫感十足。
“我……我那是開玩笑的。”王春花試圖糊弄過去,“你別計較這個,我現在和你說的是江秋月不做人,你以後不能把錢寄給她,你得寄給我和你爸。我們養你一場,就指望你給我們養老。”
二柱和三柱沒選上當兵,就大兒子有出息,怎麽樣都不能放走大兒子。
林富貴看出大兒子有了不滿,把老婆子拉到身後,語重心長地看着大兒子,“咱們先不說這些,大柱你剛回來,很多事并不清楚。但咱們永遠都是一家人,你說是吧?”
林峥嵘沒說話。
林三柱看看他爸,又去看他哥,幫忙道,“是啊大哥,小時候你還帶我去撈魚,咱們以前感情多好。”
林二柱也點頭,“有些事過去就過去了,一家人別計較太多。今天是你回來的好日子,讓錢麗炒兩個菜,咱們坐下好好喝一杯。”
見兩個兒子上道,林富貴笑着說是,“一家人就該這樣,和和睦睦。”
轉頭瞪着王春花警告,“你別再說有的沒的,大柱是咱們兒子,肯定不會不管我們的。”
如果林大柱站在他們這邊,在王春花說江秋月不好時,林大柱已經質問江秋月了。
但林大柱沒有。
林富貴知道不能再讓王春花說了,不然真的和林大柱鬧掰了,以後誰給他們生活費?
林二柱去拉林峥嵘,林峥嵘卻沒動,他有些尴尬,“大哥,你別和小妹生氣了,她就一小孩,還沒長大呢。咱們兄弟多久沒見了,一起過去敘敘舊。”
“敘舊就算了。”
到了這會,他很清楚家裏人的想法,“你們先回去,我待會去找你們,有些事,還是說開了比較好。”
“大哥,幹嘛待會,一起過去呗?”林二柱看大哥臉色不太對,小心翼翼地道。
林曉心裏最憋屈,明明剛才說是來告狀,讓大哥打江秋月,怎麽爸和哥哥們不讓她和媽提了?
林富貴也在觀察大兒子的表情,但大兒子去部隊多年,已經歷練出來了,他看不穿大兒子心思。
“我說了,你們先回去。”林峥嵘加重語氣。
他在部隊帶兵,只要他放下臉,沒一個人不怕。果然他剛說完,林三柱讪讪地去拉林二柱,“我們聽大哥的,回家等他。”
林富貴也開口,“嗯,聽大柱的。”再去看大兒子,“你一路辛苦了,是該洗個臉再說話。”
說着,他去看江秋月,換上慈愛的語氣,“秋月啊,過去的事別提了,以後咱們還要過日子,一家人不好鬧太難看。有些事是你媽做得不對,但你們當小輩的,得體諒下老人的不容易。”
“爸,我看媽可沒覺得她不對。”江秋月才不給面子。
“江秋月,你找事是不是?”王春花忍了許久,當即指着江秋月。
江秋月笑了,“爸你看,媽這是知道錯了的态度嗎?”
林富貴用力拽了下王春花的手,“少說兩句!”
林家人走後,江秋月重新坐下,“你也看到了,媽對我沒有尊重,打心眼裏沒把我當一家人。爸是個做場面的人,只有影響他的利益,才會出來緩和氣氛。二柱和三柱的那點心思,別說你看不出來?”
她帶了點怨氣在說,按理來說,林大柱離家多年,早該回來了,她也不至于受那麽多苦。
“對不起。”
“什麽?”
江秋月以為自己聽錯了,擡頭去看林峥嵘。
“剛到部隊沒多久,我就接到秘密任務,後來一直在出任務,直到前幾個月才算穩定點。”
林峥嵘真誠地解釋,“我不知道他們會做得那麽過分,我想着每個月多寄一點錢給你們,你們母子三人的日子應該會還可以。是我有錯,忽略了家庭,以至于你們過了那麽多年苦日子。”
江秋月沒想着要林峥嵘道歉,她只是想看看林峥嵘的态度,畢竟她的好日子需要林峥嵘的支持。而林峥嵘最終要回部隊,到時候他們還是各過各的。
就算林峥嵘很帥,她也沒花癡到立馬愛上林峥嵘,她心裏清楚錢才是最重要的。
突然聽林峥嵘說對不起,江秋月不懂怎麽應對了。
“既然分家了,那這個給你。”林峥嵘打開背包,拿出報紙包的存折,“我在部隊開銷小,除了給你們的生活費,大部分錢都在這裏了。我對你們有虧欠,你想怎麽花這個錢,都可以。”
江秋月看到存折上的數字,快忍不住笑出來,竟然有一千塊!
