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星星
星星
打開門後，陸錦岚對上了母親的目光，林靜看見她先是怔愣一秒，像是不知道擺出什麽表情，吶吶道:“……回來了。”
低頭應了聲，陸錦岚默默走進家門。
“還知道回來？”陸建群板着臉，“平時連個電話都不知道打。”
陸錦岚沒說話，覺得好笑，陸建群真的有這麽想見她嗎？她怎麽不太相信。
沒得到回應，陸建群的怒火一下子就上來了，他重重拍了下桌子:“跟你說話，你是啞巴了嗎！”
陸錦岚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嗤笑:“您以什麽身份教育我？不是早就說沒有我這個女兒了嗎？”
“從小到大，你有關心過我一次嗎，現在卻突然演出父女情深的樣子？”
見到兩人橫眉冷對，林靜連忙站到中間:“你這孩子，說什麽呢？好不容易回一趟家還要吵架。”
注視着林靜的眼神，陸錦岚眼中寫滿了失望。
結果到頭來，母親還是站在父親這邊。
她凝視着林靜的臉，林靜從一開始毫不掩飾的責怪到隐隐約約出現了一絲不安。陸錦岚笑了一下，沒再說話，轉身回到了自己房間，重重地摔上了房門。
進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陸錦岚一時間卻沒有動作。她雙目無神，眼睛茫然地四處亂瞟，找不到落點。
房間保持着她臨走前的樣子，整潔幹淨，一眼望過去，連灰塵都看不到。母親替她換上了新的床褥，窗邊花瓶中的花朵上還帶着小水珠。
長嘆了一口氣，陸錦岚坐到床邊，伸手撫過床頭放置的相片。
兩張燦爛的笑臉，只有她和媽媽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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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照片居然被找出來了？
陸錦岚有點詫異，她還以為早就被陸建群扔掉了。
回憶到十歲那年的事情，她又不自覺浮現出一絲怨怼。
……
陸建群不是第一次喝完酒後回家，但這卻是陸錦岚第一次直面父親的暴躁和陰晴不定。
“你們上哪去了？”他兩條眉毛壓在一起，眉頭緊皺，臉上是山雨欲來的前兆。
平時父親工作很忙，很晚才回家，陸錦岚很少在睡覺前見到他。但僅有的幾次陸建群都是面帶微笑，一幅慈愛的樣子。突然面對這樣暴怒的一張臉，陸錦岚一下子就被吓得僵在原地。
“剛帶小岚去了游樂園。”林靜見他情緒不對，連忙走近他身旁，一只手搭在他肩膀，提醒道，“怎麽了，別在孩子面前這樣。”
陸建群冷笑兩聲:“還有空出去玩？玩得開心嗎？”
陸錦岚被這種冷凝的氣氛吓到，害怕爸爸媽媽吵起來，小步跑到他們身前:“爸爸，快看，這是今天我和媽媽拍的照片……”
“啪啦！”
相框摔落在地。
“呵呵，你們還有空出去玩！”陸建群一把打落她手中的相框，“老子工作都要沒了！你們倒是挺開心！”
“工作丢了是怎麽回事？”他的話如石破天驚，林靜驚訝地開口問道，但看到陸錦岚還在面前，還是先把她護在身後，“等等再說，先讓小岚去睡覺。”
“還睡覺？”陸建群上前就打了林靜一巴掌，“今天誰也別想給我睡覺！”
陸錦岚一下子就哭出了聲。
林靜的臉上火辣辣地疼，卻來不及顧及自己，一把把陸錦岚攬在懷裏，輕拍着她的背:“沒事啊小岚，別哭，你爸爸只是情緒有點激動。”
“爸爸……爸爸為什麽打媽媽？”她抽噎道。
陸建群的情緒完全沒有緩和下來，冷哼一聲:“天天吃我的喝我的，養你們兩個真是沒用！”
……
後來，已經暴露過真面目的陸建群再也懶得在她面前掩飾，一回家，摔東西是好的，有時候還會打人。
長大以後陸錦岚就勸媽媽離婚，但林靜的性子軟，寧願委屈求全。陸錦岚試過無數次，也沒勸動她。
到現在，陸錦岚已經習慣媽媽的忍耐了。
結束了這段回憶，陸錦岚越發替母親覺得不值，如果愛是需要互相妥協，她寧願不要。
獨自平靜了一會，陸錦岚從房間裏出去，無視父親餘怒未消的臉，對母親開口道:“我再待一會就回去了，這次回來到底是有什麽事？”
“沒事就不能回家？”陸建群沒好氣地說，“養你養出了個白眼狼來？”
陸錦岚強忍着怒火:“從上大學之後我就沒再花過家裏錢了。”
“那你能長這麽大還不是靠我供着？”陸建群冷笑。
林靜見狀連忙打圓場:“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幹什麽！”
