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鳥盡弓藏

鳥盡弓藏

躺回醫院病床上,霍茂謙終于說出了那兩個匪徒的名字。

刀疤臉江湖人稱他柴哥,年輕點的那個,霍茂謙曾聽見柴哥叫他“虎七。”

“在醫院那天,我跟往常一樣吃完藥在病房裏睡覺,隐約似乎聽到病房外有人喊什麽‘着火了’,就趕緊起身打算出來看看。還沒走到門口,門突然從外面打開,一個全身穿着黑色鬥篷的人從灰蒙蒙的濃煙之中走進來,抄起桌上保溫杯就朝我砸過來,我昏過去之前就感覺到有人把我扛在肩上走出去。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就已經身處這個廢棄戲院裏面了。”

“他們把我關在這裏,我也是在吃飯的時候,看到他們兩個摘下鬥篷才認出他們。他們說想坐船去香港,所以準備拿我換五千塊大洋做跑路費。後來第一次約你們在三線鋼廠見面那次,他們也只是把我帶過去吊在鋼筋上。我以為他們會把我放了,卻沒想又被打暈帶了回來,是說他們反悔了,他們要一萬元。”

“剛才韻芝摸黑進表演大廳的時候,我正是被他們綁在臺上。我以為他們拿到這五千之後就會放人,沒想到他們會內讧。”

“內讧?”王天行想起兩個匪徒一個被杜玉琴槍殺,一個逃跑的時候踩中捕獸夾身亡,實在詭異,追問道,“你怎麽知道他們內讧,你看見了?剛才的魔術又是怎麽回事,杜三太太口中一直在說的那個魔術又是什麽?”

在霍茂謙的講述下,所有人才知道原來戲院裏竟然還上演過一場魔術表演。

柴哥先穿着鬥篷将率先進入表演大廳的喬韻芝打暈綁在臺上,與同樣被綁在凳子上的霍茂謙并排而坐,接着杜玉琴走進來,自然順理成章的變成了這場魔術表演的觀衆。

他把霍茂謙推到魔術箱內關上門,踩下機關,魔術箱所包裹的那塊地板就會下降,而早就等在舞臺地板下方的虎七就會立刻把霍茂謙從凳子上推下來,接着地板上升,杜玉琴才會在這一個環節看到霍茂謙從魔術箱內消失。

接着他自己站進去,用同樣的方法消失在舞臺上。

魔術進行到這一步,倒在一邊的霍茂謙聽到柴哥和虎七說,要虎七上去把兩個箱子再變下來,而他要留在下面看着霍茂謙,以免人質逃跑。

但是虎七不同意,他說如果柴哥一個人在底下,接住兩只箱子之後帶着錢逃跑了怎麽辦。兩人就這樣開始争執起來。

霍茂謙沒想到一向任打任罵的虎七怎麽突然聰明起來,他抄起原本用來打霍茂謙的棍子一下敲在柴哥頭上,柴哥就昏倒在地上。

接着虎七朝他走過來,扒了他的衣服給柴哥換上。

因為兩人原本就都穿着黑色鬥篷且戴着皮手套,所以虎七把換上霍茂謙衣服但陷入昏迷的柴哥套上黑頭套,綁在凳子上。一切準備就緒,他自己只需要把孫悟空的面具戴好,再返回表演大廳,就可以完美假裝是剛才一直在臺上表演魔術的綁匪。

隔着木地板,霍茂謙聽到有人回到表演大廳,猜測虎七應該是去取兩只皮箱子。果然等了一會兒,兩皮箱子就從舞臺上降落到他面前。接着機關帶動木板旋轉,将凳子上昏迷的柴哥送了上去,他趁沒人的間隙艱難站起身,看見後臺化妝間一旁有個小房間門是開着,就趕緊躲了進去。

誰成想他剛走進去關上門,外頭就傳來一聲槍響。他擔心柴哥和虎七會傷害喬韻芝,想打開門卻發現這個門裏面的把手不知道被誰拆掉,此刻只能從外面打開。接着他聽到有腳步聲返回後臺,猜測應該是柴哥或者虎七回來拿那兩只箱子,吓得不敢出聲,因為太過緊張就昏倒過去。

最終他醒來後靠着敲擊金屬板被喬韻芝發現,這才得以脫身。

王天行默默聽完,勾起嘴角冷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兩個狗東西機關算盡,卻低估了金錢的誘惑。。”

霍茂謙說太多話,躺在病床上開始咳嗽,喬韻芝給他倒了杯水。

一口熱水下肚,口幹舌燥稍稍緩解。男人嘆一口氣,緩緩開口道,“所以當時我聽到的那一聲槍響……死的是虎七還是柴哥?”

“柴哥,”王天行斜他一眼,眉眼間帶着譏諷的笑,“不過殺他的不是虎七,是杜玉琴。她把凳子上的人當成是你,開槍把他殺了。”

“什麽?”霍茂謙想從床上坐起來,被喬韻芝按回去。他一臉難以置信,側過臉去追問道,“那虎七呢?他帶着錢跑了嗎?”