在這個時候,一千塊可是巨款。她還想着什麽時候能買一輛自行車,這樣去鎮上方便多了。有了這一千塊,買自行車随随便便。
“真給我啊?”江秋月已經把存折放口袋。
林峥嵘說是,江秋月立馬去給他倒水,“你趕路肯定辛苦了,快喝水。你餓不餓,中午我煮的面疙瘩,我去給你熱一熱?”
林峥嵘:……剛才怎麽沒看她那麽熱情?
這時,林峥嵘的肚子配合地叫了兩聲,面對搖錢樹,江秋月立馬喊林北北燒火。
“不用麻煩。”林峥嵘拉住兒子,“天氣熱,吃冷的就行。”
“那怎麽成,你是咱家頂梁柱,吃冷的生病了怎麽辦?”江秋月還是堅持熱菜,“面疙瘩裏我加了鹹肉和空心菜,菌子是山裏采來的,你吃辣嗎?”
林峥嵘說吃,江秋月便去找辣椒醬。
不一會兒,林北北熟稔地生了火,林峥嵘看兒子幹活熟練,想來平常沒少幹,心裏更加愧疚。
“爸爸,菌子是我和媽媽他們一起采的哦。”林北北和爸爸還有些生疏,但看媽媽高興,他也開心。
“北北乖,我帶了糖回來,是你們陳叔叔給的。”林峥嵘找出包裏的奶糖,全給了兩個孩子,結果轉頭看到江秋月眼裏冒光,他還在好奇時,看到兩個孩子把奶糖分給江秋月。
白糖是稀缺品,奶糖更是稀缺中的稀缺,從穿越過來後,江秋月還沒吃過糖果。
她剝開糖紙,當舌尖嘗到奶香味時,親了兩個孩子一人一下,“好啦,剩下的你們自己吃。”
林峥嵘越看江秋月,越稀奇。
剛結婚那會,江秋月害羞且不愛說話,兩個人待在一起,總是安靜的時候更多。
而現在的江秋月,感覺很鮮活,她的身上好像有種讓人挪不開眼的光芒。
江秋月給林峥嵘熱了面疙瘩,還煎了兩個荷包蛋,荷包蛋出鍋前滴了點醬油,瞬間滋啦有了香味。
林峥嵘不講究,端着碗先咬一口荷包蛋,外焦裏嫩,還是糖心的,再去喝面疙瘩湯時,菌子的鮮味柔和了辣椒醬的濃香,味蕾立刻被打開。
他驚豔地去看江秋月,她的廚藝竟然這麽好?
簡簡單單的面疙瘩,卻是林峥嵘吃過最好吃的面疙瘩。
等林峥嵘吃完後,林北北拿着碗去洗,林峥嵘剛看過去,江秋月便解釋,“小孩子嘛,得鍛煉他們的動手能力。村裏的小孩都是從小幹活,我只是讓他們幹力所能及的事。”
這麽一說,确實是這樣,林峥嵘在北北這個年紀,也幫着家裏幹活了。
“對了,你打算和爸媽他們說什麽?”江秋月問。
說到養父母,林峥嵘皺起眉頭,“他們的心思我看出來了,有些事,還是幹脆點,免得以後麻煩。”
“我理解,那你自己過去說吧。”江秋月不想去摻和,她看得出林峥嵘是個有主意的人,她說太多,反而會讓林峥嵘覺得奇怪。
林峥嵘擦了擦嘴,把包裏帶回來的海貨拿出來,“之前你說要蝦幹那些,我找村民們換了一些。你收拾一下,我去隔壁。”
聽到爸爸要去阿奶家,林北北擔心地問媽媽,“爸爸會不會被欺負?”