陸錦岚實在忍受不住了，沖進房間拿起自己的包就走，林靜在她背後着急地喊着她的名字，陸錦岚沒再理會。
“孩子回來一趟說這些有的沒的幹嘛！”
被一門之隔擋住的是林靜責怪的聲音。
……
一個人走在路上，陸錦岚好像又回到了七歲那年，小時候感覺寬廣的巷子現在一看不過幾米寬，長度也只有十幾米。
陸錦岚不由得笑了笑，小時候的她是怎麽覺得這裏一眼望不到頭的？
穿過小巷，眼前就豁然開朗了。陸錦岚一眼就看到了那條小溪。
曾經的回憶一直都深壓心底，這些小小的線索便喚起了她的記憶。
仔細一想，陸建群的性情并不是突然變成那樣，在這之前就有了很多征兆，而當時的她只知道爸爸工作忙，別的也沒在意過。
陸錦岚有點出神，那天被母親支開，是不是之後在這遇到了一個小男孩？
從地上撿起一塊石子，陸錦岚學着小時候的樣子丢進了小溪裏，“嘩啦”一聲，平靜的水面被打破，石子不見蹤影。
水面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又很快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也不知道他現在還住在這附近嗎？
陸錦岚不由自主想着。
*
坐上高鐵，陸錦岚的情緒還是很糟糕。
如果可以，她一點都不想回家，但母親還在這裏，她不能不顧及母親。
煩躁地刷着手機，陸錦岚的手指不停地在上面劃動。
［突然看到這個，第一時間就想到你。］
［圖片.jpg］
陸錦岚的手停住，點開他的消息。
是一張煙花的照片。
照片清晰度很高，煙花的形态被照得十分飽滿，從最中心處散開成了一個完整的圓形。
［為什麽會想到我？］
她問。
［因為煙花很漂亮，新年的第一份感動一定要分享給你！］
……
很少面對這麽直白的善意，陸錦岚心裏發澀，說不上來自己的感受。
她可以很好地應對父親的冷漠，但範殊只是流露出一點點指向明确的在意就讓她潰不成兵。心中築好的高牆在頃刻崩塌，陸錦岚有點狼狽，只好先把範殊的話放在一邊，避而不談。
［你現在也在家嗎？］
她把話題轉移到別的地方。
［沒有，我沒回家，現在在外面。］
陸錦岚有點意外，她還以為煙花是他在家裏放的呢。
［這裏的晚上能看到星星。］
他又發來了一張照片，陸錦岚點開一看，星星點點的光均勻分布着，各自散發出璀璨的顏色。
在到處都是空氣污染的今天，能看到一顆星星都是罕見，偏偏範殊發來的照片上，星羅棋布。
［居然拍到了獵戶座和冬季大三角。］
完全看不懂。
陸錦岚發了一個問號。
很快，範殊就發來了一段語音，陸錦岚戴上耳機才點開，他清越的聲音響起，就像是在她耳邊呢喃一樣。
“南河三，參宿四和天狼星，你看，它們組成了一個明顯的三角形，那就是冬季大三角。連着的那個是獵戶座，就像是一個舉着盾牌和大棒的人。”
陸錦岚還有些茫然，她從來沒有了解過天文，即使範殊這麽解釋了也聽不明白。但下一秒範殊又發來了一張照片，還是剛剛那張圖，只是被标上了注釋，一目了然。
他又發來一段語音。
“其實旁邊還有金牛座和英仙座，但是手機完全裝不下來啦，如果你在旁邊就好了。”
範殊的語氣有點遺憾，他的呼吸聲也傳到陸錦岚耳邊，就像是在她耳側輕輕嘆了一口氣。
不知為何，在這一刻，陸錦岚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想要見到他的欲望。
想要聽到他的聲音，想要看到他的臉。他總是彎彎的眉眼，勾起的唇角。有時會用調笑的眼神看她，卻又在某些時刻意外坦誠直白的話語。
那種情緒是那麽強烈，強烈到她想下一秒就打通他的電話，強烈到她想不顧一切跑到他的身邊。
心髒跳動的頻率已經不正常了，陸錦岚情不自禁伸出一只手撫上胸口，強行壓在上面，卻只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心跳的聲音。
“噗通，噗通……”
一下接着一下。
陸錦岚的手指反複抓緊又松開，最終嘆了口氣，順應自己的心意。
“嘟……嘟……”
幾聲鈴聲過後，電話被接起。
“喂？”範殊的聲音有點意外。
“你在哪？”陸錦岚直白地問道。
“我在……”他的話語被風聲吹落，零零散散的有些含糊不清，“我給你發定位吧。”
“你要來嘛？”過了一會，他問。
“對。”陸錦岚很坦誠地承認，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我想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