喬韻芝顯然不想再提起這件事,臉色陰沉道,“沒有,他也死了,帶着兩只箱子從後面逃跑的時候踩中捕獸夾死的。”

真是報應。

經過檢查,警察在廢棄戲院內一共找到四只皮箱,一萬元大洋一分不少。霍茂謙雖然被帶離醫院時腿傷基本已經痊愈,但整個綁架勒索案中腦子和胸口都受了傷,加上營養不良和輕微脫水,還需要繼續住院。

給霍茂謙錄完口供之後,喬韻芝把王天行送到醫院門口,臨走之前開口叫住他,臉色仍舊陰沉。

“王探長,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

“茂謙所說的那個魔術,一個人可以完成嗎?”

王天行從她臉上看出,她心裏憋着這個問題已經憋了很久。她又變回了王天行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那個能從他嘴裏套話的聰明女人。

“應該不行,畢竟霍茂謙最開始和你一起被綁在舞臺上,這是杜玉琴最開始看到的。你們兩個人的身邊的确站着一個匪徒……但我懂你的意思。”

喬韻芝走下臺階來到王天行面前,溫柔的臉上滿是擔憂,“他曾經說過,要杜家人把欠他的一切都還給他,還說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能和我再無後顧之憂的在一起。我擔心他會被仇恨蒙蔽,做出出格的事來。所以還請王探長幫幫我,在他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之前阻止他,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就怕他已經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

王天行自言自語完這一句後擡頭,清了清嗓說道,“你照顧好他,我也會派便衣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守在病房外,算保護,也算看守吧……有些事情我還想不通,得回杜公館一趟。”

“你還有哪些事想不通?”

“太多了。從杜老爺子一家滅門慘案開始到現在,一共發生了七件案子,我腦仁都快炸了。”

王天行不提,她都快忘着還有杜伯威一家三口的案子懸而未決,至今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她嘆一口氣,複開口道,“那我可以最後拜托你一件事嗎?”

“你說。”

“可以麻煩你去茂謙的家,給他拿些衣服過來嗎?事情發展到現在,我不敢離開他半步。拜托別人去他家裏,我又不放心。另外再順便下樓到他律所辦公室裏取他的那副備用眼鏡來,應該就在他辦公桌上,原本的那副在被柴哥綁走的時候摔壞了。”

“這個沒什麽,我派個手下去取了拿來給你就是。”

“我只相信你。”說罷她拿出一把鑰匙放到王天行手中,面色凝重,“還請王探長親自走這一趟,拜托了。”

她有這樣的顧慮也是人之常情。

經過綁架案一時,若真如王天行和喬韻芝心裏想的那樣,霍茂謙此舉說不定已經得罪了上海的□□,柴哥和虎七身後若是還有更大的勢力頭目,想必不會放過這個男。畢竟前有豺狼後有虎,如今的霍茂謙就像是懸挂在所有人頭頂上一塊晃眼的金子,所有人都躲在暗處,準備趁人不備之時伸出手去薅上一把,就算沒辦法将金子收入囊中,哪怕只掉落一點金粉也算是漁翁得利。

王天行接鑰匙放進衣兜,隔着衣服拍了拍,示意喬韻芝安心。

“行,我明天從杜公館回來就去一趟,晚上再來找你。”

-

王天行揣着滿腦子疑問,一夜無眠。

所以天不亮他就撇開警署衆人,讓自家司機開着車送自己上山,來到杜公館門口。

走進去之後,一切如常。聽張媽說,霍茂謙讓杜公館所有東西都保持原封不動,等他和喬韻芝住進來之後,再由喬韻芝來決定做哪些修改,只一件事,就是把杜老爺夫妻倆的卧房封閉起來,棄置不用,主卧的位置另外再選。

霍茂謙不想住死人的房間合情合理,王天行讓張媽繼續去忙她的,自己在這杜公館裏四處轉轉。

書房裏陳設未變,被仆人打掃得一塵不染。目之所及,桌上的照片、文檔、電話,鳥籠裏昏沉欲睡的鳥,窗外紅綠相間的花園和鳥籠架,杜伯威一家三口慘死在這座詭異的“囚鳥館”這件事正在被世人所遺忘。

他呆坐一陣後起身,走出來到前館與別館之間的回廊裏,漫無目的地散步,看到張媽和幾個女傭人端着木盆、牽着繩子往回廊末端走,盆子裏還裝着洗好的被褥。

“這是做什麽?”

張媽一邊指揮其他人把繩子挂在回廊屋檐下的挂鈎上,一邊轉過頭對王天行笑得局促,“我們在這牽繩曬被子呢。”

“在這裏晾被子?杜老爺和杜夫人會允許你們在花園裏曬被子?”

不愧是警署署長的兒子,他一眼就看出這裏若是換成平時,是連接前館與別館最為顯眼的連廊,且旁邊就是花園,都是會被賓客一眼就看到的地方,怎麽可能會用來晾曬被褥?

張媽聽完并未停下手上動作,解釋道,“平時肯定不行,平時我們都是挂到連廊上面去,可是這坡度很是煩人,挂上去的被子老是要往下滑,所以我們就……哎呀,這不是看霍少爺和喬小姐都沒住進來嘛,連廊下頭很平,晾曬被子也不會滑來滑去的,空着也是空着嘛……”

“滑來滑去……”

王天行轉頭向身後看去,長長的連廊從前館到別館,自己身後的長廊的确像是一條有斜度的滑坡,若是有小孩兒在這裏騎四輪車,不用踩腳踏板就可以從上面滑下來。

回想起他始終解不開的那樁案子,他突然豁然開朗,打了個響指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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