“不會的,你阿奶他們全部一起上,都打不過你爸。”江秋月在清點林峥嵘帶回來的東西,有蝦幹,還有紫菜和幹貝,這男人還不錯嘛,算是有求必應了。
隔壁的林家,沒過多久就傳來林富貴罵人的聲音,江秋月站到牆底下,林北北和林南南兩個小朋友跟着她一塊把耳朵貼牆上。
“林大柱,你真當自己有本事,翅膀硬了是嗎?”林富貴剛交代過家裏人,不要再說不好聽的話,既然林大柱回來,哄着林大柱繼續給錢才最重要。
結果林大柱要和他們斷親,一聽這話,林富貴忍不住拍了桌,“你不是我們生的,但你是我們養大的吧?生娘不如養娘大,這個道理你不知道?”
林峥嵘站在門口,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養父母,“不是我要把事做絕,爸媽,你們扪心自問,有把我當一家人看待嗎?”
“你們不用和我狡辯,在我回家之前,我已經問過大隊長了,秋月說的都是實話。家裏又不是只有秋月一個人,你們卻讓她幹全家的活。還有兩個孩子,他們那麽懂事,南南卻被打到不說話。”
氣氛漸漸凝固起來,林富貴咬着牙不接這話,林二柱皺眉道,“大哥,爸媽怎麽沒把你們當一家人了?他們給你娶媳婦,難道是心血來潮,吃飽沒事幹嗎?”
“是啊大柱。”王春花淚眼婆娑地看着大兒子,“我真不把你當兒子,幹嘛給你娶媳婦?”
“那是因為你們聽人說,我要去當兵了,如果不給我找個牽挂,往後飛黃騰達,再也不回來,才讓我去相親。”
這個事,林峥嵘早就知道了,“媽,你不用和我哭。你們心裏想什麽,自個兒心裏清楚。我就是念在你們養我的情分上,沒有直接動手砸了這個家,已經算我退一步了。”
他說這話時,胡海志等人到了院子裏,是林峥嵘讓牛建設去幫忙叫的。
看到林峥嵘叫來大隊長和林家親戚,林富貴意識到林峥嵘是認真的,臉色更難看了。
王春花卻想不到那麽多,立馬哭着道,“大隊長,你們要替我和富貴做主啊,我們辛辛苦苦養大大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現在說不認我們就不認了。”
林家旺看向林峥嵘,他是林家人,大部分時候還是站在林家這邊,“大柱,這是怎麽回事?”
其他人也看向林峥嵘,這年頭斷親的事少見,說出去更不好聽,他們村裏最近五年還沒出現過。
林峥嵘看人都到了,緩緩開口,“相信大家都知道,我出去的這些年,我爸媽他們是怎麽對秋月三個的。說句舊社會的惡地主,也不為過。”
“大柱,言重了。”林家旺皺緊眉頭,地主是要被批.鬥的,如果堂弟一家被戴上這個高帽,他們林家丢人丢大了。
“堂伯這麽說,是沒看到秋月以前過什麽樣的日子嗎?”
林峥嵘喊來大隊長和林家的其他人,為的是做個見證,日後林家人鬧起來,部隊來調查時,事情一清二楚。
林家旺啞口,說不出話來了。
胡海志知道這些年江秋月帶着孩子多不容易,他支持林峥嵘斷親,轉而勸林富貴夫婦,“林叔,咱們都是一個村子的人,不用繞來繞去耍心眼。其實這樣也好,你們對不起大柱在先,與其繼續鬧騰,不如以後當個客客氣氣的鄰居。”
“大隊長,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王春花後槽牙都快咬斷了,“當年要不是我和富貴,大柱指不定餓死了。我辛苦養大他,他現在說斷親就斷親,我們怎麽辦?”
胡海志心想你們又沒把林大柱當過親兒子,要錢才想到林大柱,算什麽爸媽。
他不好把話說得那麽難聽,反問,“那你們想怎麽樣?”
王春花看了丈夫一眼,下定決心道,“想斷親也可以,得給我們錢,我們不能白養這個兒子!不給錢我告到部隊去,看你還能不能待在部隊!”
她說這話時,林富貴沒有反對,因為林富貴知道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與其就這麽斷親,還不如拿點好處,正好三柱娶媳婦要彩禮。
胡海志問要多少錢,王春花張開手,“至少五百!”
“五百?”胡海志瞪大眼睛,“你們怎麽不去搶錢?”
王春花卻不覺得五百多,“我們養他那麽不容易,五百塊怎麽會多?大柱不同意的話,那就給我們養老,每個月給我們寄生活費。”
反正她只要錢,有沒有林大柱喊她當媽都不重要,她有自己的親生兒子。
胡海志難住了,轉頭去問林峥嵘,“你說呢?”
“我沒有錢,有錢也不應該給。”林峥嵘是徹底死心了,“從我懂事起,家裏的活我幹最多,掙到的口糧得先分給二柱他們吃。說到北北他們沒吃飽,我在林家就有吃飽過嗎?”
沒有的,所以他才會把錢寄給江秋月,只是沒想到江秋月會把錢全給養父母,好在江秋月及時醒悟,不然他不敢想,北北和南南還要受苦多久。
王春花狡辯,“以前不都這樣,大的讓小的,誰家能天天吃飽了?”
林峥嵘呵呵笑了下,林二柱兄弟看到,毛骨悚然地立起汗毛。
“如果你們想去部隊鬧,随便你們去,你們是從拐子那裏買的我。我是不介意讓部隊知道這件事,買賣孩子,是要槍斃的。”林峥嵘面露兇色,“我可以不當兵,但你們想死嗎?”
聽到槍斃兩個字,王春花頓時慌了,她去看丈夫,“富貴,你說怎麽辦啊?”
林富貴的心跳也在加快,“你何必把事情做那麽絕,我們養你一場,還養出仇來了?”
“不是我求着你們買我的。”林峥嵘加重語氣道,“是你們把事情做太絕,我小時候也想過為什麽你們讓我住柴房,不讓我吃飽。現在我知道了,在你們眼裏,我和北北南南一樣,都是小雜種。”
話說到這個地步,場面很難看了。
林家其他長輩都知道是林富貴夫婦不占理,他們并不想得罪林峥嵘,現在林峥嵘林峥嵘可是部隊裏的軍官,以後說不定有事要林峥嵘幫忙。
林家旺嘆了口氣,“富貴啊,你們答應了吧。是你們自己不占理,沒理由怪大柱不講情面。”
其他人紛紛點頭,林富貴叔叔也勸道,“沒必要再争吵了,你好意思要大柱五百塊,我都沒臉聽這個事。說出去咱們林家要被戳脊梁骨,你還好意思在村裏待着?”
“大柱沒翻臉打人,已經很不錯了,你們還是答應了。”
“是啊堂叔,如果你們還要鬧,以後咱們也別來往,我丢不起這個人!”
……
面對鋪天蓋地的指責聲,林富貴的脊背一點點彎了,林三柱說他不同意,“大哥不能那麽無情,不給五百,三百總要吧?”
“你給我閉嘴!”林家旺擡手就是一拳,“開口閉口都是錢,你家是揭不開鍋了嗎?我還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張家那姑娘都要和人定親了,你還想從大柱這裏拿彩禮是吧?”
林三柱被說中心事,并沒有否認,“是又怎麽樣?我喜歡小敏有錯嗎?她是被逼無奈才去相親,作為我大哥,幫幫我怎麽了?”
“你怎麽好意思?”林家旺沒眼看,太丢人了。
“怎麽不好意思?”林三柱豁出去了,他知道不把握住現在,以後家裏更拿不出這筆錢,“我為自己争取幸福,哪裏有錯了?”
“大哥,我可沒有欺負大嫂他們,你總不能看我打一輩子光棍吧?”
“林三柱,有沒有,你心裏清楚。”林峥嵘不吃這套,“就算沒有,你看着其他人做惡,你有幫秋月說過一句話嗎?”
當然是沒有。
被當衆拆穿,林三柱一時接不上話。
林峥嵘找到筆和紙,寫了兩份斷親書,簽下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手印。
林峥嵘:“多說無益,簽字吧,你們不簽,我待會就去鎮上警察局。”
王春花是真怕死,她腿不受控制地發抖,林富貴大罵林峥嵘會遭報應的。
但林峥嵘不為所動,死死盯着林富貴,等他簽字。
“好你個林大柱,果然是別人不要的野種,我會看着你的,你最好別有落魄的那天!”林富貴憤憤簽字,王春花則是按了拇指印。
胡海志這些見證人也簽了字,事情解決了,林峥嵘拿着自己的那一份斷親書,半點不眷戀地往外走。
到了林家門口,林峥嵘和胡海志他們道謝,“今日的事麻煩各位叔伯了,我雖然和林家斷親,但堂伯你們還是我的長輩。今日事情突然,改天我帶着謝禮去看你們。”
本來林家旺他們還可惜,少了林峥嵘這麽個有出息的親戚,聽林峥嵘還願意和他們來往,一個個笑了起來。
“還是大柱你講人情,都是我們應該做的。”林家旺絲毫不在意院子裏罵人的林富貴,比起鑽錢眼的堂弟一家,當然是林峥嵘這個當兵的親戚更重要!
送走林家人後,胡海志拍了拍林峥嵘的胳膊,“你啊,果然有魄力。平常人還真做不到那麽幹脆,不過我好奇,要是你爸堅決不同意,你真去警察局嗎?”
“我能這麽說,就有絕對的把握。在他們身邊生活那麽多年,我清楚他們是什麽性格。”林峥嵘沒有直接回答。
胡海志識趣地沒再追問,“行了,我不多說了。你那麽久沒回來,好好休息休息,改天有空,我叫你吃飯。”
林峥嵘笑着說好,等胡海志走遠後,才往家去。
只是剛進院子,就聽到有男人說話聲,不由皺起眉頭。
江澤宇正在查看林北北的傷口,“不錯,秋月你照顧得好,北北的傷口沒有發炎。”
他蹲在林北北面前,擡頭去看江秋月時,眼睛彎彎的。
“謝謝你了江醫生,還辛苦你跑一趟。”江秋月給江澤宇倒了茶,這會還沒注意到門口的林峥嵘。
江澤宇接過茶碗,一口喝完了,“正好路過,我就來看看。既然北北沒事,我先走了,如果有什麽事,你随時去衛生所找我。還有你自己也要注意,雖然頭上的傷好了,但還是要注意休息。”
江澤宇和林北北揮揮手,轉身時才看到門口高大的林峥嵘。
江秋月順勢看去,笑着介紹,“大柱,你回來了啊。這位是江醫生,你應該沒見過,他是城裏來的知青,現在負責村裏衛生所的工作。”
林峥嵘去當兵時,江澤宇還沒來桃花村,兩個人是第一次見面。
林峥嵘走到江秋月邊上,兩個人的影子挨在一起,眼神帶着打量,“江醫生好。”
“你好你好,原來你就是秋月的丈夫。”江澤宇的長相和林峥嵘完全不同,他戴着眼睛,斯斯文文,皮膚也白了許多,“剛到桃花村時,就聽說過你很厲害,幸會。”
他伸出手,過了會,林峥嵘才蜻蜓點水地握了一下。
江秋月說送江澤宇出去,林峥嵘也跟着一起,等江秋月轉身回來,不小心撞到林峥嵘的胸膛。
啧。
好硬的肌肉!
雖然隔着衣服,她還是感受到林峥嵘身上灼熱的氣息。
江秋月的臉慢慢燙了起來,心想這麽好的身材,如果能捏一捏,手感應該很好。
就是不懂,林峥嵘有沒有那麽大方?
關上門,江秋月剛想問林峥嵘去隔壁做什麽,結果林峥嵘先開了口。
“你和那個江醫生很熟?”
“也沒有,江醫生人比較好,對什麽人都很有耐心。”
“他來很久了?”
“爸爸,江醫生就來一會兒哦。”雖然只分開一點時間,林北北已經想爸爸了,迫不及待地插話道,“前面我都和媽媽貼在圍牆邊上,但我有時候聽不清诶,爸爸你和阿奶他們都說什麽了?什麽叫斷親?”
江秋月尴尬地想走,這孩子怎麽那麽沒心眼,偷聽人說話怎麽能說呢?
不過她沒想到,林峥嵘會那麽幹脆,直接和林家斷親,而且不讓林家要到一點好處。
看江秋月耳垂尖尖都紅了,林峥嵘有些手癢,想要捏一下,心裏感嘆,這人可真白啊,連耳垂都好看。
“其實我就是好奇,才聽聽。”江秋月飛快說了一句,“還是你厲害,說斷親就斷親,斷親好啊,以後不用和他們來往,我能清靜不少。為了慶祝斷親,晚上我給你們煮蝦吃,還有牛嬸子送的南瓜,我來煎南瓜餅。”
說到吃的,林北北立馬忘了追問斷親,高興地說他去燒火。林南南跟着過去,兄妹倆配合默契,很快幫忙把火給點燃。
江秋月很久沒有吃到海鮮了,看到蝦幹那刻,便饞了。
她把南瓜蒸熟,再和米粉揉在一起,留了一些南瓜當芯,一個個地壓成半個巴掌大小。
鍋裏油熱之後,放南瓜餅去煎,等兩年金光就可以出鍋。
她給兩個孩子各晾一塊,見林峥嵘一直看着自己,“你也想吃啊,那我也給你晾一塊。吃這個前,得先喝口涼茶,不然容易上火。”
林峥嵘:……嗓子确實有點癢。
南瓜餅外酥裏甜,林北北吃完後,還惦記着牛壯壯,“媽媽,我想給壯壯哥拿一塊,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多拿幾個去,給他們嘗一嘗。等等,我跟你一塊去。”江秋月把鍋裏的南瓜餅都盛了出來,回屋裏拿了錢,帶着林北北一起去牛家。
前幾天她就聽牛嬸子說,家裏有只老母雞不下蛋了,但家裏又舍不得吃,想着哪天偷偷拿去賣了。
江秋月想到能和林家斷親就高興,到了牛家直接說她要買雞。
“怎麽突然要買雞?”
現在不行買賣,牛嬸子拉着江秋月到雞棚,問得非常小聲。
“這不是斷親了,我想着大柱辛苦,全家人一起補補。”江秋月把錢塞牛嬸子口袋。
“不用那麽多,你總是拿東西給壯壯吃,給個兩塊錢就行。”
“要的,我問過了,就是這個價格。就是親兄弟也得明算賬,我還得多謝嬸子經常拿菜給我吃呢。”江秋月接過牛嬸子抓來的老母雞,大概有六斤重,明天她就拿來炖湯。
從牛嬸子家回來,江秋月手裏抓着雞,林北北則是抱着青菜。
江秋月舉着雞和林峥嵘笑,“明天我給你補一補,炖個老母雞湯!”
一身力氣的林峥嵘:……他還需要補嗎?
老母雞關到雞籠裏,江秋月把蝦幹煮了,還煮了蛋花湯。
兩小孩沒吃過蝦,江秋月教他們剝蝦,怎麽去蝦線,一步步很細心。
她沒發現,吃飯時林峥嵘把她的這些舉動都看在眼裏。
“好好吃!”林北北吃完一只蝦,并沒有再吃,而是幫妹妹剝蝦,“南南你多吃點,媽媽說蝦有營養。”
林南南沖着哥哥甜甜一笑,又把蝦喂到哥哥嘴邊。
看兩小孩互動可愛,江秋月不由笑了,還好她運氣不錯,沒生兩個熊孩子。
等她再去看自己的飯碗時,碗裏不知何時多了兩只蝦,轉頭看到林峥嵘正在一本正經地剝蝦。
江秋月看着碗裏的蝦,臉突然有點熱。
不過,有人剝蝦的感覺,還蠻不錯的。
吃過飯後,本來是林北北和林南南洗碗,但林峥嵘主動去洗碗,江秋月帶着兩個孩子去洗澡。
等她洗漱幹淨,才意識到一個問題,今天晚上怎麽睡?
家裏只有一個床,江秋月和兩個孩子剛好夠睡,她不知道林峥嵘今天會回來。
但天已經黑了,兩個孩子已經爬到床上,看到林峥嵘進來,江秋月脫口而出,“我睡裏面,北北南南睡中間,可以吧?”
看江秋月慌慌張張脫鞋躺下,林峥嵘同樣不太自然。
他們太久沒見,現在要睡一張床,他身形又高大,躺下後占了快一半的位置,讓他不敢多動。
兩小孩卻很高興,今天不僅見到爸爸,爸爸還和他們一起睡覺,林北北興奮得睡不着。
他開始問這問那,小孩子總是有許多奇奇怪怪的問題,不知過了多久,他打了個哈欠,才沒了聲音。
突然安靜下來,江秋月更睡不着了。
她還沒和男人睡過一張床,雖然中間隔着兩個小孩,但之前很寬大的床,今天卻覺得很擁擠。
盡管屋內漆黑一片,但林峥嵘睡在最外邊,窗外的月光正好能映出他側臉的輪廓。
不得不說,這男人是長得真好,只是輪廓,她都覺得帥。
今晚的蟬鳴好像都變小聲了,夜很靜,靜得他們不敢多動。
床也很小,小到他們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江秋月慢慢地側了個身,正好林峥嵘也轉過來,他們看不清彼對方,但知道兩人都還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